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卷之七十五 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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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载籍所登,经经纬史,性道文章之备,礼乐刑政之华,炯乎如日月丽天,山河附地矣。若乃《齐谐》之书述于蒙叟,小说九百起自《虞初》。龙门传荆卿本于当时,《燕丹子》三篇嗣此。《西京杂记》、《东京梦华》、《国史补》、《辍耕录》诸书,皆足以资闻见,考风俗,不特瑰奇璚诡如《洞冥》、《拾遗》、《夷坚》之琐琐者也。晋江人才奋起,征文考献,其大者既大书特书矣。至于一节之行,足传芳馨;一言之微,亦征博雅,往往流连景慕,若见其人。谈数之资,亦游艺之助,岂如晋人清谈空虚无补哉!志杂志。
《泉山通志》引颜师古《汉书注》,指此为越王所保之泉山,非是。《汉书·朱买臣传》云:“发兵浮海,直抵泉山。”师古注云:“泉山,即今泉州之山。”自师古时言,乃唐贞观初之泉州,今福州也。又谓北山之巅,乃东瓯王避汉兵之处。然东瓯王即东越王余善,为汉兵所攻,自所保之泉山南徙大泽中,繇王居股杀以降汉,亦无由至此山也。隆庆府志。
陈笋湄大玠曰:史记东越王退保泉山。颜师古以为泉州之山。曹能始《名胜志》谓师古当贞观时,未有泉州之名,应在福州。余考睿宗景云之先,闽下游统称晋安,而福州则无所谓泉山者。能始福人,私而欲争之耳。可见果属名胜地,非其有犹将冒之,以夸天下来世,而况居桑梓听其倾坠,不能接武前人而增新之,此非生其乡者之愧哉。陈大玠《修建泉山清源洞碑记》。
泉郡志云:东出海门,舟行二日程,曰澎湖屿,在巨浸中,环岛三十六,如排衙然。晋人多侨寓其上,苫茅为庐,推年大者为长,不蓄妻女,耕渔为业,牧牛羊散食山谷间,各嫠耳为记。讼者取决于晋江县。城外贸易岁数十艘,为泉之外府。后屡以倭患墟其地,或云抗于县官,故墟之。今乡落屋址尚存。初闽人自乐其土,虽有长材秀民,通文学,习吏事者,相率不肯出仕。及常衮为观察使,设乡校,课文章,乡郡小民有能诵书作文者,衮必具宾主之礼,亲加讲导,延泉名士欧阳詹辈教育劝勉,闽俗一变,每岁贡士与内州等。《闽书》。
德宗贞元八年,是岁壬申,兵部侍郎陆贽知贡举,所取二十二人,贾棱为首,欧阳詹第二人。是榜为宰相者三人:王涯、李绛、崔群。赋题《明水》,诗题《御沟新柳》。《登科记》。
欧阳詹少与里人王式、吴播、薛寿、郑简、康暐、王云卿相善。诸公见詹性行文辞,劝其赴举,詹不应。
后詹为观察常衮、州将薛播所知,诸公佥以白詹父博罗丞,令其赴举京师。詹父特与诸公会于龙首山妙峰
堂,询议可否,诸公益决其行。父乃遣詹随计吏,明年遂登第。《闽书》。
詹举进士,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故刘昌言诗曰:“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世以为荣。《渔隐丛话》。
余在白门时,编刻《欧阳詹诗集》,自谓无遗矣。偶阅全蜀艺文志,詹有《新都行》云:“缥缈空中丝,蒙龙道傍树。翻兹叶间吹,惹彼花上露。悠扬丝意去,苒蒻花枝注。何计脱缠绵?天长春日暮。”原本所遣,尚俟续补。《笔精》。
欧阳四门《初发太原途中寄所思诗》:“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此古乐府体也。黄璞乃有太原函髻之谤,谓公悦一妓,卒以此陨身,好事者喜传之,不信韩退之、李习之、李贻孙三公而信璞,何哉?《清源文献》。
闽川欧阳澥者,四门詹之孙也。澥娶妇经旬而辞赴举,久不还家,诗云:“黄菊离家十四年。”又云:“离家已是梦松年。”又云:“落日望乡处,何人知客情?”自怜十八年之帝乡,未遇知己也。亦为燕诗以献主司郑愚侍郎,其词虽为朝贵称羡,尚未第焉。其诗曰:“翩翩双燕画堂开,送古迎今几万回。长向春秋社前后,为谁归去为谁来?”《唐诗纪事》。
许稷挟策入关,遇舍人陈诩、四门助教欧阳詹、校书郎邵楚苌、侍御林藻在京师闽川举子,醵酒食,会诸先达。詹以稷乡人亲故,特与俱。诩酣戏稷曰:“今日之会,子何人斯?辄冒其间。”稷投杯愤悱,曰:“男儿患不能立志霄汉,岂有扃鐍?王侯出处,岂必常耶?叨此一飱,稷之过矣。”哕酒而出,入终南山读书,三年出就府荐,遂擢第。《闽川名士传》。
唐柳冕,河东人,贞元十三年为福建观察使。冕生长河东,徒见其地多马,谓闽中羊马不息,奏置牧区于东越,名万安监。又置五区,泉州悉索部内马驴牛羊之数,合万余,游畜之。不经时死耗略尽,复调充之。民间怨苦,坐无状,代还。《闽书》。
俗传罗隐出语成谶,着有异迹,若罗裳山之画马石,深沪之石壁山书字,及建安书筒滩所载。予初尚未信其果此罗隐与否,及读杨文敏《书筒滩记》,已稍信之。因阅黄滔赠隐诗:“三征不起时贤议,九转终成道者言。”方知隐学道修真人也。《闽书》。
泉州杨廷式,字宪臣,唐末明经登第,为京官,求太常博士,及除太子舍人,怒甚,将诘责宰相。同里翁承赞闻之曰:“吾进士及第,宏词登科,求一直馆学士不可得,廷式何人,敢望太常博士?”贻书贺之。廷式亦悟曰:“黄逋村中,何尝有太子舍人?”乃受命。廷式既避乱南归,颇能以清苦名节自立云。《福建通志》。
颜仁郁,泉州人,仕闽为归德场长。时土荒民散,仁郁抚之。一年襁负至,二年田莱辟,阅三岁而民用足。有诗百篇,宛转回曲,历道人情,邑人途歌巷唱之,号颜长官诗。其《劝农诗》曰:“夜半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十国春秋》。
泉州鲁司寇庙廷有皂荚,州人举进士,观其荚多寡以为应。梁贞明中忽生一荚有半,人莫测其祥,是岁陈逖进士及第。时黄仁颖初以学究应试,至后唐同光中亦及第。半荚之枝,遂成全荚。徐铉《稽神录》参《闽书》。
初,审知从子延彬刺泉州,徐寅每同游赏,及陈焱、倪曙等赋诗酣酒为乐,凡十余年。寅有《贺清源太守王延彬诗》云:“蘂珠宫里谪神仙,八载温陵万户闲。心地阔于云梦泽,官资高却太行山。姜牙兆寄熊罴内,陶侃文成掌握间。应笑清溪旧门吏,年年扶病掩柴关。”又:“武荣江畔荫祥云,宠拜天人庆郡人。五色鹤绫花上勅,九霄龙尾道边臣。英雄达处谁言命,富贵来时自逼身。更待春风飞吉语,紫泥分付舆陶甄。”《十国春秋》、《钓矶集》合纂。
延彬,邽之子,忠懿之犹子也。邽死,袭其父封于泉。性多艺而奢纵,日服一巾栉,日易一汗衫。能为诗,亦好谈佛理。词人弹客谒见,多为所阻。初,邽领兵至泉州,舍于开元寺,始生延彬于寺之堂。既生,而有白雀一栖于堂中,迄延彬之终,方失其所在。凡三十年,仍岁丰稔,每发蛮舶,无失坠者,人因谓之招宝侍郎。朝廷赠延彬云中节度使。及卒,复葬云台山。迄今闽人谓之云台侍中。有诗曰:“两衙前后讼堂清,软锦披袍拥鼻行。雨后绿苔侵履迹,春深红杏锁莺声。因携久酝松醪酒,自煮新抽竹笋羹。也解为诗也为政,侬家何似谢宣城?”人多诵之。《稗史汇编》。
五代,詹敦仁劝王氏入贡。王氏宠予以官,作《辞命篇》曰:“争帝图王事总非,中原失统可伤悲。往来宾主如邮传 胜负干戈似局棋。周粟纵荣宁忍食?葛庐频顾谩劳思。江山有待早归去,好向鹪林择一枝。”《清源文献》。
闽王氏亡国,留从效继领留后,虽称藩南唐,实雄据一隅。先是,留陂人陈智广者,中和初居九座山,不茹荤,所言祸福必验,留从効待之甚厚。尝有谶云:“卯下田,力交连,井中坐,二十年。”从效果据泉州,如其言,而后灭。《全唐诗纪》。
陈洪进在泉州,日方昼,有苍鹤翔集内斋前,每引吭向洪进。洪进视之,有鱼鲠其喉。以手探视之,鱼犹活。鹤驯扰斋中数日而后去。人皆异之。《宋史》。
詹琲《追和秦系辞张建封诗献陈洪进》曰:“谁言悦口是轻肥?独酌鹅儿噉翠微。名利薄于秋纸扇,羊裘暖甚紫罗衣。心随倦鸟甘栖宿,目送征鸿远奋飞。击壤太平朝楚客,凤山深处觅光辉。”《清源文献》。
陈洪进献地表云:“臣闻峻极者,山也,在污壤而不辞;无私者,日也,虽覆盆而必照。顾惟遐僻,尚隔声明,愿归益地之图,辄露由衷之请。臣所领两郡,僻在一隅,自浙右未归,金陵偏霸,臣以崎岖千里之地,疲散万余之兵,望云就日以维勤,畏首畏尾之不暇,遂从间道远贡赤城,愿倾事大之心,庶齿附庸之末。太祖皇帝赐之军额,授以节旄,俾专达于一方。复延赏于三世,祖父荷漏泉之泽,子弟享列土之荣。棨戟在门,龟组盈室,虽冠列藩之宠,未修肆觐之仪。暨江表底平,先皇厌世,会婴犬马之病,尚阻云龙之庭。皇帝陛下,钦嗣丕基,诞敷景命,臣远辞海峤,入觐天墀,获亲咫尺之颜,迭被便蕃之泽。六飞游幸,每奉属车之尘;三殿宴嬉,屡挹大樽之味。旬浃之内,雨露骈臻。至于童男,亦荷殊奬恩荣。若此报效何阶?志益恋于君轩,心遂忘于坎井。臣不胜大愿,愿以所管漳泉两郡,献于有司,使区区负海之邦,遂为内地,蚩蚩生齿之类,得见太平。伏望圣慈,授臣近地别镇。臣男文显等早膺朝奖,皆忝郡符,牙校宾僚,久经驱策。各希元造,稍霈鸿私。”太宗优诏嘉纳之。《宋史》。
陈洪进据漳、泉二州,有沙门行云者谓人曰:“陈氏当有五侯之象。去此五年后,有戎马千万众,前歌后舞入此城,喜而不怒。”泉人闻之疑:洪进所营二州,何以容五侯?当克汀、建以自益耳。后洪进入朝,献其地,改镇徐州。文颢通州团练使,文顗、文顿、文显三人并受诸州刺史。王师入城,作笳鼓为乐,悉如其言。《八闽通志》。
刘昌言,泉州人,极有才思,当下第作诗,落句云:“唯有夜来蝴蝶梦,翩翩飞入刺桐花。”后为商州记室,王禹偁赠诗曰:“年来复有事堪嗟,载笔商州鬓欲华。酒好未陪红杏宴,诗狂多忆刺桐花。”盖为是也。刺桐花深红,每一枝数十蓓蕾,而叶颇大类桐,故谓之刺桐,唯闽中有之。《青箱杂记》。
陈舍人从易,当时文方盛之际,独以醇儒古〔一〕学见称,其诗多类白乐天。盖自杨、刘唱和《西昆集》行,后进学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西昆体,由是唐贤诸诗集几废而不行。陈公时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以为虽一字,诸〔二〕君亦不能到也。《六一诗话》。
王文穆罢相知杭州,朝士送之诗,惟陈从易学士云:“千重浪里平安过,百尺竿头稳下来。”冀公爱之。《侯鲭录》。
江西俚俗骂人有曰“客作儿”。按陈从易《寄荔枝与盛参政》诗云:“樱桃真小子,龙眼是凡姿。橄榄为下辈,枇杷客作儿。”盛问其说,曰:“樱桃味酸,小子也;龙眼无文采,凡姿也;橄榄初涩后甘,下辈也;枇杷核大肉小,客作儿也。”凡言客作儿者,佣夫也。《能改斋漫录》。
晋江曾鲁公公亮,楚公会子也。初草堂僧戒行高洁,楚公遇之甚厚。僧曰:“愿后身为公子报公。”时楚国夫人方娠,一夕,梦僧来访问讯。遽寤,子公亮生,则僧已示寂矣。《闽书抄》。
曾鲁公公亮自嘉佑秉政,至熙宁中尚在中书。年虽高而精力不衰,故台谏无非之者。惟李复圭以为不可,作诗曰:“老凤池边蹲不去,饥乌台上噤无声。”公亦去。《名臣言行录》。
曾鲁公庆历间道杭州,至天竺瞻礼,中途兄衣素妇人,谓同行僧元达曰:“上座同曾舍人来耶?舍人五十七入中书。”语讫不见,已而如其言,实观世音灵现也。既而蔡端明襄出守杭州,曾公以钱十万为匾。求蔡公书“灵感观音院”。咸淳《临安志》。
黄龙山产蔬菜特美,故曾鲁公有“饭思白石红桃米,菜忆黄龙紫芥心”之句。《诗话总龟》。
泉州城,五代时留从効重加版筑。傍植刺桐,岁久繁密,其木高大,枝叶蔚茂。初夏时开花鲜红,叶先萌芽而花后发,则年谷丰熟。廉访丁谓至此赋诗,后郡守王十朋续之。二诗皆详见《物产注》、《闽省通志》,参《梅溪文集》。
韩魏公生州治,陈了翁两随侍来守郡,二名贤生寄于此,皆郡人所喜谈者。《方舆胜览》。
王沂公曾,字孝先,晋江人,武肃王审邽六世孙。少随父兄官于益都。父卒,贫不能归,因家焉。咸平中,甫冠,联捷三元,历官左仆射大学士,称社稷臣,相业具国史本传。宝元初冬,有大星坠其寝,左右惊告,曾曰:“后一月当知之。”如期而薨。年六十一。赠侍中,谧文正。嗣曾孙判贺州,晔回居泉州。《闽书抄》。
本朝翰林苏公绅尝题润州金山寺云:“僧依玉鉴光中住,人踏金鳌背上行。”时公方举大科,识者以人踏金鳌背上行,乃荣入玉堂之兆,已而果然。公位止于内相,岂亦诗之谶耶!《青箱杂记》。
苏子容爱元、白、刘宾客辈诗,如“汝洛唱和”,皆往往成诵,苦不爱太白辈诗。曾诵《汝洛集九日送人》云:“清秋方落帽,子夏正离群。”以为假对工夫,无及此联。又举刘梦得《送李文饶再镇浙西诗》,以为最着题。《诗话总龟》。
魏收有“庸峭难为”之语,人多不知其义。文潞公以问苏子容,子容曰:向闻之宋元宪云,事见本经。盖梁上小柱,取其有曲折峻峭之势耳,言人之仪矩可喜者曰庯峭。就乃用此事作诗为谢曰:“高宴初陪听鼓鼙,清谈仍许奏挥犀。自知伯起难庯峭,不及淳于善滑稽。舞奏未终花十八,酒行先困玉东西。荷公德量容狂简,故敢忘怀去町畦。”《宋稗类抄》。
刘丞相莘老殿试时,苏丞相子容为详定官。子容后尹南京,莘老复佥判在幕中,相与欢甚。元佑初,莘老自中司入为左丞,子容犹为翰林学士承旨,及莘老迁黄门,子容始为左丞。莘老宿东省,尝以诗寄子容云:“膺门早岁预登龙,佥幕中间托下风。敢谓弹冠烦贡禹,每思移疾避胡公。”盖记前事。而子容答之,有“末路自惊黄发老,平时曾识黑头公”之句,当时以为盛事。又三年,莘老既相而罢,子容始践其位云。《石林诗话》。
柯述赈饥,有异鹊来巢,苏轼以诗纪焉。其诗曰:“昔我先君子,仁孝行于家。家有五亩园,幺凤集桐花。是时乌与鹊,巢鷇可俯拏。忆我与诸儿,饲食观群呀。里人惊异瑞,野夫笑而嗟。云此方乳哺,其畏鸢与蛇。手足之所及,一物不敢加。主人若可信,众鸟不我遐。故知中孚化,可及鱼与豭。柯侯故循吏,悃愊真无华。临漳所全活,数等江干沙。仁心格异族,双鸟栖其衙。但恨不得言,相对空楂楂。善恶以类应,古语良非夸。君看彼酷吏,所至号鬼车。”《闽书》。
兴化别称莆阳,又曰莆中,原属泉州,自古未有为本郡太守者。陈仆射靖始以兵部郎中知泉州,有诗云:“分符出守同吾祖,衣锦还乡自我身。”后方慎言、蔡襄、方谷,陈觉民、苏晔、林伯显、蔡橚、林之平、林大鼐、林枅、傅淇、方铨相继为泉州守,然已别置兴化军矣。《仙游县志》。
闽人有谢伯初者,字景山,当天圣景佑之间,以诗知名。予谪夷陵时,景山方为许州法曹,以长韵见寄,颇多佳句,有云:“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予答云:“参军春思乱如云,白发题诗愁送春。”盖景山诗有“多情未老已白发,野思到春如乱云”之句,故予以此戏之也。景山诗颇多,如“自种黄花添野兴,旋移高竹听秋声”。“园林换叶梅初熟,池馆无人燕学飞”之类,皆无愧于唐诸贤,而仕宦不偶,终以困穷而卒。其诗今已不见于世,其家亦流落不知所在。其寄予诗,逮今三十五年矣,予犹能诵之。盖其人不幸既可哀;其诗沦弃亦可惜,因录于此。诗曰:“江流无〔三〕险似瞿塘,满峡猿声断旅肠。万里可堪人谪宦?经年应合鬓成霜。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异域化为儒雅俗,远民争识校雠郎。才如梦得多为累,情似安仁久悼亡。下国难留金马客,新诗传与竹枝娘。典辞悬待修青史,谏草当来集阜囊。莫谓明时暂迁谪,便将缨足濯沧浪。”《六一诗话》。
天圣七年,予始游京师,得吾友谢景山。景山少以进士中甲科,以善歌诗知名,其后又得今舍人宋公为景山母夫人之墓铭,言夫人好学通经,自教其子。乃知景山出于瓯闽数千里之外,负其艺于大众之中,一贾而售,遂以名知于人者,繄其母之贤也。今年,予自夷陵归许昌,景山出其女弟希孟所为诗百余篇,然后又知景山之母不独成其子之名,而又以其余遗其女也。景山学杜甫、杜牧之,文以雄健高逸自喜。希孟之言,尤隐约深厚,守礼而不自放,有古幽娴淑女之风,非特妇人之能言者也。然景山尝从今世贤豪者游,故得闻于当时,而希孟不幸为女子,莫自章显于世。昔卫庄姜、许穆夫人录于仲尼而列之国风;今有杰然巨人,能轻重时人而取信后世者,一为希孟重之,其不泯没矣。予固力不足者,复何为哉?复何为哉?希孟嫁进士陈安国,卒时年二十四。《六一居士集》。
蔡君谟守泉,诣飞阳庙祷雨,岁以大稔。题诗庙中曰:“年年乞雨问山神,羞见耕耘陇上人。太守自知才德薄,彼苍何事罪斯民?”王龟龄题其后云:“贤侯去久迹犹遗,乞雨诗奇字更奇。世俗妄论公政猛,爱民心有彼苍知。”《闽书》。
泉州壁记:蔡襄、陈觉民、傅淇守泉日,母夫人年俱九十,邦人异之。人第知蔡母之贤且寿,不知陈、傅之母亦复如是。且子先后皆守泉,尤为奇事。《仙游县志》。
吕洞宾入峨眉山采药,着诗云:“太乙宫前是我家,诗书万卷作生涯。春风醉酒不归去,落尽碧桃无限花。”五百年后当遭雷厄,洞宾化青蛇,隐于泉州蔡襄炉内。襄熔炉读书,一夕雷震,判官云:“雷部速退,无惊学士。”天乃开霁。洞宾出揖曰:“蒙君福荫。”谢以笔墨。后登科,仁宗朝为学士,出守泉州,造洛阳桥。以洞宾笔墨为檄,使隶之海若而告之。隶叹曰:“茫茫远海,何以投檄?”买酒酣饮,醉卧海岸,潮落而醒,则檄已易封矣。襄启阅之,惟一“醋”字。襄曰:“神示我矣。廿一日酉时兴工乎?”至期,潮水果三昼夜不进。桥成,时人以诗颂之曰:“迭石为桥与路长,惠安之北晋江东。几时募化千家宝,一旦缘成万载功。五尺栏杆遮巨浪,两头华表镇危峯。往来无限行人口,日月齐休颂蔡公。”《坚瓠集》。
万安桥未建,旧设海渡渡人。每岁遇飓风大作,或水怪为祟,沉舟而死者无算。宋大中间,某年月日,济渡者满载,至中流风作,舟将覆。忽闻空中有声云:“蔡学士在,宜急拯之。”已而风浪少息,舟人皆免于溺。既渡,以姓细问同渡者,止有一妇之夫乃蔡姓也。时妇方娠,已数月矣。舟人心异之,蔡姓妇亦以为异,即祷愿于天,曰:“吾今怀娠,若生子官果至大学士,必造舆梁,以免病渡之苦也。”后生子,即忠惠公襄,以状元及第。后出守泉州,太夫人追忆前事,促公创桥,至于再三。私计海之深极千丈,若欲筑址累石,将从何处着力?违命者踰年。太夫人复督责不已,一日,忽命工房吏写文一通,申报海神。公亦勉承母命,自以为迂诞而不经也。乃命皂隶投文海滨。隶畏溺死,无一肯从命者。有一风皂隶出而倡言曰:“吾愿斋文以往。”既至,即就酒肆痛饮,饮毕,酣睡于海厓,潮至有死而已。睡及半日而始醒,醒后退潮,起视之,则文书已易封矣。封上无他书,止封一字,乃返而呈于公。拆而阅之,内一“醋”字在焉,翰墨如新,举郡莫之识也。公夜卧转展思之,方悟其意曰:“醋”字以酉配昔,神其令我廿一日酉时兴工乎?至期,潮果退舍,沙泥壅积者丈余。潮之不至者联以八日,遂创建此桥。又时有谶云:“若要此桥成,除是状元生。”则公之默承天佑感通神明者,盖有自也。《名山记》。
干道四年冬,予得郡温陵,道出莆田,望蔡忠惠公故居,徘徊顾叹而不忍去。迨入泉境,访公遗迹,则首见所谓万安桥者,与大书深刻之记争雄,惜其有济川之才而不至于大用。登爱松堂九日山,则又见公之诗与其真迹犹在,凛然有生意,如见其正颜色坐黄堂时也。盖公至和、嘉佑间尝两守是郡,至今泉人称太守之贤者,必以公为首云。王梅溪文。
万安天下第一桥,君谟此书雄伟遒丽,当与桥争胜。结法全自颜平原来,唯策法用虞永兴耳。《弇州山人稿》。
万安桥记作碑二段,今在忠惠祠中。是桥也坦夷如官道,可三里许。扬州廿四,空悬月夜;吴江飞压,仅表虹垂。兼以忠惠记文,书笔并精千古。于是好事者竞传桥异,谓桥未兴时,深不可址,忠惠为檄,使隶投之海若而告之。隶叹息曰:“茫茫远海,何所投檄?”买洒剧醉,卧小艇上,起视则檄已换,第书一“醋”字。忠惠公曰:“神示我矣,当廿一日酉时潮退可址也。”又二碑之石,一粗一腻,好事者复云:“外国人摹仿其书,勒粗石上,夜换载归。”此二事要属齐东,而近时有作皇朝列卿传者,又以移檄海神,作蔡守锡事,亦不知何据也。惟余同年都给事中刘宏宝者,洛阳里人,为余言:“幼读书祠下,嘉靖末有兵燹之变,祠被贼毁,碑离地四尺许,石理横裂,斜倚石垣之上。居久之,忽自端正,意有神物呵护。此则所亲见云。”又宋泉守三山林之奇手录造桥二事,其一云:“初造时石匠四至,各呈其艺。有献石狮子者,其■〈髟上火下〉玲珑有条理;又一人所献,其口开处不容指,有珠圆转在口中,殆不可测。”元丰八年,转运副使王子京图桥以进,朝命嘉赏。桥之北亭榜曰“洛阳之桥”。赵岍书。《闽书》。
何镜山蔡忠惠祠诗:“美芹岂必嫌团鉼,嘉树仍闻谱荔枝。好事已传埤雅注,行人还看雒阳碑。”又:“江边林蕴宅,驿外蔡襄祠。”并佳句也。《闽小记》。
仁宗朝,襄以便养知泉州,架洛阳桥。先是,公为闽部使者,夹道种松,以蔽熇毒。闽人即桥旁作堂以祠之,又作诗二章,俾歌以祀公。一曰:“道边松,大义渡至漳泉东。问谁植之我蔡公,岁久广荫如云浓。甘棠蔽芾安可同,委蛇天矫腾苍龙。行人六月不知暑,千古万古长清风。”一曰:“洛阳桥,一望五里排琨瑶。行人不忧沧海潮,冲冲往来乘仙颷。蔡公作成去还朝,玉虹依旧横青霄。考之溱洧功何辽,千古万古无倾摇。”《方与胜览》。
公刺泉,美政不可殚述。最昭昭留人耳目者,惟所造万安渡石桥,与常年勒岸左书记一百五十二字,至今如新。河洛之思已足不朽,况今得公之全集以行于世也。余独怪公之文可厕欧、苏、曾、王之间,乃散佚漫漶,几不复传。宋干道世,公殁未远,王梅溪公来守泉,过莆入晋,访公遗文,则郡与学皆无之,亦得之莆阳世家,乃授锓事与蔡伯达公。今日举合辙,梅溪公检之当代之年,蔡公表章隔世之后。梅溪公与公同官同地,蔡公与公官同地同姓同,人谓蔡公为公后身,斯集之传,神授非耶?黄谕德《双甕斋文集序》。
蔡君谟守泉日,书《荔枝谱》于安静堂。有郑熊者,亦记广中荔枝凡二十五种,以附蔡谱之末。《浪斋便录》。
闽地颇畜蛊,其神或作小蛇毒人,有不能杀者。独泉之惠安最多,八十里间,北不能过枫亭,南不敢度洛阳桥云。蔡端明为泉州日,捕杀治蛊者几尽,其妖至今畏之。以桥有端明祠,而枫亭仙游属,端明即仙游人也。土人之庄事端明如此。《闽部疏》。
王十朋守泉时,闻南宫揭榜,温陵得人为盛,诗曰:“龙虎乡邦地最灵,鲲鹏相继上南溟。已闻元凯宾虞国,行见渊骞冠孔庭。帝遣伏波持使节,天教平海会文星。钤斋忽报捷音至,一炷清香千佛经。”《梅溪文集》。
泉州有娘子桥,视洛阳虽低而长过之。相传泉人入番,舶坏,得巨岛,见大蟒夜出,有光如昼。乃插刀穴口,蟒出为刀伤,性急直奔,胸破肚裂,遗下明月珠累累。其人归,遂得钜富。尝谋聘富家女为妇,富家翁怪其妄诞,给之曰:余女畏渡海风波,能作桥,又布金于桥满,当遣女。其人即作桥、布金,俗呼为娘子桥。《闽小记》。
蔡确《车盖亭诗》一案,朝论忿争。凡理确者皆坐确党免黜。刘器之至谓确包藏祸心,睥睨两宫。按《挥尘录》:吴处厚始谄事确,后以推治舒亶狱,为确所怒。确既守安州,处厚知汉阳,两人益交恶。会汉阳吏至安州,确问处厚近况。吏诵其《秋兴》诗云:“云共去时天杳杳,雁连来处水茫茫。”确笑曰:“犹乱道如此。”吏归以告处厚。怒曰:“我文章蔡确乃敢讥笑耶?”会安州有举子贩米至汉阳,规免和籴,乃谒县令陈当,且言离乡里时,蔡丞相作《车盖亭诗》十章,舟中有本,归舟以诗送之。处厚得诗于当,遂笺注上之。谓其子柔嘉曰:“二十年深雠今报之矣。”其子问知其详,泣曰:“此非人所为,大人何以自立于世?”处厚悔悟,遣健步剩给缗钱追之,则文书已投矣。然则处厚与确不过语言责望,遂造大狱。确之为人固死有余罪,然告讦一倡,卒兆缙绅之祸,可叹也!《钝翁类藁》。
蔡确以弟硕赃败,谪守安州。夏门登车盖亭,作十绝诗。吴处厚知汉阳军,笺注以闻。其录云:五篇涉讥讽。“何处机心惊白鸟,谁人怒剑逐青蝇?”以讥谗谮之人。“叶底出巢黄口闹,波间逐队小鱼忙。”讥新进用事之人。“睡起莞然成独笑。”方今朝廷清明,不知确笑何事?“矫矫名臣郝甑山,忠言直节上元间。”按郝处俊安陆人,封甑山公,唐高宗欲逊位天后,处俊上疏谏,此事正在上元三年。今皇太后垂帘,遵用章献明肃故事,确指武后以比太后。又云:“叹息思公俯碧湾。”按诗《绿衣》我思古人,实获我心”者,卫庄姜妾上僭而作也。确以处俊为古人,又叹息而思之,其意可见。“沉沉沧海会扬尘。”谓人寿几何,尤非佳话。宣仁盛怒,令确分晰,终不自明,坐贬新州。大臣得罪度岭自持正始。《尧山堂外纪》。
蔡确《送将归赋》:“昔人之言秋意也,曰若在远行,登山临水送将归。此其平日游子之所悲,怨慕凄怆,尚不能自支,而况于予乎?恋高堂之慈爱,积三岁之违离,余亲属子,以待我行,且复命于庭闱。其送子也,乃在粤岭之南,溟海之西,洗亭之侧,泸水之湄。出门踯躅以将别,仰天涕泣之交颐。浮云为我变色,行路为我斋咨,而况于予乎?予方省愆念咎,藿食布衣,鬓如秋霜,形如槁枝,子见吾亲,勿以告之。明明二圣,仁如天也。雷霆雨露,固有时也。孤臣放逐,久当怜也。晨夕定省,归可期也。子告吾亲,其以斯也,冒乎天下之险,处乎人迹之稀。触氛雾以深入,仗忠信而不疑。以余之故,而两走乎万里。嗟如子者其谁?周楚之郊,余亲所栖。瞻彼白云,余留子驰,安得借翰于鸿鹄,径从子而奋飞也?《困学纪闻》云:“《文鉴》取蔡确《送将归赋》。犹楚辞后语之取息夫躬。”《闽书》。
朱彧可谈蔡诗有“睡起莞然成独笑”句,处厚注云:“未知蔡确此时独笑何事?”又彧父帅广,崇宁元年正月游蒲涧,见游人簪凤尾花,因作口号,中一联:“孤忠正泣龙须草,游子空簪凤尾花。”盖以被遇先朝,自伤流落,鉴司指此句为罪,诬注云:“契勘正月十二日,哲宗皇帝已大祥,岂是孤臣正泣之时?”谗口可畏如此,既不得笑,又不得哭,以是知车盖亭一案,器之辈疾恶未能免乎,已甚矣!《东都事略跋》。
蔡持正谪新州,侍儿从焉,善琵琶。尝养一鹦鹉,甚慧。丞相呼琵琶,即扣一响板,鹦鹉传呼之。琵琶逝后,误扣响板,鹦鹉犹传言。丞相大恸,感疾不起,尝为诗云:“鹦鹉言犹在,琵琶事已非。伤心瘴江水,同渡不同归。”《侯鲭录》。
留鄂公从效庙在郡东南留澳,庙后有岩石,淳佑末,一夕晦冥,钜石忽移置岸上。《闽书抄》。
林外,泉南人,词翰潇爽,谈谲不羁,饮酒无算。在上庠,暇日独游西湖,幽寂处得小旗亭饮焉。外美风姿,角巾羽氅,飘飘然神仙中人。预市虎皮钱箧数枚,藏腰间。每出其一,命酒家保倾倒,使视其数,偿酒直,即藏去。酒且尽,复出一箧,倾倒如初。逮暮所饮几斗余不醉,而箧中钱若循环无穷者,肆人皆惊异之。将去,索笔题壁间曰:“药炉丹竃旧生涯,白云深处是吾家。江城恋酒不归去,老却碧桃无限花。”明日都下盛传某家酒肆有神仙至云。又尝为垂虹亭词,所谓“飞梁遏水者,倒题桥下人”。传为吕翁作。惟高庙识之曰:是必闽人也。不然,何得以“锁”字协“老”字?已而知其果外也。《齐东野语》。
王禹偁作《圣主亲试贡士歌》,有“同上青云梯”之句,后《容斋随笔》载,枢密郑侨省试,未廷对时,梦空中一梯,云气围绕,窃自念世所谓云梯者是欤?俄至梯侧,遂登之。及高,仰望大石若压,已忽冉冉立石上。既为天下第一,其亚则石起宗也。盖主司先以石居首,至唱名始易之。《王养静文集》。
郭朏,字景初,泉州人。少有才学,而性甚轻脱。尝夜出,为醉人所诬。太守诘其情状,朏笑曰:谚所谓“张公吃酒李公醉者”,乃朏是也。太守怪其不屈,命取纸笔使作《张公吃酒李公醉赋》一首。朏操纸立就。其略云:“事有不可测,人当防未然。何张公之饮也,乃李公之醉焉。清河丈人方肆杯盘之乐,陇西公子俄遭酩酊之愆。”太守见而大笑,乃释之。《墨客挥犀》。
莆田方次云任古田簿日,奉檄校文于黜卷中,得某字号文,大喜,白考试官,置之首选。及拆号,乃梁克家也。归语郡人李乔曰:“梁生之文,器度宏远,不惟当占巍科,异日乃公辅器。”明年,梁果南宫第一,官至宰辅。《莆田县志》。
绍兴二十八年九月,潮州揭阳县治东壖梅花盛开。岭外梅着花固早于江浙,然亦须至冬乃有之,邑人甚以为异。士子多赋诗,大抵皆谄令尹。时梁郑公克家为馆客寓此斋,亦赋一篇曰:“老菊残梧九月霜,谁将先暖入东堂?不因造物于人厚,肯放梅枝特地香?九鼎爕调端有待,百花羞涩敢言芳。看来片玉浑相映,好取龙吟播乐章。”语意不凡,类王沂公“虽然未得和羹用,且向百花头上开”之句。明年还泉州,解试第一。又明年,遂魁天下,致位上宰。《夷坚志》。
留硕,字季膺,丞相正之子也。官南恩州,《劝农》诗云:“春风勾引出郊行,小队迢迢草路平。自笑田芜不归去,三千里外劝人耕。”《笔精》。
王氏,睢阳人,赵子乙之妻也。子乙早死,王氏誓不改嫁。靖康之乱,自以年少有姿,行节难保,乃以垩土涂面,塍熗飞⒆悖负姑携幼子避地,而南人无犯之者。流离四年,至温陵,徙居于莆,终身清白。吕新吾《闺范》。
陈公荣,长乐人。初游太学。景炎元年,同子宗传、族子老成募兵勤王。蒲寿庚作乱泉州,幼帝舟自泉趋潮。逾年,张世杰会师讨寿庚,公荣兵赴之。老成战没,诏赠御史台简法。公荣挽老成诗曰:“边城将星落,浩荡烟尘黄。我亦在阵行,生死未可量。涕滂感永诀,激烈摧肝肠。昔尔仗雄剑,志在清八荒。神武埒颇、牧,奇计如平、良。遇贼奋英果,逐杀何其强!气数乖人事,竟向锋刃僵。忠魂薄日月,耿耿万古光。虽云获死所,国耻犹未忘。便应作厉鬼,北贼罄杀伤。”词悲壮可读也。《闽书》。
真西山守泉时,纂泉郡诗文七百余篇,名曰《清源文集》。而复序之曰:“志以纪事,集以载言。志,经也;集,纬也。可相有而不可相无也。”《清源文献》。
宋朝以欹器赐傅伯寿,其家今尚宝藏。《闽书》:明蒋德璟《观欹器记》,右欹器在予姻友傅君子讱家。铜为之,形如小钟。圆上锐下,口径一寸八分,高三寸八分。环口为旋波纹,其下作蚪形。一角,或曰一角当为天禄,额、睛、口、耳、眉、颛悉具,而角在鼻上。其腰两旁系小铜耳,曰乐,各寸许。平悬之,中虚,可受水三四合。其背篆“所光”二字。其簴方,亦铜为之。四足,高可二寸四分,修五寸六分,广四寸,内嵌空作芝草形。四周刻文为旋波,两旁立小铜柱二,高五寸,蟠以二龙,然非龙也。龙生九子,以形求之,疑当为蒲牢蚣蝮。《博物志》曰:蚣蝮,似龙好叫吼。今钟上钮是也。柱中二小洼,即双悬欹器处。璟按《家语》: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曰:此为宥坐之器。而《韩诗》、《说苑》及《太平御览》,皆以为周庙。杜预曰:“周庙欹器,至汉东京犹在御座。”《家语》注曰:“宥与右同,言可置座右也。”《说苑》作右坐之器。或曰:“宥与侑同,劝也。”《淮南子》作宥卮。《文子》曰:“三皇五帝有劝戒之器,名宥卮。”注:“欹器也。”《礼宗伯》:“以乐侑食。”郑云:“劝食也。”《诗》:“以妥以侑。”《左传》:“王享醴,命之侑。”注云:“助也,所以助劝敬之意,通作侑,右,其义一也。”璟既与铨部林君为盘,就子讱筑岩观之,因试以水。林君曰:“其下锐而纠,首斜出,故虚则欹。得水及腰,则正。满则上盛,宜其覆也。故孔子曰:明君以为至诚,故常置于坐侧云。”子讱祖献简公尧俞为宋元佑名臣,是器宣仁所赐,迄今且七百年,而能守之勿失,可谓世孝矣。其入泉,则自绍兴中。献简孙忠肃公察夫人赵氏携以来也。
叶廷珪,性故喜读书。每闻士大夫家有异书,无不借读,读即无不终卷。常恨无赀,不能尽写。作数十大册,择其可用,手抄之,名曰“海录”。既知泉州,公余无事,因取类之为门七十五,为卷二十有二。事多新奇,未经前人引用者。复好为诗,与吏部员外郎宋乔年以诗相善。乔年议论许可,独喜称廷珪诗。在泉中与傅自得一见如平生,会即议诗。一日诵其所作《郡斋罗汉室示自得》末句云:“几多雁鹜行间吏,衙退频来礼释迦。”自得谓廷珪:“予每读韦苏州诗〔今朝郡斋间,欲问楞迦字〕,未尝不废卷太息,想象苏州之风流蕴藉,而知其当时之政。泉故剧郡,公使吏辈优游如此,此可观公。”廷珪欣然以为会心之友。《闽书》。
郡城升文铁炉庙,其神曰应魁圣王,为文章之司命,盖天神也,其灵可梦云。宋庆元戊午春,曾公从龙时为晋江教谕,将应举,谒梦。神书幅纸示之云:“两爵并耀于今秋,一荐独横于天下。”既寤,笔之牗间。越夕,友人谢次山亦祷于庙,梦神告之曰:“吾已语曾子明矣,请视其牖。”谢亟谒曾。及秋,二人果并领乡荐。明年己未,曾公遂举进士第一,历官资政殿大学士、参知政事、枢密使。《闽书抄》。
汪彦章藻出守朱南,移知宣城,内不自得,乃赋词云:“新月娟娟,夜寒江净山含斗。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好个霜天,闲却传杯手。君知否?乱鸦啼后,归思浓如酒。”黄公度时在泉南签幕,依韵作词送之:“嫩绿娇红,砌成别恨千千斗。短亭回首,不是缘春瘦。一曲阳关,杯送纤纤手。还知否?凤池归后,无路陪尊酒。”《黄公度集》。
李文肃归隐泉州,自号云龛先生,着《草堂集》一百卷,轶弗传。有访僧诗云:“数丈招提四面山,羡师终日掩禅关。十年不踏门前路,只遣松风送我还。”潇爽可味。《笔精》。
贾似道为相,置公田关子法病民,中外无敢指议。太学生富春叶李率同舍生康棣等八十二人伏阙上书攻之。似道嗾其党林安尹、刘良贵诬李以黄金饰斋匾,窜漳州。后似道南谪,会李赦归,遇似道于洛阳桥上。李赠以词曰:“余归路,公来路,天理昭昭胡不悟?公田关会竟何如?仔细思量真自误。雷州户,崖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客中邂逅少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闽书》。
淳化阁帖十卷,宋季南狩,遣于泉州。已而石刻湮地中,久之,时出光怪,枥马惊怖,发之即是帖也。故泉人名其帖曰“马蹄真迹”。洪武四年辛亥,知府常性以刘次庄释文叙而刻之。后仁宗命取入秘府,人不可得而见矣。《泉南杂志》,参《书画谱》。〔国朝林泉马蹄淳化帖考〕余所闻淳化帖以温陵甲天下之胜,谓宋帝昺南渡,埋此拓于德济门之御殿头,航海而去。明初现光怪,于秦勋府马房中掘得此帖。计不上九十版,世所传“马蹄石搨”是也。又传有枣木板,滨海渔人网得之。因监湿蛀朽有几,时为豪家所得。此人艰于嗣,分畀沈、李二婿。沈世系莫考,李者乃衷一先生家也。后不相好,各摹勒其半,是枣板于吾郡有二焉。所云石拓秦后式微,为侗斋张先生购就,增摹一百三十八板,斯时为沙塘蔡先生夺去其八。当日拓者,两处凑印,方得全璧。后蔡又摹木板满数以行于世。戊子之后,其八板已落于霞、漳之地,今英考焉。此缙绅先生为余言若是也。戊戌,余方垂髫,喜古搨,时虽知之而不能辨。戊辰,春山史王征君自华山来,相与善,嗜古帖,出淳化考相示,云:宋太宗命侍书王着临以枣木。暇日记云:“淳化帖乃唐旧刻,保大中王文炳摹勒,宋下江南得此石。太宗于淳化中始增定之。”又云:“淳化初搨,用澄心堂纸,李廷珪墨,分封及大臣方得赐,故传之者少。”端明殿学士汪季路云:“其本乃木刻,计一百八十四板,二千二百八十七行。”初搨无银锭纹者上也,有银锭痕墨浓者次之,淡者又次之。且当日诸公或以纸墨交辨,或以张数致疑,不及详其原拓流传何所。洪武四年,太守常公锓梓释文于吾郡,其原拓之在温陵一明证也。又阅兰州帖后,知张氏石拓,李氏枣板,与缙绅先生所传,若合符节。然余与山史先生相质未暇,疑信参半。山史复与爵台张公借大观帖以相印谬,其帖乃王弇州先生遗物也。余所疑者,若枣木为宋搨,则马蹄石搨何从而来?若石搨为唐旧刻,以枣木凑足,俱携南渡,则群书何由不载?且枣木当日传一百四十有几,石搨九十有几,与端明所记大不相符,抑为陆沉之恨与?抑为见闻之陋与?是未可知也!戊辰秋,郡守郝公喜古搨,召工再拓,命余董其事。余遍采,仅得其半,计六十有二。中水裂者十有二三矣。复寻木板凑足一百三十有八,如其数以就,殆存古搨之旧面目也。余所得旧枣搨与石搨各一部,乃明初旧搨,其中浓嫣遒劲,大不类今所存者。质之张家之裔,亦不能辨。复质之山阴吕黍宇先生,先生曰:“得一足矣,二部恐触造物之忌。”余因喜而藏之,不敢以见闻之陋自出臆度,以为真赝,又不禁复装潢之,垂诸后人。识时戊辰岁九月望之三日。
蒲寿庚提举泉州舶司,擅番舶利者三十年。宋主昰舟至泉,寿庚来谒,请驻跸,张世杰不可。或劝世杰留寿庚,则凡海舶不令自随。世杰不从,纵之归,继而舟不足,共掠其赀。寿庚怒,杀诸宗室及士大夫与淮兵之在泉者。戊辰,寿庚及知泉州田真子以城降。乙巳,张世杰围泉州,甲申九月,元帅唆都援泉州。《宋史》。
宋幼主过泉州,宋宗室欲应之。守郡者蒲寿庚,闭门不纳。及张世杰回军攻城,宗室又欲应之。寿庚置酒延宗室,欲与议城守事,酒中尽杀之。泉志:蒲寿庚,其先西域人,总诸番互市,居广州。至寿庚父开宗徙于泉。寿庚少豪侠无赖,咸淳末与其兄寿■〈山上成下〉平海寇有功,累官福建安抚沿海都制置使。景炎年,授福建广东招抚使,总海舶。景炎入海航泉州港,分淮兵二千五百人,命寿庚将海舟以从。寿庚闭门拒命,与州司马田真子上表降元。明年七月,张世杰自海上回攻城,寿庚遣其党孙胜夫诣杭求唆都援兵,自与尤永贤王与金泳协谋拒守,尽杀淮军宗子之在城者。攻凡九十日不下,世杰解去。寿庚进昭勇大将军闽广都提举福建广东市舶事,改镇国上将军参知政事。胜夫等各进宫有差。初,寿■〈山上成下〉自宋时仕至知吉州,逆计宋事已去,辞不赴。寿庚迎降及歼淮兵宗子,皆寿■〈山上成下〉面阴为之谋。事成,乃佯着野人服,入法石山,若无与其事者。寿庚长子师文尤暴悍嗜杀,淮兵宗子之死,师文力居多。元以寿庚有功,官其诸子若孙,多至显达。泉人避其熏炎者数十余年,元亡乃已。太祖禁蒲姓者不得读书入仕。《闽书》。
宋末西域人蒲寿■〈山上成下〉与弟寿庚以互市,至咸淳末击海寇有功,寿庚历官至招抚使,寿■〈山上成下〉授知吉州,不赴,劝寿庚据泉以降元。策既定,佯着黄冠野服,入法石山中,自称处士,伪示不臣之意。忽有二书生因其昼寝,各投一诗,不着姓名而去。其诗云:“梅花落地点苍苔,天意相商要入梅。蛱蝶不知春去也,双双飞过粉墙来。”其二云:“剑戟纷纷扶主日,山林寂寞闭门时。水声禽语皆时事,莫道山翁总不知。”《名胜志》。
蒲寿庚以泉州降元。告其民曰:“陈元龙非不忠义,如民何?”闻者笑之。《莆阳文献·陈元龙传》。
欧阳詹与邑士王式书,述吾乡侪友有吴播、薛寿、郑简、康暐、王云卿,皆博雅君子。又志有处士王肱之以诗著名。晋江吴翊、黄蒍、黄蒨、陈永弼、何昭梦、王文彖、石自勗七子诗。又有晋江之杨少阳、赵汝褒、陈宗道,南安之黄晔、王虬,永春之颜孝初、黄豫,安溪之杨景申、林德秀,同安之谢修、许权、薛纯儒,惠安之江致尧、邱崇、陈世德,皆有诗名,有文集。又如谢景山之妹,见于欧阳修所序,陈景温之赋,出于淳佑志所推,今皆不传其片语。又如志中所载《泉山集》、《郡南集》、《琅琊集》、《拙庵咏》、《双溪集》、《孏窠集》、《龟峰容安集》、《玉泉集》、《鯈溪集》、《覆瓿集》、《休斋》诸集,《卧龙集》、《省斋集》、《竹隐集》、唐黄滔编《泉山秀句》,自武德至天佑凡三十卷,皆其著者。今皆不见其一二。盖蒲氏之变,泉郡概遭兵火,无复遗者。《清源文献》。
夏不鲁罕丁者,西洋喳啫咧绵人,皇庆间随贡使来泉,住排铺街。修回回教,泉人延之住持礼拜寺。寺,宋绍兴创也。先是,郡守陈公偁请置市舶于泉州,终宋世向其利。胡贾航海踵至,富者赀累钜万,列居郡城南。于是纳只卜穆喜鲁丁撒■〈冉阝〉威人。建兹寺,有银瓶香炉以供天,土田廛舍以给众。宋元之际,寺坏不治。至正九年夏,不鲁罕丁与金阿里谋出己赀修之。请佥宪赫德尔、监郡偰玉立主其事。旧物征复,寺宇鼎新,层楼耸秀,峙郡庠前,东壮青龙左角之胜,众人悦。三山吴鉴记之。当是时,夏不鲁罕丁年踰百有二十矣,精健如壮岁。故是役也,犹为政鉴称其博学有才德,众奉以摄思廉。摄思廉,即华云主教也。罕丁,皇朝洪武三年庚戌乃终,去至正己丑又二十二年,盖寿百四十二岁云。夏勅大师,不鲁罕丁子也,习回教,继其业,亦寿百一十岁。《闽书抄》。
晋江开元寺僧大圭有《梦观集》,尝题山居云:“山色宜茅屋,松声满饭盂。”湖中泛月云:“偶临夜坐得嘉树,欲傍花行无小船。”均饶风致。《静志居诗话》。
晋江丁善,倜傥有大略,时白莲教为害于乡,善白诸官,请治之,为所反噬,与子俱系狱待决。会有写真者,高帝召写御容,爱其似。忌复为民间传写,幽置于狱。一见善,叹曰:“公非狱中人也,当有遐福。”索纸为图小照,曰:“后当无忘予言。”是夜善梦狱卒唱云:“北风吹倒玉栏干,救出狱中苦难,白头老子归去,始知天意循环。”已,果大风陨刑部栏石,尚书检狱,察善父子寃,覆讯再四,出诸狱。置习白莲教者于法。善老于家,寿至七十八。《三陵稿》。
闽中洛阳桥圮,发石,有刻文云:“石头若开,蔡公再来。”鄞人蔡锡者,永乐癸卯乡试中式,入胄监仁庙,以学行授兵部给事中,升泉州知府。锡至,欲修桥,桥跨海,工难施。锡无可为计,欲以文檄海神。忽一醉卒趋跄而前曰:“我能斋檄往复。”乞酒饮,大醉,自没于海,若有神擎捧之者,俄而以“醋”字出。锡意必八月二十一日酉时也。遂于是日举工,潮旬余不至,工遂成。语载锡本传中。此实事也,人不知而以事附蔡端明,且以为传奇中戏妄之语,非也。复锡官至都御史,以才廉闻。《薛氏笔语》按此条载为忠惠事,散见诸书,亦确然有据,故两存之。
叶孟祯,司训高州,念亲老,陈情乞归省,随改授泉州。莆田林太史文有送归省诗,后四句云:“江燕迎人语,山云傍马飞。到家欢侍日,应着老莱衣。”《涌幢小品》。
蔡虚斋寄李宗一书曰:“儒者致用,尚欲经理一世,康济群生,而今数口之家,生计乃常不办,至数数仰资他人,贻忧父母,才之疏劣,于此亦可自考。虽然,士之常也。清亦尝有自解之法,即今卧处自题云:命好德不好,王侯同腐草;德好命不好,颜回任穷夭。非敢以德自居也,用以自勖。见贫之外,又有在所当念者尔。《蔡文庄集》。
先生曰:“处今世亦自有许多避嫌处,不可便以圣贤自拟。”王应韶云:“此鲁男子善学柳下惠之法也。”《蔡文庄集》。
舒梓溪与林泗州书曰:所示崔司成欲表章胡子,意甚善。胡之纯粹,疑于薛过之;而薛之比,则蔡虚斋亦其人也。生欲来春归时,为蔡请谥,虽不必当道者,可否?亦庶几后进之士,少有提撕。林见素、杨邃庵、王阳明、吴东湖,此为一代表表者,然亦不免自家先据地位,要之还是韩、范一班人物。但若虚斋之见善即欿然自以为不及,稍不同耳。《梓溪遗文》。
邱文庄不屑一世,每称蔡介夫学醇行洁,可方古人。《明世说新语》。
顾少司徒珀生时,清源山鸣。五岁,善对偶。蔡文庄封君试一联:“宰相本书生”,公应声曰:“忠臣繇孝子”。时称神童。尝随大母魏往后寮庙,神为起长;读书于清源泰嘉岩,朔望诣文庙,一夕还山,见二童灯导之,呼顾大人,忽不见。尝与友李士达曰:“景玉藏修崇福寺,有怪物数扰景玉食器。”公密侦之,怪似人,衣叶,见公反走,登树去。旦日树自焚,怪遂绝。公致政家居,年八十有六矣。其春正初,张襄惠岳从惠安来,谓公曰:“遥望清源失色,公盍保重。”公曰:“老夫当之矣。”望后越夕,大星陨,而公终。公尝梦阎罗,请交代。后里族有死而苏者,每见公主冥司云。《闽书抄》。
顾司徒示子孙曰:“范文正公有言,祖宗积德百余年,至吾始为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何以见祖宗于地下?我平生居官守法,不得言富,然秩亦不见卑矣。列位伯叔兄弟贫老可念,宜每位每年各拨租谷八石以恤之,依时送与,不可短少。”乃系之诗曰:“化工造物更无私,枯瘁荣滋自有时。万叶千枝原一本,细看棠棣八章诗。”《续小学》。
陈紫峯先生儒士时,读书月台书馆,佥宪建平宗公玺来镇泉,急致先生为子师。具书币使节,推沉公珂求迎。先生曰:“是召我也。”固不至。宗公闻而愧之,乃自见先生于书馆。先生屹然安坐,宾师之礼不少屈谀,不少假托。《陈紫峯言行录》。
陈紫峯少小即儒气道风,寻常应对,皆成节奏音响。长业儒书,遂有志圣贤之学。题其柱曰:“发愤三年,须是不炉不扇;把持一敬,莫教愧影愧衾。”《续小学》。
吴尚书东湖廷举,于陈紫峰为前辈,以道义意气忘年相友。一日上疏乞归,而犹掌部篆。先生以诗讽之:“此去看花犹半吐,何人完壁肯迟留?”东湖公亦倾心相咨,自述其所以不即行之故。且曰:“知己寥寥,谁可告去处?惟先生道明德立,于生交虽浅而爱则深。教曰宜速,生不日行矣;教曰宜迟,生如诸老言,便候朝报也。”《门人蔡存微事述》。
先生反身自检,少不慊志,痛自刻责。或为之箴,或为之诫,朝夕观看。常诵《孟子》三自反之言,谓其英气太露,终不如颜子渊、程伯淳之气象深厚,尤为可爱。故其诗曰:“春风面目对人好,秋水心情到处安。英气有些还害事,铭盘朝夕愿希颜。”又曰:“未能一日勤三省,每到中宵念百非。何物献甘翻作苦,几时战胜得心肥?”又作诫曰:“斯人亦人,我何埃尘。尤物为媒,斵丧吾真。若不猛克,俯仰愧怍。一战而胜,梦寐亦乐。”《闽书》。
先生以寡母在堂,年踰七十,加以时事可爱,归与之叹,每形梦寐。尝自咏云:“得官更觉贫小味,经事方知静处功。”又云:“望远可堪云隔水,思归更有日如年。”又云:“白发愁边生出早,青山梦里欲观忙。”至上疏乞改南,临行张净峯祖饯崇文门。先生告之曰:“北风雨雪之诗,吾兄得无意乎?”未几武宗将南巡,净峯以谏被杖系狱,乃叹曰:“紫峯其真知几者乎!”《紫峯年谱》。
张襄惠岳与陈紫峯书:“少年时阅人未多,经事不熟,以为吾兄者亦今人中之有时望者耳。及再历忧患以来,所见士大夫功名富贵之际,没溺辗转,寝失初心,虽平时知已,亦未有能免者。如吾兄之高识远韵,真所谓翱翔千仞之表者也。”《闽书》。
余又于亡友易教谕得史笋江于光二事焉。公殁盖在丙戌之岁,是春入会闱校士,彼时一榜进士,皆以一金为贽于入闱主司。公临殁,请净峯分还之。公在告,道逢一卖油者,其中表兄也,下车并行。表兄担油,公且行且与语,临歧乃别。二事虽小,足以见前辈之风。何镜山《笋江集序》。
丘文庄公浚,其祖自晋江去琼焉小官,因家于琼。文庄尝与中丞养浩通谱,不忘泉郡。陈真晟旧生晋江,移漳之后,自称泉南布衣,皆泉派也。
《清源文献》。晋江洪大参富,字国昌,为诸生时读书秀林庵,苦心易理,着浅说,常达旦不寐。一夜更阑,有告者曰:“君且休矣,读亦参政,不读亦参政。”启户视之,不见其人。盖庵神也。后第嘉靖己丑进士,官蜀大参。《闽书抄》。
王道思先生与王畿讲阳明之学,遂有得于圣贤之道,乃尽发宋儒书读之,有味乎曾南丰、王荆公、欧阳文忠之为文也!始先生操觚学古,非先秦两汉不道。其所为广东辛卯录文,宛然贾谊、鼌错之词章,至是尽弃之。色相蹊隧,出入王曾间。寄示唐顺之,顺之骇怪。先生言此大难事,君后当自知。亡何,顺之有味其言,亦变而随之焉。《续小学》。
洪侍郎朝选《王遵岩集序》:“君虽习学词艺,而孜孜讲学,日与青衿士谈论演绎,而门户广阔,见者无不容受。交际亲宾,亲疎泛爱,去者方休,来者接轨。夜则读古书,课家事,作柬答四方宾友,略无懈怠颓堕之意。书一目十余行下,一经手未尝再观。书至千百余卷,君盖无所不观,而亦未尝再观。余尝翻其架上书,书无一卷完者。读竟即为人窃去,君亦不复顾也。”《闽书》。
王遵岩与弟少卿惟中书:“来书所问作诗,岂容易谈?第一要有学问,次亦要才力不弱。吾向赠宋仲石诗,如起句“洛阳桥外路万里”,指长安。今赠唐娄江,如“帝心加劳来,户口不虚增”,结句如“相送情无已,宁困感遗肝。”“莫倚鸾凤志,今当作騺鹰。”皆不容易得,然知之者少矣。旧岁与方洲游山诗,句句俱是风格,不涉陈套,不守言筌,然方洲亦未解其妙也。如“取路非高足,入山力复余。”“畏景在城市,聊兹息茂阴。”此等起语;如“堪嗟二亩半,促促邑中居。”“明归应复望,惆怅使颜衰。”此等结句,总是唐人中翻来,都是史汉文气,一字一句都健。吾诗自觉于古人合处不如文,文则有全篇合,或有过之者,诗则不能如此。然今人窥我门户,则犹未耳。”《闽书》。
吾乡王道思公督山东学,诸生三场毕,不待揭榜而逃归。公曰:“送卷来者许回则回。”仅留百人。后中者皆所留也。唯三名不预鹿鸣宴,则不送卷,而繇水关逃出者也。其精如此,岂彼时尚易品题耶!《李氏萍余集》。
李开先游海甸诗序云:“嘉靖乙未三月,王遵岩谪判毗陵,武选吴皖山檄吕江峰高熊、南沙过翰林、唐荆川顺之、陈后冈束、礼部陈少室元孝、李克斋,遂及予共八人,饯之海甸。望日出阜城门,至则荒凉殊甚。盖张昌国以癸巳罹祸,已三年矣。亭台倾圮,惟水声潺潺,不异旧时。酒酣赋诗,皖山先成,意高辞雅,不减唐之名家。次日,夏桂洲遂劾张、李二司属无事漫游,下狱。未久,七人相次罢谪,皖山幸而独免,诗卷归予手。事如隔生,而人多下世,怆然作序,不惟感诸友之易消歇,而且叹大臣之善倾陷也。嘉靖初,海淀之狱与苏子美诸人监院饮酒之事大略相似。贵溪恃宠忮横,一至于此。西市之祸,岂不幸哉。伯华记。”此事有关于国论,故详着之。《列朝诗集》。
漳州开元寺智海禅师法力高胜,来开堂泉州半岭,王慎中赠诗二章:“峻绝高峰透步难,黄龙三问是岩关。绣鸳呈出针纹隐,骏马自惊鞭影间。”“生如灵树契冥符,贬剥诸方没破除,自笑欲谈词忽丧,江州钝置老尚书。”《闽书》。
刘渊材憾曾子固不能诗,予尝见宋人所辑唐宋八家诗韵,则子固与焉,不得谓非诗家矣。评明人诗者不及王道思,然道思五古文理精密,足以嗣响颜、谢,而论者辄言文胜于诗,非知音识曲者也。《静志居诗话》。
参知遵岩王公始以文章重海内,郡中称古文词自公始,比肩毗陵,相为旗鼓,弇州济南诸君子弗是也。然至今日而参知文价不以易此。予又见尚书可泉蔡公,吏部学泉梁公所为读书之图,两公皆髫,共学萧寺,继金比珏,至今郡人莫不以为文坛胜事。吏部才名倾动缙绅,天碎国宝,时人所惜。尚书奕奕典册高文,至大官尽发其生平。有子奉常公,二公所遗,盖不逮焉。三公异人同世,弱冠登朝,一时三凤,吉光品格具在。观三公所书数诗,参知蕴藉,声韵平匀,字迫真文。衡山吏部清韶怀人之什,语带香艳,微嫌文弱,书体轻靡,卑调亦或有之。尚书显庸,敭历殊绩,不以诗字名而苍然可观。是三者皆可宝也。擎甫博学多才,尚书文孙装潢遗迹,比之河图大弓,以垂世世。余故书之卷后,使来者得以论焉。郑之元《跋三凤真迹后》。
泉郡城东南有光孝寺,乡宦某涎其地吉,以事请当道废之,盖为第宅。住持僧匕龙固诉,毙于狱,遂托生下围乡曾家,为曾霖寰,举进士,巡抚山东。值乡宦子孙衰败卖宅,曾购得之。先时,曾太大人临产时,见僧入其房,忽不见。后霖寰名化龙,人乃悟曾字傍人即僧字,化字去人即匕字也。噫,亦异矣!《叶仲蔚笔记》。
同年王德美别驾为余言,其曾祖母者,某稳婆女,俗所号收生媪也。幼有奇兆,尝昼见二儿戏于庭,迹之旋失。其母命立标为识,发之,得大银盘,二银儿交手如搏状。长归吾王氏家,故贫。自吾曾祖母来,遂稍丰。顾吾曾祖母实非某稳婆女也。邑有尚宝卿李公源者多女,内厌之,使收生媪怀他男易之。谋秘,惟李长女嫁王者密知之耳。李公女嫁王者,后连生男慎中、惟中,皆成进士,封太安人。偶诣东岳庙拈香,而吾曾祖母亦有兹行。太安人顾问何人,貌乃类我?询诸婢辈,亦无不谓类太安人者。诘谁家女,以母收生媪对。太安人泣曰:“是矣,若真吾妹。”为详道其实。吾曾祖母坚不肯承,曰:“吾贫家妇,安敢妄姊太安人,以辱李公?虽然,家有子读书,倘异日能成立,当以牢醴拜李公墓下耳。”已,吾祖伯宗会公举嘉靖癸丑进士,官评事,卒践前诺。德美名士彦,通判南雄平凉二郡。《东崖杂记》。
嘉靖中,泉绅庄用宾于石鼓神庙东旁设主以祀其乡先正之贤者,曰夏秦,曰蔡居阳。率乡人行乡约,其中约规甚严,至于桃李垂街,田畴被亩,人和盗绝,一时为盛。《闽书》。
陈见吾让未发解时,读书城中,每夜归,过陈翁桥。桥上鬼辄相语曰:“陈解元,来见吾。”喜自负,历科俱不应。其年将发解,过桥,鬼乃寂然无声。归谓其内曰:“吾每年过桥,鬼必以解元相呼,今岁寂然,岂吾有失德乎?”其科发解。《司空日记》。
嘉靖辛卯,陈公让往秋试,求梦九鲤湖,是夕无梦。庙中道士梦神曰:“前度刘郎今又来。”令其告陈,陈亦不解。是科陈中解元,始知前科解元刘汝楠,陈即前度之刘也。陈,晋江人;刘,同安人。《闽省贤书》。
晋江柯实卿为诸生时,与一司理有小嫌,将抑之,乃于省试前以他事系于狱。会司理有分阅之行,瞩丞尉曰:“俟我行可数日,逼闱期,然后释之。”柯既出,偶遇泛海舟,一日夜抵省。时未行易书禁,司理得其闱卷,识之曰:“此泉狂生柯某,安得至是?”袖其卷拟投井中,适主司行值之,询曰:“有佳卷欲呈乎?”不得已出之,大称赏,遂以入彀。后柯官至太守。司理在泉亦有惠声。《司空日记》,参《东崖杂记》。
傅锦泉有别业在紫帽山麓,锦泉下帷处也。相传读书夜分,尝有呼于空中曰:“就寝。”其专精如此。后李文节亦尝假馆修业于此。故当时有一馆两会元之语。亦一奇也。《傅为霖文集》。
史方斋公以亲老假归省觐。至扬州,买妾,夜将娶矣,而丁艰讣至。公语女父母曰:“若女且留汝家,待我三年服阕乃娶。”并与以食用之资。及起复,过扬,将谐夙订。前女已适人,别饰一女代之。夜分乃至,冀公不大觉也。公曰:“此岂故剑?今者吾姑置之耳。吾不欲使女有弃妇名,勿谓我可欺也。”后此妾次第举三子,长即文简公榜眼,拜相;次子某举人,监司;又次世选公甲戌进士,驾部郎。《温陵旧事》。
朱梧,字子琴。好为诗,自序其诗曰:“梧也少,好诗,既领荐,三走南宫不售。思脱去笔墨蹊径,就职为博士。猖狂恣肆,喜怒愉快一发于诗。虽有瑕衅,不屑弥缝。稍迁楚令,遽罹废黜。呜呼,梧之不达,诗穷之矣。虽然,梧之不穷,诗达之也。梧见今人见弃于时,则辄愤愠怨尤,下者娱财作荒。梧之废也,无饥寒侥仰之忧,人事奔趋之扰,谢绝过从,杜门却扫,每遭时清晦,或林泉鱼鸟之适,田夫野父之俦,出数言纪之,长篇短章,惟所欲为。又性不喜俗人,堆积蠹编于东轩北窗之下,日与数千载间骚人文士为伍,光景满前,应接不暇。追念隶博士时好而不能专,为造士司政教时专焉不能入。今则专而且入,死生不足夺,况穷达乎?梧所畏王遵岩氏,见梧赠诗十篇,复梧曰:奥意险语,殆搜神脏而破鬼胆,何但仰参黄、陈,直将上闯韩、孟,眼中何意见此奇特!呜呼,搜神破鬼未也,奇特然哉!遵岩于文章少许可,彼其视一世能言之士,直若瓦砾蛙蝉,而许梧若此,伪也,非真也。据以为信,梧其顾长康哉?然有观梧出处,忧乐之际者,则诗果穷梧者耶?果穷梧也!宁诗穷梧,毋梧穷诗。”《闽书》。
蔡少参一槐,年十四,中庚子榜。御史王瑛启牍,谓年太少,姑留后。鹿鸣日,特设宴期之。及癸卯再隽泉,年少登科,又享眉寿,槐一人兼之。鹿鸣两宴,亦异数也。《闽省贤书》。
晋江蔡公沙塘一槐,年六岁往姑夫家看灯,姑夫试以对曰:“元宵灯火满街衢。”即应声曰:“大地文章连斗柄。”后十四,中乡试填榜矣。主考虑早达不成令器,故不以题名,而又令赴宴,次科十七始中。《耳谈》。
蔡沙塘公尝步至一古董店,主人出其书画彝鼎之属。公方摩挲瞻玩,一狂徒至,见公笃老而衣冠朴陋,怒其不逊己,挤而仆之。主人惊告以公姓名,其人趋去。公徐起理冠帻,复观如故,意气湛然。《温陵旧事》。
袁小修尝语予曰:“卓老多病寡欲,妻庄夫人生一女。庄殁后,不复近女色。其戒行老禅和不复是过也。平生痛恶伪学,每入书院讲堂,峨冠大带,执经请问,辄奋袖曰:“此时正不如携歌妓舞女浅斟低唱。”诸生有挟***者见之,或破颜微笑曰:“也□似与道学先生作伴。”于是麻黄之间,登坛讲学者衔恨刺骨,遂有宣淫败俗之谤。蟾蜍掷粪,自其口出,岂足以污卓老哉?予兄中郎,以吴令谢病归,再起仪部。卓老以为理不常复出,为诗曰:“王符已着《潜夫论》,为问中郎到也无?”已而中郎将抵国门,乃改前句曰:“黄金台上思千里,为报中郎速戒途。”其于进退出处,介介如此。人知卓老为柳下之不恭,而不知其为伯夷之隘也。卓老风骨棱棱,中燠外冷,参求理乘,剔肤见骨,迥绝理路,出语皆刀剑上事。狮子送乳,香象绝流,直可与紫栢先人相上下。遗山《中州集》有异人之目。吾以为卓老可以当之,录其诗附于高僧之后。传灯所载,旁出法嗣,卓老或其俦欤!”《列朝诗集》。
公安袁中道《李温陵传》末言:“公为人真有不可知者。本绝意仕进也,而专谭用世之略,谓天下事决非好名小儒之所能为。本狷洁自励,操若冰霜人也,而深恶枯清自矜刻薄琐细者,谓其害必在子孙。本屏绝声色,视情欲如粪土人也,而爱怜光景于花月,儿女之情状,亦极赏玩,若借以文其寂寞。本多怪少,可与物,不和人也,而于士之有一长一能者,倾注爱慕,自以为不如。本息机忘世,槁木死灰人也,而于古忠臣义士,侠儿剑客,存亡雅谊,死生交情,读其遗事,为之咋指斫案投袂而起,泣泪横流,痛哭滂沱而不自禁。若夫骨坚金石,气薄云天。言有触而必吐,气无往而不伸。排蹋胜己,跌宕王公。孔文举调魏武若稚子,嵇叔夜视锺会如奴隶。鸟巢可覆,不改其凤味;鸾翮可铩,不驯其龙性。斯所由焚芝锄蕙,衔刀若卢者也。嗟夫,才太高,气太豪,不能埋照溷俗,卒就囹圄,惭柳下而愧孙登,可惜也夫!可戒也夫!”《闽书》。
梅国桢读《焚书》,笑语人曰:“如此老者,若与之有郄,只宜捧置莲花座上,朝夕率大众拜礼以消折其福,不宜妄意挫抑,反增其声价也。”《明世说新语》。
徐文长逸藁有诗云:“南海大夫欧,泉州处士尤。泥中双绿鬓,诗伴两苍头。”自注尤山人侍者范鹿能诗,不减欧桢伯之仆,惜其稿不得见也。《静志居诗话》。
万历己丑,冬至前二日,余以叨贰春省,将祗事郊坛,斋宿署中。是夜与僚长东阿于公,富顺李公拥榻玄谈,宵分乃罢。既就枕,四壁俱寂,鼾睡甚适。忽梦有递刺者,予谁何之?则曰:“于尚书使者也。”开函睇视,弗覩名姓。刺中第有二语云:“空山一泪凭谁寄?万古孤坟祇自愁。”读竟,遽觉,心自骇愕,通宵不寐。晨起,具述以告二公。乃于公讶曰:“所谓于尚书者,非眼中人耶?”予惭悚无以对。少选浙江上奏,椽来,呈副封,则巡抚中丞傅某所题疏也。略曰:“伏覩故少保兵部尚书臣于谦,常睿皇北狩,景帝嗣统之日,内修外攘,尽瘁竭诚,俾九鼎既危而获安,銮辂既去而复返,忠甚盛也。遭萋菲之构,竟死非辜。睿皇旋复悔之,圣圣相承,后先昭雪,赠官赐谥,建祠吴山,恩华备矣。惟时棅事者弗克将顺德意,易名肃愍,未惬众心。乞圣明裁改,以彰显勚,以慰幽魂。”于公览疏,顾谓予曰:“梦征矣。幽明感通,一至是耶!顾少保公独见梦于公何也?”盖予尝陟吴山之阳,谒少保祠,为诗吊焉,良谓有一面之识乎?乃为二公诵予诗,有“主圣臣忠”语。于公叹曰:“公为少保公知己,旧矣。”比疏下于公,请改谥曰“忠肃”,天子俞之。于是舆论称惬,谓足妥少保公九京云。黄文简《异梦记》。
黄文简凤翔以太夫人春秋高,一念东山,遂不复出。凡辞召命者四。及居太夫人丧,年已逾艾,犹作孺子慕。且令诸子皆杖以志戚,海内称孝焉。《续小学》。
黄文简每自春明谒告归,望郡城十余里,即撤去威仪,单车入子舍。出行里中,敕前驺勿呵辟行人。一日坐蓝舆,屏驺从,有一儒士接舆过,罥衣为裂,怒而止其车。公笑曰:“君第从我还,当相偿。”及至舍,知是公也,愕咍谢罪。公曰:“吾岂食言耶?”引入命坐,计直倍偿之。《续小学》。
黄文简凤翔每训饬子孙力行勤俭,衣勿求华,食勿求美,勤苦读作,务求有立。又作终事,预嘱曰:“吾百岁后,尔曹居丧,自当徒行如平日。或有故适远,亦只以旧敝油幔密自遮蔽,令人不觉,无得俨然白舆行道中,为人所指目。”此后宦家子弟,遂皆遵用之。公子润中自为诸生,出入皆徒步,即领荐以后,犹然守先公之教也。《续小学》。
陈瑞山学伊先生,方襁褓时,南安有一友,亦陈姓,教请郡城,夕经潘山桥,见鬼物无数于桥上嬉戏。一鬼曰:“陈君至。”又一鬼曰:“是贡士教官,何避之有?”其友乃大惧,匿身樜园中。须臾闻众鬼大惊曰:“陈大人至。”各下水散去。友私念必贵人陈姓者。窃伺之。俄有人背一小孩来,友问之,其小孩即陈姓也,云是梅坑人。其母有急事归梅坑,不及携儿,儿寻母,啼不止,乃冒夜携往。友告以此间多怪物,不便夜行,邀归其家,赠衣一袭。向其父母结为义子。瑞山果登第,官侍御,而此友仅以贡官训导终云。《司空日记》。
詹咫亭仰庇初登第,史观吾先生朝宾往访旅次,诫其家僮云:“幸传语而夫人,而主人欲做好官,便无钱;欲做好人,亦无钱。不可以做官而遂滥用靡费,致累而主人清节美德,做不得好官好人也。”《续小学》。
詹司寇仰庇曰:“吾侪教子弟最不可使之闲逸。士农工商务任其职业,如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则放辟邪侈,从闲而投。故子弟能读书者,专责之攻举业。不能者,径令其经商业农,何足为辱?今世所病在盗窃读书之名,延师延友费许多财钱,以欺父母兄弟妻孥,游手游食究竟万无一益。此虽子弟之过,亦其父兄教之不善欤。”《续小学》。
吾闽嘉靖末患倭,复设巡抚。有金学曾者,曾任是职。靡饷渔商,获累钜万。苦重远难携,用缩银法加铜九倍投之,仍良金。归里为不肖子孙荡尽。旧属弁泉人指挥杨洪震升迁,便访之陋巷,榱桷不完,病卧籍上,无被茵。杨为之泣,亟赠卧具。翌日再访,依然卧籍上,盖为子孙掠去矣。杨欲再赠,辞为无益。询何无年谱故旧周恤?告以若辈竞为书函徧投,相矛盾,莫适从,故绝无怜念者。杨次子指挥楝为余先人言若此。《蔬园小牍》。
隆庆庚午乡试合顺天榜两元五十八士。省元为同安林讳奇石,北畿领解则李文节先生也。是科之彦,其第进士者,二十有四人。文节公则鼎甲拜相,为一代伟人矣。自庚午至万历癸卯十二科,吾泉领解十。其甲午一榜,兼经魁一。庚午、癸酉、己卯、丁酉四榜,各兼经魁二。戊子、癸卯各兼经魁三。辛卯,五魁皆泉人。前嘉靖辛酉一榜,亦元兼三魁。丙子榜亦三魁。丙戌会榜,泉得二十有一人。乡会试得名之盛如此。是后虽微不及前,然乡榜尚甲全闽。会榜每科或十七八人,亦足称名邦矣。若夫禄秩之尊,则百六七十年来,内阁七,尚书十四,鼎甲八,会元四。少年高第钦假归娶七,词林选部台省百余,督学亦三十余。内自侍郎,卿贰,部司,评博中行,外而抚按,监司,守令,印累绶若,辉耀郡邑。盖当时而在朝在籍者计百二十有余人。猗欤,盛哉!《温陵旧事》。
隆、万时,士皆着白布袍。李文节公娶亲,内白布袍,而与友借色衣其上。亲去郡数十里,将至五六里许,偶出簥,风挂前居,裾裂径尺。从人走远村丐针线缀之。公徐步而行。时已暮,遇迎亲者数辈,问曰:“曾见有娶亲舆从否?”有识公者曰:“即李丈也。而独行何?”公语之故。迎亲者曰:“日已近瞑,不妨同行,以候尊从之至。”及门而终不至也。其丈人喜极,自出迎之。公竟以白布袍登堂,有顷方易衣成礼。及公解元会元鼎甲拜相,与夫人至老相庄敬。夫人尚后公殁也。《温陵旧事》。
李文节廷机曰:“余弟自秀才至出贡廷试,余未尝出一力。作教时有铨司暮过余门,致意甚厚,余以有数辞。及选,邵阳得士心监司拟荐,而直指恶余,削之。既而升翁源为索凭于少宰,少宰讶余何不相闻,可以善地处也。余应谓:“兄弟三人,二人有官,余复居此地,天下大官小官俱吾家做了。”余盖欲以公倡百僚,而弟怡然不言,不得善地不愠,家庭间语不及利。出京之任,皆自僦夫马,辛苦淡泊,至于没身。贤如吾弟者亦少矣。公尚有一弟,终日俱冠员帽,视今之恃兄弟烜赫者,贤否何如?”《续小学》。
李文节公同庶常读书三年,止告假七日耳。官祭酒少詹事,出入骑马,虽大风雪不改。在部常不欲速迁,恐所兴革不能久。三品例乘帷轿,公独乘明轿。自以一介穷儒,巍科华贯,思自砥砺报答国恩,无使死之日有余粟余帛以累君父。噫,今安得有此人此言乎!顾众口交攻,必不容安,纶扉一日,真作何解。《馆阁旧事》。李文节枚卜之际,论有异同。吏部录其事上闻,盖变体也。时廷推七人,李名第六。首揆朱山阴公密揭,请就五名内点用,微指可知。乃当宁意原蚤属,不为动。君相能造命,非乎?怪既用之,后若急之,若缓之,一任其呼号,展转无所控告以归,又若其不能违命者然。《馆阁旧事》。
泉州城大而土旷,士大夫皆散处。余以六月行部,人家多依原隰为园林,肩舆过其下,嘉瓜四垂,朱槿熠耀,绿柚扶摇于短垣之内,丹荔点缀于碧叶之上,真令人目不暇给。《闽部疏》。
泉州烧山土为瓦,皆***。郡人以海风能飞瓦,奏请用筒瓦。民居皆俨似黄屋,鸱吻异状,官厅缙绅之居,尤不可辨。《闽部疏》。
江锺允复初登第,梦作一县,县中皆是黄屋,不知何祥也?寻铨晋江令。《闽书》。
晋江苏君禹浚,万历癸酉解元。应试时,有南安诸生苏某至峡江,肩舆假寐,梦执旗报解元者,自喜负。俄而同舟济者,君禹也。公将终,有彩云见卧内两壁间。仙店舆夫某遇公于古陵道中,鼓吹骑从,问之云,将赴贵州任。比舆夫抵公家,已属纩矣。《闽书抄》。
紫溪苏先生浚,守制杜门,绝迹城邑,未尝一交当道。诸当道闻先生名,心甚重之,末由造请也。洛阳有承天寺,田千余石,旧系豪家占管,当道廉知之,即籍其田以献,先生辞焉。尝自言曰:“吾心如止水,名缰利锁二关,颇自斩绝。青天之内,乐有余地,岂以区区者介情哉!”其高节如此。《紫溪年谱》。
张太岳相公冒丧视事,公议不容,虽排斥谏臣而心不自安,愤懑成疾。九卿列举祝厘而词未有所属,众推紫溪苏先生者如一口。主部尚书乃以祝词相嘱,先生力拒之,遂称疾不视事,常事衔焉。然卒未有以中先生者。用是先生正气鼎吕朝中矣。《紫溪年谱》。
邑前辈苏公浚视浙江学政,所赏拔士累擢魁元,历三十余年,科第不绝。阅文日数行下,晨入试,夕已揭榜。初人人奇骇,久愈追颂。蔡光禄献臣云:“公于吴顾宪臣、浙朱用光、闽刘庭兰、李光缙未遇时,并以解元许之,若有成券在胸中者。”以余所闻林大宗伯欲楫语尤奇。方宗伯早岁从父宦粤西,适苏公官粤西参政,父修启白通命,属草时亦信笔为之,不甚娴骈偶也。公得之喜,以询某乡人曰:“林守备有馆宾乎?”答无之。“然则昨启谁草?”其人曰:“林惟一季子,垂髫相随署中,想出其手。”公叹曰:“真远器也。”议以其女委禽焉。会宗伯先定婚,不果。宗伯兄光禄公欲栋为诸生时,公夫人雅意择婚。或以林、庄二生才为请,夫人意未决,阴以其文寄质。公亟啧啧林,而夫人移于他议,卒妻庄。后公归,语次微惜之。夫人曰:“庄非科第中人与?”公曰:“庄亦一进士也,但林为有福进士,庄不及耳。”光禄公遂以甲午、乙未联登仕宦,富贵寿考为阖郡冠。而庄成丁未进士,旋卒。苏公自粤西参政擢贵州观察使,不赴,归,未几卒。其辞官文云:“用世如虚舟,存而不系,过而不留,不以天下为已有。出世如游鱼,游乎江湖,忘乎江湖,不以已为天下有。”辞亦洒达可诵。方公之举解首也,房考郭大司马子章梦蔡文庄清诣其门。公邑同、经同、姓草同、名水同。丁丑入彀,中文定公持其卷语人曰:“此卷必晋江人,非苏则李。”李谓文节公也。两公同以解元,善易学,为主司所夙知。悬断不爽,亦奇矣。《东崖杂记》。
少保黄公克缵,居官廉甚,抚齐十二载,家无厚赀。为余言:“曩守赣郡,满考归,仅存俸金数十两而已。”又云:“幼避倭浮海入城,浪高数十丈,舟中蔑不颠仆,己独正襟端坐自如,长年辈异之。”名世钜公。髫龄中早自不凡如此。《宦梦录》。
黄太傅锺梅公为五部尚书,年近八十矣,十二月二十七日生日,廿八九必出答拜,虽严寒或风雨不废。后生小子一刺至门,必驻车以白柬夹原红柬复之,未尝遣子弟代行,又必不以过正月。公林下数年,余所见皆如此。《温陵旧事》
少保公雅善声律,尝同诸公认集,咏妓得句云:“休言伐木人求友,须念提筐女有夫。”微婉近风人体。比年八十馀,生子,余为诗贺之。次韵来答,又屡贻余短幅,细书、章草,法殊遒媚多致。《宦梦录》
黄太傅锺老之兄,生平未尝至郡。锺老宦归,笃连床之爱,强而致之。未至二里许,望见雉堞,曰:“生平未尝覩此,胡为乎来?”趣归,终不役入城。《温陵旧事》。
〔校注〕
〔一〕“古”字原缺,掳《六一诗话》补。
〔二〕“诸”字原稿误为诗”,据《六一诗话》改。
〔三〕“无”字原稿误为“作”,据《六一诗话》改。
102-●卷之七十四 祥异志 104-●卷之七十六 杂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