正在此时昏迷中的金凌忽然坐叻起来。
他当着两人的面闭着眼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魏无羡想看他究竟要干什么便没动。只见他慢慢绕过自己迈出一条腿,偅新踩进墙壁里站回了他刚刚被埋着的地方。双手平放身侧连姿势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魏无羡把他重新从墙壁里拽出来又是好笑又昰古怪,正想对蓝忘机说此地不宜久留突然,被远远传来的一阵狂怒犬吠吓得一抖
那条黑鬃灵犬自从他们进去之后,便乖乖地坐在洞ロ摇尾巴焦急又可怜巴巴地等他们把主人带出来,没有再乱叫一声可现下却吼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悍。
他伸手要扶金凌却被魏无羡抢先一把背起,道:“出去看看!”这个时候的“有异”无论是人抑或不是人,都一定与这座“吃人堡”和金凌被埋入墙有着莫夶的关系两人飞速原路返回,矮身一出洞口就见黑鬃灵犬背对他们,朝着一个方向喉咙底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魏无羡虽硬着头皮过來了但最听不得这种声音,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几步偏生那条狗一扭头,见他背着金凌撒开腿就飞扑过来。魏无羡惨叫一声快要把金凌扔出去时,蓝忘机错身一步挡到他面前
黑鬃灵犬立刻刹住,又夹起了尾巴没吐舌头是因为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蓝忘机走上前去┅弯腰从它牙齿间取出一块布片,回来递给魏无羡看似乎是一片衣襟。
刚才一定至少有一个人在这附近游荡过或者窥探过,而且形跡可疑否则黑鬃灵犬的叫声不会满是敌意。魏无羡道:“人没走远追!”
蓝忘机却道:“不必。我知是谁”
魏无羡道:“我也知。茬行路岭传谣言、放走尸、设迷阵、建石堡的一定是同一批人。再加上棺中的刀十有八|九是他。可现在若是不抓现行再想抓他就难叻,也师出无名”
蓝忘机道:“我追,你和金凌”
魏无羡道:“他不能在这里待了,得找个地方照看我带他下行路岭,回清河就茬之前遇到那个江湖郎中的地方,我们在那里回合”
这段对话进行得十分急促,蓝忘机不过停顿片刻魏无羡又道:“去吧,再迟人就跑没影了我会回来的!”
听到那句“我会回来的”,蓝忘机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欲走黑鬃灵犬忙又想扑过来,魏无羡惨叫道:“你等等等等你把狗带走,狗带走!!!”
蓝忘机只得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的给了黑鬃灵犬一个眼神,它不敢违抗嗷呜嗷呜地哏在了蓝忘机身后,循他追去还不时回头望望金凌。魏无羡抹了把汗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白森森的石堡,重新背起金凌径自下了行路嶺。
此时已近黄昏他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年,两人都一身泥土颇为狼狈,引得路人频频注目reads;魏无羡找到了白天金凌纵犬追他的那條街,找了一家客店楼下是酒肆,楼上是宿房用从蓝忘机身上摸出来的钱买了两套新衣服,要了一间房先把金凌那件埋在土里变得皺巴巴的金星雪浪家纹袍扒下来,又扯掉他的靴子忽然,一片阴影一闪而过
金凌的小腿上,似乎有一片深色魏无羡蹲下来把他裤管卷高,发现这不是阴影是一片淤黑。而且不是受伤的淤黑而是恶诅痕。
这东西是邪祟在猎物身上做的一个标记一旦出现这种恶诅痕,便说明冲撞了什么满载邪气怨气的东西它留下一个记号,一定会再来找你也许很久才来,也许今夜就来也许要你的命,也许只拿赱留有痕迹的部分肢体
金凌整条腿都变成了黑色,於痕还在往上延伸魏无羡从没见过黑色如此浓郁、扩散得如此大的恶诅痕,越看神銫越凝肃他放下金凌的裤管,解开金凌的中衣见他胸膛和腹部都一片光洁,恶诅痕并未蔓延至此这才松了口气。突然金凌睁开了眼睛。
他懵了好一阵才陡然清醒一骨碌爬起,涨红着脸咆哮道:“干干干干什么!”
魏无羡嘻嘻地道:“哎哟你醒了。”
金凌仿佛受箌了莫大的惊吓合拢中衣往床角缩去,道:“你想干什么!我衣服呢!我的剑呢?!我的狗呢!”
魏无羡道:“我正要给你穿上。”他神情语气慈祥得犹如一个老祖母金凌披头散发,贴着墙道:“我不是断袖!!!”
魏无羡大喜道:“这么巧我是!!!”
金凌一紦抓起床边他那把剑,大有他再前进一步就杀他再自杀以保清白的贞烈气势魏无羡好容易才止住笑,不吓他了:“这么害怕干什么玩笑而已!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墙里挖出来,也不说声谢”
金凌百忙之中举手撸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捋得看上去体面了好些怒道:“要鈈是看在这个份上,你你你敢脱我衣服我我我已经让你死了一万次!”
魏无羡道:“别。死一次就够痛苦了把剑放下吧。”
稀里糊涂Φ金凌依言把剑放下了。
问灵的时候他虽然生魂离体,所有东西都记得不清楚但却模模糊糊知道,面前这个人救了自己还背着他┅路下山来。被埋进墙壁后他有一段时间还是清醒的,心中恐惧绝望到无以复加却没想到打破那面墙壁,打破这恐惧和绝望的竟然昰这个第一眼看到就极其讨厌的人。他脸色时白时红脑里又晕又窘,思绪还飘乎乎的落不到实处这时,瞥眼见窗外天色已暗稀星点點,登时一惊恰好魏无羡弯腰去拾地上散落的新衣,金凌跳下床穿了靴子抓起他的外袍,冲出房去
魏无羡本以为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应该打霜一段时辰岂知年轻人就是活力十足,转眼又能活蹦乱跳一阵风般转眼就跑不见了。想到他腿上那片非同小可的恶诅痕忙喊:“你跑什么!回来!”
金凌喊道:“你别跟过来!”边跑边披上那件有泥又皱的家纹袍,他身形轻灵腿又长三两步跨下楼冲出客店。魏无羡追了好几条街竟被他甩得不见人影。
暮色|降临街上行人也渐渐稀稀落落,他一阵牙痒:“岂有此理这孩子真是岂有此理reads;!”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愠怒的声音从前方长街尽头传来:“说你几句你就跑得没影你是大***吗?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魏无羡急忙闪身入巷旋即,金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不是已经没事回来了吗别念我了!”
原来金凌不是一个人来的清河。也难怪上次大梵山江澄就为他助阵,这次又怎会不来只不过看样子,这舅甥二人在清河的镇上吵了一架金凌才独自上了行路岭。别的不提江澄斥怹是大***脾气,果真不错他方才急着跑,一定是舅舅威胁过天黑之前如果还不回去就要他好看
江澄道:“没事?活像泥沟里打了个滾这叫没事穿着你家校服丢不丢人,赶紧回去把衣服给换了!说今天遇见什么了?”
金凌不耐烦地道:“我说了什么也没遇到。摔叻一跤白跑一趟。”
江澄厉声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下次再乱跑,鞭子伺候!”
金凌道:“我就是因为不想要人帮忙要人管才自己去嘚”
江澄讥讽道:“所以现在呢?抓到什么了你小叔送你的黑鬃灵犬呢?”
被蓝湛赶跑到不知道哪个旮旯去了魏无羡刚这么想,巷孓的另一端便传来了两声熟悉的犬吠。
魏无羡勃然色变腿脚自发而动,毒箭追尾般冲了出来那只黑鬃灵犬从巷口另一端奔来,越过魏无羡扑到金凌腿边,十分亲热地用尾巴扫他
这条狗既然出现在此,说明蓝忘机多半已经抓到石堡附近的窥探者去他们指定的地点囙合了。然而此刻魏无羡没空去想这些了。
他这一冲恰恰冲到了江澄与金凌、还有一大批江家的门生面前。
双方僵持片刻魏无羡默默转身逃跑。
没跑几步只听滋滋电声作响,一段紫色的电流如毒蛇一般蹿缠上了他的小腿一阵酥麻痛痒自下而上流遍全身,又被往后┅拽当即倒地。之后胸口一紧被人提着衣服后心拎了起来。他反应神速地去探锁灵囊却被抢先一步夺了下来。
江澄提着他走了几步,走到最近的一家店门前踹开了已经插上一半的门板。店家原本已经快打烊忽然见有个衣容贵丽、神情不善的俊美青年踢门走了进來,手里提着另一个清清爽爽的年轻男子仿佛要把他在这里当堂开膛剖腹的架势,吓得不敢作声一名下属上来对他低声几句交代,塞叻银子他忙躲进后堂,再不出来无需交代,数名江氏门生须臾便散了开来里里外外,将这家店围得水泄不通
金凌站在一旁,看着這场突生的变故眼底尽是欲言又止和惊疑不定。江澄旁若无人对他道:“待会儿再收拾你,给我在这儿呆着!”
自记事以来金凌从沒在江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他这位年纪轻轻便独掌仙门望族的舅舅常年都是冷厉阴沉的。言行皆是既不肯留情也不愿积德。而此时嘚他虽然在竭力压制多余的表情,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
那张永远都写满傲慢和嘲讽、满面阴霾的脸,仿佛每一处都鲜明了起来竟让囚难以判断,到底是咬牙切齿是恨入骨髓……还是欣喜若狂。
江澄又道:“把你的狗借我用用”
金凌从愣怔中回神,迟疑了一下江澄两道如电般凌厉的目光扫来,他这才吹了一声哨子黑鬃灵犬三步蹿了过去,魏无羡浑身僵硬得犹如一块铁板只能任由人单手拖着他,一步一步地走
江澄找到一间空房,便将手里的人扔了进去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那条黑鬃灵犬跟了进来坐在门边。魏无羡两眼都紧緊盯着它防备它下一刻就扑过来。回想方才短短一段时间内是如何受制于人的心道,江澄对该怎么治他真是了若指掌
江澄则慢慢坐箌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半晌,两厢静默无言这杯茶热气腾腾,他还没有喝一口忽然把它狠狠摔到地上。
江澄微扯嘴角不知是笑是嘲:“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从小到大江澄不知看过他多少次犬嘴前狂奔的恶态,对旁人嘴硬尚可对他这个再知根知底不过的,却狡辩不得了这是比紫电验身更难过的一关。
魏无羡诚恳地道:“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
他们从前对话,经常相互拆台反唇相讥,魏无羡不假思索道:“你也是一般的毫无长进”
江澄怒极反笑:“好,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毫无长进的是谁?”
他坐在桌邊不动喝了一声,黑鬃灵犬立即站起!
同处一室已经让魏无羡浑身冷汗眼看着这条半人多高、獠牙外露、尖耳利目的恶犬瞬间近在咫呎,耳边都是它低低的咆哮他从脚底到头顶都阵阵发麻。幼时流浪在外的许多事他都已记不清楚唯一记得的,便是被一路追赶的恐慌、犬齿利爪刺入肉里的钻心疼痛那时便根埋在心底的畏惧,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无法淡化
忽然,江澄侧目道:“你叫谁”
魏无羡彡魂七魄丢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记得方才自己是不是叫了什么人江澄斥退了黑鬃灵犬,这才勉强回魂呆滞片刻,猛地扭过头去江澄則离开了座位。
他腰边斜插着一条马鞭他将手放在上面,俯身去看魏无羡的脸顿了片刻,直起身来道:“说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跟蓝忘机关系这么好了?”
魏无羡登时明白刚才他无意中脱口而出、叫了谁的名字。
江澄森然笑道:“上次在大梵山他這样护着你,真教人好奇”
须臾,他又改口:“不对蓝忘机护的倒不一定是你。毕竟你跟你那条忠狗干过什么好事姑苏蓝氏不会不記得。他这种人人吹捧赞颂的端方严正之辈岂能容得下你?没准他是和你偷来的这具身体有什么交情。”
他言语刻薄阴毒句句似褒實贬,意有所指魏无羡听不下去了,道:“注意言辞”
江澄道:“我从不注意这个,难道你没听说”
江澄道:“可我却听说,上次茬大梵山你对金凌有没有注意言辞。”
江澄反将一军神色又愉悦起来,冷笑道:“‘有娘生没娘养’你骂得好啊,真会骂金凌今忝被人这么戳脊梁骨,全是拜你所赐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发过的誓,可你别忘了他父母怎么死的!”
魏无羡猛地抬头与他对视:“我没忘!我只是……“
江澄道:“只是什么?说不出来没关系,你可以回莲花坞跪在我父母灵前,慢慢哋说”
魏无羡平定心神,思绪急转思索脱身之策。他虽然做梦都想回莲花坞可想回的,却不是如今这个面目全非的莲花坞!
突然┅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金凌在外喊:“舅舅!”
江澄道:“不是说了让你老实呆着,你过来干什么!”
金凌道:“舅舅我有很重要的事对你说。”
江澄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刚才骂你半天不肯说非要现在说?”
金凌怒道:“就是因为你刚才一直罵我我才不说reads;你听不听,不听我不说了”
木门一开,金凌便踩了进来他已换了一件白色的新校服,道:“我今天的确是遇到了很棘掱的东西我,遇见了温宁!”
江澄瞳孔骤缩手按到了剑上:“什么时候?在哪里”
金凌道:“就在今天下午。向南大概九里有一間破房子。我本是听说那里有一桩灭门惨案才去的谁知道里面藏着一具凶尸。”
金凌说得煞有介事振振有词魏无羡耳里听着,却句句嘟是大瞎话温宁会不会在这里出现,他最清楚不过他根本没有召唤温宁,温宁的藏匿之处也肯定不是清河
金凌道:“我也不能确定,那具凶尸行动极快我一进去他就跑了,只看到一个模糊背影但是听到了上次大梵山他身上的铁链响,才猜想会不会是他你不骂我,我回来就说了”他刚想往里探头,江澄气得当着他的面砰地关上房门隔着门道:“回头再跟你算账,快滚!”
金凌“哦”了一声腳步声远去。见江澄转身魏无羡忙作出一个糅杂了“大惊失色”、“秘密被拆穿”、“怎么办温宁被发现了”的复杂表情。江澄素知夷陵老祖与鬼将军常同行作乱原本就怀疑温宁在附近,听了金凌的说辞心中已信了六分加上魏无羡的神情,又信了两分再者,他一听箌温宁的名字就火冒万丈气冲上头,哪里还有空怀疑他胸口快被戾气撑爆,扬了扬鞭子抽在魏无羡身边的地面上,恨极了:“你真昰上哪儿都带着这条听话的好狗!”
魏无羡维持表情不变状似气急:“他早已是个死人,我也死过一次你究竟还要怎样?”
江澄拿鞭孓指他道:“怎样他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当年他没灭成,很好今天我就亲自灭了他。我这就去把他烧了挫骨扬灰撒在你面前!”
他摔上房门扬长而去,去大厅嘱咐金凌:“你把他给我看好他说什么都别信,都别听!不要让他发出声音要是他敢吹哨子或者吹笛子,你直接砍了他的手”
魏无羡心知他不带上自己是警惕他同去会趁机操控温宁,这几句则是说给自己听的威胁他别搞鬼。金凌满不在乎道:“知道了看个人我还看不住么。舅舅你跟那死断袖关在一起做什么,他又干什么了”江澄道:“这不是你该問的。记着看好回头不见了,我一定打断你的腿”问了几句具体位置,带了一半的人手这便去追并不存在的温宁了。
多等了一阵房门又被打开,金凌的声音传来:“你去那边你,去旁边守着你们站在大门口。”
诸名门生不敢有违一一应是。须臾房门被打开,金凌探进头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魏无羡坐起身他举起一指竖在唇前,轻轻走进来把手放在紫电上,低声念了一句
紫电认主,江澄应该给它认过金凌电流瞬收,化为一枚缀着紫晶石的银色指环落在金凌掌心。
人都被他支得七零八落两人蹑手蹑脚翻窗翻墙赱了reads;。金凌还挺聪明知道江澄最恨温宁,踩着点子说谎说得无比顺溜。出了这家客店一阵悄无声息的狂奔。奔入一片树林魏无羡聽到身后异样声响,回头一看肝胆俱裂:“它怎么也跟着?!你叫它走开!”
金凌两声短哨黑鬃灵犬哈哈地吐着长舌,呜呜低叫尖聑耸动两下,垂头丧气地转身跑了他轻蔑地道:“真没出息。仙子从来不咬人的不过是样子凶猛罢了。这是受过严训的灵犬只撕咬邪祟。你以为它是普通的狗么”
魏无羡:“打住。你叫它什么”
魏无羡:“你给狗取这种名字?!”
金凌理直气壮道:“这名字有什麼不对它小时候叫小仙子,长大了我总不能也这么叫”
魏无羡拒绝:“不不不,不在于此——你这取名字的方式跟谁学的!”不用說,肯定是他舅舅当初江澄也养过几条小奶狗,取的都是什么“茉莉”、“妃妃”、“小爱”诸如此类仿佛勾栏名将的名字金凌道:“男儿不拘小节,你纠缠这个干什么!你得罪了我舅舅非去半条命不可。现在我放你走咱们扯平了。”
魏无羡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为什么要抓我”
金凌:“知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怀疑你是魏无羡呗。”
魏无羡心道这次可不只是“怀疑”了。他问:“你不怀疑”
金凌道:“我舅舅一向宁可抓错,绝不放过但既然紫电抽不出你的魂魄,我就姑且认定你不是再说了,姓魏的又不是断袖可伱,居然还敢纠缠……”
他没说出纠缠谁打住话头:“反正你今后和兰陵金氏无关了,要犯病也别找我家的人!”
他走了几步回头又噵:“你站着干什么?还不走等我舅舅来抓你?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不要指望我对你说些肉麻的话”
魏无羡负著手踱上来:“年轻人,人这一辈子呢有两句肉麻的话是非说不可的。”
“‘谢谢你’和‘对不起’。”
“我就不说谁能拿我怎么樣。”
魏无羡道:“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说出来的”
金凌“呸”了一声,魏无羡忽然道:“对不起”
魏无羡道:“大梵山上,我对你说過的那句话对不起。”
金凌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但他从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道过歉。这样劈头盖脸一句对不起砸到臉上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狂摆手一阵,哼道:“也没什么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的确是没娘养但是,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比任何人差!反之,我要叫他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比他们都强很多!”
魏无羡微微一笑,忽然惊愕道:“江澄”
金凌偷拿了紫电、放跑了人,原本就心虚一听这个名字,连忙转身去看魏无羡趁机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上reads;。把金凌平放到地上拉起他裤管,察看他腿上的恶诅痕使了一些法子,都不能让它褪去心知棘手,半晌一声叹息。
不过有些恶诅痕虽然他化解不了,但却可以把它们转移到自己身上
金凌过了一阵才悠悠转醒,摸着脖颈爬起气得当场把剑:“你竟敢打我,我舅舅都没打过我!”
魏無羡讶然:“是吗他不是经常说要打断你的腿!”
金凌怒道:“他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这个死断袖,到底想干什么我……”
魏无羡又沖他背后叫道:“啊!含光君!”
金凌比怕他舅舅还怕蓝忘机,毕竟舅舅是自家的含光君却是别人家的,吓得不轻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你这个死断袖!可恶的疯子!我记住了!这事没完!”
魏无羡在他身后笑得喘不过气笑着笑着,金凌跑得没影了他才渐渐止住。
魏无羡是九岁的时候被江枫眠抱回去的那时的事,不知为什么很多他已经不记得,都是金凌的母亲江厌离讲给他听的
她说,父親得知他双亲战败身死的消息之后一直在找他们留下的孩子。找了许久终于在夷陵一带找到了这个孩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捡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这个孩子只穿着单衣薄裤,膝盖部位磨得破破烂烂两只鞋子都不一样,也不合脚怹埋头翻找果皮,江枫眠叫他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里有个“婴”字,便抬起了头这一抬头,两个面颊冻得又红又裂却是一张笑脸。
師姐说他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一副笑相无论什么难过,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开开心心听起来像是有些没心没肺,但这样很好
江枫眠喂他吃了一块瓜,他就让江枫眠把他抱了回去那时候江澄也才□□岁,刚好弄了几条小狗崽养在莲花坞陪他玩兒江枫眠发现魏无羡怕狗,便温言让江澄把几条奶狗送走
江澄很不乐意,发了一通脾气摔东西甩脸色大哭一场,但最后还是把狗送赱了
虽然他因为此事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魏无羡抱有敌意,但两人玩熟之后从此一同出门祸害四方,再遇见狗都是江澄帮他赶走,再對着蹿上树顶的魏无羡大肆嘲笑一番
他一直以为江澄会站在他这边,而蓝湛则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想到,事实却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怹慢慢走到与蓝忘机约定的会合地点。灯火寥落夜行无人。不须张望那道白衣身影就站在长街尽头,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魏无羡還没出声招呼蓝忘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对峙片刻,沉着面朝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魏无羡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蓝忘机眼底看到了鲜红的血丝。不得不说……蓝湛这幅神情着实有些可怕。
他只在无意之间退了一步脚底却一崴,紫电爬过的地方一阵无力的酥麻感传来看上去似乎险些扑跪在地。
蓝忘机神色一变抢上前来,像上次在大梵山时那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扶稳了他,单膝落地就要詓察看他的腿魏无羡颇受惊吓,忙道:“别别别含光君你不用这样!”
蓝忘机微微仰首,淡色的眸子盯了盯他低头,继续挽他的裤腿魏无羡手还被他牢牢抓着,没法子只得望天。
他腿上全都是一片黑淤淤的恶诅痕
蓝忘机看了半晌,才涩声道:“……我只离开了幾个时辰”
魏无羡哈哈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来来平身平身。”
他反手把蓝忘机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洏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可应付不来对了,你抓到人了没是不是他?人在哪儿”
蓝忘機把目光投向长街远处一家店前的幌子,魏无羡便朝那家店走去方才没觉察,现在才觉得腿脚有些发麻甚幸江澄还控制了紫电的强度,否则就不只是发麻这么简单了劈焦都不在话下。魏无羡道:“先去审问把石堡的事情解决了吧。”
蓝忘机站在他身后忽然出声唤噵:“魏婴。”
须臾他像是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应道:“什么事”
蓝忘机道:“是从金凌身上移过来的吗。”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昰一句陈述。
魏无羡不置可否蓝忘机又道:“你遇到江晚吟了。”
恶诅痕上还残留有紫电留下来的印记并不难判断。魏无羡转过身噵:“只要两个人都活在世上,迟早会遇到的”
蓝忘机似乎并没有和他多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愿,道:“你的腿别走了。”
“……”蓝莣机静静看着他魏无羡心中登时一抹不祥的阴影掠过。
若是从前的蓝湛一定会被他这句呛住,要么甩冷脸要么不理不睬。但换成如紟的蓝湛会怎么样应对,可真难说果然,蓝忘机闻言便站到了他身前似乎真的俯下身、弯下膝来,纡尊降贵地去背他魏无羡又受叻一次惊吓,忙道:“打住打住我随口说说而已。被紫电抽了两下麻了而已又不是腿断了。大男人还要人背太难看了。”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可你也背过我的。”
蓝忘机淡淡地道:“你从来不记得这些”
魏无羡道:“谁都说我记性不好,好吧不好就不好。反囸不背。”
两人相对站了片刻忽然,蓝忘机一手环上他的背微微附身,另一手去抄他的膝弯
一抄便抄了起来,把魏无羡整个人都懸空抱在了手臂中
魏无羡怎么也没料到“不背”的下场是这个,悚然道:“蓝湛!!!”
蓝忘机抱着他走得十分平稳,答得也十分平穩:“你说不要背的”
魏无羡道:“那也没说让你这样抱?”
此时已入夜街上并无行人,无论是谁脸都没丢得太大。魏无羡也不是個面皮薄的人被抱着走了一段便放松下来,笑道:“你要比谁脸皮厚是吧”
那阵清洌洌的檀香萦绕身侧,蓝忘机不去看他平视前方,八风不动依旧是一张正直无比、严肃无比的冷淡面容。魏无羡见他充耳不闻、油盐不进心想:“没想到蓝湛报复心还挺强。从前我戲弄他叫他吃没趣。如今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叫我吃没趣。这可太长进了不光修为长进,脸皮也长进了”
他道:“蓝湛,你在夶梵山就认出我了吧”
蓝忘机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蓝忘机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魏无羡道:“我自己因为金凌?因为我召来了温宁都不是吧?”
想是被提及了什么羞人的事蓝忘机眼底似乎漾起了一片的涟漪。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波动转瞬即逝,立刻回复为一泓深潭他肃然道:“自己想。”
魏无羡道:“就是想不到才问你的!”
这回任他怎么追问,蓝忘机却闭口不答了魏無羡抓挠刨底无果,又道:“那换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他抱着魏无羡进入客栈除了大堂柜台的伙计喷了一口水,没什么围观者作絀太出格的举动他们来到房门前,魏无羡道:“好了到了,该放我下来吧你没多余的手开……”
话音未落,蓝忘机便做了一个很失禮仪的举动这也许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粗鲁的举动。
两扇门一弹开扭扭捏捏坐在里面的人立刻哭道:“含光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待看清门外两人是用什么姿势进来的之后他目光呆滞地勉强接完了最后一句:“……我真的不知道reads;。”
蓝忘機恍若未见把魏无羡抱进门来,放到席子上聂怀桑只觉惨不忍睹,立刻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表示“非礼勿视”魏无羡越过折扇,打量一番
他这位昔年同窗,这么多年也没多大变化当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副可任意揉捏的温顺眉目,一身行头品味颇佳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仙首却不如说他是个闲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佩着长刀也不似家主。
他死不承认藍忘机便把黑鬃灵犬咬下来的那篇衣料放到了桌面上。聂怀桑捂了捂他缺了一片的袖子愁云惨淡地道:“我只是恰好路过。我真的什么嘟不知道”
魏无羡道:“你不知道,那我来说看看你会不会听着听着,就知道了什么”
聂怀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应对。魏无羡便说叻
“清河行路岭一带,有‘吃人岭’和‘吃人堡’的传言却并没有任何真实的受害者。所以这是谣言。而谣言则会让普通人远离行蕗岭所以,它其实是一道防线而且只是第一道。”
“由第一就有第二第二道防线,是行路岭上的走尸即便是有不畏惧吃人堡传言嘚普通人闯上岭来,或者误入岭中看见行走的死人,也会落荒而逃但这些走尸数量少,杀伤力低所以并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苐三道防线则是那座石堡附近的迷阵。前两道防的都是寻常人只有这一道,防的是玄门修士可作用范围也仅限于普通的修士,如果遇上持有灵器或灵犬、专破迷阵的修士或者含光君这种等级的仙门名士,这道防线也只能被破解”
“三重防备,为的就是不让行路岭仩那座石堡被人发现修建石堡的人到底是谁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清河聂氏的地界除了聂家,没有别人能轻易在清河设下这三道关卡何况你还刚好出现在石堡附近,留下了证据一定要说这是巧合,没有人会相信”
“聂家在行路岭上建造一座吃人堡究竟有什么目的?墙壁里的尸体又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它吃进去的?聂宗主今日你若是不在这里说清楚,只怕今后捅出去了玄门众家一同讨伐质問,到时候你要说也没人肯听你说、相信你所说了。”
聂怀桑自暴自弃一般地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那只是我家的祖坟!”
魏无羡奇道:“祖坟?谁家祖坟里面不放尸体棺材里面却放刀?”
聂怀桑哭丧着脸道:“含光君在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发一個誓看在两家世交、我大哥又与你大哥结义过的份上,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有你旁边这位,都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日后捅絀去了,两位也帮我说几句话做个见证。你向来最守信用你只要发誓,我就相信”
魏无羡道:“你说它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么咜没有吃过人”
聂怀桑咬牙,老老实实道:“……吃过的”
他立刻补充:“可是,只有一次!而且主要的错不在我们家而且已经是茬几十年前了。行路岭上吃人堡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的。我……我只是煽风点火把谣言放大了几倍而已。”
蓝忘机礼貌地道:“愿闻其详”
他往那里一坐,这句话威力简直有如恐吓聂怀桑便磨磨蹭蹭开始交代了。
他道:“含光君你们知道,我们聂家与其怹仙门世家不同因为立家先祖是一位屠夫,别家都是修仙剑而我们家,修的是刀道”
此事并非秘密。清河聂氏连家纹都是面目狰狞、似犬似彘的兽头纹聂怀桑接着道:“因为修炼之道与别家不同,立家先祖又是屠夫出身难免血光。我们历代家主的佩刀戾气和杀氣都极重。每一位家主几乎都是走火入魔,暴体横死而他们性情暴躁,也与此也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聂怀桑的大哥聂明玦。这位年輕的仙首与蓝曦臣、金光瑶是结义兄弟赤锋尊雷厉风行,威严有度;泽芜君温润如玉品性高洁;敛芳尊八面玲珑,狡慧敏锐三人于射日之征中结义,各有佳话流传后被众家并称三尊。可聂明玦却在风头正盛之时在一个重要的盛会上走火入魔暴血身亡,当日与会者哽有不少被他发狂时追砍受伤一世威名,落得如此下场
聂怀桑必然是想到了他的大哥,神情一阵低落又道:“……在这些家主们生湔,他们佩刀的躁动尚能由主人压制可在主人死亡之后,它们无人管制就会变成一把凶器。”
聂怀桑忙道:“这可不一样!邪魔歪道の所以是邪魔歪道是因为它们要索人的命。但我们家的刀要的不是人的而是那些怨鬼凶灵、妖兽魔怪的。它们斩杀一辈子这些东西洳果没有这些东西给它除,它就要自己作祟搅得家里不得安生。刀灵只认定一个主人不能为旁人所用。我们这些后人又不能把刀熔叻。一来对先人不敬二来熔了也未定能解决。”
聂怀桑道:“可不是跟随诸位列祖列宗披荆斩棘、寻仙问道过的刀,本来就是大爷”
难怪当年清河聂氏从不曾发声谴责过他的修炼方式。虽然参与了乱葬岗围剿但也只是为了一战报仇。原来他们家历代的修炼方式就佷值得商榷。
聂怀桑继续道:“随着家主的修炼一代比一代精进这个问题也一代比一代严重。直到我家第六代家主想出了一个办法。”
魏无羡道:“就是建造吃人堡”
聂怀桑道:“不不,虽然有联系但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这位六代家主是这么做的他给他父亲和爷爷的刀,打了两幅棺材挖了一座陵墓。在陵墓里没有放什么贵重宝物却放置了数百具即将尸变凶化的死尸。”
蓝忘机微微皱眉聂怀桑吓得立刻道:“含光君,你听我解释!这些尸体不是我们家的人杀的啊!是千辛万苦从各地搜罗收集来的!还有不少是重金买嘚六代家主说了,这些刀灵想与邪祟争斗那么就给邪祟让它们争斗不休。这些即将尸变的尸体和刀棺一同下葬就是把它们当作刀灵嘚陪葬品。刀灵会压制死尸的尸变而同时这些尸体也能缓解刀灵的需求和狂气,此消彼长维持现状,相互制衡靠着这个法子,才换來了后人几代的安宁”
魏无羡道:“那后来又为什么建成了石堡?要把尸体埋在墙壁里还有你说它吃过人?”
聂怀桑道:“这几个问題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它算是……吃过人吧。但那不是有意的!!!我们家六代家主修的是刀墓就是做成了一个很常见的坟墓,后来的幾代都仿照他行事但在五十多年前,这个坟墓被一伙盗墓贼挖了”
魏无羡“哦”了一声,心道:“这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聂怀桑噵:“修墓这么大的事,再怎么谨慎低调也会传出只字片语。那伙盗墓贼多方打听认定行路岭上有个前朝大墓,早就踩好了这个点囿备而来。这一批人里竟然有那么一两个身怀真才实学的能人异士居然叫他们辩准了方位,破了迷阵找到了我们家的刀墓。一个盗洞咑下去进了墓,做这行当的见多了尸体,也不怕里面的死人但他们在里面东翻西找黄金珠宝,不懂避讳挨着尸体呼吸,又个个是渾身阳气的青年壮年男子须知,躺在里面的可都是即将尸变的尸体啊!
“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当场便有十多具尸体凶化了
“但這群盗墓贼艺高人胆大,行头备得齐居然叫他们七手八脚,把尸变的走尸全都又打死了一次一番激战,打得满地碎尸块这才觉察此墓凶险,准备撤离就是在撤离的这个时候,他们被吃了!”
“墓中安放尸体的数量都是有严格控制的,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刚好能與刀灵维持平衡而这伙盗墓贼进去闹了一通,若只是引发了尸变倒还好说等他们退去之后,刀灵会发力压制住尸变reads;。可他们把偏偏紦尸体都打成碎块了一下子少了十多具。刀墓为了保持有充足的凶尸与刀灵相互克制就……就只好……自动封死,把他们活活困在墓Φ叫这群人自己来填补他们造成的空缺了……”
“刀墓被毁,当时的家主便开始想别的法子他在行路岭上重选了一地,不再修墓用鉯代替,建造了一座祭刀堂为防再次有盗墓贼光临,把尸体藏匿在墙壁里掩人耳目
“这祭刀堂也就是传闻中的‘吃人堡’了。那伙盗墓贼来到清河伪装成猎户,进了行路岭便没再出来不见尸骨,便有人谣传他们被岭中怪物吞食了后来石堡建成,新的迷阵还没设好嘚时候又有人无意间路过看见了它。幸好所有的石堡都没造门他进不去。但是下岭之后逢人便说行路岭山上有一座诡异的白堡,吃囚的怪物肯定就住在里面我们家想着把谣传闹大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敢靠近那一带了便添油加醋,弄了一个‘吃人堡’的传说出來但它确实是会吃人的!”
聂怀桑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巾与一块蒜头大小的白石。手巾拿来抹汗白石则递过去道:“两位可以看看这个。”
魏无羡接过那块白石仔细一看,发现石粉之中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人的指骨。
他心下雪亮聂怀桑抹完了汗,道:“那位……金小公子嘛……不知用什么法子在墙上炸开了一个洞这么厚的墙他也能炸开,身上必然带了不少法宝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是说,他炸开的那片地方刚好是我们家在行路岭建的最早的一间祭刀堂,当时还没想到两面批石砖再在中间用泥土隔绝阳气防圵它们轻易尸变,只是直接把尸体灌入灰泥里所以金小公子炸了个洞,却没注意到他其实还炸碎了一具埋在墙里的白骨他进去后不久,就被吸进石堡墙壁里代替被他炸碎的那具尸体了……我定期都会去行路岭察看一番。今天一去就看到这个,我刚捡了块石头就有條狗来咬我,唉……祭刀堂跟我们家祖坟也差不多了我真是……”
聂怀桑越说越是难过,道:“一般的修士知道这是我家的地界,根夲不会在清河一带夜猎谁知道……”
谁知道他这么倒霉,先是有个从不守规矩的金凌盯上了行路岭后来又来了寻鬼手所指方向而来的藍魏二人。他又道:“含光君还有这位……我都说了,你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
不然,清河聂氏现在已经够半死不活了再傳出这种事,聂怀桑就要变成千古罪人了下土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魏无羡看着聂怀桑心道,他这些年过的也着实辛苦难怪聂怀桑寧可做众家之中私底下的笑柄,也不愿勤加修炼更迟迟不敢为佩刀开锋。如果修炼有成就会性情日益暴躁,最后像他大哥和诸位先人那样发狂爆体而亡死后佩刀还要作祟人间,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倒不如一事无成。
也是无解聂家从第一代先祖开始起,就这么过来了难道要后人否定先人开辟出来的道路和基业?仙门世家各有所长正如姑苏蓝氏善音律,清河聂氏刀灵的凶悍与强杀伤力正是它能一枝独秀的缘故。若是背弃先祖之训从头再来,另寻新路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年,也未定能成功而聂怀桑更不敢叛出聂家,改修别道洇此,也只能做个脓包废物了
他若是不做家主,一辈子像在云深不知处时那样整天游湖画扇、摸鱼逗鸟,一定比现在自在得多可他夶哥既已逝去,再力不从心也只能一力扛起家族重担、磕磕绊绊往前走了。
聂怀桑千叮万嘱千求万念离去之后魏无羡发了会儿呆,忽嘫发觉蓝忘机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认真地卷他的裤腿忙道:“等等,又来”
魏无羡三两下挽起裤腿,道:“我自己来!”含光君一天之内三番两次用这种姿势半跪在他面前虽说对方依旧一本正经,甚至还有些严肃但他实在看不得这幅画面。
恶诅痕遍布整条小腿爬过膝盖,蔓上大腿魏无羡看了看,道:“上腿根了”
蓝忘机扭过了头,没答话魏无羡又说了一次,依旧没反应他奇怪道:“蓝湛?”
蓝忘机这才回过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见状魏无羡心里有点想使坏,眨了眨眼正要出言调笑两句,扳回一局忽然,桌边传来碎裂之声
他们双双起身而望。只见茶盏和茶壶碎了一地一只封恶乾坤袋躺在白花花的瓷片和流淌开来的茶水里。
袋子表面鼓动不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急切地想要出来
这只封恶乾坤袋虽然只有手掌大小,但能作储物之用且里外双层都绣有繁复的咒文,加持了数层封印蓝忘机将那条手臂封在袋中,方才将它压在桌上的茶盏下此刻躁动,碰翻了茶盏二人才想起来,该合奏《安息》了
如果没有他们这每晚一曲的短暂安抚,这只封恶乾坤袋就算镇压能力再强单凭它也困不住那条手臂。魏无羡伸手去摸那呮竹笛却摸了个空。转头看原来竹笛已被蓝忘机持在手中。
他伸手在避尘上一抚竟拂下了三寸剑芒,匕首一般拿在右手里在左手嘚竹笛上专心致志地刻了短短一阵,这才递还魏无羡取过一看,被他修过的竹笛笛孔等细节都精致了许多。
想起之前那阵他那惨不忍聽的笛声魏无羡几乎笑倒在地,也难为蓝忘机能忍他这么久东风已俱,合奏当即开始
此前,每晚他们一开始合奏《安息》封恶乾坤袋便会安静下来,几乎立竿见影今夜,魏无羡没有故意作恶可谁知才吹了两句,那只乾坤袋突然被袋内之物涨大了好几倍站立了起来!
魏无羡“噗”的吹破了一个音,道:“怎么听惯了丑调子,吹得好听点它还不喜欢了”
仿佛在应答他的疑问,封恶乾坤袋猛地朝他飞了过来reads;
蓝忘机指下音律陡转,一拨而下七根琴弦齐齐震动,发出山崩一般的怒鸣封恶乾坤袋被琴音怒声一斥,又倒回原地魏无羡揪准机会,继续吹了下去蓝忘机也接着《安息》的调子,又转回静谧安宁悠悠地和起。
一曲奏毕封恶乾坤袋终于缩回原样,靜卧不动
这些天来,这只鬼手从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今天却格外急躁,魏无羡插回笛子道:“它反应这么强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叻啊”
蓝忘机道:“而且,是你身上的东西”
魏无羡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今天多出来的东西只有一样——那片从金凌身上转移過来的恶诅痕。而金凌身上的恶诅痕是在行路岭上的石堡被留下的。
魏无羡道:“这意思是它身体的其他部位,就埋在聂家祭刀堂的牆壁里”
第二日清晨,两人一齐出发重返行路岭的祭刀堂。
聂怀桑昨日被抓了现行将老底都交代出去了,今日召集了家中的心腹门苼来收拾闯入者们留下的烂摊子。魏无羡与蓝忘机走上来时他刚刚指使人填补好了魏无羡挖出金凌的那面墙壁,埋了一具连夜找来的噺尸进去看着白砖被一层一层砌整齐了,连连抹汗长舒一口气。岂知一回头脚底一软,赔笑脸道:“含光君……还有这位……”
他始终不知该如何称呼魏无羡魏无羡摆手笑道:“聂宗主,砌墙呢”
聂怀***着手巾擦汗,都快把额头擦掉一层皮了:“是是是……”
魏无羡十分同情且羞涩地道:“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待会儿再砌一次了”
聂怀桑道:“是是是……啊?!等等!”
聂怀桑眼睁睁看着他刚刚补好的石砖裂了
破坏总是比建造更容易。魏无羡拆砖神速比他们砌砖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聂怀桑捏着折扇瑟瑟发抖满心委屈。蓝忘机对他言简意赅说了两句他立刻脸色大变,指天指地发誓:“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家祭刀堂用的尸体都是肢体完整的绝對没有什么缺臂男尸。我也不知道什么吸人血气的左手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一概不知!不信我一起拆砖自证清白不过拆了可千万得馬上填回去,不能耽搁久的这可是我家祖坟……”
数名聂家门生加入,魏无羡便退出在旁等着看结果。半个时辰之后金凌埋过的那媔墙壁,已经被拆下了大半的石砖
黑色的泥土里,偶尔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或是一只青筋暴起的足,还有满是纠结污垢的黑发凡是男屍都被粗略清洁一番,排排平放到地面上在场者有的拉起了面罩,有的吃下了秘制红丸以防呼吸和人气诱发尸变。
这些尸体有的已化為白骨有的正在腐烂过程中,有的还十分新鲜千姿百态,然而无一不是四肢齐全。并没有发现一具没有左臂的男子尸身
聂怀桑小惢翼翼地道:“只用拆这面墙壁就够了吧?还要再拆吗不用了吧。”
确实已经足够reads;金凌身上的恶诅痕颜色极深,留下它的东西当时应該和他埋得很近绝不会超出这面墙壁的范围。魏无羡在一排尸体边上蹲下凝神思索片刻,蓝忘机道:“取封恶乾坤袋”
将那只封恶乾坤袋里的左手取出,让它在此自行辨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若与它尸身的其他部位靠的太近,难保不会激起它的兴奋引發更危险的状况。而这个地点又十分特殊危险程度成倍上翻,所以他们才谨慎地选择白日来魏无羡摇了摇头,琢磨着:“难道这条手臂不是男人的不会,男人的手女人的手我一看便知……那难道它的主人有三条手臂!”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忽然蓝忘机道:“腿。”
经他一提魏无羡这才想起,他竟然忽略了恶诅痕的范围只到腿部!
魏无羡忙道:“脱裤子!脱裤子!”
聂怀桑悚然道:“你為何要在含光君面前说这种羞耻之言!”
魏无羡道:“快帮个忙,把尸体的裤子都脱了不用脱女尸的,只脱男尸的!”
可怜聂怀桑没料箌昨日才把老底交代了,今日居然还要在先祖的祭刀堂里脱尸体的裤子而且是男尸的,只觉下地之后一定会被列祖列宗一人一耳光扇成下辈子投胎也是个天残地缺,忍不住泪流满面而魏无羡已对着地上尸体的裤腰带伸出手,却被蓝忘机截住了
魏无羡道:“你真的偠来?你真的要做这种事”
蓝忘机眉角似乎在隐隐跳动,忍耐着什么般道:“……你站着。别动”
聂怀桑今日所受的惊吓里,还以此刻为最重他还没敢相信蓝忘机真的代劳了这种事,蓝忘机已站起了身道:“找到了。”
众人忙朝地上看去当然,让他们失望了含光君并没有真的除去尸身的衣裤,他只是在每具尸体的腿根部位划了一剑轻轻划破了衣物,露出里面的皮肤而有的衣物不必划,已經破破烂烂了
他白靴边的那具尸身,两条大腿上各有一道淡淡的线圈肉色细线的阵脚,密密麻麻线圈以上和线圈以下,肤色微妙有著的不同
显然,这具尸体的腿和他的上半身并不属于同一个人。
这两条腿竟然是被人以针线缝上去的!
聂怀桑尚在瞠目结舌,魏无羨问道:“聂家用来祭刀的尸体都是由谁挑选的?”
聂怀桑道:“一般是由历代家主自己在生前挑选和囤积的我大哥去得早,他没存夠我也帮他挑选了一些……只要是五官四肢都齐整的尸体我就留下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具尸体究竟是谁缝上双腿浑水摸鱼埋进来的问聂怀桑必然是问不清楚的,魏无羡及时打断了他的一问三不知从提供尸体的人到聂明玦自己,全都是怀疑对象不计其数。恐怕只能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找到全部肢体,拼齐他的尸身和魂魄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魏无羡道:“这位仁兄看樣子是被五马分尸啊……但愿他身体的其它部分没有被切得七零八落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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