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夸父c日逐走,入日。渴欲得,于河、渭。河、渭不足,北大伞N粗粒揽识馈其杖,化猷林。
《山海.海外北》 ; ; ; ; ; ; ; ; ; ; ; ;追赶太阳......(上) ; ; ; ;(一) ; ; ; ;教师节快到了,盼望了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政府干校的老师们欣喜若狂,欢呼雀跃地搬进了还没有完全竣工的新房,楼梯没有栏杆,地坪没有抹平。不过,流浪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当记者采访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顾不得平日的心酸,平日的流浪,也顾不得平日满腹的牢骚,异口同声地很有教养地说:“党好,政府好,我们心中有个太阳!” ; ; ; ;在荒芜的城市边缘上,孤零零地一座石灰厂,学名碳酸钙厂,老师们的新宿舍楼就紧挨着石灰厂的北墙而建。搬进新居的兴头过后,方才发现,石灰厂弥天的白色尘雾转而化成了满屋白色的覆盖物,阳台上的花也惭愧地无地自容渐渐失去了生机,绝尘而去,空留天地房屋无处不在的茫茫的白色。 ; ; ; ;下雨了,走出门去,满院子的屎尿的味道,卫生纸漂浮在黑色的死水里,走上高出院子好多的小路,泥水埋住行人的膝盖,偶尔有一块没有水的地方,也堆满了山一样的垃圾,老师们像垃圾堆里出没的老鼠,好不容易走进市区,和别人一比较,又像刚出土的文物,显得特别不和谐。 ; ; ; ;李掖颖弦底髁私淌团巫庞凶约旱男∥荩慌尉褪鞘改旯チ耍±钭优纬闪诵±睿挚毂涑衫侠盍耍沼谑迪至俗约旱脑竿H缃裾馇樾危老参淳茫捅涑闪耸4蛹依锍隼矗钤坡妫辉敢饣乩矗换氐郊依铮吹桨谆ǖ囊黄钕舶幕ㄒ菜懒耍氩坏椒芏妨苏饷炊嗄辏玫降木谷皇钦庑」芡纯嗖豢埃稍僖膊辉敢獬鋈ァ9厣洗白樱炎约悍獗赵谒嘞蛔永铮孟胱耪饣慕家暗孛魅盏姆被页Ч乇蘸蟮那樾危删坏脑鹤樱嗥叹偷牡缆罚谧约喊谆ǖ男∥菹硎茏哦盏难艄猓魉屑甘资剩瓷霞敢乘姹饰淖郑挂猜砺砘⒒档霉ァ ; ; ; ;浑浑噩噩过了许多时日,终于盼到了石灰厂停工迁移的一天,李夷米磐肀ㄒ幌伦泳捅牧似鹄矗沼诳梢圆辉侔谆耍沼诳梢栽谧约旱男∠蛔永锲凡琛⑻佟⑸臀摹⒁魇⒆鞲沉恕6憬÷コ梢煌常芩合挠肭锒参闯⒉皇侨松囊淮笙硎堋 ; ; ; ; ; ; ; ;(二) ; ; ; ;又一年的教师节到了
,温暖无风的秋日中午,李易呱狭搜籼ā ; ; ; ;花的数量也恢复到了过去的规模,温馨的小屋,洁净的空气,多姿多彩的花卉,花香、墨香、阳光的味道,在静寂时空里组合成一个神妙境界。李叶松弦槐ㄅǖ男叛粲昵懊猓磷爬罾洲钡摹段业目罩新ジ蟆罚拧疤焐嫌懈鎏簦闹杏懈鲈铝痢钡母枨谘艄獾恼找拢撩栽谝恢帧吧饺缑槛欤∥萸∷泼忌抑桃坏恪钡脑独氤舅椎耐揖辰缰小 ; ; ; ;突然,鞭炮齐鸣,机声隆隆,打破了这宁静的境界。李掖有》降首由险酒鹄矗蛲庹磐蝗好窆ぃ仆粱⑼诰蚧诒夼诘呐ㄑ汤锶饶肿牛蠢凑舛⑸唐贩苛耍驳娜兆泳鸵蝗ゲ桓捶盗耍还肜遗瓮姆被纸艘徊健 ; ; ; ;李乙簿兔挥性谝猓敲纯湛醯牡胤匠僭缫ǚ孔拥模挥惺裁雌婀帧S谑牵绦词椋绦两谀恰把涛碇小⑿堑阒隆⒃掠爸嗟目罩新ジ蟆毕硎茏藕玫男奶⒛训玫难艄猓共皇钡睾蜕旖籼ǖ奶舻氖治赵谝黄穑蜗芬环 ; ;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上的太阳早已躲起来了,夜色降临,阵阵的冷风吹在身上,几个喷嚏下来,惊天动地,感冒了,发烧了,一切境界都没有了,只有凄凉、孤独陪伴着他一个人。 ; ; ; ;这时女儿回来了,安排好女儿写作业,不得不走下楼去,自己给自己拿药,自己陪自己看医生。 ; ; ; ;向南走去,路过石灰厂,眼前的情形,着实让李页隽艘簧砝浜梗忻八坪跻埠昧诵矶唷R欢吧唐仿サ牡鼗咭丫茫虢淌沂袈ニ坪醪蛔阋徽糯渤ざ鹊木嗬搿O乱馐兜赝欤焐显缇兔挥刑袅耍魈旎褂刑袈穑 ; ; ; ;不一会儿的工夫,教师们,家属们,都出来了,议论着,担忧着。推土机、挖掘机张牙舞爪,机声隆隆,一辆辆东风载重车进进出出,拉走了一车车泥土,民工们铁锹挥舞,小推车欢快奔跑。在这样热闹喧嚣的环境里,李倚南耄骸罢庖馕蹲攀裁茨兀俊 ; ; ; ;楼房是学校的楼房,教师是学校的教师,还是找学校吧。李毅渡窳税胩欤补瞬坏昧鞒龅谋翘椋贸鍪只ν说痴话咽至跏榧堑牡缁埃骸傲跏榧牵颐切录沂袈サ哪厦娌蛔懔矫椎牡胤剑乙锹ィ ; ; ; ;“要相信党和政府吗,这会儿,我有点忙,你打规划局的***吧,就这样,拜拜”没有等李曳从矗缁熬袜洁降亟辛似鹄矗坪趸固揭桓雠私康蔚蔚纳簦骸澳慊笛剑浊孜衣穑 ; ; ; ;李乙苷胩觳呕毓窭矗
鎏斐ぬ疽簧蛘锼较蜃呷ァ ; ; ; ;抓药回来,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听着连夜施工的撼动自己小屋的惊天的声音,无可奈何地,孤独地,郁郁寡欢地坐到了电视机前。正好播出的是教师节新闻,正好是一年教育新闻回顾,李艺每吹搅俗约喝ツ晗舶嵝戮拥氖焙虮患钦卟煞檬钡男蜗螅阶约涸纳簟埃澈茫茫颐切闹杏懈鎏簦崩铱嘈σ簧兆约毫成仙壬弦欢猓呈侄似鸩恢蓝喑な奔涞牧箍岩┓拢缓笈宄宓毓氐舻缡樱蚨狭诵挛沤崾薄疤焐嫌懈鎏簟钡母枨雇诽傻搅舜采希 ; ; ; ;李业呐窗职炙帕耍颖淅锬贸鼋鲇械囊恍┓奖闶称返弊魍矸钩粤恕 ; ; ; ;睡不着,高烧已经把李艺勰サ妹悦院芪г僖裁挥辛送盏哪玻乖缴睿饷娴纳粼酱螅较刖驮轿薹ㄈ胨刂胁黄街鹪俅稳饺缴穑薹ㄒ种啤 ; ; ; ;这时已经午夜了,李伊α思复114,得到的市规划局执法大队的***都是空号,心中的火越烧越旺,终于忍不住向那娇声娇气的服务***发起了脾气,***线那端沉默了半天才给他传过来一个号码,打通了,人家说:“神经病,什么时候了,白天干什么?明天再说!”咔嚓一声就挂断***了,耳朵被震得生疼,而窗外依然传来震天的响声。李彝吩巫牛翘榱髯牛砹圩牛杩竦乜茸拧⒋牛谠嗑鸵瘸隼戳耍崾巧俨涣说模媸且话驯亲右话牙幔幻挥辛宋闹时虮虻牡姆缍龋挥薪淌Φ乃嵛叮粝碌氖翘斓夭挥Γ藓拔廾拧 ; ; ; ;不行,不是还有派出所吗? ; ; ; ;派出所回话说,这不归他们管,他们只管治安,应该找110。 ; ; ; ;110却说,这事归派出所...... ; ; ; ;市长***是最后的希望。 ; ; ; ;市长***通了,让等候回音...... ; ; ; ;不得已还得躺下,瞪着眼睛,等待天亮,忍受长夜孤独,忍受身心的双重折磨,念天地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 ; ; ;叮铃铃一阵阵***铃响起,迷迷糊糊的,火炉一样燃烧的身体动了一动,勉强拿起***,市长***的回音,说已经通知了各个相关部门,很快就会有行动。 ; ; ; ;果然***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过去互相推托的所有部门都相继表态,纷纷解释,答应一定解决,都说得你天花乱坠的,心里甜甜的。 ; ; ; ;***终于接完了,高烧了一夜的李遥车呐菖荩纯创巴猓丫浩
鹆税坠猓闱康芈冻鲆凰靠嘈Γ诼÷〉耐诰蚧⑼仆粱暮涿校诿窆っ欠潘恋男ι校俅伟淹仿窠晃眩残硎撬帕耍残硎腔韫チ恕 ; ; ; ;梦里天上有个太阳。 ; ; ; ;李乙丫橇伺丫蕉俜姑挥谐粤耍煲丫亮耍挂涎А ; ; ; ; ; ; ; ;(三) ; ; ; ;李倚牙吹氖焙颍丫俏绾蟆M饷嫒匀皇钦鹛斓南於煲醭脸恋模约阂膊恢雷约菏窃趺此诺模蛘呤窃趺椿杳怨サ摹M泛芴邸⒑艹痢⒑茉危碜酉裆⒘思茏樱诟缮嘣铮呱詹煌耍却恢梗桓姨菲鹕恚裨蚵砩咸煨刈褪裁炊疾恢懒恕 ; ; ; ;这时九岁的女儿放学回来了,自己拿着钥匙开门进来,看见李一杌杳悦缘难樱啦黄鹄吹恼踉床患把什∏椋鸵煌吩业幕忱镂赝纯奁鹄础 ; ; ; ;“爸爸,看你,病的,楼上又不是咱一家,你不要命了?”女儿说着哭着:“爸爸,我饿,咱家都两顿没做饭了”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带着很强的杀伤力,看着可怜的女儿,李倚亩家餮恕 ; ; ; ;“嗯,爸爸知道了!”李乙话寻押⒆勇г诨忱铮概礁隹蕹闪艘煌拧 ; ; ; ;这时,李也潘阏娴那逍压矗醋呕忱锏呐胱抛约菏О艿娜松胱鸥概礁鱿嘁牢纳睿胱乓惶於嗬捶⑸恼庑矶嗍拢翟谖薹ㄆ骄蚕吕础 ; ; ; ;“丫头,不哭了,一会儿爸爸给你做饭,把桌子上的药拿来,给爸爸倒口水”李夷诰蔚厮底牛艉苄 ; ; ; ;也许是心理作用,吃完药,喝一杯热开水,出了许多汗,也舒服了许多,从床上下来,洗漱一番,去给女儿做饭,可四处看看,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几块放了很久的馍馍,可能也被女儿吃掉了,摸摸口袋,好不容易找出了不足10块钱。 ; ; ; ;“丫头,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去饭店吃烩面吧!吃饱!” ; ; ; ;“爸爸,我去了,一会儿给你买回来!”女儿亲一口李业亩钔肪团芰恕 ; ; ; ;“不用了,你吃饱,啊,记着,爸爸不饿,不想吃!”李铱醋耪腥颂鄣呐肴サ纳碛埃匝宰杂锏厮担骸耙院蟛换崃耍换崛煤⒆佣鲎帕耍娓盟馈 ; ; ; ; ; ; ; ;孩子走了,身上的汗也下去了,楼外的噪音又在耳际响起,李以僖沧蛔×耍挪阶呦侣トィ吨币』蔚铰ネ獾墓さ嘏员摺Bド系娜艘步ソサ鼐奂戳耍醇饺绽锷碜橙缗5睦宜坪跻环绱档沟难樱加幸恍┚取4蠹移咦彀松嗟馗嫠呃遥110、派出所、规
划局执法大队都来过了。听到这些,李倚睦锓浩鹨还煽嗌奶鹞丁H欢蠹医幼潘担庑┤死戳艘换岫A饲妥吡耍驳娜吠9ち肆礁龆嘈∈薄 ; ; ; ;听到这些话,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从李业难劬锱缟涑隼矗⒍觥⒓膊 ⑼纯唷⒕⒎吲北硐衷谒蔷仿蔚拿娌勘砬樯稀 ; ; ; ;他实在不理解这些商人究竟为什么如此的无法无天,如此的丧心病狂、张牙舞爪;实在不理解这些被老百姓养起来的人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实在不理解这些高素质的知识分子人群为什么只有他一人出面维护自己的利益。 ; ; ; ;眼前的工地更热闹了,似乎在嘲笑教师们的修养和文雅。 ; ; ; ;其实,什么是修养?什么是文雅?有时候修养、文雅是知识学问的象征,是良好的行为习惯,也是文明程度高低的标尺;而有时,修养、文雅根本就是懦弱和奴性的表现,是不自觉的争取奴隶地位的行动。因此,知识、学问并不代表修养,也更不能说明人的素质。人不能为了修养,为了文雅,为了素质,就丧失做人的尊严,就拱手让出做人的权利,众生是平等的,何况人生? ; ; ; ;抬头望天,阴沉沉的,天上没有太阳。 ; ; ; ;李蚁肓撕枚啵蝗幌肫鹪诘缡犹üぷ鞯耐桓霾琶残愿窠杂判愕呐⒆樱桓霾豢啥嗟玫男挛殴ぷ髡撸ツ杲淌诓煞米约旱木褪峭R桓龅缁肮ィ谷缓敛挥淘サ卮鹩α恕 ; ; ; ;一刻钟后,童童带着新闻采访车来了。“你怎么不问明白情况就答应了?童童?”李夷擅频厮怠 ; ; ; ;“还用问吗?你老兄万事不求人,轻易不找我,能不答应吗,一准是大事。而且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孤傲的脾气,能为你做事很荣幸。只要是你提供的线索,不会有错,保准有新闻价值,还能帮你的忙,一举两得!”童童身材苗条,细皮嫩肉,侃侃而谈,极有风度。 ; ; ; ;“童童,什么都别说了,你看看!”李伊熳磐恍械牡缡尤耍呒ざ亟樯芮榭觯咦呓さ亍 ; ; ; ;“明白了,昨天是教师节,这个关键的时候竟然有这样的事,我采访定了!”童童迈着矫美的身姿,带着摄像师开始了采访。 ; ; ; ;“各位观众朋友,你们好,今天是教师节的第二天,我现在站在政府干校的南侧,一个商品楼工地上,让大家想不到的是,就在昨天,教师节的当天,这栋商品楼竟然在离政府干校教师
家属楼不足两米的地方开工,开挖地基,机声隆隆,24小时不停,更让人气愤的是,不论投诉到什么部门,都……” ; ; ; ;李曳置骺吹剑さ厣显诜⑸盼⒚畹谋浠C窆っ嵌纪O铝耸种械墓ぷ鳎酃庖黄胱⑹幼磐牟煞茫诰蚧⑼仆粱餐蝗煌V沽苏叛牢枳Φ男形返娜褐谝步ソサ匚Я松侠础U馐保桓龃┪鞣蛄齑娜耍那牡亓锝窆と褐谥幸桓鲆桓龅嘏康饺思叶渖相止咀攀裁矗笔种心靡淮虬僭某保卫椿稳ァ ; ; ; ;童童继续在镜头前说着采访的语言:“......在教师节的关键时刻,他们竟然公然违法施工,目无法纪,目无社会公德,其张狂的气焰让人发指,究竟是什么在驱动着他们的行为?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110、规划局、派出所竟然也......” ; ; ; ;民工逐渐围了上来,手中的工具并没有放下,一步一步地走上来,带着狐疑的表情,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 ; ; ;李乙丫械轿侍獾难现匦裕醯镁鸵⑸裁矗僖膊荒苄涫峙怨哿耍吆粢簧骸巴O吕矗。恍砺依矗 彼蛋站统辶松先ィ馐泵窆っ且丫ё×送⑸阌笆Φ鹊缡犹ǖ墓ぷ魅嗽薄 ; ; ; ;“你们要干什么?”李疑涣叩纳艟怂械娜耍嗣瞧磷『粑蜃∫磺姓谒档幕埃V挂磺姓诮械亩鳎糙祝婀郏瓜衷诙恃矍啊 ; ; ;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李业纳舾希锲亍 ; ; ; ;“我们......” ; ; ; ;“你们什么?” ; ; ; ;“我们要干活!你别找事!” ; ; ; ;“干什么活?你们干的什么活?” ; ; ; ;“这......” ; ; ; ;就在民工们狐疑不定的时候,李腋峡炖磐肟斯さ兀黄鹱讲煞贸道锞鸵肴ィ净Ω邓担痔ト耍 ; ; ; ;大家还没来得及回话,车窗前伸出一个脑袋,带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吐出串串的烟圈,然后幽幽地说:“能做两笔生意吗?” ; ; ; ;“什么生意?”童童尚没有从惊恐中静下神来,不解地问。 ; ; ; ;“两笔?” ; ; ; ;“是的,两笔!我的老师,哈哈~”另一个车窗又伸出一个墨镜。 ; ; ; ;“你们能走得了吗?美女?你还管闲事吗?” ; ; ; ;哗啦一声,车窗碎了...... ; ; ; ;...... ; ; ; ;摄像机被抢走了。 ; ; ; ;童童在哭。
; ; ; ;李冶蝗舜映道锿谐觯蝗蚍诼繁撸纷苍谇缴希恃煌5牧魈剩 ; ; ; ;李颐悦院乜醇乩戳耍纯薏恢梗掷锘顾芰洗恿嘧乓煌牖饷妫 ; ; ; ;过了好久,教师们、家属们才渐渐地围了上来。 ; ; ; ;李以谌嗣堑陌镏麓友劾锛枘训卣酒鹄戳耍僖裁挥辛送召┵┒福癫煞裳铮谎绨莸匿烊鞯纳碜恕 ; ; ; ;电视台又来了一辆车,李衣ё抛约旱呐嘈ψ潘妥吡司晡炊ǖ耐 ; ; ; ;女儿在哭声中上学去了,李也还酥芪嗣羌傩市实陌参康幕坝铮谎圆环⒌亓嘧排约郝虻幕饷妫锍ざィ吨被氐搅俗约旱男√斓亍 ; ; ; ;刚走到自己家的门前,就听到一连串清翠的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 ; ; ;李遗鹜蛘傻乜约杭业拿牛背遄叛籼ㄗ呃础K械牟AФ妓榱耍酱Χ际鞘椋言谝黄穑恢曛杲磕鄣幕ú荩髯爬幔邮范牙锾匠鐾防矗咚底旁⑸谡饫锏囊磺校 ; ; ; ; ; ; ; ;(四) ; ; ; ;李沂种辛嘧呕饷妫床患巴严碌酱Χ际茄5睦渡鞣雷远自谘籼ǖ拿趴冢庀吆馨担焐厦挥刑簦醭脸恋模狗缇⒋担档猛贩⒁煌帕懵遥缓枚紫吕矗突ú菀黄鹂奁宰佑幸恢志鸵ǖ母芯酰翘椤⒗崴蛔〉赝铝鳌 ; ; ; ;突然,李艺玖似鹄矗寻驯翘椋涟蜒劾幔叩匠磕靡桓龃蠛M耄鸦饷娴菇ィ较戮统越亲永锪恕R膊还苌丝谠趺囱耍呓郎洌严乱路美渌逡桓鲈瑁
光着身子撂倒在床上,仰天长叹。 ; ; ;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李宜媸峙纤戮妥叱隼纯牛娼吹氖窃鹤永锏募父錾狭四昙屠贤泛屠咸桓龈隼侠嶙莺幔闪桶偷赝爬摇 ; ; ; ;“遥苋梦颐墙ヂ穑俊闭诰鹊氖焙颍父隼先怂祷傲恕 ; ; ; ;“能,能,进来吧!你们先坐,我换件衣服!” ; ; ; ;“去换吧,看把这孩子折腾得!” ; ; ; ;“你们喝水!我这儿什么都没有!”李页隼吹氖焙颍⑾秩撕芏啵饷嬲镜幕褂校信仙俳ソサ囟祭戳耍股纤睦镉械慵ざ恢涝趺凑荆趺此怠 ; ; ; ;李掖永镂莩隼矗捅患父隼咸ё×耍咦彀松嗟厮盗诵矶唷J裁垂丶氖焙虺鲇⑿郏裁戳斓钾郑裁凑夂⒆诱澹裁床畹忝幻裁创蠹叶伎磕懔耍裁炊贾С帜悖灰腥顺磐罚绱苏獍恪 ; ; ; ;李颐悦院靥税胩欤沼谌滩蛔∥实溃骸按蠹蚁胨凳裁窗桑彼担 ; ; ; ;“看看现在这情形
,我们楼上的人不能不说话了,都什么节骨眼了,一整天睡不着,离我们的房子又这么近,整天昏沉沉的,一点光线都没有,以后这日子咋过呀,领导又不管,大家只能靠你了。” ; ; ; ;“那你们家的年轻人呢?”李也唤獾匚省 ; ; ; ;“他们啊,没脸见人,这不让我们老头子、老太太出马和你说话,你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做什么,你放心吧!” ; ; ; ;“好,有大家这句话,就行了,告诉他们,明天早上,家属院门口集合,一块找政府去,我就不信***的天下,这些商人反了不成!” ; ; ; ;“还上课、上班吗?” ; ; ; ;“不能安居,何谈乐业?不上了!”旁边有人说。 ; ; ; ;“好,你放心吧!” ; ; ; ;“咱们大家的事情,大家自己做,有孩子的,先派一个人把孩子送幼儿园或者学校,其他的人都去政府!” ; ; ; ; ; ; ; ;天亮了,李掖狭蛊鸩莸那朐甘椋焉砩辖鲇械募缚榍⒆右话氤栽绮停挽话驳刈叱黾颐牛剂诵乱惶斓亩氛 ; ; ; ;走到家属院门口,写一个共同行动的通知,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等待那些刚刚觉醒的人们。 ; ; ; ;快八点了人终于到齐了,李宜盗思妇湟磺行卸富印⒉灰ё驳幕埃蠹揖鸵黄鸩叫谐姆较蚪⒘恕 ; ; ; ;没过多长时候,一辆轿车急驰而至,横在了队伍的前面。刘书记派头十足的走了出来,威严表情很快变成了慈眉善目,点头哈腰,快步走上前去,急匆匆地说道:“同志们啊,要冷静,没有多大的事,要相信党和政府,太阳总在天上,丢不了的,不要走极端吗,稳定压倒一切,都回去吧!” ; ; ; ;当人们再也不惧怕什么,勇敢地走出来的时候,神仙皇帝也不会放在老百姓的眼里的。平日见了书记校长大气不敢出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阵的嘲笑声。 ; ; ; ;“刘书记,我们就是相信党和政府才走出来的,这是你的原话。” ; ; ; ;“我没有让你们上访啊!” ; ; ; ;“刘书记,你坏呀,亲亲我吗!”有人在学坏女人撒娇,学的还很像回事。 ; ; ; ;...... ; ; ; ;“李遥憧墒***膊吃保阋车幕埃 ; ; ; ;“刘书记,不错,我没有忘记我是***员,我要实践三个代表,我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的利益,当
然,这也是听你的话,你不是要我相信党和政府吗?哈哈,我可不敢说你怀,我也不敢让你亲我,我受不了!”李业比什蝗茫岳砺鄱岳砺郏棺プ×跏榧堑囊坏阈∶孛艿髻┮环巳豪锵炱鹨徽笳蟮某靶ι ; ; ; ;“你你,你们......” ; ; ; ;刘书记灰溜溜地坐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 ; ; ; ; ; ; ;市政府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远远地看见刘书记的车就停放在政府前面的停车场。在一辆辆的高级轿车中间,不乏奔驰、施特劳斯等世界级名车,刘书记坐骑一点都不损色。守门的保安们一个一个详细地盘查着进出政府的人们,有几个被挡在了门外。一个中年妇女蓬头垢面,哭诉着,用嘶哑的喉咙呐喊着:“还我家人,十一条人命啊,给我公道......”还不停地试图闯进政府院子,保安们用警棒将她一次次轻松地击倒,她再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往里冲,满脸鲜血抛撒得满地都是,然而她竟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倒下,站起,倒下,站起,那行为,那声音,那毅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行人驻足,落下同情的眼泪...... ; ; ; ;让李乙庀氩坏降氖牵苯淌γ浅扇何Ч吹氖焙颍0裁遣⒚挥醒室痪洌头判辛耍似渲幸桓龇煽炫芙旃ネ猓渌艘步鼋鍪切凶⒛坷瘢ㄔ鹤永镒叨墓ぷ魅嗽倍际焓游薅茫坪跏裁炊济挥蟹⑸ ; ; ; ;人群径直走进了市政府的院子,走进了那全市最豪华、最醒目的办公楼,保安们尾随而至,严密地关注着人群的动向,而又装作熟视无睹,了无其事。 ; ; ; ;办公楼里一袭木制地板,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威严肃穆,每个楼层都站有保安,尤其是市长们办公的三楼,几乎站满了,人民政府的权威表现得淋漓尽致。 ; ; ; ;老师们以及其他上访的人群,热热闹闹的,哭的,喊叫的,义愤填膺的,吵架的,如沸腾的水,那种氛围在这个很派气的、也很神圣的地方弥漫着,延伸着。 ; ; ; ;李易攀得挥屑飧龀∶妫幌伦颖痪袅恕K挠∠罄铩⒛院@铮冉隙嗟淖盅凼恰靶问葡踩恕薄肮┟癜病薄吧咸住薄靶牧摹薄案母锟拧薄敖夥派Α薄叭病薄笆导龃怼钡鹊龋矍暗乃罨鹑龋吧耍钊顺跃恕 ; ; ; ;人群无目的的在市长大人的门前站着,乱敲门,乱喧哗,市长们的灯都亮着,可是没有一个门是开的,也没有一个门被人敲开。大家
都无目的地你看我,我看你,说着不疼不痒的话,眼睛不住地盯着李摇 ; ; ; ;人群最集中的地方,门开了,刘书记沮丧地走出来,看看这些老师们,眉头皱起,一脸无奈。看到李遥缁裰帘Γ厦β扯研τ锨叭テ蚯蟮溃骸袄遥业淖孀冢欤欤汛蠹艺偌鹄矗矣谢八担 崩颐嫖薇砬椋粗煞瘛 ; ; ; ;“拜托,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刘书记的眼里,李乙丫鞘谐ち耍煅展凵乜醋爬摇 ; ; ; ;“好吧,我要看你演什么戏?还有什么新鲜玩意?”李也痪獾乜嘈σ幌拢缓蠖宰湃巳喊谑质疽庖幌隆 ; ; ; ;人们很快就集中起来了。 ; ; ; ;“大家静静,听刘书记说话!” ; ; ; ;“老师们,大爷,大妈们,我这儿有礼了!要相信党和政府,要冷静,解决问题需要这么多人吗?留下几个代表,,其他的先回去,几千名学生等着老师上课呢,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 ; ; ;“哈哈,刘书记,你也没有什么新内容吗。我们就是听你的话,相信党和政府才来的,如果不信,我们就不来了,无以为家的时候,就不要说什么工作了,我们不能走,我们不能丢下李也还埽衷诔怂挥腥颂嫖颐前傩账祷傲耍蛭颐切“傩帐翟诓蝗菀渍业降澈驼 ; ; ; ;“有我呢,我给李易鞅Vぃ ; ; ; ;“我......我是......” ; ; ; ;“你现在是书记了?你现在实践三个代表了?” ; ; ; ;“过去关心大家不够,原谅我一次,就给我一次机会吧!郎市长已经痛骂我一顿了,我也向领导作了深刻检查,立了军令状了......” ; ; ; ;“你管好你自己吧,不然又要有人娇滴滴地说你坏了”哄笑声经久不衰,快六十岁的刘书记,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十分难为情。 ; ; ; ;李乙恢泵悦院卣咀牛恍Γ凰担裁挥斜砬椋睦锶窗底酝敌Γ牧诵矶啵庖残砭褪切“傩仗赜械男睦锇桑乇鹑菀茁悖龉吡伺ィ级叛镆换兀残砉幌硎苄砭昧耍遣皇怯行┍兀亢逍Φ纳舸蚨狭死业乃夹鳎嵝阉荒懿凰祷傲恕 ; ; ; ;“大家静静地等我,我和刘书记一起见见郎市长!” ; ; ; ; ; ; ; ;刘书记打前站,推门进去,满屋子的烟雾,迎面有一人热情的打招呼,让坐,让茶,经刘书记介绍才知道是胡秘书长,笔挺的西装,光亮而没有头
发的脑袋,看他浑身都是软的,脸上什么时候都堆满了笑容。郎书记一边接着***,一边用精巧的花剪子修剪侍弄着窗台上的花卉,办公桌上液晶显示器的电脑上,穿衣服不多的女人的照片闪烁着,彰显着现代化的办公气息。 ; ; ; ;郎市长放下***,起身和李椅帐种乱猓┱棺沛凳斓墓俪±窠冢疽庾拢讶嗣裾嗣竦囊环览恚训晨平绦斯姆秸耄训澈驼亩匀嗣窠淌Φ墓鼗场⑽屡缡锔死摇H缓笏担骸袄罾鲜Γ肽阕娲蠹遥依尚模档阶龅剑欢ò捶砂焓拢霾蝗貌环ㄖ角趾θ嗣窠淌Φ睦妫舨换崧洌炱觳换岬梗寰突岬玫缴煺牛 ; ; ; ; ; ; ; ;问题得到解决了?恶梦过去了?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这样结束了?童童怎么样了?怎么不打一个***?童童的摄像机呢?为什么电视台没有反应呢?李乙坏阋蚕氩磺宄 ; ; ; ;走出政府的院子,看到那个中年妇女仍然没有离开,血淋淋地躺在政府门前呻吟。抬头望望天,天上的太阳刚从云缝里挤出来,撒下一道耀眼的光芒,是啊,太阳依然在天上。 ; ; ; ;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李彝吩文哉停亲硬煌钙乜谝斐5姆趁疲涌觳椒ィ峡旎丶腋⒆幼龇梗 ; ; ; ; ; ; ; ; ; ; ; ; ; ; ; ;追赶太阳......(中) ; ; ; ;(五) ; ; ;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施工的各种声音突然全部停下来了。 ; ; ; ;心里有许多疑问,并且一直嘀嘀咕咕的,突然静下来了,空空的,还有一些无名的不安。 ; ; ; ;服下有催眠作用的感冒药,浑身发汗,很快睡去,一夜无事。这是多少天来的第一次。 ; ; ; ;第二天上课,李乙龅牡谝患戮褪歉馐屯芬惶烀挥猩峡蔚氖拢慈衔谏瞧降鹊模艘彩瞧降鹊摹 ; ; ; ;“同学们,昨天参加了一个集体活动,所以......” ; ; ; ;“老师上访去了,我们知道!” ; ; ; ;“你们.....”李乙苫蠖限慰醋叛牵恢浪凳裁础 ; ; ; ;这时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刘晶莹。 ; ; ; ;刘晶莹是一个很聪明很调皮学习也很好的一个学生,小而微长的脸型,白皙而有光泽,一双眼睛大大的,水水的,似能说话,披肩长发,飘逸请秀,尤其是那天生的灵气,赢得了老师们的一致好感,别的学生需要10
句话才能听明白的,她只要5句话就可以了,作文天真活泼,童心未眠,想象力丰富,总能营造出童话般的世界。 ; ; ; ;李艺谝苫蟛唤獾乜醋耪飧鲆幌虻ゴ康难就罚恢浪凳裁茨兀蹙в妥约赫酒鹄聪蛑芪峦律嗤纷鲎龉砹乘担骸袄鲜Γ俏宜档模腋易鞲业保闩牢野桑 ; ; ; ;“批评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 ; ; ;“老师,学生处的刘老师是我舅舅,他一直不让我暴露我的身份,谁也不知道我!昨天舅舅没有去上访,我在旁边听到的。” ; ; ; ;“嗯,社会有阴暗的一面,残酷的一面,因此在你们面前只有一条路,放下包袱,打破身上的精神枷锁,充满动力、压力,学出个样子,安身立命,实现自我,改造社会。好了,不说了,我们上课!” ; ; ; ;“老师,我有话说!” ; ; ; ;“你说!” ; ; ; ;“我不懂得社会上的事情,不过大家都没有忘记上次人大代表选举,你受到全校师生的拥戴,却不能当选人大代表候选人,而有的人几乎没有人支持她还能当市长,我就看出了社会是啥样子,我也知道了老师你的为人,你做事不会错,我们支持你......” ; ; ; ;“我们支持你......”很热闹,很热烈. ; ; ; ;“同学们,我很欣慰,你们都有强烈的正义感;我很感动,谢谢你们的支持。不过你们以后不要管这事,你们的任务是学习,你们的目标是大学......” ; ; ; ;...... ; ; ; ;(六) ; ; ; ;三天后,太阳又出现在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把秋末冬初的大地晒得暖洋洋的,向阳的窗子上竟然有好几十个绿头大苍蝇欢悦地飞舞。 ; ; ; ;不由得李蚁肫鹆私峄槭钡那樾巍D悄甑亩欤炝璩脸恋模训暮缫恢痹诖担缮匙呤杼彀档兀露瘸中蠓认陆担峄榈娜欤焱蝗磺缌耍缤蝗蛔×耍欢夷谕獍咨那奖谏希缆撕谘寡沟牟杂巧舯让鄯湎渥优悦鄯涞纳艋挂蠹副丁 ; ; ; ;看到这些黑压压的苍蝇,李摇⒓胰恕⒗幢龆贾逯迕纪罚裁炊疾缓盟怠H欢残硎乔珊希镁安怀ぃ⒆硬宦拢怀』橐鼍陀涝侗业亟崾恕 ; ; ; ;想到这些,李倚睦镉兴挡怀龅钠嗔埂⒉幌橛氩话病 ; ; ; ; ; ; ; ;太阳要回家了,西边一抹血色残霞。 ; ; ; ;踏着夕阳的余辉,和同事们走
在回家的路上,听着大家的议论,李易苁腔嵋庖恍Γ3炙还岬姆绺瘛 ; ; ; ;“市长还行,有作用!” ; ; ; ;“刘书记这次出丑了,过瘾,也有他慌的时候?” ; ; ; ;“李夷兀坷乙院笤趺窗欤俊 ; ; ; ;...... ; ; ; ;李胰匀皇腔嵋庖恍Α ; ; ; ;...... ; ; ; ; ; ; ; ;(七) ; ; ; ;天已经暗下来了,远远看去,家属院的周围灯火通明,过于渲染了一些,曾经熟悉的挖掘机、推土机的声音也隐隐约约地传来,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明白了一些什么,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 ; ; ;李蚁乱馐兜孛飞系纳丝冢犹弁戳耍悍刑冢吲稹J榧恰⑹谐ざ颊夜耍蠢匆膊还侨奶斓拿孀印K氲搅送趺囱耍敢狻⒗⒕巍⑽拗⒎吲墒浅苏彝兀 ; ; ; ;“童童,对不起,你......” ; ; ; ;“还是那个傻样,一点都没变,你自己呢?血肉模糊的,怎么不说?我不过是受了一下惊吓,丢了一台摄像机而已!” ; ; ; ;“我没事,不过......” ; ; ; ;“知道了,这帮土匪,出事了,是吗?” ; ; ; ;“是的,你还敢来吗?” ; ; ; ;“有一点害怕!上次采访任务没有完成,还......我正停职检查呢!” ; ; ;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 ; ; ;“又来了,你知道台长怎么说?台长说我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他说,那个房产公司叫“为你房产”老板姓张名扬,是我市私营企业纳税状元,重点扶持企业,私企的旗帜,张扬更是一个风云人物,工商联主席,政协副主席、人大代表,和各级官员关系都特铁,尤其是和市长的关系。台长批评我说,谁惹不了,你惹他?找事呀?不想吃饭了?反省反省,休息几天!” ; ; ;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对不起了!”不等童童回话,李揖凸伊说缁埃驹诘苹鹜鞯摹拔惴坎钡墓さ厣希舸舻乜醋耪叛牢枳Φ氖┕せ怠 ; ; ; ;家属院里有60多户人家,200多个男女老少,也渐渐地、无声无息地围站在李业闹芪В思父霾恢钭涛兜暮⒆尤匀惶煺娴赝嫠#僖裁挥腥怂祷傲恕 ; ; ; ;李夷救坏卣驹谀抢铮蝗宦匾贫挪阶呱锨叭ィ耪叛牢枳Φ耐诰蚧⑼仆粱嫖蘧迳挥型凡可丝谏系陌咨ザぃ坪
踉谒咚底攀裁础 ; ; ; ;李疑砗蟮娜巳合仁蔷龋缓笠膊簧幌⒌馗松先ァ ; ; ; ;人群前进地很慢,挖掘机随着人群的推进只好步步后退...... ; ; ; ;这时几辆大卡车飞驰而来,车上站满了人。红色头发,爆炸式发型,玄色服装,墨镜,一手矿泉水,一手电警棒,着装、发色、发型、凶器都一样,奔着李抑芪У娜巳撼辶斯矗 ; ; ; ;手无寸铁的老师、老先生、老太太,一个个倒下去了...... ; ; ; ;李移窘栊∈焙蛟谏钌嚼镅Щ岬亩肥奘酰熳拍昵峤淌γ瞧疵松妫颂焐系奶裟芄幌裾找〔菀谎找约海 ; ; ; ;电警棒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 ; ; ;血...... ; ; ; ;呻吟...... ; ; ; ;孩子们哭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 ; ; ;看热闹的人群...... ; ; ; ;谁家电视在唱“天上有个太阳......” ; ; ; ;夜空灰蒙蒙的...... ; ; ; ; ; ; ; ;“呜呜.....”警笛声响起...... ; ; ; ;玄衣人惊恐一二...... ; ; ; ;110的***站在人群外面,张望...... ; ; ; ;玄衣人突然退去了,几辆大卡车飞驰而去...... ; ; ; ;“呜呜.....”警笛声又响起...... ; ; ; ;十几辆警车停下来,几十个荷***实弹的***,从人群自动躲开的缝隙里冲了进来...... ; ; ; ;十几个人,老先生、老太太,几个年轻人,在刚刚开挖的大坑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血,血,还是血...... ; ; ; ;救护车也来了,一个一个的都被抬走了。 ; ; ; ;李艺驹诟詹诺拇罂永铮嫖薇砬椋凰挡欢孟裨谙胧裁矗舸舻乜醋诺厣弦惶蔡不姑白湃绕屎斓难 ; ; ; ;“由于你聚众斗殴,严重扰乱社会治安,你被捕了!”公安连续说了几遍,李乙坏惴从Χ济挥校故撬浪赖囟⒆诺厣涎#掷锘棺プ乓豢樾牟纪罚僭诳罩小 ; ; ; ;“你听见没有?不要装傻!” ; ; ; ;“哈哈哈,见鬼去吧!哈哈哈......”李野咽种械牟纪贩芰ε紫蚩罩校缓蠓⒊隽司於氐难鎏齑笮Γ负跛械木臁⑺械木用瘛⑺械奈Ч壅叨济
倾と唬唤獾乜醋爬遥比嗣且馐兜椒⑸耸裁吹氖焙颍黄晷晟黄钅锷 ; ; ; ;“放了李遥帕死遥帕死遥比巳和蝗幌蚬卜浅;郝匚Я斯矗坪醪⒚挥锌醇谴┑囊路挥锌醇鞘种械某宸媲梗 ; ; ; ;李掖哟笮Ρ湮⑿Γ酉叽友I献频焦彩掷锏氖挚凵希瞪档模阉稚炝顺鋈ィ却牛 ; ; ; ;拿手扣的公安伸出的手停留在胸前,也呆呆地看着一小步一小步围上来的群众,眼里喷火的群众..... ; ; ; ;空气停滞了,夜空静谧了,局势僵持了。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 ; ; ;...... ; ; ; ;“放了他!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官匪!”夜空里突然传来悦耳动听而又语气强烈激切的女孩的声音。 ; ; ; ;李夷救坏靥鹜防矗劬σ涣粒巴俊 ; ; ; ; ; ; ; ;原来童童放下***,一点犹豫都没有,拉上摄像师召唤一个的士就跑来了,也不管摄像师怎么叫怎么说。 ; ; ; ;下车,童童二话没说,直奔教师家属楼的楼顶,在夜色的保护下拍摄到了事情完整的过程,当童童看到违法的人未有绳之以法,维护自己利益的受害者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再也不能站在幕后了。 ; ; ; ;谁不认识童童,看到一向青春靓丽的童童,如今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又是一片寂静,又是一次短暂的等待,等待将要发生的事情。 ; ; ; ;“放了李遥俏薰嫉模鞘芎φ撸 ; ; ; ;“你怎么知道?”公安问。 ; ; ; ;“我采访了全过程,我手中有资料!” ; ; ; ;“把证据给我们!” ; ; ; ;“不能给你,不信任你们!” ; ; ; ;“对,不能给他们,不能给他们!”人群中愤怒的声音又一次此起彼伏。 ; ; ; ;...... ; ; ; ;这时,两辆奥迪轿车,姗姗来迟,分别从车上下来五六个人,大家都围着一个老者,头发有一点斑白,高高的个子,长脸,清瘦的面容,穿一身不合时宜的破旧的中山装。他眉头一皱,朝着人群示意一下,看一眼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便利索地跑到公安群中,和一个做官模样的人嘀咕了几句,当官的一反刚才蛮横的姿态,大步流星,磕磕绊绊地来到老人面前,点头哈腰,笑容可掬。 ; ; ; ;“把人放了,把受伤的群众安排好,包括医疗费用,
通知政府把问题查清楚,群众的利益不容侵犯!黑白不分,什么都不调查,就抓人,这是什么作风?党和政府的威信都被你们丢进了......” ; ; ; ;“是!这就办!” ; ; ; ;“老哥哥,老姐姐,老师们,你们好!我非常痛心,建国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值得思考的东西太多太多,让人痛心的东西太多太多!面对今天这个惨痛的现实,我目瞪口呆,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我也无颜多说什么,今天这起恶劣事件的责任人,那些黑社会的打手,还有那些被人民供养着,还要出来残害人民的蛀虫,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决不容许朗朗乾坤之下,杀人越货,强取豪夺,弃强凌弱,严重践踏法律,以人民为敌的事件再次发生!请相信党,相信政府,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会变!,永远不会变!今天我路过这里,我看到了,我表态了,不要问我是谁,只要记住,党永远和人民站在一起,永远是人民的靠山,天上的太阳会照耀你我他,这个世界不允许有阴暗的角落存在!” ; ; ; ;各色人等还都在狐疑中的时候,那两辆轿车已经扬长而去。 ; ; ; ;人们都在问,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 ; ; ; ; ; ; ;(八) ; ; ; ;人散去了,夜空重归平静。 ; ; ; ;李以谕碌牟蠓鱿拢徊揭徊降刈呋丶沂粼旱幕疃依铮蠹乙步ソサ馗斯ィ砬槌林兀扪晕抻铩 ; ; ; ;李抑沼谧吕戳耍裁椿岸济挥校成弦廊幻挥斜砬椋皇遣挥勺灾鞯乇丈狭搜劬Γ房吭谇缴稀U馐币徽罂奁矗乙痪兀颗姑挥谐苑鼓兀鸵惶罚醇崃髀娴呐芰斯矗贡匙攀榘@揖醯梅⑹牟蝗门ざ觯路鹁褪歉崭辗⑸氖拢殴思柑欤停 ; ; ; ;女儿抹一把泪,像看怪物一样,仔细端详着他这个不要命的父亲,知道没有事,一个箭步扑过去,在李业幕忱锟蕹闪艘煌沤医艚舯ё排美崴慈ノ ; ; ; ;“遥概┍鹂蘖耍⒆用皇拢谖壹页缘姆梗⒆釉趺炊疾蝗ィ俏宜的闳萌サ模鸸趾⒆樱 ; ; ; ;“谢谢了”李乙丫怀缮耍恢浪凳裁础1纠锤概嘁牢罟玫够刮萝捌骄玻趺匆材岩韵氲剑∷道锒疾辉恋降氖略趺椿岱锤吹胤⑸谧约荷肀撸约荷砩希煺婊钇玫呐谷槐茸约旱拿嘶挂嗖摇 ; ; ; ;“不要谢,都自己人,这几天就让孩子在我这儿吃饭吧!” ; ; ; ;“谢谢你,李大妈!” ;
; ; ;...... ; ; ; ;“童童呢?记者呢?”李彝蝗幌肫鹜笊敖校值厮拇φ磐P幕岱⑸壬洗胃芽暗那樾危艹鋈パ罢业氖焙虼戳送纳簦骸八览遥衾遥衷谙肫鹞遥匚匚兀蓖贩⑸⒙遥掷锬靡桓龉墓牡男欧猓杩竦嘏茏牛拮牛坪跏芰耸裁创碳ぃ胨诘缡由闲θ菘赊洌獠收杖说睦鋈诵蜗笙啾龋床钐螅 ; ; ; ;李艺驹谠夭欢乜醋磐吲亟种械男欧庵刂氐厮ぴ诘厣希度肓俗约旱幕潮В挥芯芫M男∪废裼甑阋谎没髟诶铱湛盏男靥派希贩⑸⒙业仄稍诶业牧成稀⑸砩希奈兜溃阆愕奶鹛鸬模痛笱毕啾燃负趺挥腥魏伪浠残矶嗔艘凰坑杖说呐宋丁@冶欢匚亲磐娜岱叵胱糯笱贝宰约旱姆杩褡非螅约白约何奘蔚木芫胱磐两袢匀坏ド淼脑颍坪趺靼琢耸裁矗 ; ; ; ;女儿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和童童,先是惊讶,然后甜甜地笑了,脸上的还有没干的泪珠。 ; ; ; ;“李大哥,你看看”同事小郭捡起童童摔到地上的信,轻轻推了李乙话选 ; ; ; ;“嗯”李一毓窭矗庸滦」拥厣霞衿鹄吹男牛竽螅那目匆谎廴匀怀槠僮判∽斓耐研懦槌隼矗淮蚧搪痰亩飨窈谎闪似鹄矗嵌际牵遣皇潜鸬模侨嗣癖遥煌蛟褂辛教诟呒渡阆窕奶峄醯ァP挪皇鞘中吹摹 ; ; ; ;“天啊,这是哪儿来的?”大家一阵惊呼之后,不约而同地看着童童和李摇 ; ; ; ;李夷幼呕乖诔槠耐却拧 ; ; ; ;“你看我干吗?没见过呀?” ; ; ; ;李胰匀荒幼呕乖诔槠耐C挥醒杂铩 ; ; ; ;“你们都走了,没人管我,结果又遇见了上次打你,抢劫摄像机的几个流氓,把我逼到一个墙角,恶狠狠地说一句‘少管闲事,不然有你好看的,这老丫头的姿色,哈哈,老子喜欢。’把信封塞给我,说:‘拿好,不然你会更惨的’然后就扬长而去。你倒好,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你坏死了,这么多年,我都为了谁?”说完蹲下来,抱着丫头就哭:“你替阿姨说说,你爸爸坏不坏?”然后转身对着墙继续抽泣。 ; ; ; ;“童童,别哭了,我也蒙了,实在对不起,回头我给你解释。小郭,你把信念给大家,我的头很疼!”说完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头,脸对着地...... ; ; ; ;小郭犹豫片刻,开始念信: ; ; ; ;尊敬而美丽的记者: ; ; ; ;上次合作不十分愉快,多有得罪。让你丢了摄
像机,没有完成采访任务,差点丢了工作,给你造成许多麻烦,十分抱歉。为此,随信赠送两台目前最先进的摄像机的提货单,一台是补偿,一台是安慰,希望你能免开尊口,以便你日后能平安无事地生活。 ; ; ; ;随信送一万元,作为交易定金,不论你是否愿意拿你的录像带做交易,我们都不要钱了,你拿去给那个李叶峦飞系目吡桑慌滤腥妨郏绻阍敢饨灰祝谒祷埃嗌儆卸嗌伲蠹乙埠孟喟参奘拢裨蚝蠊愿海 ; ; ; ;请转告你那个不识抬举的同学,你的梦中情人李遥灰吧倒希裨蛞煌蛟遣共蛔∷哪源模约合胗醒艄夂苋菀祝畔峦赖读⒌爻煞穑迹 ; ; ; ;诚信为本,这是生意人的基本道德准则,说到做到,不要忘记转告啊! ; ; ; ;不可造次 ; ; ; ;2002年9月11日 ; ; ; ;“大家都听到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势力,李颐娑缘氖鞘裁词屏Γ崛醯耐娑缘氖鞘裁词屏Γ看蠹遗侣穑看蠹一乖敢庾呦氯ヂ穑俊崩彝蝗徽酒鹄矗车暮怪椋ㄊ幼欧⒋舻娜嗣恰 ; ; ; ;片刻,小郭先表态了:“我愿意!” ; ; ; ;“愿意”等了好久,大家才陆陆续续地表了态。 ; ; ; ;“到底愿意不愿意?大家说说!”李矣锲又兀俅挝实馈 ; ; ; ;“愿意!你说怎么办吧?”声音很大很齐。 ; ; ; ;“依靠政府,依靠党,这是唯一的出路,明天上午8:00政府门前,大家同意的举手!” ; ; ; ;一百多双手果断地举起来了。 ; ; ; ;“记住不许迟到,只要大家有斗志,天上的太阳就会天天照耀我们,大家回去休息吧!” ; ; ; ;“李遥钦咴趺窗欤俊 ; ; ; ;李铱醋趴闪耐劬Ψ路鸹崴祷埃坪踉诎罄野阉粝拢也桓叶嗫矗凵翊佣允又醒杆偬永耄ね范怨担骸奥榉衬阏壹父瞿昵崃ψ车囊黄鸢淹突厝ィ飞献⒁獍踩胰タ纯瓷瞬≡保 ; ; ; ;好的,你放心去吧! ; ; ; ;童童很失望,用她那哭得肿起来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李乙谎郏缓蟊鹦⊙就匪担骸案⒁套霭槿ィ寐穑勘鹄砟愕拇蠡档鞍职郑 ; ; ; ;“嗯嗯嗯,阿姨再见,照顾自己!”小丫头看看李遥纯赐澈旌斓兀谔鹛鸬厮怠 ; ; ; ;童童一步一回头。 ; ; ; ;李铱醋旁度サ耐捣钡氐阃罚耆蝗羰А ; ; ; ;头剧烈的疼痛,还
要去医院...... ; ; ; ; ; ; ; ;(九) ; ; ; ;第二天上午8:00,当60多户居民聚集到政府门前的时候,大家都傻了。 ; ; ; ;几千学生井然有序站在政府前的广场上,几块红色的横幅格外醒目:“打击黑社会组织”、“声援老师们的维权活动”、“维护法律尊严,捍卫神圣人权” ; ; ; ;李彝肺说囊幌伦樱竽砸黄瞻祝房纯刺欤挥刑簦墒撬逍训刂溃庋木刍帷⑹就⒂涡幸馕蹲攀裁矗1989年动乱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他突然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似乎已经无法阻止了。 ; ; ; ;李蚁乱馐兜匮罢已频牧趵鲜Γ歉隼匣罚谴永床换嵩谑欠侵爻鱿值摹T僬伊蹙вǎ匣返耐馍约旱牡靡饷派岣刹俊9辉谟涡卸游榈淖钋懊娴靡獾叵蚶艺惺质疽猓褂幸蝗貉黄鹁倨鹗郑虺觥V”字形手势,做着鬼脸,齐声喊道“YE”。 ; ; ; ;李乙∫⊥罚熳60多户、200多男女老少径直走到游行队伍的前面,严肃地看着刘晶莹,凝视、扫视着这些天真的、善良的、不谙世事的学生,又爱,又恨,又激动,眼睛湿湿的,心理很复杂。 ; ; ; ;“同学们!”挥手之间,声若洪钟,沸沸扬扬的场面很快就静下来了,李医幼潘担骸澳忝鞘谴拷嗾钡模捕袢绯鸬模庖坏阄疑钚挪灰桑椅忝嵌院馈5忝怯Ω们逍训刂溃忝歉涸刈琶褡甯葱说南MN逅氖逼诘那嗄昝娑缘氖欠炊裉斓恼侨嗣竦恼堑沉斓枷碌娜嗣竦奶煜拢皇恰鞒粮〉氖贝阅忝遣桓美矗荒芾矗庵址绞绞俏シǖ模忝遣桓貌斡胝饧拢忝腔厝グ桑鲜η笄竽忝橇耍 ; ; ; ;说完,李腋芯跬凡扛拥奶弁矗劬Ρ樟似鹄础 ; ; ; ;“李老师......”几乎所有的学生异口同声地喊道。 ; ; ; ;“同学们,跟我回学校去,我们应该相信李老师,理解李老师,支持李老师,听李老师的没有错......”关键的时候还是刘晶莹站出来说话,并且和几个同学一起跑过来扶住了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的李摇 ; ; ; ;李艺隹劬吹酱蠹叶荚谧偶钡牡却潘」⌒囊硪淼厮担骸笆谐な形榧堑忝悖鹑送撕罄肟愠。 ; ; ; ;“明白市长市委书记的意思了!你负责把学生带回学校,其他人退出政府广场,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们就不要再斗争下去了,想办法安置好昨晚受伤住院的几位老
太太、老先生,说服几个受伤的年轻人把这口气咽下去。另外还要麻烦你把我女儿送到她二伯家里,就说李易吡耍野萃卸绨蜒就费螅奕耍∪盟菔辈灰嫠呶腋改福〔蝗涣轿焕先嘶崾懿涣说模 ; ; ; ;“李遥懒耍悄悴荒苋ィゴ蠹乙黄鹑ィ ; ; ; ;“没事,也许昨晚的神秘人已经在给我们说话,事情不会那么糟糕!” ; ; ; ;“不行,李遥乩矗 ; ; ; ;李也辉倮砘崮敲炊嗔耍吨毕蛘旃プ呷ァ ; ; ; ;“老师,你不能去!”李颐挥凶呒覆剑蹙вù趴耷缓暗馈 ; ; ; ;“不能去!”老师们和近前的几个学生喊道。 ; ; ; ;“不能去!”呼喊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大。本来准备散去的学生又重新围拢了过来...... ; ; ; ;“没事,大家都回去吧,想让我安全的唯一方法,就是你们乖乖的回去,不要再过问此事,安安生生地读书,拜托了,同学们!我相信你们知道怎么做!” ; ; ; ;“老师,你不能去!” ; ; ; ;“回去吧,同学们,老师给你们跪下了,我知道你们最相信我,求求你们了!” ; ; ;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僵持在哪儿了。 ; ; ; ;广场上,人越聚越多,道路被堵塞得水泄不通。 ; ; ; ;突然,拥挤的人群闪开一条道来,学生们用担架抬着昨晚被打伤十几个伤员,井然有序地走了过来...... ; ; ; ;“娃娃们,你们回去吧,不然帮不了李老师的忙,还会连累他,丢工作,坐牢,你们真的要帮你们的老师,就乖乖地回去吧!”郭大妈从担架上坐起来声泪俱下地说。 ; ; ; ;“回去吧,,不要再让老师们为难了!”其他老师也三言两语地、语重心长地说道。 ; ; ; ;刘晶莹带着几个学生把李曳銎鹄矗缓笞硭担骸霸勖腔厝グ桑牵鄄灰砺易恿耍 薄 ; ; ; ;学生们犹豫了片刻,慢慢动了起来,收起了那几个红色的醒目的横幅,渐渐散开...... ; ; ; ;李胰淌茏鸥缌业奶弁矗孤堑刈叩降<芮埃灰晃屎颍得饕幌虑榭觯俅纬耪陌旃プ呷ァ ; ; ; ; ; ; ; ;(十) ; ; ; ;60多户居民、1000多学生、善良的市民们含着泪水目送着浑身伤痕、头上带
着醒目的白色“抓钉”的李摇 ; ; ; ;上次上访遇到的中年妇女仍然呆在政府门前,似乎失去了走路的能力,不知道是谁干的,俨然一个叫花子,一边向行人行乞,一边嘴里还不住地呻吟着:“还我十一条人命......”。 ; ; ; ;李医埃戳撕镁茫挥兴祷埃芽诖锝鲇械5元钱递给那个中年妇女,然后就毅然决然地继续向政府办公楼走去。 ; ; ; ;今天的政府院子多了两列荷***实弹的武警,还有十几条张着大嘴巴的威武的警犬,盯着外边的行人,盯着李摇 ; ; ; ;刚走进大门,就有工作人员彬彬有礼的问道:“是李老师吗?”李业愕阃罚ぷ魅嗽被嵋庖恍λ担骸扒敫依矗 泵挥凶叨嘣叮曳⒕跤腥烁诤竺妫硪豢词橇礁鲎抛罢氲奈渚绞浚吹嚼遥肮咝缘鼐戳艘桓隼瘢移铺旎牡芈冻鲆凰课⑿Α ; ; ; ;还是那个房间,市长郎心、市委书记勾飞、秘书长胡笑、学校党委书记刘绪都在。工作人员叫开门,和武警战士一块留在了外面。 ; ; ; ;“李依鲜Π。裉炷惆咽虑槟执罅搜剑∧阕骱谓馐停俊崩墒谐さサ吨比耄谷焕衩驳幕耙裁挥辛恕 ; ; ; ;李腋械胶芫龋咀牛淌茏磐凡扛泳缌业奶弁床唤獾奈实溃骸拔遥磕执螅拷馐停俊 ; ; ; ;“是啊,你说吧!” ; ; ; ;“我想请问市长大人,到底是谁把事情闹大了,作为一级政府竟然说话不算话,竟然不能履行自己的职权,竟然无法对付一个违法乱纪建筑商,竟然置人民生命财产于不顾,竟然以人民为敌,为不法之徒开道,纵容违法,你们的党性跑哪里去了?你们天天堂而皇之高喊的‘三个代表’跑哪儿去了?事情到了今天你们竟然不思考自己都做了什么,反而倒打一耙子,却质问我一个受害者,你们究竟代表的是谁的利益?党的基层组织到底怎么了?人民的政府究竟怎么了?你们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我想请教在座的郎市长、胡秘书长、刘书记,还有这位似曾相识的长官大人?” ; ; ; ;“李依鲜δ愕幕疤嗔耍阒勒馕皇撬穑俊 ; ; ; ;“不敢知道!” ; ; ; ;“知道吗?这是咱们的市委勾书记!”刘书记慌忙向其他三位人物陪笑然后似乎很严肃地说。 ; ; ; ;“不要激动,李依鲜Γ担愕恼獯未笮卸丫酥醒氲闹匾斓迹忝堑男形丫颐嵌ド绞械男蜗笤斐闪酥卮蟮乃鹗В惚匦
肭宄厝鲜兜阶约旱拇砦螅皇窃诹斓济媲靶耸ξ首铮 焙厥槌ず倩⑼坪跻逭茄稀 ; ; ; ;刘书记坐卧不安。 ; ; ; ;郎市长、勾书记,冒烟不止,眉头紧皱。 ; ; ; ;“尊敬的各位大人,今天我李也皇抢磁阕锏模乙裁挥凶铮沂谴60多户、200多个居民,怀着对政府的信任,怀着对党的无限崇敬和期望,来此倾诉冤情,恳求党和政府为民作主的,希望你们不要让党在群众中的威信丢进!在此我反映几个事实,陈述几条意见,不论你们是否认可,你们想把我抓起来就抓起来,我知道院子里有武警,这个房间的外面也有武警,而且都荷***实弹,我李揖褪侨妨垡膊宄崮烟印! ; ; ; ;“你说吧,胡秘书长,记录一下!”勾书记终于开口说话了。 ; ; ; ;“第一、就在教师节的第二天,为你房产不经规划局规划就擅自开工建设,是不是违法?规划局跑哪去了? ; ; ; ;第二、离教师家属楼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开挖地基,是不是违法?规划局为什么不执法?后来在群众上访的压力之下仅仅停工了四天,就重新开工,群众说什么?群众说,三天是面子,四天就是死去吧,这就是共和国基层政权的权威,滑天下之大稽; ; ; ; ;第三、昼夜不停24小时施工,噪音扰民是不是违法?规划局、110、政府***都作出了什么反应? ; ; ; ;第四、电视台去采访,结果采访车被破坏、摄像机被抢,我李冶淮颍忝强纯次业耐飞系淖ザぁ5缡犹ú桓冶ò福哟艘膊桓冶ǖ溃一挂Ψ质芎Φ募钦撸忝羌肝淮笕私馐鸵幌挛裁椿嵊腥绱似婀值南窒螅空舛荚谀忝羌肝淮笕说墓芟街拢 ; ; ; ;第五、四天后,也就是昨天晚上,他们无视政府要他们停工的规定,擅自在原来的地方施工?你们都做了什么? ; ; ; ;第六、为了保证他们非法施工能够顺利进行,竟然雇佣100多人,红色头发,爆炸式发型,玄色服装,墨镜,一手矿泉水,一手电警棒,着装、发色、发型、凶器都一样的黑社会组织,这时110跑哪去了?派出所跑哪儿去了?公安局跑哪去了?你们政府跑哪儿去了?你们作何解释? ; ; ; ;第七、后来110、派出所来了,竟然不敢面对这群黑社会组织,不敢上前阻止,不敢上前依法逮捕那些社会主义中国的黑社会势力?这作何解释? ;
; ; ;第八、这群黑衣人为什么能在姗姗来迟的公安局到达之前成功消失得无影无踪?是谁在通风报信?请几位大人作出合理的解释? ; ; ; ;第九、公安局来迟了,没有抓住破案的良机,竟然不作任何调查,无视十几个血迹斑斑躺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的这些可怜的男女老少,有的老先生、老太太已经70多岁了,竟然要把罪过归咎在这群最为善良普通教师身上,要逮捕我李遥侨褐诰攘硕遥鞘率嫡嫦嗟穆枷翊攘宋遥悄忝撬档哪歉鏊降闹醒肓斓季攘宋摇H绻滴依胰怕疑缁嶂伟玻苹刀ド绞械男蜗螅孟窕褂幸坏憧赡埽训滥切┍淮虮淮莶械睦舷壬⒗咸膊灰娜怕疑缁嶂伟玻壳胛使簿植蝗プセ等耍哦愿独习傩照馐鞘裁葱灾剩 ; ; ; ;第十、如今这群弱势群体作为受害者,没有了阳光没有了身体,谁曾经关心了?是你们任用的这个学校党委书记吗?是你郎心市长吗?是你这个堂堂的勾飞书记吗?如今十几个普通老百姓被黑社会性质的为你房产打得险些失去生命,你们不过问,却要追究我这么一个受害者委托的代表的罪责,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 ; ; ;你们领导的政府究竟要代表谁的利益? ; ; ; ;我知道***是为人民服务的,但是勾飞书记领导的顶山市委究竟要为谁服务? ; ; ; ;请各位尊敬的大人给我这个普通百姓,给我这个普通的***员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你们要逮捕我李遥退嬉獍桑 ; ; ; ;四位官员面面相觑,无语以对,沉默,沉默,沉默,寂静,寂静,寂静。 ; ; ; ;很久以后,胡秘书长打破了沉默说道:“电视台的事情,你有证据吗?” ; ; ; ;“有啊”李宜呈纸安豢稍齑巍钡男徘崆岬胤诺胶厥槌っ媲啊 ; ; ; ;胡秘书长目瞪口呆,看着一打子钱,看着提货单,看着张扬的词语,意怔半天,谨慎地拿给了两位主子。市长、书记看了半天,示意胡秘书长继续问下去。 ; ; ; ;“有人证吗?” ; ; ; ;“市电视台的记者童童”这时***响起,李医庸缁安坏韧凳裁矗退怠巴愀斓妓邓的悴煞谜饧碌那扒昂蠛螅 比缓蟛坏韧猓桶咽只莞撕厥槌ぁ ; ; ; ;...... ; ; ; ;“那你说的黑社会是怎么回事?有证据吗?” ; ; ; ;“一盘详细的录像带够不够,这是复制的,我还
有一盘。另外,几位大人如果有兴趣,我打***把十几个受伤不能站立,至今仍然住院治疗的群众抬进咱市府的衙门怎么样?这两件证据够不够分量?”李宜低臧崖枷翊睬崆岬姆诺胶厥槌っ媲啊 ; ; ; ;“那今天学生的示威游行你该负有什么责任?” ; ; ; ;“我也要问,政府对学生的游行负有什么责任?他们为什么游行?这是其一;其二,老师们事先根本不知道此事,事情发生以后,也是老师们化解了此事,如果说谁负有责任的话,那应该是政府,应该是我们的这位父母官刘书记!” ; ; ; ;“李依鲜Γ圆黄穑阆鹊叫菹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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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猛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
――杜甫这是在唐朝,是在广德元年呢,还是广德二年?那可记不起了。
但总之是在代宗皇帝治下,西方的强国吐蕃屡次地侵犯进来的时候。
秋季的一日,下着沉重的雨。在通达到国境上去的被称为蚕丛鸟道的巴蜀的乱山中的路上,一支骁勇的骑兵队,人数并不多,但不知怎的好像拥有着万马千军的势力,寂静地沿着山路的高低曲折进行着。率领着这队骑兵的那个骑着神骏的大宛马,披着犀革,提着长矛,腰间挂着宝刀,荷着铜盾的英武的将军是谁呢?他并不是像别的将军一样的生着黑而且大的脸,长满了刚硬的胡须,使人家看过去好像是一团刺猬,或是一堆小小的树林。他的脸是白皙的。髭须是美丽的。眼睛很深,瞳子带着一点棕色,这是有点和人家不同的,但是人家一看见了他这样的眼光,就会得不自禁地要注意到他。并不觉得他的眼睛有什么不好,反而,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眼睛是有魅惑人的势力的。
但是这个将军,并不因为他这样妩媚的容仪而损失了他的威严,是的,做将军的人是不宜有一个美好的脸的,北齐时候的兰陵王不是因为容貌美丽而不得不在上阵的时候戴一个狰狞的木假面吗?这样说来,这里所讲起的将军,在他的美好的容貌之外,一定总还有什么使人害怕的地方吗,不错,他还有着一股勇猛英锐的神情,镇日地如像夏云中的闪电似的从眉宇中间放射出来。因此,人家对于这将军也就不敢狎近了。
但是,究竟这将军是谁呢?对于这样的询问,我们这样地讲着,是谁也不会猜想得到的,因为时代已经把对于他的我们的记忆洗荡掉了。但如果在当时,巴蜀之间――哎!岂止巴蜀之间呢!自从讨平了段子璋以后,简直是遍天下了!我这样地一提起,谁不会肯定地说:“哦,这不是花惊定将军吗?”
花将军带着他的部下到哪里去呢,在这样使人愁闷的秋雨中,在这样跋涉艰辛的山堆里?这花将军自己也没有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他和他的部下正在被遣调出去,到那有吐蕃兵的地方。但如果再要请问一句,将军和他的部下被遣调到有吐蕃兵的地方去做甚么呢?对于这样的探询,如果是在三日之前――这就是说在从成都出发的那一天――如果要将军自己来回答,他是一定肯勇武地说明他是奉命去征伐吐
蕃的。可是,为什么三日之后的这一天,他不能这样地回答这个探询呢?这当然是因为他的思想有点改变了。
将军是善于练兵的。他的部下就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但这里所谓练兵,其实只单单地指示了战术的训导这方面。所以将军的部下,打起仗来是无往不胜的,而胜了之后,总略微有些奸淫掳掠的不检行动,那也是像他们的无往不胜的名誉一样地被人们确信着的。说起花将军的时候,在一切的崇拜与赞美之中,人们都当作白璧之玷似地将这种事情作为对于将军的遗憾。但是,这究竟是不是将军所应该负担的责任呢?苛刻的人,或是不明了事实的真相的人,会得说:“是的,”而在将军自己,却内心地否认着。
原来将军并不是纯粹的汉族人。一百多年以前,正在太宗皇帝那时候,吐蕃国的赞普英武的弃宗弄赞派了使者跟随了大唐天使冯德遐回朝来请娶大唐公主的时候,有许多吐蕃国的商人随从着到大唐境域里来做卖买,这些人中间,有一这姓花的武士,只因为在本国里流落得没有了依靠,所以便趁此机会到大唐来观光一番。他到了成都就住下了,替一家军装铺子里帮做着些弓矢戈矛诸般武器。――当然,这是他祖国的绝技呢。他娶了一个汉族女子,就此成家立业起来。这里所讲到的花惊定将军,就是他的孙儿了。将军虽然是由一个汉族的祖母和汉族的母亲所传下来的,但照父系血统上讲起来,他总仍然是一个吐蕃人,虽然他已三世住在汉族的国境里,虽然他父亲已经入了大唐的国籍。将军从小就听惯了矍铄的祖父所对他讲的吐蕃国的一切风俗、宗教、和习惯,经过了这老武士的妙舌的渲染,这些祖国的光荣都随着将军的年龄之增长而在他心中照着着。
但是将军终于做了大唐的武官。
将军的骁勇,是在征伐反叛的梓州刺史段子璋的时候才开始脍炙于人口的。那时他是隶属在剑南节度使崔光远的麾下,将军带了他的骑兵队把段子璋一直追赶到绵州,斩下了逆贼的首级,亲自提着去送呈给崔节度使,那时候的受成都市民的欢迎的光荣景象,实在是将军毕生都忘不了的。但是将军的过失,也就在那时候开始脍炙于人口了。原来将军的骑兵队,都是汉族的武士,虽然在将军的训练之下成就了绝世的战斗士,但是汉族人的贪渎,无义的根性,却不是将军的军事智识所能够训练
得好的。所以,当将军得志地奏着凯歌回军的时候,从绵州起,沿路地他的部下开始骚扰民间了。
将军怎样去禁约他的武士呢?
过了几度的尝试之后,将军觉得这是他的能力所不能允许他的工作了。
要训练到他的武士不怕死,是可以的;要训练到他的武士尽忠于大唐皇帝,也是可以的;独于要训练他的武士不爱财货,那是绝对地不可能的。将军觉出了汉族武士的劣根性,便开始感到束手无策了。怎样结束他们呢?凡是要趁着战胜的时候搜刮人民财宝者,一律都处斩么?那是,真的也不必隐讳,然全军都被刑的。这种军令可能发施得下去吗?用告诫的方法么?对于战略的告诫是人人都效命的,但要他们不搜括财货,这是即使将军诚恳地劝导出眼泪来,也是没有人悔悟的。看了这种情形,又听了民众们对于他的不理解的怨谤的话,将军的胜利的欢喜不久就消散了。在他的失望的幻念中,涌现起来的是祖父嘴里的正直的,骁勇的,除了战死之外一点都不要的吐蕃国的武士。
为了他部下的不检行动,累得主将崔光远受了朝廷的处分,甚至忧怒死了。将军自己,也因了这个缘故,只得将功赎罪,依旧守着原来的官职。这是将军在平定东川之后朝夕烦恼着的事情。
而现在,将军是又奉命统率着他的部下到险峻的大雪山边去征剿那屡次来冠边的吐蕃党项诸国的军队了。
从成都出发的那一天,是晴朗高爽的秋日。带着整肃的骑兵队,号兵在马上吹着尖锐的栗,大旗在山风里飘刮着,回忆着市民欢送的热烈,将军的雄心顿然突跃起来。是建立绝大的功勋的好机会啊!让我把这些草寇灭绝了罢,回到朝廷里,我将笑对着郭子仪将军说:“好了,不必有劳将军了。”
第一天在行军的路上的将军的思想是这样的。
而第二天却降着阴惨的西陲的山雨了。乱山里瘴气如浓雾似的围合拢来,给雨水潮润着,沾在将军及其部下的面上和裹着毛的身上。鼻孔里不住地闻到这种瘴气的硫磺般的臭味,马蹄践蹈在滑腻的石块上,时时要颠蹶。
将军及其部下虽然骁勇,行程也不免迟缓了。
这时候,冲着昏冥的征途,听着山间的悲哀的猿啼松啸,将军的心也随景色而阴郁起来了。兵士们一点没有声息,沿路只听得马蹄铁践踏着的声音,或是偶尔有一支长矛碰着树枝
或山崖的声音,将军也一点没有声音,只有腰间的宝刀底镡和带上的铜环擦响的声音。但是,将军和兵士们的心里都在思想着。
兵士们的思想是这样的:这一次是去打西南的蛮夷了。听说蛮夷兵的打仗是很凶猛的,他们有着锋利的刀,他们有着能够洞穿了一个人的身体而又飞出去射在大树干上的***矢,他们有着能够从三百步之外飞来的标***,他们有着坚密的藤牌,能够使射上去的箭和劈上去的刀全部反弹回来,啊,不是可怕的劲敌吗?……但是,想想看,跟着威名远震的花将军,不就是有了胜利的保障了吗?谁不知我们这支军队是到处打胜仗的,从前段子璋反东川的时候,他的军队不是号称有十万吗?崔将军吃了败仗,跑了;李将军带了兵去,打不下几仗,也败了。
不是我们跟了花将军去才打得他一败涂地,连头颅都不保了的吗?这样想来,番兵虽然厉害,但也似乎可以无虑的,花将军一定会有从前诸葛元帅的擒孟获那样的妙计。况且,听说吐蕃是一个西方的大宝国,那里有天下闻名的绿玉和红宝石,有火齐珠,有满坑满谷的牛羊和千里马,有好的地毯,有麝香在赞普的大拂庐里,有着数千个裸体的美女,整天地弹着箜篌,敲着铜鼓,跳舞着。啊啊,如果打了胜仗,这些是都要给我们享受的了。从前在讨平了段子璋之后,只因为我们略略地向民家取索了一些酬劳,弄得朝廷里大惊小怪,连花将军也升不成官,我们到今天还依然做得一名小兵卒。现在是去征讨番兵,打了胜仗之后,掳掠些番邦宝物和女人,想必是皇帝所许可的吧,我们是去替他开疆拓土,难道还会有罪吗?这样看来,要是此番去打了胜仗,不但升了官,还可以稳稳地发一注财呢,好不快乐呀!……
兵士们差不多全是这样地想着,内中有一个在花将军背后进行着的武士,正当幻想到他带了从吐蕃国得来的宝珠凯旋回来呈献给他的久别了的妻子的时候,不觉得在铁的头盔底下露出了禁约不住的笑颜了。
但是在前面勇猛地进行着的将军却没有想到他的背后的武士会得在这个时候现出笑容来的,因为他――心境突然随着气候阴郁了的花将军,正在严重地怀想着他的心事:这一次是奉命去征伐吐蕃和党项诸国的,但是,我希望不要遇到了祖国的兵罢。事情不是有点很为难么,前几天匆匆地奉到上峰的札子,说是边疆有
寇警,着调花惊定统率所部骑兵垦夜前往剿伐。于是昨天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而自己何以竟会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呢?我不是吐蕃人吗?上头节度使究竟知道我原来是吐蕃国人吗?他为什么派遣我去征讨吐蕃呢?如果晓得我是吐蕃人的话,那么,他们不是故意派遣我去,要我自己去杀我的乡人吗?
假如真的是这样,我又该当怎样呢?再说,不管上头派遣我去有没有什么故意的理由,现在我这样地去,是不是真的应该替大唐尽忠而努力杀退祖国的乡人呢?……不啊,不啊,这岂是一个吐蕃族的武士所肯做的事情呢。然则,如果不奉命呢,也未免有亏了自己的职守……
将军这样地心中筹划着,却再也筹划不出适当的主意来。因此,开始懊悔着前天的奉命出发了。
在第二日的大军的行程上,冲破了沉滞的山雨而在大宛马上思索着的花将军的思想,便这样地与上一日的思想有些不同了。
第三日,花将军及其骑兵队行进在最深的山谷里。雨仍旧下降着。将军沉默着,继续着昨日的思想,他的武士也沉默着,追摹着胜利之后的幸福。
将军背后的那个武士,不时地从瘴雨中看见了他的爱妻的容颜而微笑了。
将军偶尔回过头来,一眼瞥见了他的武士,代替英雄的庄严,脸上满浮着轻眠的微笑。将军的心里,对于这一样的部下,不觉得感到些憎厌了。出军是严肃的事情,是要拿自己的生命去献给祖国的,而汉族的武士却在这样严肃的时候微笑着,是表白着他的勇敢呢?是证实着他的无知呢?将军是已经很明白地看透了他的部下的心,不仅是微笑着的那一个,就连得貌上装做得很端庄的武士们这时候所蕴藏着在肚腹里的说话,也全都了然了。
将军抬起头来,空的灰色的天上,一羽疾飞着的鹘乌,冲着雨云向西方投奔去了。将军不觉得长叹一声。
“羝之神啊,我岂肯带领着这样一群不成材的汉族的奴才来反叛我的祖国呢。我已是厌倦了流荡的生涯,想要奉着祖父的灵魂,来归还到祖国的大野的怀抱里啊。崇高的大赞普啊,还能够容许我这样的人作为祖国的子民吗?
我虽然只有着半个吐蕃的肉身,但是我却承受全个吐蕃人的灵魂和力量。只要大赞普的金箭肯为我留着一支,我是很愿意奉受征调的啊。在我,在卑贱的汉族里做一个将军,还是在英雄的祖国
的行伍里做一个吹号兵为更有光荣些。嗳!你们,贪渎的蠢人呀,当你们开始想实现你们的梦幻的时光,那已是你们的最后了。“
将军的思绪有了这样的突变,所以,在这第三日的行程上,如果要问将军统率着他的骑兵队到有吐蕃兵的地方去做什么,这是将军所不敢决然地回答的了。
将军及其骑兵队终于到达了国境。
国境是在大滤河的边上,渡了大滤河,便是连绵着几百里长的有着峭壁危峰的,草木不生的大雪山了。在这大山的平谷中,人们可以偶尔窥见那飘拂着的蜈蚣形的蛮旗。吐蕃兵的胡笳声也会得趁着顺风被飞舞的黄沙所裹着从这些山谷中传扬出来,使大滤河边上的汉族居民会得惊惶得纷纷跑上山岗,远远地了望,疑心吐蕃的兵又来袭击了。
这是一个小镇市。是在一个鹫形的高峰底下的平阳上。从山里曲折地流出一注青碧的溪水,便在这个镇市前面和平地经过,再向西转一个弯,绕过一个小山,流入大滤河里去了。镇上的人家,并不很多,如果要说一个数目呢,那么我们就说是有一百数十户罢。每一家的屋子都面对着那条溪水,溪边长着很好看的柳树,柽树,或槐树。这样,这个小镇就构成了在西陲的扼着大唐与西南蛮的交通要道中的美景了。
自从贞观年间,大唐与吐蕃交通以后,在深山幽谷之中,彼来来往往的人马自然地踏成了这条大道。脑筋灵敏一点的蜀人,便在这片平原上建筑起竹屋茅舍,预备了些酪浆面食,给过往客商,作打尖之所。这样地人口蕃衍起来,房屋也渐渐有改建为砖瓦的了,到如今,这里的成为并不很冷静的镇市,倒也有百年的历史了。但是,近来因为吐蕃国的大赞普,彼薰项东女白狗诸小国的使者的游说,引起了对于有亲属关系的大唐皇帝的疆域的侵略的野心。于是,最先是大唐的边境上陆续受着了吐蕃兵的挑战性的骚扰了。这个镇市,为了地势的关系,也就成了被忽进忽退的吐蕃兵大肆剽掠的目的物了。
因为边境不靖,而大唐的大军又集驻在成都,所以这个镇上的居民,凡是壮健的男子,也便都是能够抵抗一下敌人的武士了。他们也像番兵一样地学就了一手好飞矛和种种刀法,因为他都知道这是番兵所用以取胜的绝技,而要破败那些像旋风一般卷过来的番兵,也惟有用这两种武术才行。有时,有小队的吐蕃兵或别的蛮族
和羌族的野心者、驰骤着快马、直立着尖端上飘着白羽的长矛,从对面山岗上直冲过来的时候,镇上所有的武士全都严列着阵势,高坐在马背上,在溪流所绕过的那个小山上静候着。这些吐蕃兵是早已闻名过这镇上的武士的威名的,于是,当自己忖度了一回之后,如果自己觉得力量不能抵抗的话,他们即使已经冲到了小山下,也会得立刻勒转马头,退兵回去的。未经战斗而就获得了胜利的镇上的武士便全体大笑着,回到镇市上的酒店里轰饮着。但他们很知道羌蛮之流是不肯服输的,他们退去了,一定会邀集了更多的人马,来作二度的袭击,所以,武士们当适度的酣饮之后,便会仍旧严重地武装着四散到各处去埋伏着:树枝上,山谷里,石罅里,草丛里,或砖瓦堆的后面。往往在月明的夜里,有个人会得首先看见远处有一骑直奔过来,接着二骑,三骑,四骑,蛮勇的番兵会得有二三百骑的袭来。
于是,打着呼哨互相警告了,便在隐蔽的地方悄悄地一骑一骑地射击着。而那些只恃着勇力的番兵却再也找不出发射这种竹箭或飞矛的人来,便发着盛怒死命地冲过来,而结果却往往只剩了七八骑狼狈地跑回去。所以,番兵对于这个镇市便有点怀恨着了。直到最近,吐蕃的赞普有了正式的命令叫部下尽量地去攻进大唐国境,千万人大队的吐蕃兵便整天地被了望见在大平原上操练了。镇上虽有七八十个朝廷派来在国境上担任防务的戌兵,在鹫形的高峰上虽然筑着一座很大的狼烟台;但是这有什么用处呢?戌兵是简直听了战争要逃跑了的,不中用;狼烟台即使举着很大的烽火,但因为蜀中高山太多了,所以甚至在十里之外,恐怕已经看不见一缕烽火了。于是本镇的居民略微有些自危了。他们觉得如果他们不能抵抗了这一次的番兵,那是全个镇市的生命就都得完结,而且番兵既得到了这样路径的最重要的关隘,他们是很容易长驱直入,攻进成都的了。为了挽救本镇市和全蜀甚至说全个大唐土地的运命起见,镇上的人民不得不派了急足到成都来请增加军队驻扎,以便随时保护了。
花将军便是奉了这样的使命,而来到这个镇市上的。
将军的骑兵队到达的时候,恰当镇上的武士败退了一队一二百骑的吐蕃和薰项的混杂军之后。镇上正在举行着欢喜的祝贺会。当将军从一个不很高的山崖旁边首先转出来,向着
镇尾前进着,随后便是双人行列的骑兵队逐一地出现了的时候,镇上的那些沸着胜利的热血的人,他们大多数是轰集在一家酒店门前的散列在大树荫下的桌子上的,立刻被其中的一眼光锐敏的人警告着,都含着怀疑的神色,立起来了望了。
大唐的军的明显安定了虚惊着的镇民。最先迎着将军的,是按照着他们的礼仪,那些形式主义的戌兵。他们立刻从轰饮着的酒桌边,抛弃了适才的疑心是吐蕃兵又来攻袭的惊慌,齐集了队伍,装着威武又整肃的军容,由吹着欢迎的号角的兵率领着,向将军及其骑兵队迎上来了。
戌兵的头目战地在将军面前,下了马,行着军礼。
“我们是从五六年前就驻扎在这里的边戌兵,因为望见了将军的旗帜,知道是得到了这里的警报由朝廷里派的大军,故而特地赶来迎接的。”
花将军看了他一眼,说:“你是头目吗?”
“是,是的,因为从前的头目这回给番兵打死了,弟兄们推举着升做头目的。”
“好,有劳你们了。在前面走,领我们前进到镇上去罢。”
将军及其部下进行到镇上,找好相当的营舍,散队休息的时候,正是在申牌光景。这天气候很晴朗。将军独自流览着风景,信步走到那家酒店门前,拣一个桌子坐下了。他凝看着溪水,树木,和远处的山峰。前前后后围合了许多因为震惊了他的威名而来瞻仰一番颜色的镇上的武士们和妇女们,他也好像没有知道。陪着小心的酒保,承着笑脸来问:“将军,可要用一点酒食吗?”
将军依旧沉默着,眼色注着在远处。
将军的眼光好像很空,虽则似乎远望着,但当那些围看着将军中间的一个人――任何一个人,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仔细地注意到将军的视线,就可以很容易地发觉将军其实是并不在看什么。这是因为这些人中间终于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于是,大众愕视着被窘了的酒保,心中震慑着将军的严肃了。
好久好久,将军如像从幻梦中觉来似地,一回头看见了手持着食巾的酒保和四围的观众都呆立着,便笑着说:“给我酒罢,有什么下酒的也给我拣两色来。”
将军的微笑,再加上他的美丽的男性的眼光的流眄,是有着大大的魅力的。当酒保替将军抹好了桌子得意地回进店铺里去的时候,围看着的大众顿然间如像感受了一阵什么爱力似地觉得
将军是很和蔼可亲的人了。“为什么刚才觉得这将军是很凶猛的呢,不是错估了他吗?”“这个不像是能够杀掉勇悍的叛贼段子璋的头颅的人呀,为什么他这样地和善呢?”各人心中同时这样搜索着。
将军独自饮酒,在几日的行程上所未曾宁静过的思绪,到了这边境的小镇上愈为纷乱了。现在是已经接近了番寇的疆域,究竟应该怎样地决定呢?
如果今夜番兵得知了大唐派遣了骑兵队来征伐他们,因而连夜就来进攻,这也未使不是可能的事呀,那么应取着何等的态度呢?奋勇地抵抗着甚至扑灭他们吗?还是,依照着前两天的不稳的思想,索性欢迎着自己祖国的武士,反戈杀戮这些跟随着来的贪鄙的部下,长驱直入地侵略了大唐的土地呢?关于这两极端的态度,将军在一想到自己从前平东川以后的功高而不受赏,甚至连汉族的诗人杜甫也看得替他代为不平了,于是做着一首《花乡》歌,想起了那对于朝廷很有些讥嘲口气的结句:“人道我乡绝世无,既称绝世无,天子胡不唤取守京都?”
将军也很容易毅然地决定他的新生命的。但是将军之所以到了这里,还没有把这个问题取一个果断的解决者,是为了将军对于第二故乡的成都实在也很有些留恋。将军虽则未曾娶妻,而且父母双亡,并没有什么室家之累,但自己本身就是在成都生长的,至今也有三十四
张先生和张先生(第三季)3/18
在此之前,似乎幻想过各式各样的重逢,在某处,高傲的从张先生身边走过,由着他看我,陌生人一样头也不回。
那傲娇的姿态,此刻连一分都没有表现出来。反之,整个人开始紧张,呼吸都变得局促不安。
张先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问,怎么会在这儿?
显然是有些意外,表情变得僵硬。几个月不见,张先生看起来有些苍老,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苍老的,特别突然。
与张先生之间的距离大概不到两米,看起来有些亲近,似乎又很遥远,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张先生突然说,我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呢?
哦,我……我也想去超市。
不知怎么就语无伦次了这么一句,明明并不想去超市的呀,明明就是头疼着打算买药回去吃的呀。可是要怎么办呢?若这么说,就只能转身,与张先生背对背,他去他的,我去我的方向。
没有再说话,张先生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张先生进了超市,我也进了超市,张先生在饮料区域停下,我就站到距离饮料区域不远的奶制品区域。
看起来,我们只是两个并无关系的人,只是刚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家超市,我们要买的东西不一样,浏览的东西亦不一样。
我的眼神不时飘到张先生那里,他似乎察觉了,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偶尔能感觉到张先生的眼神飘过来看我,故作镇静,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实,我又哪里是要买什么东西呢?明明拥挤的超市突然空旷起来,好像只剩下我与张先生两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离开超市,只想跟张先生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多一秒钟也好。
终于,张先生结账,我拿了一罐酸奶跟在后面。
对收银员说了一句,指了指我手上的酸奶。
收银员抬起头,诧异了一眼,似乎在问,怎么刚才完全看不出来你们两个认识?
想说一句不用,又觉得多余,由着收银员把我手中的酸奶拿走,扫码,跟张先生买的东西放在一起。
装一个袋子?收银员问。
分开!抢先说。说完,不敢看张先生的眼睛。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超市,张先生问,要去哪儿?
这一回,只能说回家了,难道还能一直赖在这里吗?我与张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几天前,我才刚把欠张先生的房租打到了他的卡上,我还自以为坚强的对杨春子说,终于,可以跟他互不相欠。
此刻,毫无关系又互不相欠的两个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分道扬镳吧。
蹒跚着去往陈昊住的小区,一路上,跟自己说不要回头。张先生是来大连出差的吧?每到天气暖和,出差的次数便增多。
与张先生还在一起时,抱怨说讨厌春天,万物复苏,你却要离我远去。
张先生说,我要常常离开,这样你才会更想念我。
现在,是彻底离开了吧。这一次出差,是否又有鸡米陪在身旁?多好的两个人呀,生活中可以住在一起,连工作都可以腻在一起,听起来,就让人羡慕。
回到家,无所事事,问陈昊家里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
书架上,有一本相册,好多咱们学生时的照片,你可以翻翻。
找到了,很厚的一本,陈昊竟这样念旧,从高中到大学,全部照片都洗出来,按照年份排好。第一页,便是一张大合照,每个人都穿了球衣,并没有我,我不是他们足球队的成员。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2002年,那时候,我还没有与张先生在一起。
找到陈昊,看起来竟那么瘦小,和现在肥硕的肚子形成鲜明对照。陈昊背后,站着的竟是张先生,瘦高个子,人群中,显得突兀。
偶尔也站在球场边看过几次他们踢球,也留意过当时比我高一年级的张先生,虽完全不懂足球技法,如何算精彩,却也觉得张先生太过霸道,恨不得整个球场只有他一个英雄。
有什么了不起,明明比我们高一年级,非要来我们这里耍威风。
有一次,却突然径直朝我走过来,脱下被汗浸湿的球衣丢到我手上,拿着,一会儿还我。
然后,赤裸着回到球场,身上那么明显的肌肉线条,看得我一阵发呆。
手里的球衣湿湿的,趁人不注意,拿起来闻,竟不觉得恶心。
送你!比赛结束,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瓶农夫山泉,递给我,当作替他保管衣服的回馈。
球衣还他,却不立刻穿上,到操场一侧的洗漱区,拧开自来水龙头,直接把嘴放到下面接水喝。神经病,既然渴了,为什么又要把水给我。
走过去,递给他农夫山泉,说,喝这个。
特别突然就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头发上的水滴一颗一颗沿着脸庞落下,阳光照过来,折射出耀眼的光。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
后来,问过张先生,为什么要我帮他拿球衣。
给过我好多个版本的***,孰真孰假,因生活太过幸福,反而没心思去计较了。
不想继续翻下去,合上相册,走到窗前发呆。
这一刻,张先生在做什么呢?正在给客户讲解他们公司新开发的软件?还是陪着鸡米在这城市的某处闲逛?他们之间的争吵,早就告一段落了吧。
回到客厅,拿起桌上的酸奶,回想刚才张先生的那句“一起付”,脱口而出,说的那么自然。
曾几何时,我已习惯了张先生为我们生活的一切买单,如今,这样的事就只能是巧合与运气了吧。
把酸奶放进冰箱,舍不得喝,回床上无聊打开手机,有一条微信好友申请,署名是……张南。
张先生,要重新加我为好友吗?我……要不要通过验证?
海鲜烧烤,陈昊请客,陈昊的老婆索然无味坐在一边玩手机。
玩的什么?礼貌问了一句。
手机举给我看,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又收了回去。
想一想,这么多年来,与女性接触甚少,女人到底是一类什么样的物种?想不明白。
只是眼中所见,怎么不觉得陈昊与老婆之间有多亲密?就算陈昊是gay,无法对女人伪装出爱意,那李晓霞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冷淡,所谓神圣婚姻,就是这个样子?
席间无话,烧烤固然好吃,只是此时,并没有品尝美味的心情。
突然问陈昊,旁边的李晓霞跟着露出错愕表情。是呀,这话题,的确开启的突兀。
十分钟前,收到一条微信,张先生发来,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短发,看着不习惯。
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一下子把焦点都放在自己的头发上,恨不得手中立刻有一面镜子,对照着,把头发一根一根的拉长。
干嘛心血来潮去剪头发?干嘛变成张先生不习惯的样子?不断责怪自己,无所适从。
直到陈昊说了句,挺好的呀,男人本来就该留短发。
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再不言语。拿起一枚刚烤好的扇贝,很烫,却不觉得疼。
张先生的微信好友申请,傍晚时分通过。
中间也并没有太多心理挣扎,只是把手机丢得远远的,不想看,也不想碰。
一个人在床上翻书,看得津津有味儿,甚至有段情节,还莫名其妙地哭了,对小说里的人物心生怜悯,暗想,还好就只是小说而已。
陈昊打***过来,一会儿接你,吃烧烤去。
挂掉***,忍不住打开微信,又看了一眼张先生的名字,点了通过验证。
也并没有什么吧,分手后,难道就不能做朋友?刻意躲避,反倒显得是我小气。
只是那条微信,细想起来,反而愤怒。我已经不是你的什么人,我留什么发型,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需要再讨你的喜欢。你习惯的,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不习惯,就好像你离开我后,那些我不习惯的,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习惯,如此而已。
晚饭后,陈昊提出唱K,李晓霞说累,想回家睡觉。
那你自己打车回,别等我。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陈昊与李晓霞这样的夫妻关系,倒也让我长了见识。
会不会不好?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在陈昊的车上,这样问了一句。
不以为然,车窗开了一半,伸出手去弹烟灰,也没有要回应我的意思。
便也不再开口,转头看向窗外。
接下来,要在这座城市生活吗?似乎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房子,工作,感情,未来,现实或不现实的问题,通通没有计划。
活到28岁的大男人,突然落到这般飘忽迷茫的境地,说出来都觉得可笑。
手机震动,打开,竟又是张先生,你在干嘛?
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无聊到这种地步?难道这次出差,鸡米没有陪来?那也该有别的消遣,何必非要这样骚扰我的生活。
在路上,一群人准备K歌。
故意说了一群人,显得自己过的热闹。
再没有回,又突然生出失落。不时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一眼微信,再关掉。
还记得王洪军?突然,陈昊开口。六班的那个,长的黑壮。
用力回忆,似乎有些印象,因早恋问题,被校主任大会点名批评,照片贴到公告栏。
他也是gay,你能想象?念书时候还差点搞大女孩肚子。
有些惊讶,又觉并没什么,gay本来就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若一个gay嘲笑另一个gay违反常理,那不就是在嘲笑自己?
找了一个男孩,同居半年,为男孩大把花钱,突然有一天,男孩消失,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这半年的照顾,我走了。
一起带走的,还有他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银行卡里的积蓄。
直到男孩消失,他才意识到,对这个人,除了名字和***,根本没有任何了解。
说完,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不知该说些什么,无非又是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消极故事,现在听到这些,竟觉得麻木,不会同情,更不会心疼。
手机又一次震动,还是张先生,要不要出来呆会儿?
突然就笑了起来,这张先生,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以往的干脆果断,难道都被鸡米吃了?
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这傲娇逼,装的可真他妈的到位。
非要唱歌吗?两个人唱歌有什么意思?找个地方喝酒吧。
不知怎么,突然就很想把自己灌醉,反正未来怎么样,一下子也没有头绪,索性浑浑噩噩的过上一阵子。
小时候,一直努力做乖孩子,好学生,长大后又做了张先生逆来顺受的好老婆,我的叛逆期,该不会现在才来?
陈昊调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半路,又收到张先生微信,出来呆会儿吧,就呆一会儿。
没有理会,手机装进口袋,跟陈昊肆意说笑。
拼酒,各种酒混合在一起,喝的痛快,喝的难受,喝到一个人冲进洗手间狂吐,吐着吐着,眼泪都跟着掉下来。
借着酒劲儿,给张先生发了一条微信,张南,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一辈子!
倒在床上,回忆上一次喝醉,竟是八年前。
高中毕业,如愿以偿与张先生一起考到北京的大学,同一天出发,坐同一趟火车,临行前,在丹东火车站附近一家小馆,吃饺子。
指着旁边柜子里的啤酒,用挑战的眼神看我。
又不是没喝过,好像赌我不敢喝一样。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幻想大学生活,那座明明还很遥远的城市,变成我们编织梦想的摇篮。
不知最后喝了多少,反正头晕着,跟在张先生身后,上火车,找到座位,硬座。
火车刚刚开动,胃里一阵翻涌,刚刚吃喝下去的全都吐出来,本来拥挤的火车,一下子乱套。
头晕无力,瘫软在座位上,恍惚中看着张先生不断向周围的乘客道歉,跑去找乘务员拿拖把清理车厢,再用湿毛巾帮我擦嘴边的食物残渣。
从丹东到北京,K28次列车,晚上6点半发车,全程14个小时,天亮后,到达北京。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一人占了两个座位,蜷缩着躺在上面,寻找张先生,站在一侧,用手撑着下巴,打盹。
张先生,把座位让给我,自己竟站了一夜。
在学校那么守规矩的好学生,怎么一出门就丢脸?
蹲下来,在我耳边低语,虽是嘲笑,却突然觉得温暖。这一路,若不是张先生,换了别的什么人同行,还会醉的这么踏实吗?
人生第一次长途远行,因为张先生在身边,于是没有丝毫恐慌。
火车到站,人群涌出车厢,张先生喊了一声,跟着我!一手拖着行李,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我,任由旁边的人如何冲撞,始终都没有放开。
我有预感,这儿就是咱们以后的家。
出站口指示牌下面,深呼吸一口,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看我的眼神那么坚定。
当时觉得“以后”是一个多么让人遐想的字眼呀,现在反而觉得,如果没有那么多“以后”,该多好。
推门而入,是陈昊,递过来一杯水,冲了蜂蜜,喝下去舒服。
接过,放到一边,说,我昨天买了酸奶,在冰箱,喝那个吧。
酸奶?晓霞昨晚喝掉了。她不知道是你买的。
说的那么不以为然,却让我一阵恼火。那是张先生买给我的酸奶,我还没有舍得喝!
也就只能算了,想想不过一瓶酸奶而已,张先生顺手帮我付了帐,我又何必那么在乎?
起床,头还是疼,蜂蜜水喝掉,去卫生间冲澡。
路过客厅墙角的垃圾桶,低头看了一眼,空掉的酸奶瓶,安静地躺在那儿,视线大概停留了几秒,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要不要今天请假,在家陪你?
陈昊敲卫生间的门,大声问。
我没事儿,你放心上班。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整个人清醒了好多。事实上,大概在几分钟前,已经做了决定,去车站买票,回家。
不习惯这种借住在别人家里的感觉,那种暂借不能长久拥有的滋味儿,像疾病一样让人难受。
反正也答应过张老大姐,过了春节回家探望,在家里呆一阵子,想想自己以后的路,想清楚了,再做打算。
头发擦干,回房间拿起手机,回放昨晚发给张先生的语音微信。
几乎是嘶吼,声音听起来那么陌生,那个吼出“我恨你”的人,真的是我吗?为什么在歇斯底里之后,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解脱?
穿衣服,准备出门转转,然后去车站买票。
手机振动,一条微信,是张先生。今晚我就回北京了,真的不要见见?
张先生,在收到那条“我恨你”的微信几小时后,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给我发了一条。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重新走进卫生间,照镜子,第一次使用发泥,把头发打理出利落形状,眼睛有些肿,用凉水轻轻拍打,帮助消肿。
然后,穿好外套,拿起手机,出门。
在陈昊家附近的麦当劳,与张先生碰面。
工作日,上午九点多,麦当劳里几乎无人,张先生穿昨天那件外套,藏蓝色,看起来有些忧郁。
多熟悉的画面呀,曾经多少次坐在麦当劳的某个位置,看着张先生站在点餐台前的背影,等待他取餐后,转过身远远冲我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那样的日子,近的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晃神中,已经端着餐盘回来,递给我一个吉士蛋麦,加一杯可乐。
我的目光,落在那杯可乐上面,相处十年,每次都是橙汁或冰咖啡,从来都不允许我喝可乐,才分开多久,就已经忘了?
心里一阵凉,又宽慰自己,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何必记住那些过往习惯。
却像是察觉到我的表情变化似的,突然说,江超告诉我,你其实喜欢喝可乐。
一下子不敢抬头看张先生,我与江超的事,他显然还是知道了,没有在江超的微博下留言,大概就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那自己想要借此向他炫耀的心机,突然变得无比苍白,可怜。
其实……我们现在没什么了。
喝了一口可乐,温温吞吞着说,简短几个字,说的没有一丁点儿底气。
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后来看到他微博晒照片,才信了。那几天,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似的,自己都觉得讽刺。
江超挺好的,你们……该在一起。
听完张先生说最后这句,突然无名火起,大半杯可乐,抬手泼到他脸上,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一下子像流出了,肮脏的眼泪。
张先生从洗手间出来,又恢复刚才的干净面貌,除了依稀能看到,白色衬衫上,有几块浅浅的污渍。
再去帮你要一杯,你都没怎么喝。
语气平静,说的是可乐。说完,转身径直朝点餐台走去,不知是否错觉,张先生的脚步有些缓慢,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
突然就心疼起来,这个让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当他知道我与江超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会有一丁点儿的难过吗?
分手后的两个人,真的要闹得如仇人一般?
回来,一杯可乐递到我面前,好像在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再泼我一次。
眼睛看向窗外,不敢与张先生对视。有一对情侣,刚好从窗前经过,年纪很小的样子,打闹着,无忧无虑。
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干嘛辞了工作?有什么打算?
竟是质问的口气,像我们两个还在一起一样。
与张先生在一起时,他常常用这样的语气质问我。比如,在商场拿起一件造型怪异的衣服,想要试穿,就会质问,干嘛穿这个,男人哪有穿这个的?当我在他耳边撒娇着说想把头发剪短时,又会质问,干嘛换发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渐渐地,开始享受这种强硬又温软的质问,好像这样,会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这么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人,有权利对我的生活过问。
想换个环境……对了,我开始给杂志写人物访谈,以前的工作没意思,只混混日子,不能一辈子这样。
那个灵修老师的访谈,我看了,鬼话连篇,人活着,总想去寻找什么自我,那才是最没意义的事儿。
吃了一惊,那是前几天刚出的杂志,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怎么就看到了?是不经意的看到?还是刻意去寻找?
低下头,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把吉士蛋麦塞进嘴巴,也不饿,只是不想说话,找点事儿做。
念书时候,就嫉妒你文笔好,每回考试,作文都拿高分。现在派上用场,挺好的。哦,对了,有个同事老婆,在杂志社工作,回北京介绍给你,要是你喜欢的话。
回北京?我还打算回去吗?
本来毫不动摇的决定离开,一下子又摇摆起来。
张先生,还是这样轻易的质问了我的人生,让我这几天做的所有努力,变成白费。
竟然没有立刻拒绝,暗自责备自己为何如此没有骨气,可骨气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
正要再说些什么,张先生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
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到耳边收听,语音微信,不想让我听到,也是正常。
可是,似乎没有来得及切换成听筒模式,鸡米尖刻的声音传了出来,麦当劳里太过安静,把鸡米的声音放大到更清晰,每个字都像广播一般,播放的清清楚楚。
出去买个早餐,怎么这么久?赶紧回来,还要收拾东西!
观察张先生的表情,突然觉得他无比可爱,那种尴尬又想要装作镇定的样子,一下子让他回到孩子时候。
原来,还是跟鸡米一起来的,之前那些预想,也就有了***。
突然回忆,从昨天到今天,给我发的微信,间隔的时间都有些奇怪,一下子明白了,是要躲开鸡米,才敢偷偷的发吧。
又何必这么为难呢?既然有鸡米在身边,偷偷与我见上一面,又有什么意义?
眼前闪现一个画面,昨天晚上,收到我歇斯底里骂他的微信后,被鸡米缠住上床***,想要回复我一条的机会都找不到。那画面,真的……有一些可笑。
没事儿,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别让他等着急了。
露出大度的笑容,作为一个前任,一个优雅的前任,难道不就应该如此,微笑着送他去跟现任亲热?活到28岁,这一丁点的演技,难不倒我。
看着张先生,再次走到点餐台,这一次,不是为我,而是为鸡米买好早餐,然后冲我挥了挥手,走出麦当劳。
似乎听到“砰”的一声,那是幻想,从悬崖坠落的声音。
刚才那一秒,多希望张先生可以放下手机,坚定的说,管他呢,我再陪你呆一起会儿。明知道那是幻想,又忍不住去想,想想,只觉得自己怎么神经兮兮的。
一个人坐在麦当劳,不知坐了多久,决定离开,去车站买票。
出门前,手机震动,窃喜的以为是张先生,却是江超,很长的一条微信。
张哲,刚知道你离开了北京,如果是我的原因,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有件事,一直没对你说,其实我们刚在一起那天,张南就问过我,是他告诉我,你喝汤的时候喜欢放香菜,还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我不敢告诉你这些,怕你再想起他,是我自私,对不起。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北京,反正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过你。
对着手机,再一次笑出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人生,有没有必要这么滑稽?
当晚,陈昊约王洪军出来吃饭。太多年没见,当年那个黑壮,看起来有些脏的男孩,如今成熟的像个已婚中年。
你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我记得念书时候,你羞涩的像个姑娘。
王洪军这样对我说,害我忍不住回忆自己高中时候的样子,算了,回忆可真他妈的可怕。
听说北京看牙很贵?年前就打算,到北京去发展,只是北京没什么熟人,突然去了,不知该怎么办。
王洪军竟然做了牙医,一个听起来很帅气的职业,与他本人的面貌不太相符。
我在北京的房子,合同还没到期,你要去,倒是可以先住在那儿。
不知怎么,就想帮王洪军一些,也许是陈昊那天说的故事太可怜,让我对他生出同情之心。
要不你们俩干脆凑一块儿,都被甩过,都那么惨。
陈昊开玩笑,不轻不重的这么一句,显然把两个人都伤到,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
饭吃到一半,收到微信,是张先生,我走了,希望回北京还能见到你。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那座城市,还要回去吗?没有立刻把房子退掉,难道不就是因为彻底离开的念头不够坚决?
张先生,是躲在哪里给我发的微信?可要好好躲着,不要被鸡米发现才好。
位于大连与丹东之间的一座靠海小镇,从大连出发,三个小时即到。
启程前夜,第一次听到陈昊与老婆***的声音,糟烂的隔音效果,李晓霞奇怪的叫床声。原来女人的叫床声是这般凄厉,好像下一秒钟,就会结束生命。
想知道,陈昊与李晓霞***时,真的有快感?
一个gay,要跟自己不喜欢的gay***,会痛苦,若跟自己不喜欢的性别***,是否会更痛苦?无意义做采访,只随便判断。
这就是陈昊的婚姻生活吧,似乎也不觉得难熬,或许人都会选择在某些方面自动麻木,这样,起码看起来快乐。
陈昊到车站送行,王洪军竟然也来了,两个人陪我无聊的坐着,谁也不说什么。
要进站时,陈昊突然说,张哲,要不就找个女人吧,这才是正常男人该走的路。
没有答话,只是笑笑,转身到进站口检票。
所谓正常男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当自己含住人生第一根***的时候,还要口口声声嚷着回到正常里去,会不会太辛苦?
非节假日,车上并不拥挤,旁边两个姑娘大声聊天,操着熟悉的家乡方言。
似乎是在大连打工的两姐妹,要回家去给妈妈过生日。看呀,这才是正常的人生吧,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觉得惭愧。
给张老大姐打***,笑着,猜我现在到哪了?
张老大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得知我要回家,与张老先生欢天喜地准备饭菜,你最喜欢吃的酸菜馅饺子,下车就能吃到。
有些想说,其实,我现在不喜欢吃饺子了。
从小年夜,张先生给鸡米送饺子那一刻开始,对饺子就生出莫名的厌恶。好像那是一颗意外投来的炸弹,随时会把我的生活摧毁。
却还是吃了,连声称赞,爸爸的厨艺怎么又好了这么多。
张老大姐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让我欣慰。只在饭后,突然抽泣起来,吓了我们一跳。
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太累?
一下子跟着难受起来,这世界,最挂念我,会因为我的一丁点变化而担心的,就只有家人了吧。
而我似乎又要与他们保持距离,怕他们太多渗入我的生活,若他们知道我爱男人,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又要流多少眼泪?
减肥呢,每天健身,这是健康。
安慰张老大姐,随后,从包里拿出给张老大姐买的保养品,还有两条烟,送给张老先生。
烟戒了,有一阵子不抽了。
张老大姐把烟拦了过去。
竟愣在那里,觉得尴尬。张老先生戒烟的事儿,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对他们的关心,原来那么少。
当晚,陪两位老人看电视,平时不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故作感兴趣的跟着讨论,也是热闹。
手机响了一声,竟然是Jackd消息。难道这偏远小镇,也有人在使用约炮神器?倒是奇妙。
真是一条打招呼的消息,看头像,是个年轻男孩,叫宝泰,问,你哪里的?从没见过你。
回复,北京,家在这边。
然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23岁,没有读高中,在超市做收银员,两年前,发现自己是gay。
约了第二天见面,声明,就只是聊聊,在这小镇,遇到一个gay,并不容易。
答应了,反正要在家呆一阵子,学生时的玩伴,都已散落在各个城市,这小镇,除了回忆,剩下的全是陌生。
临睡前,张老大姐突然敲门,进来,问,枕头是否习惯?
你以前睡的枕头,收在柜子里,发霉,只好给你换了新的。
噢,没事儿,发霉肯定是要扔掉的。
整晚,却怎么都睡不好。仍是小时候睡过的床,连被子都还是原来的花色,只是换了枕头,就只是换了枕头而已。
一件东西,放久了会发霉,这是怎么都逃不过的宿命吧。
第二天,起床,跟张老大姐说,出去一下,去探望南南妈妈。
其实只是借口,约好了与宝泰在小镇中心的网吧门口见面。
张老大姐却说,南南妈妈病了,在医院,中风,这几天才好转。
怎么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让张先生知道?若他知道,一定不会那么淡定的出差,再与鸡米一起回北京。
没告诉南南,怕他担心,南南的阿姨陪在医院。你们在外面那么辛苦,家里的事儿,少告诉你们一些,就少些压力。
这是什么逻辑?这样我们才会更担心!
也不知怎么,竟吼出了这么一句,然后,问清楚哪家医院,冲出门去。
与宝泰的相约,只能取消。
直到下车,站在医院门口,才清醒过来。我……激动个屁呀!生病的,并不是我的家人啊,那只是……我前男友的妈妈而已。
却还是拎了水果,从前台问了房间号,走进去。
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闻起来让人难过。
在这间病房,一定有些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人世,一定有些人,哭闹着希望亲人能够回来。不敢多想,真恐怖啊。
张先生的妈妈斜靠在床上,看起来有些疲惫。见到我,显然意外,硬撑着露出笑容。
你比我们家南南孝顺,你还知道回来看看,他却总是说忙,要赚钱买房子。年轻人的想法,我也不懂,干嘛非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买房子,明明这里才是家。
想要安慰张妈妈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拿了橘子,剥开,递过去。
张妈妈接过橘子的手,有些颤抖,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颤抖着,坚持没有掉下来。
接连三天,每天傍晚去医院探望张妈妈。张先生的阿姨说,那个时间段,是张妈妈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
张老大姐有些嫉妒,自己的妈,都没见这么上心,回来几天,在医院的时间都要比在家还多。
知道她就只是随口说说,张老大姐生性善良,根本不会真的计较。
南南在北京照顾我很多,现在替他照顾妈妈,理所当然。
这样对张老大姐说,说完,才意识到与张先生已经分手的事实。习惯了在张老大姐面前说张先生的好,有时候,还会故意夸大其辞,好像在别人面前塑造张先生完美形象,自己也会跟着骄傲起来。
也问过自己,这样做,是否贪图什么?***很肯定,就只是觉得应该如此。最好悄悄的,张先生永远都不知道才好。
昨天下午,去医院之前,在网吧门口与宝泰见面,聊了几句,倒也觉得亲切。
宝泰的穿着,有些土气,发型却是精心做过的,流露出gay的气息,只是脸上痘痘,让人羡慕,那可是青春还在的证据。
与我说,一年前,找了一个对象,在沈阳,年纪大。
什么都没想,买好火车票就去了,被男人安排在一个宾馆里面,激烈***。那是自己人生第一次被插,疼得要命,可心里觉得幸福。
因为那一刻,自己梦想了好久。
隔天,才知道男人已经结婚,不能每天陪他,要他呆在宾馆,等***。
一开始,真的觉得挺美的。说到这,用稚嫩的眼神看我,还是挺好看的男孩,嫩嫩的,一定讨男人喜欢。
后来,就想叫他留下来跟我睡觉,不能每次做完爱就走,一个人在宾馆的床上,无聊到睡不着。
很严肃的对我说,有家庭,每晚必须回家,要跟他在一起,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凭什么要这样,明明说喜欢我,却给我这样的委屈。跟他闹了几次,问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真爱,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离婚?
生气,怪我不懂事,后来连宾馆的费用都不帮我付。没办法,只能哭着回家,临走,给他发很长的短信,诅咒他,要他一辈子不好受。
那个年纪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几句诅咒就真的过不下去?
笑,心里又有些羡慕,毕竟还有过那些幼稚时候,所有伤心和眼泪,回忆起来都是财富。
怎么你跟别人说的都一样,年纪大了就真的什么都不计较,不在乎?那不是非常可怜?
一句话,利刃一样将我刺中,再也回应不出半个字。
不计较,是因为明知计较无用。只是这样的领悟,本来就够悲哀。
宝泰问,在北京,找对象是不是特别容易,感觉那里到处都是gay,可以任意选择。
这一次是苦笑,想起身在北京的那些所谓朋友,宋凯,江超,杨春子,小金先生,小艾,李天,黄晓波,北京,还真的到处都是gay呀,只是找对象是否容易,我自己都没有***。
羡慕你,在北京那么远,家里人想管都管不着,我就惨了,23岁,就被逼着结婚,每天念叨,真想逃跑,这辈子都不回来。
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草草收场,告别,看着宝泰骑上自行车,逐渐从视线中淡去。
每个gay,或是每个人,都有这般那般苦恼,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恼,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触摸得到。
医院,张妈妈正与张先生阿姨聊天,见我进来,递给我一颗草莓,这季节,正是吃草莓的好时候,吃到嘴里,真甜。
在说南南小时候,跟他爸关系不好。调皮,学习成绩差,总被他爸按在床边打。倔强,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
后来他爸自己心疼,给他买了变形金刚,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哪有闲钱给他买玩具。以为会开心,谁知道,接过去就摔在地上,好好的玩具摔得稀巴烂。
他爸生气,又拉过去,再打一顿,还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疼。
那时候,你多出名呀,学习成绩好,又乖巧,我就总在他跟前说,你看看人家张哲,你们都姓张,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
还不服气,说你这样的才是傻子,不准我再提你的名字。谁能想到,长大后,你们关系那么好。
张妈妈说完,咳嗽两声,赶紧往杯子里倒点热水,递过去。
原来,那么小的时候,张先生就听过我的名字,却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倔强,一声不吭,这性格倒是延续至今。
听张妈妈讲张先生小时候的事,心里竟一阵一阵温暖,那些其实无聊的小故事,却让我觉得离张先生的世界,又靠近了好多。
后来,他爸过世,当着全家人的面儿,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以为这孩子心狠,还在怪他爸当初打他。有一次,隔着门缝,看到他一个人躲在房间,拿着他爸的照片,哭的伤心。
这孩子,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头,想什么都不跟我说,快30岁的人,还不结婚。有时候真担心啊,万一有一天我走了,还没有女人照顾他,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突然就难过起来,可怜眼前的老人,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曾在网上看过很多gay的独白,抱怨父母对自己不够理解,其实,老人担心的,就只是有一天自己离开人世,没人照顾我们,怕我们孤单到老吧。
走出病房,被张先生的阿姨叫住,小声说,我想给南南打个***,叫他回来,他妈就这么一个儿子,每天念叨着,叫人心疼。
嗯,南南要知道阿姨生病,自己没回来照顾,也会内疚的。
从医院步行回家,路旁的商店播放热闹歌曲,不知怎么,眼泪就掉了下来。当我们纠缠在各种所谓爱恨背叛之中,都没有想过,生养我们的父母,已经那么苍老。
饭后,从张老大姐手里抢过碗筷,说,我来收拾,你去客厅看电视。
张老大姐用惊讶的眼神看我,随即,哈哈地笑起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边看电视,还一边喃喃自语。
只是收拾碗筷,这么平凡小事,以前都没有好好做过,真想跪到张老大姐面前,抽自己两个耳光,深深忏悔。又觉得太过矫情,反而会把张老大姐吓到。
收拾完毕,坐在沙发陪张老大姐闲聊。
有没有对我失望?小时候学习那么好,被邻居大人当作榜样,现在却一事无成,没赚大钱,也没闯出什么名堂。
张老大姐随口道,赚钱有啥用?啥叫闯出名堂?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够了。
真想给张老大姐一个拥抱,最后,却只是淡淡一笑。
手机震动,张先生发来微信,明天下午飞机,晚上到家,家里见。
把手机擎给张老大姐看,南南明天回来,做点好吃的,要他来家里吃饭吧。
一整天,心不在焉,从北京到丹东的飞机下午两点四十起飞,四点半左右到达。
不断看手机,并没有微信发过来。
觉得自己好笑,与张先生已没有任何关系,他何时起飞,何时落地,难道还要如以前那样向我报备?
却还是主动发了一条过去,刚好四点半,问,到了吗?
没有回复,一下子就担心起来,飞机晚点,或是其他状况,好歹给我回复一条……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刷手机,张老大姐几次从身边经过,终于忍不住问,手机里有什么宝贝,一整天都不舍得放下。
只好放下了,故作镇定走到厨房,问,晚上准备什么吃的?
溜肉段,南南不是爱吃?
东北家常菜,忘了几年前,张先生来家里吃饭,张老大姐做了,连声称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此后,张先生一来,张老大姐便做溜肉段,已成习惯。
半小时过去,天蝎座强烈的控制欲爆发,拿起***,直接拨打张先生号码,竟然很快接听,说,已下飞机,正在回来的出租车上。
很想发怒,质问他为什么落地不主动报平安,为什么发过去微信当没看到连个回复都没有!最后,却只淡淡说了一句,哦,一会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做了你爱吃的菜。
看情况,我先去医院看我妈。
挂掉***,莫名委屈,很想哭,又怕被张老大姐看到。躲进卫生间,假装洗手,水流开很大,这才哭出声来。
可是,难道要责怪张先生?责怪了,才是自己无理取闹吧。
晚饭时间,张老大姐问,南南还没回来?该吃饭了。
当着张老大姐的面儿把***拨过去,接了,说,再过一会儿,要不你们先吃。
两个老人都执意要等到张先生一起,怕他们饿,哄着他们先吃。
又过了一小时,有人敲门,这回,是张先生到了。
开门,张老大姐先迎了出去,像迎接自己另一个儿子般,把张先生拉进里屋,安排坐下,忙碌盛饭。
妈,你跟爸看电视去,我陪南南就行。
想把张老大姐打发走,哪里肯依,搬了椅子坐到张先生身边,问长问短,不时用筷子帮张先生夹菜。
张先生也不客气,一边夸赞张老大姐厨艺,一边应付老太太提出的各种问题。
在一边看着这样熟悉画面,竟有一瞬间恍惚,好像与张先生并未分手,就如以往任何一次两人在我家一样。
就你们俩在北京过春节,有意思吗?
张老大姐突然问,本是很稀松平常的问题,却一下子冷场,我嚼了一半的米饭停在那儿,张先生也愣了一下。
这一年的春节,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此生难忘吧。个中滋味儿,只回忆一点片段,都会觉得心痛。
还行,要放鞭炮来着,张哲胆小,死活不敢放。
竟然随口编出一个谎话,我坐在旁边,差点儿都相信张先生说的是真的。
岁月流逝,到底沉淀了多少谎话,在每个人的心里,想想,都觉可怕。
饭后,张先生起身,忙着收拾碗筷。张老大姐也不拦着,反正已成习惯。
我站在厨房门口,打量只穿一件蓝色衬衫的张先生,这衬衫,之前并未见过,是与我分手后才买的吧,是鸡米帮他挑选的吧?
突然觉得自己好贱,非要胡思乱想,这样自我折磨,有什么意思?
新修的高速路好走,以后回来,坐车方便。
碗洗到一半,突然抬起头,冲我说了这么一句。
换做以前,会觉得这句话说得自然,此刻,却觉得张先生在没话找话。
何必如此,若不想与我对话,就保持沉默。我又不是你的客户,不需要你搪塞应付。
没有接话,转身走到客厅,却看到张老大姐正抱一床被子到我房间。
刚看了一眼,外面下小雨,南南今晚就别走了,反正南南妈妈在医院,也没法儿回家。
走到窗前,窗户拉开一条缝,果然淅淅沥沥,落下雨点儿。这样的雨天,若能跟喜欢的人,窝在被子里,暖暖抱着,全世界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儿。
可是,现在的我,还能与张先生睡在一张床吗?
阿姨,不用了,我答应我妈,去医院陪床,这就走了。
听到张先生的话,松了口气,似乎又有一些失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想什么呢,人家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你睡在一起?
愣在原地,不敢转身看张先生。直到张老大姐唤我,要我撑伞下楼送送。
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带了两把伞出门。
楼下,张先生接过伞,说,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
送送你。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主动的有些可笑。
张先生没再说什么,只将伞撑开,一只手擎着,另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在雨里,雨点儿不疾不徐打在伞上,淹没了我们的脚步声。
听我妈说,这几天你每天去看她,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这么客气了一句,明明就在我身边,因着雨的关系,好像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事儿,我看阿姨好了很多,你也别太担心。
又一次陷入沉默,张先生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带着热度,在这有些冷的雨夜,感觉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处,还有些温暖。
突然,好希望这雨永远不要停,天也永远不要亮,张先生的手就这样一直放着,两个人可以一直走下去。
只是,还是说了告别,在医院门口,张先生执意帮我叫了出租车,看我上车,才转身走进医院大门。
坐在出租车上,忍不住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微博,谢谢你,在我肩膀留下的温暖。
下车前,竟有人评论,一个愤怒的表情,是鸡米。
难道他知道我说的是张先生?难道他一直都关注着我的微博?看着鸡米的头像还有那个愤怒的表情符号,突然就笑了,一边下车,一边哼起歌来。
你还留着。问张老大姐。
说的是一张素描,距离现在已经有八年之久,压了一层塑料膜,看起来,竟跟新的一样。
高中毕业那年,庙会,与张先生在街上闲逛,一个街头画师拦住我们,要不要画一张,当作纪念。
不想画,觉得尴尬,张先生却有兴趣,拉住我,非要画在同一张纸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画师问,你们是兄弟,还是同学?
反正画的亲密点儿。张先生兴奋地说。
手伸到背后,偷偷把我的手握住。觉得别扭,脸上又要露出笑容,时间一下子变得又幸福又难熬。
你看人家南南的表情多自然,你笑得多僵硬。
张老大姐指着画里的两人,随口说。仔细看,可不如此?画中的自己,显得那么没有自信,好像能与张先生画在一起,是偷来的运气。
也许,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刻开始,我对这份感情就是没有自信的吧,小心翼翼,到最后只能失去。
拿出手机,把素描翻拍下来,上传微博,配的文字是:八年前,我们曾那么好。
自从得知鸡米会关注我的微博,突然觉得微博重要了起来,好像那是我可以用来反击的阵地,在那里,有悄无声息的厮杀,有我在现实中得不到的胜利。
微博发布后,总惦记着,不时刷开手机看回复,想想,这举动也实在变态,为了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
午饭后,张老大姐突然说,昨晚你爸问我,怎么你这次休假这么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让他自己问你,他倒装好人,躲得远远的。
张老先生向来如此,与我很少交流,事实上,却是个敏感多愁的人。
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休年假?镇定搪塞,转过头却想,辞职的事,可以隐瞒多久。倒不是害怕丢脸,只是怕两个老人担心。
可是,接下来要过怎么样的生活,的确还没有想明白,眼前只想张先生的妈妈快点好起来,早日出院,虽然这件事听起来与我最不相关。
下午三点,出门,照例去医院探望张妈妈。病房里,张先生坐在一边,低着头,摆弄手机。张妈妈偶尔说话,张先生也不抬头,只随口应着。
张妈妈见我来,反倒亲热,要我坐到床边,跟我说昨晚的事。
那么小的沙发,怎么能睡舒服?要他回家去睡,死活都不答应,倔得要死。
岁数越大越像他爸,什么话都不跟我说,就想现在这样,闷着,心里想什么我都不知道。
张妈妈这样抱怨,张先生仍没有抬头,好像手机里有什么宝藏,钻了进去,怎么都不肯出来。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交往十年,从来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就连他突然与我分手,又突然与我联系,个中理由,也怎么都猜不透。
算了,何必强求,若他变得多话,事事都与我摊开心扉,反而就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了吧,这样说,更觉得自己贱到极致,喜欢自讨苦吃。
走廊里传来喧哗,一个小孩子,蹦跳着闯了进来,矮矮的,在病房里窜来窜去,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跟进来,似乎是孩子的爸爸,拉住孩子,冲我们说对不起。
留意张妈妈的眼神,一直落在小孩子身上,从头至尾,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眼神,炙热得像要发出光来。
张妈妈,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吧,若张先生是直男,这个年纪,也该让张妈妈抱上孙子了。
男人把孩子领走,张妈妈的眼神,一直送着出去,过了好一会儿,还在不舍。
突然就心疼起眼前这个老太太,一个平凡的小镇女人,与其他女人一样,渴望自己的儿子早日结婚,早日添丁,自己也能过上与孙儿逗闹的晚年生活。
可是,会有那么一天吗?心中矛盾,很希望张先生可以满足妈妈心愿,让老太太晚年幸福,又害怕张先生结婚后,跟自己彻底断了联系。
转头看张先生,却刚好也抬头看我,四目相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藏在眼中,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
张妈妈晚上喝粥,吃过药,准备休息。
张先生说,要不我们出去吃饭,这几日辛苦,该请你吃点好的。
不习惯他这样的客套,却还是应了。反正能跟他呆在一起,做什么,他用什么态度,似乎都没有什么所谓。
医院附近的海鲜烧烤,要了啤酒,闷着头喝,谁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碰杯。
烧烤店里熙熙攘攘,甚是热闹,那些人大声笑着,闹着,似乎无比快乐。到底人怎么才会快乐呢?好像“快乐”这个字眼,从某一天开始,就从我的字典里消失,越努力寻找,越感到希望渺茫。
几罐啤酒下肚,张先生开始说话。
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竟是我翻拍的那张素描照片,被他存到自己手机相册。
知道吗?为什么当初我没要这张画,硬要你保管。因为,我特别讨厌这张画!画里面的那个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喜欢我!
说完,把手机砸在桌上,发出闷的一声。
看着张先生开始泛红的眼睛,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不知道,在八年前,张先生有过这样的心情,若早一点知道,会不会努力弥补?若早一点知道,会不会还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劝张先生,不要再喝,早点回去休息。
不听,反而喝的更凶,好像跟谁赌气一样。直到空啤酒罐摆了满满一桌,才停下来,突然失落的叹了口气。
张哲,咱们俩再也回不去了吧。
说的声音很小,每个字发音却清晰,我感觉 “嗡”的一下,像是一颗软软的炸弹,突然在耳朵的最深处炸开,没有流血,只有疼。
清醒着叫来服务生,结账,然后拉起醉醺醺的张先生,踉跄着走出烧烤店。几个三轮车司机殷勤上前,招揽生意,随便上了一辆,说,去最近的宾馆。
开房,帮张先生脱掉衣服,用力按在床上,被子盖好。
酒后的张先生,闭着眼睛,嘴里似在念着什么,太小声,听不清楚。
烧热水,倒了一杯,放在床头,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张先生好看的脸,看了好久,那微张的嘴唇,真想亲一下啊,最后还是忍住。
确定张先生已经睡着,起身,出门,轻轻把门关上。
即将深夜,宾馆的走廊灯光虚弱,借着昏黄灯光,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那缓慢,没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听起来真是寂寞啊。
两天过后,张妈妈出院,消息竟是从张老大姐口中获知。
张先生,连这样的事都不愿意与我分享,是怕给我添麻烦,还是觉得本来就没有必要?
有些生气,又不知自己气从何来。
那天从宾馆回家后,与张先生再无联系,心想着,他酒醒,会给我发条微信,报个平安。可是,什么都没有,直等到第二日傍晚,才确定,真的什么都没有。
失望又如何?张先生酒后说的清楚,我们,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我的任何幻想,都是奢望。
整理思绪,想接下来的生活规划,倒觉得写写稿子,算仅有的兴趣。
可是,这样一来,难道真的要重回北京?
事也凑巧,晚上八点多,接到王洪军***,问,是否真能住在你租的房子,这几日,就打算动身去北京。
好啊,干脆我去大连,咱们一起飞好了。
就这样草率答应,好像根本没有深思熟虑,原来我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未来就是这般不负责任。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别人,对感情,又能好到哪去?
挂掉***,一下子轻松。这一次去北京,不是为了张先生,而是去过自己的生活,这种为自己上路的感觉,竟然很好。
张老大姐说,就要走了,陪我上街,买些你爱吃的菜,走了以后就吃不到。
知道老太太舍不得我,最后几日,就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努力让她开心。
菜市场,人流拥挤,张老大姐不时遇到熟人,一遍一遍骄傲着说,我儿子,陪我买菜呢。
不知怎么就心疼起来,老人家的快乐,来的可真容易,只是陪着买菜,就能让她这么愉快炫耀。
搂着张老大姐肩膀,穿梭于人流之中,突然,一个熟悉身影擦过,竟是张先生。
小镇太小,菜市场只有一个,任何人在这里遇到任何人,都不算意外。
嗯,我妈出院了,给她做点吃的。回答的表情并无异样。
接下来,我搂着张老大姐继续往前,张先生留在原地挑选青菜。两个很普通的熟人,在街上很普通的巧遇,不就该如此?简单打个招呼,然后,各自忙碌。
没有回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暗自感叹,那个会为了张先生要死要活的人,去了哪里?
要不中午来我家吃饭?我多做几个菜。
是张先生,什么时候追到身后,语气急促。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好像这一句邀请,经过了一番多艰难的挣扎。
算了,我想多陪我妈。虽是笑着,语气却冷淡。
张先生显然失望,欲转身离开,似乎又不甘心。那下午呢?出来走走?我想爬山,能不能陪我?
竟然露出乞求的眼神,交往十年,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不知为何,想要快些逃开,好像这样的局面再多持续一秒,就会崩溃,无法自控到大哭。
何必如此?已经分手的两个人,就不能断的干净?像很普通的熟人一样,点头微笑,不是很好?
午饭后,心绪不宁,想把手机关掉,让张先生找不到我,又忍不住不停看手机,期待他快些给我***。
就只是去爬山,一起走走,当是对过去最后一次缅怀吧。回去北京,各自生活,再也不要往来。
这样对自己说,心里好像舒服一些。接张先生***时的口气,也跟着坦然一些。
穿好衣服,出门,山脚下与张先生碰头。
都不说话,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念书时候,多喜欢爬这座山呀。两个人追着闹着,一会儿就跑到了山顶。
现在,脚下却吃力好多,速度也不由自主地放慢,没走到一半,就停下来,调整呼吸。
你不是健身?怎么体力也没见好?
竟然嘲笑我!从哪里得知我开始健身?怎么与我分开后,我的一切生活,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说话,只是笑笑,继续往山上走。
张先生却像是不服气,突然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抄到我的前面。
所以,是要比赛的意思?
腿上发力,索性小跑起来,张先生也不示弱,加快速度。两个人就像还没长大的孩子,拼命往山上跑,谁也不想被谁落下。
最后,几乎是一起跑到山顶,停下,大口喘气,四目交接时,忍不住同时傻笑起来。
你说,再过十年,咱俩还有机会一起爬山?
没有看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俯瞰山下一排排渺小的房子。
站在张先生身后,看着他瘦高背影,突然就忍不住,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一句话不说,就那样抱着。有山风吹过,那么凌厉,却没办法把我们吹开。
真渺小呀!发出一声感慨。时光好像一下子倒流,回到我们学生时候。
那时候,张先生信誓旦旦与我说,跟着我,以后会让你过好日子……
张先生转身,找到我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笑,说,走吧,下山吧。
舍不得放开张先生,又觉得继续下去太过矫情,索性洒脱的回个微笑,问,下山,还要不要比赛?
走下去吧,下次走,不知什么时候。
说完,竟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就像多年前任何一次下山时那样,从头至尾,一刻都没有松开。
山脚下,放开我的手,故作轻松地问。
我还不确定,到时候再说。
不想与张先生说自己的打算,事实上,已在心里认定,这次分开,就当作最后的告别。有过刚才那短暂的拥抱,我已经知足,真的,特别知足。
和往常一样,拒绝送行,出门前,张老大姐塞给我一个信封,摸起来厚实,是一沓钱。
知道你不缺,带着,万一急用。
故意轻松的语气,却从眼神中看出,对我现状的了解。根本瞒不住吧,辞职的事,虽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清楚,连救济我,都要编造理由,怕我尴尬。
而在家的这些日子,由着我说谎,由着我佯装镇定,都不拆穿,能做到如此默契关爱,这世界上,就只有父母了吧。
忍着眼泪,把钱推给张老大姐,真不用,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家里要钱,传出去丢脸。
转身出门,匆忙下楼,直到进站检票,坐上去往大连的长途汽车,才打了个***,说,上车了,放心。
***挂掉,眼泪冲出闸门,车上的乘客有的闲聊,有的瞄我一眼,并没有人太过在意。这世间,人类最习惯的怕就是这“分离”二字吧,习惯到,连眼泪都不值一文。
车上无聊,掏出手机,先看微信,是宝泰发来。
那个人是我女朋友,没办法,家里逼着结婚,真痛苦。
说的是前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姑娘。陪张老大姐逛街,迎面走来,两个人搂在一起,看着亲密。
看见我,又装作没看见,从身边擦过去,继续与姑娘说笑。明白了,是不方便,也就知趣的没打招呼。
当时还想,两人什么关系?宝泰明明是gay,还是0号。
回复一条,我走了,祝你好运。要做自己,或做别人,都是自己选的路,选好了,就要自己走下去。
回给我一个流泪的表情,哪有你说那么简单。
是啊,任何事,在别人眼中,都只会被冷酷的分成几个选项,要么选这个,要么选那个,要么什么都不选。而陷在事件里面的那个人,却痛苦地纠结在每个选项之中,根本无法用真诚或虚伪,草率归类。
突然想,在我生活过的小镇,千百年来,有多少男人本来喜欢男人,却陪着女人过了一辈子,有多少女人本来喜欢女人,却隐藏着内心为不爱的男人生儿养女。
这样说起来,与张先生的十年感情,不是更加珍贵?
张先生已经回到北京,并不是由他告知,而是通过鸡米微博。
与张先生爬山那晚,收到鸡米微博私信,一段很长的话,大概意思,知道你在老家假惺惺照顾老太太,可惜,你再犯贱都没用,张南仍然只属于我,这些天,就当我把他借给你玩玩,我想要了,他就会乖乖回来。
关掉私信,浏览鸡米微博,刚刚发布一张照片,是张先生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难道是白天与我爬山太累?
换做以前,会生气?会伤心?会哭?也许吧。但现在,却只觉鸡米可笑。我……已经放弃张先生了呀,他是你的,或是谁的,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向我炫耀,就只说明你比我更在乎,这世上,难道不是会在乎的那个人,才会受伤?
没有理会鸡米,连一个字都不想回复,只是在自己微博发布一条,平安就好。@张张 。
或许在鸡米看来,这是又一轮的挑衅,可这条微博于我,就只是出于对前男友,一个普通熟人的关心。
与张先生十年,就这样算了吧,与其继续纠缠,不如保留美好。毕竟人生短暂,这样美好十年,此生怕是没机会再来一次。
下车,王洪军接站,先去不老街,菊日本料理,起飞前,陈昊一定要再请一次吃饭。
没对两个人说,不喜日料,海胆,生鱼片,皆不对胃口。何况,这样的店,通常昂贵,只做面子功夫。
坐着,听陈昊说话,过了夏天,打算戒烟,三十岁前,想要个孩子。
说的特别自然,有一秒恍惚,会以为,陈昊是个百分百直男。
羡慕你,想的少,每天活的洒脱。我就不行,总觉得这样混日子,临死前,连一件值得怀念的事儿都没有,好像白活。
王洪军这样说,倒令我刮目相看。这男人,粗犷外表下,竟有颗如此细腻的心。
你说,人怎么活不都是要死?怎么活不是白活?男人,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这是大自然法则,违背了,就只能自己痛苦。
***好吃,也就只能当作兴趣,把兴趣和梦想放进现实生活,那才是愚蠢。
不与陈昊争辩,本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都过不明白,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饭后,三个人站在路边,陈昊抽烟,王洪军看着路上来往车辆发呆。
没有人留意我们,各自身上的遭遇,曾经灿烂的青春,在这一刻,变得那么虚无。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真的年轻过吗?真的爱过吗?那些笑着闹着的往事,那些哭着吵着的定格,最后,都去了哪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竟是杨春子。
劈头盖脸的问,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回不回来?
多日后再听到杨春子的声音,竟觉得亲切,好像那些曾让我心疼的事,早已烟消云散。
想问一句,跟江超两人还好吧,最后没有问出口。
不是不敢面对,只是觉得这件事,根本与我无关。
对杨春子说,这一回,是彻底好了,回北京,忘掉那个人,重新开始。
***那头冷冷哼了一声,跟我说这些没用,你自己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是啊,又何必承诺给别人听,这样说,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坚定。
挂掉***,冲正在抽烟的陈昊说,我走了,下次见面,你都成功做爸爸。
说完,与王洪军路边打车,去往机场。从不老街过去,只要半个多小时即到。
王洪军行李很少,只一个箱子,拖在身后,与我一起走进机场。
登机前,突然掏出纸笔,匆忙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揉成一团,用力丢在地上。
苦笑着回应我,是他的名字,扔了,离开这儿,就能彻底摆脱。
虽有些幼稚,却让我一下子难过起来。那个偷走他所有积蓄,似乎从没爱过他的男孩,过了这么久,还放在心里?
只是,把名字写在纸上,丢掉,真的就能彻底遗忘?说到底,就只是又一种自欺欺人的形式吧。而我跟杨春子信誓旦旦地说彻底好了,要重新生活,会不会也是自欺欺人?
不愿去多想,蹲下去,把那团纸捡起来,塞进王洪军的口袋,说,带着吧,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短?想想,真的是一眨眼的事儿。
站在杨春子家的阳台,往下看,十八楼,傍晚,楼下模糊不清。突然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那冲动,大概持续了两到三秒,然后,变成莫名的恐惧。
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吧,何况,现实也并没有痛苦到非离开不可的地步。
杨春子从后面走过来,递给我一杯苹果汁,家里刚买的榨汁机,这几日用得着迷。
好喝,冲杨春子笑,笑容掩饰了刚才在窗前那一系列荒诞的心里动作。
杨春子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些,不知是否爱情的魔力。
晚饭,江超一人厨房张罗,熟悉的味道。回北京后第一次碰面,每个人都客气,客气的好像刚刚才认识一样。
工作找的怎么样?杨春子问。
一个小剧场,在招文字策划,谈的差不多,只是薪水不高。不过,感觉里面的人都真诚,还有热血。
这年头,真诚和热血最廉价!杨春子叹了口气,倒没有要反对我的意思。
既然决定重新生活,就从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开始,虽快30岁才要寻找人生梦想,应该也不算太晚,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整餐饭,江超没有说一句话,粗糙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情。
该不会还在为过去的事尴尬?可是,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饭后,江超厨房洗碗,杨春子拉我进卧室,打开床头抽屉,笑着说,你看,这些好玩吗?
竟是千纸鹤,学生时候小姑娘爱折的玩意儿,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满满一抽屉,要好一阵子才能折完。
干嘛收藏这些?多老土。心中充满疑惑。
我叠的呀,有一天,在家呆着无聊,突然想起小时候会叠这个,就跑到楼下去买纸,叠着叠着,竟上了瘾,一不小心就叠了这么多。
说的轻松,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也许是天蝎座太过敏锐。
突然这样问我,露出神经质一样的表情,我坐在对面,竟觉得有些害怕。
一个公司小职员,有什么必要加班?用加班当作出轨的借口,真好笑……习惯了,他一说加班,就在床上叠这个,他加班的次数可真多,你看,我的抽屉都装不下了。
说完,哈哈哈地笑起来,大晚上听到这样的笑声,只觉得惊悚,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江超出轨?可就算如此,大不了分手,何至于用这么恐怖极端的方式折磨自己?眼前出现一幅画面,杨春子一人,寂寞的坐在床上,用剪刀把一张纸裁成几张,然后,勉强笑着,或是哼着歌,折出一只又一只纸鹤,这难道,不是恐怖电影中才会有的桥段?
也许,就真是加班,你们该多沟通,两个人在一起,相互信任才好。
知道安慰无用,却也只能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没有回答,把抽屉里的纸鹤抓了一把出来,丢在床上,然后一只一只排队,排成几行,特别整齐。
开始担心杨春子,这样的举止实在让人害怕。一个已经不相信爱情的人,突然又陷到爱情里面,是不是都会如他这样,变成神经病?
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对杨春子不好?到底有没有出轨?
几乎用愤怒的音量吼我,真没有!我是男人,我有自己想追求的事业,不是他圈养的宠物!他总是怀疑我,跟神经病没有区别,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折磨得崩溃!
竟然选择相信江超,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没有过的真诚。
是啊,对江超来说,杨春子只是他的一部分,事业,梦想,他人生还有太多其他需要奋斗的目标,而对杨春子来说,也许江超就是他的全部,这样不对等的一份感情,听起来畸形,似乎又频繁发生在太多人身上,而深陷其中的人,谁也没有办法说谁伤的更重。
出租车上,给杨春子发微信,以后多约我,算是想明白,这年头儿,活自己最开心。把快乐寄托在男人身上,迟早倒霉。
过了一会儿,回我一条,我已经倒霉了,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会这样?现在的杨春子,还是那个在我与张先生十周年派对上,用耳光打醒我的人吗?为什么今晚发生的一切,回忆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悲伤。
到家,王洪军正站在窗前发呆。
转头冲我苦笑,你说,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有多短?刚才,突然有股冲动,想要从这里跳下去,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一条命,就没了。
竟然跟我想了同一件事,这样的默契,还真是不要再有第二次才好。
去浴室简单冲洗,钻进被窝,翻读一本小说。
过了一会,王洪军也脱衣服,钻进来,把手放在我的胸前,轻轻摸着。
回北京前两日,与王洪军睡在一张床上,自然地各盖一条被子。可是,第三天晚上,睡到半夜,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我的背上摩挲,迷糊中,没有拒绝,还觉得有些享受。
然后,两条身体纠缠在一起,顺其自然地***。
并不激烈,更像是朋友间的肉体安慰。高潮后,王洪军突然哭了起来。
答应过他,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碰。
傻逼吧,他都把你给甩了!
清醒,几乎用尖锐的语调讽刺王洪军。这世上,原来还有比我更傻的傻瓜,跟他比起来,我简直没有资格谈论爱情二字。
你说,咱俩现在算什么?
第二天早餐,突然小声问了一句。
豪爽地笑,像个看破红尘的婊子,咱俩,当然算室友的关系,别以为跟我做了,就不用交房租。
说完,自己都觉得陌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就不能变成这样?
手里的书放到一边,转身倒在王洪军怀里,说,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姐妹儿,我以前觉得他可怜,可是,总算活的特别有自尊。今天见面,突然觉得他更可怜了,你说咱们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要是活着就为了可怜,不如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快睡吧,明天不是还有面试……
低沉的声音,软绵绵钻进耳朵,竟然有种微妙的安全感。
把身子缩成一团,缩在王洪军的怀里,很快睡着。
第二天醒来,忍不住发布了一条微博,回北京后,一夜无梦,这种安睡的感觉,真好。
星期六清晨,起床,王洪军在客厅举哑铃。
随即意识到,这哑铃,不是张先生用过?难道没有带走?藏在哪个角落,竟被王洪军找到。
想起张先生赤裸上身在客厅举哑铃的画面,真是美呀,美到再浪漫的偶像韩剧,都拍不出那样的定格。
王洪军穿小背心,身材比张先生厚实,肤色黝黑,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少了张先生那种线条的美感。想打个***给张先生,说哑铃的事儿,可都过了这么久,应该早买新的了吧,旧的留在这里,物尽其用,也不错。
准备早餐,待王洪军出了一身汗,坐下来同吃。
王洪军倒是有不少优点,只是厨艺,比我还差。无所谓,这世界上并非厨艺好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也并非厨艺好的男人才可以生活在一起,过去的那些思维定势,现在都不当一回事了。
饭后,王洪军收拾屋子,我坐在沙发上给宋凯打***。
回京后,这已是第三通***。
听说我又回到北京,还是开心的,只是约出来见面,却吞吞吐吐,似有为难。
跟小金先生还好?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挺好的,就是他最近张罗生意,我要帮忙,走不开。
小金先生要做佛牌生意,说白了,就是去南方搞一堆假的佛牌,重新包装,制造噱头,高价卖出。
离开北京前,倒是听说过这东西流行,再高价格,都有人购买。
也是好笑,一块牌子,真的能改变命运?事业,金钱,爱情,各种顺利?
隐约有些担心,小金先生这生意不正当,也不乐观。追问下去,果然,一切费用都是宋凯负担。辛苦这么多年积蓄,怕是都送了进去。
还是好好当你的化妆师,你们那行业现实,你总不出现,很快就被遗忘。你能一步一步做起来,有机会画大明星,当中辛苦,我最是清楚。生意,就让小金自己打理,难道不好?
严肃奉劝宋凯,虽知道,效果甚微。
过几天吧,等他把店面装修好,我就有空,出来跟你喝咖啡。
喝咖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这唯一的好朋友,日子平顺,少些辛苦。
挂掉***,看着王洪军背影,突然想,若把王洪军介绍给宋凯会怎样?王洪军起码干不出伤害人的事儿。
也只是想想,两人未必愿意。
一个好人,与另一个好人,往往配不到一块儿去,感情的事,还真是一场又一场赤裸裸的讽刺。
出门健身,换了一家较远的健身房,之前那家,明明办了年卡,却倒闭,人去楼空,连个说理的人都找不到。
算了,办年卡,规定期限,本来就是很悲伤的事,规定了在某个期限内彼此付出,然后,过了那个期限,就形同陌路,听起来,难道不伤感?何况,还遇到这种临阵脱逃,不讲信用,连约定好的期限,都不遵守的黑心商家。
先三个月吧,这样对新健身房的销售经理说。
把期限缩的短一些,就少一点风险,这样的小聪明理论,自己都觉得有趣。
开始健身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听着歌,跑步机上快走,从不与人交谈。偶尔看到几个男人交流经验,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也会羡慕,那样情谊,简单美好。
那些,都是所谓正常的直男吧,而自己,根本没办法进去他们的圈子。
从跑步机上下来,竟有人与我搭话,年轻男孩,样子秀气,笑起来,如阳光一样闪耀。
回一个微笑,并不多说。
却在我旁边坐下,自我介绍,我叫王贵峰。
继续礼貌回应,直觉告诉我,这男孩是个gay,这样清秀脸孔,若是直男,实在可惜。
我也办卡才一个多月,想找个健身搭子,你都什么时候来,要不要约着一起?
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被人搭讪,还是这么漂亮的男孩,心中有些激动,这男孩,应该不是对我有意思吧,也许只是想找个同类,一起健身,就这么简单。
答应了,约好每周三,五,日在这里碰面,接着,又简单交流健身经验,竟也聊得愉快。
本想,健身后,喝点东西,进一步了解。
一个女孩却走过来,冲我们微笑。
我女朋友,来接我,先走,下次见。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两个人站在一起,鲜嫩般配。
并未失落,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我需要新的生活圈子,又不用考虑感情纠葛,王贵峰,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到家后,与王洪军说今日在健身房的经历,竟露出吃醋的表情。
你有病吧?咱俩只是室友关系,别入戏太深。
笑着,当王洪军的面脱光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不知怎么,竟对刚才的自己有些满意,好像多年来,从没有过那样的轻松自信。谁说一定要有爱情,谁说没有了张先生就活不下去?现在这样,才更像是在做自己。
洗完澡,接到小文***。
小文是我的新同事,在剧场,做对外宣传。
我们有一个新戏,要写新闻稿,写了两版,领导都不满意。小文说,咱们老板喜欢更真诚的东西,觉得你写的,像在走过场。
要不,明天彩排,我跟一整天,再感受一下。
跟小文约好,明天中午,在剧场见。挂掉***,整个人都充满活力。
新工作,新室友,新健身搭子,一切都那么美妙,充满希望。原来,一段感情的结束,真的可以有新的开始,这一刻,那种感受,无比真实。
打开微博,看评论,竟看到张先生留言,加油!
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又去看其他人的。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说加油,当然,能得到你的鼓励,也很好,毕竟,你是我的前男友,曾经最在乎的人。
Rush,是什么意思?
问正在客厅上网的王洪军。
竟也不知道,帮我百度百科。Rush,是一个乐队的名字,是一种音乐形态,也是CS游戏中的一种战术,但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
Rush,是一种药,吸入Rush poppers能松弛全身的平滑肌(包括肛门括约肌和***括约肌),目前还不清楚是否有大脑的直接影响。平滑肌包绕着人体的血管,平滑肌松弛会导致血管扩张,增加心率和血液在体内流动速度,产生热量和兴奋的感觉。
这是百度百科给我的官方解释。
王洪军抬头用惊异的眼神看我,你要干嘛?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儿。转身回房间,拉开衣柜,换衣服。
今天早上,刷到一条微博,老公昨晚Rush吸的好多,真美妙的一次。
发微博的人,是鸡米。微博中提到的老公,自然是张先生。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吸那样的药物,对身体有害,难道会不知道?
冷笑一下,离开我之后的张先生,还真是过的有些肆无忌惮呀。
木马剧场,礼拜日,我们的新戏正在彩排。坐在观众席,小文也在,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男人。
我老公。这样与我说。小文长的漂亮,文艺气重,跟旁边的男人看起来,很不搭配。也没什么,真的能最后走在一起的人,可能看起来都没那么搭配吧。
新戏彩排,看的入迷,讲述一对男女,从学生时代一直步入成年,结婚生子的故事。年少时的青涩,懵懂,悸动,成年后的鸡毛蒜皮,出轨,吵架。很强的代入感,怎么就觉得是在说我与张先生?
话剧的最后,两个主人公感慨,其实,到最后的最后,谁跟谁相爱,谁跟谁过到一起,都一样。
真的都一样吗?我与张先生,我与江超,我与王洪军,难道都是一样的?
有些极端,又不觉得没有道理。
收工,小文说想吃海鲜饺子。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吃饺子?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约了人,你跟老公二人世界,不打扰。
小文的老公乖乖站在一边,眼神从不离开小文,这样的男人,虽然土气,不够好看,但也是有优点的吧,起码,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小文一个人,再容不下别的女人。
一个人从百子湾路走到三环打车,突然就很想回学校看看。
中关村,人民大学,东门口有一条小巷子,两边皆是小店,读书的时候,很喜欢周末来这里闲逛。
那家新疆馆子,竟然还在,忍不住走进去,里面的装修,一桌一椅,都跟原来一样。只是服务生,换了一批年轻的,看起来,就像孩子。
念书时候,喜欢与张先生来这家拉面馆。拉面八块钱一碗,烤串一块钱一串。与张先生钱不多,会点一大碗拉面,然后,要一个空碗,把面分成两份,再无耻的要服务生多加一点汤。
是不是加了罂粟?怎么吃起来会上瘾?
回应张先生。张先生不喜萝卜,而我偏偏讨厌牛肉,于是,牛肉都丢到张先生的碗里,张先生夹起一片萝卜,非要当着旁人的面,塞进我嘴巴。
开始,觉得这样太过招摇,后来,也就习惯。毕竟幸福,就是用来炫耀的吧。
一碗拉面,加两个肉筋,多加汤。
点餐,竟然习惯性地说了多加汤。可是,只自己一个人吃,又何必加汤?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张先生又坐在我对面,夹一块萝卜,伸长了胳膊往我嘴巴里塞。
呵呵,这一刻,张先生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又闻Rush闻到头晕?
结账,穿过小巷子,走天桥,从人大东门进去,信步,不知不觉竟到了读书时候住的宿舍楼前,一楼,116室,天色已暗,站在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灯光。
一个男生,赤裸上身,在屋里走来走去,自然是陌生的,却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看着看着,深深叹了口气。
人这辈子,最无法自控的就是时间吧,有时候,累的想要停下来,可时间却继续往前,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岁月,从眼前溜走。
坐在教学二楼门前的长椅上,稀疏着,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在笑的,看起来没有烦恼。
读书的时候,又能有什么真烦恼呢?偶尔矫情,也就真的只是偶尔矫情而已。
也不知怎么,就很想给张先生发一条微信。
在人大校园里坐着,想起好多事,真怀念呀。
去教学二楼,拍张照给我。
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激动,又有些失落。教学二楼,2106教室,是我们学生时候逗留最多的一间教室。我在准备考试,张先生从外面买了一堆零食进来,吃薯片的声音,惹得周围同学很不高兴。
拍下来,2106教室的门牌,发给张先生,很久,都没有回复。
该是被鸡米拉着去***了吧,该是去闻Rush了吧。也不知怎么,Rush这个名词,就徘徊在脑子里,今天一整天都挥之不去。
手机关掉,索性不要等待,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感觉腿有些累,才停下,从人大西门出去,打车,回家。
到家后,王洪军几乎是冲到门口,眼睛红着,该不会哭过?
你去哪了?干嘛关机?你有病吧?你能不能做个负责任的人?你知不知道手机关机,会有人担心你?你这样的人,活该没有男人要!
一口气骂了那么多,骂的我莫名其妙。
直到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洗澡,一个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口,很久,才突然说了一句,你把我吓死了,知道吗?我多怕你就那么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你。
一下子心疼起来,王洪军,是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吧,那个与他同居半年,突然不告而别的男孩,在他的心里挖了一个洞,好大好深,要多久才能愈合?
裹一条浴巾,开门,把王洪军抱住,湿着的头发抵在他的下巴。
手机没电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我保证。
说不明白,为什么要向王洪军做保证,反正是做了,反正年纪越大,越觉得保证就好像说我饿了,或是我想要一样,都那么稀松平常。
微博上,有一张照片,被转发的很凶。一个男孩,割腕流血,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王洪军说,这样的人,就只是想惹来关注,想红。
那不是很可怜?因为流血而红?何况,红了又能得到什么?
更愿意相信,男孩是太孤单了,太想得到关爱。人有时候就是如此,一大群人在说关心你的话,仍觉得心中寂寞的要命,仍觉得活着太没有意思。
关掉电脑,陪王洪军客厅看电视。王洪军的生活规律,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洗漱,在客厅看新闻,然后上班,下班,回家看书,偶尔上网,洗澡睡觉。
有时候想,如果就这样跟王洪军合住下去,不是很好?日子平淡,没有波澜,却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又觉得算了,王洪军只是暂住,他该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生活,我们现在,就只是暂时的互相慰藉。
别忘了晚上的话剧。王洪军出门前,提醒他。
今晚,我们的话剧首演,叫了宋凯,江超,杨春子来捧场。
非要自己买票,是杨春子的豪爽性格。
多年前,也是文艺青年。这样与我说。
话剧开场前,在木马剧场对面的咖啡馆聊天,江超去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