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煮笋夏饮茶，秋持蟹冬火锅。浮生如梦。

蓝河冲到衣帽间换鞋子，还抽空摸了一下钥匙果然在兜里，拎了手机，想了想带上伞，砰砰砰地下楼，楼梯间的灯光亮了一路。

夏天的深夜下了微雨，有点冻人，只看见公寓亮着几盏熬夜的灯。他在街边拦了出租车，钻进去不见了踪影。

“大神，你能不能让我们过一点安生日子？”他在车里打***。

对方那边的公用***似乎临街，有点嘈杂，叶修的声音闲闲地传过来：“我找的是你，又不是蓝溪阁。”

蓝河扶额，“你找我就更不应该了啊。”

“同玩一个游戏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我和你玩的是一个游戏吗？”蓝河吐槽。

叶修道：“小蓝，之前我觉得你还是挺善良的一个人啊。”

“但是我不会以德报怨。”

“对你用得着谦虚吗？”

“你不开心？”叶修轻笑，“呵呵，那你干嘛要来？”

是啊他为毛要来，蓝河无语问苍天。

前面开车的司机师傅看他怒气冲冲地打***，转过头来，“小伙子，接女朋友啊？……诶***拿好。”

蓝河怒气冲冲地把找钱塞钱包，“接冤家！”

钱包丢了，没有手机，不好意思找蓝雨，还能更弱智一点吗？

蓝河觉得自己下班还挂在游戏上就是找虐。

无可奈何把号码给出去了，总不能让人家来露宿街头吧。

钥匙把门一拧开，先去墙壁摸了衣帽间的开关，叶修探头，“装修的不错啊，挺有钱的你。”

蓝河一窘，“单身公寓都这样。”

“你们蓝雨不是有集体宿舍么，还是说普通员工不能住宿舍？也太抠了吧？”

“没……”蓝河蹲下去翻箱倒柜找拖鞋，“这里离蓝雨挺近的，大学时候租的房，就没退了。”

虽然跟蓝溪阁的大家关系都很好，但是出去活动一群宅男也大多数是唱K吃饭。除了很久之前父母同学以外，好像招待别人还是头一回。

蓝河想着幸好最近有做大扫除，不会很丢脸。

他正东道主模样一边换了鞋往里走一边问叶修：“想吃什么？”

“随……”叶修的下一个字还没有出口，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惨叫当然不是叶修发出来的。始作俑者都被吓了一跳。

一只虎皮小奶猫惊魂未定地窜到蓝河脚边，绕来绕去。

蓝河俯身把它抱起来，“你踩着它了……”

叶修举双手：“我真的很抱歉。”

“也不是……上个月在门口捡到的。”蓝河打开冰箱，夏天比较燥热，隔壁的阿姨送了一些雪梨汤，在冰箱里镇着。

蓝河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小黄。”

“再笑就没饭吃！”蓝河把透明玻璃碗重重顿在茶几上。

三更半夜的，就挑最省事快捷的做。

有时候在家里昼夜颠倒地守副本，没有外卖也没有家常菜的日子，屯粮是必须的。

还好超市买的乌冬面还有半包。

叶修跟那只叫做小黄的奶猫面面相觑了好一会，他伸长手把它捞起来，不顾后者吓得喵喵直叫，蹭到厨房门口。

杏鲍菇是今天晚上的菜色，冰箱还有半个西葫芦，蓝河加起平底锅，上面热油兹兹作响，下下去的时候发出爽利地哗一声。

西葫芦片已经快软掉的时候蓝河把它们都盛到了浅瓷碟里。

旁边的小铜锅里面水正咕嘟咕嘟响，他把乌冬面丢下去，用长筷子搅了搅，水变得有点浑浊。他切了豆腐徐徐往里面放。

再加上生抽和盐，起锅的时候撒了一把葱。

把之前的杏鲍菇和西葫芦片铺到碗面，汤汁是浅***的。

他拿着隔热手套垫着端出去，一转身差点撞到叶修和猫。

“不关门油烟都要跑出去了！”他怒道。

餐桌上方的吊灯是暖色的，蓝河捧着猫坐在叶修对面。“你是江南人吧？”

他叹道：“还好没放辣白菜。”

“啧啧啧，”叶修夹起一筷子的豆腐，“小蓝你这生活太奢侈了。”

蓝河摸摸小黄的头，“本来做这行的就够伤身体了，有条件的话就尽量奢侈一点啊。”

“菜做的不错。”叶修表扬道。

“只是很平常的东西，你们兴欣不会是吃盒饭的吧？”蓝河终于找到了反戈一击的机会。

“食堂是迟早的事。”叶修笑眯眯。

职业玩家没有周末，第二天蓝河迷迷糊糊从被子里伸出手按掉叮叮当当作响的手机闹钟铃声，把小黄从被子上拎下去，路过厨房看见洗碗槽里堆着的锅碗瓢盆，头疼欲裂。

早饭通常是在路上解决，去俱乐部的小马路上有小推车的早点摊，早晨宝贵的时间当然是拿来睡觉。

昨天晚上把人安顿下来已经三点多了，本来想着不睡了直接就通宵吧，把笔记本搬到客厅上了荣耀，神之领域还热闹一些，第十区除了时差党基本上都没人在线。蓝河趁着清净处理了一下分配问题，叶修还饶有兴致地在旁边围观。

“你们蓝溪阁还挺富饶的啊。”叶修摸着下巴。

蓝河一惊，关掉公会仓库，不知道是挡屏幕还是不挡好，“你别打蓝溪阁主意。”

叶修说：“公平竞争嘛……”

“你一个职业大神跑到网游里去刷记录抢BOSS这尼玛哪里公平了！”

“你们人多欺负我势单力薄，还不够吗？”

势单是真的，力薄可就完全说不上了啊啊啊啊。蓝河泪目。

“你有脸说你力薄吗？”

叶修随口就答：“也是。”

蓝河硬着头皮继续刷荣耀，天光从窗帘背后一点点渗透进来，叶修伸手就把日光灯给关掉了。“你快去睡吧。”

蓝河熬夜熬得正迷糊，哦了一声就真的站起来回房了。

扑在床上睡意汹涌而来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还好记得把账号卡取出来了。

早上的时候叶修果然还在用着他的电脑，蓝河在小隔间乒乒乓乓了好一会抱出一床被子。眼圈乌青，“没房间了，待会你先将就将就吧。晚上我睡客厅你睡卧房。”

叶修站起来接过被子，说：“哪里用那么麻烦。”这家伙熬了一夜还很精神的样子。

蓝河心里有气，也不推让。

中午一般都是在俱乐部的食堂搞定，还能节省时间再休息一会，蓝河收拾好东西往外走，被同事叫住：“蓝桥，你出去啊？”

“啊，你们先去食堂吧。”

“路过岔路口那个超市不，带几听饮料回来呗。”

中午时间不多，蓝河来的比较晚了，只剩下被大妈们挑剩下的枝枝叶叶，蓝河选了几样，索性又拎了包海带回去。

都快忘了叶修那家伙没***了，叫不到外卖不回去难道要等着被饿死啊。

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小黄趴在门口的地毯上瞅他，站了起来。“嘘。”蓝河冲它竖起手指。

木耳事先在水里泡发，海带，香菇和胡萝卜切成丝状码在一边。

超市最后一块豆腐被抢到了，蓝河端在手上用刀切成小块，倾斜着滑进水里，漾了一下散开。

锅热好之后把葱炒香，陆续配菜都放进去开大火翻炒。小黄被火声吓到了，紧紧贴着蓝河裤脚。

接着蓝河舀了水放进去，等到汤开始冒泡的时候把豆腐也下下去，盐，醋，下白胡椒粉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抖了比平时少的分量进去。

勾芡之后把汤煮开，打了蛋花在快起锅的时候放进去。

临了撒上干的小虾仁和香菜。

剩下的时候拍了一碟黄瓜。

蓝河把菜端到桌上，用纱罩盖住，想着他起床还能热一下很方便的。

他拍拍小黄的头，给它的食盆里添了猫食，悄悄出门去。

蓝河偷偷摸摸左右张望了一下，同事们都聚精会神坐在电脑前像往常一样完成着工作，他轻声对着麦说：“我要到晚上才回去，你自己热热饭……”

屏幕上君莫笑在他旁边把伞打开又收起来，打开又收起来，看得他头疼。

对方嗑地一下把耳机放下了，他松了一口气，半晌叶修又转回来，抱怨道：“你家的电饭煲怎么那么难用啊……”

“靠，你多久没见过电饭煲了啊！”明明选的是最简单方便的。

“在左数……等一下，明明热热就好为什么要吃泡面！”蓝河抓狂。

“嗯……”叶修似乎在斟酌。

“很简单的啊微波炉也很方便……我特意煮了两份饭的。”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蓝河安静地等着他考虑之后回心转意。

紧接着叶修说了一声：“啊，找到了。”

“喂喂喂！”蓝河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安静的房间内一时间吸引了各种好奇的目光，他一窘，红着脸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小蓝你家饮水机能用吧？”

“……能……”蓝河塌着肩膀坐在电脑前面，看着游戏里面一动不动的君莫笑，很有一股提剑戳死他的冲动。

“小蓝啊你家猫好像饿了，对了，猫吃泡面不？”

职业玩家其实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朝九晚五对于蓝河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网游里任何事故和故事都在随时发生，不记日夜，也不会比现实生活中的纠纷来得单纯。实话说，有时候也会觉得心累。不过从来没想过放弃。

蓝河把工作交给了下一个接替他24小时连轴转的同事才回去，忧心忡忡打开了门，还是小黄在门口冲他喵喵直叫。

“叶修，你没对小黄下毒手吧？！”蓝河把小黄提起来左看右看。

“靠，这小东西差点抓到我。”

蓝河换了拖鞋进屋，叶修果然还用着他的笔电刷着荣耀。“今晚有野图BOSS哟。”

蓝河顿了一下，二话不说冲进卧房开了那台房东留下的老旧的台式。

感觉很奇妙，从来没想过和“君莫笑”在同一个空间里，甚至在这里能听到他轻微的敲键盘的声音。这种微妙的感觉让蓝河差点跑错地图。

他是怎样操纵角色的，好整以暇还是雷霆之势？会烦恼副本刷起来很麻烦吗？看到公会对他的敌意有没有露出无奈的笑容？

蓝河思绪纷纷，直到听到自家公会报出：“发现君莫笑！”

蓝河一惊，阴魂不散！绝对的阴魂不散！

可是能怎样呢，硬着头皮打呗。

他焦头烂额地指挥着，分明又听见叶修在隔壁闲情逸致不紧不慢地下着命令。好几次想冲进客厅掐他的脖子用力摇，“尼玛能不能别阴我们蓝溪阁啊心太黑了好吗！！！！！”

最后BOSS红血，倒地，系统消息上挂着的，还是兴欣的名字。蓝河瘫在屏幕前，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差距就是差距啊，半点也弥补不了。以前只觉得君莫笑是一个神秘的黑影，是虚幻的，遥远的，就算打不过也能老老实实地认了。可是现在叶修就坐在客厅，一下子心情有点复杂，被现实介入的实力相差更加突兀。

蓝河突然觉得有点丧气。

叶修走过来敲敲门，“我进来了？”

卧槽还有脸来，蓝河黑着脸去开门，“干嘛？”

你他妈要点脸吧！！！！！！！蓝河心里怒吼。

转念一想这家伙晚上只吃了泡面，果然满足不了成年男子的食量的啊。

中午做饭可是做多了的。

额角挂着井号的蓝河站起来走进厨房，心里默念不能浪费粮食，不能浪费粮食。

把冷掉的饭从电饭锅挖出来，从冰箱拿出几根火腿肠，和着上午做酸辣汤还剩下的胡萝卜一起切成丁，青豌豆和玉米粒没存货，只好切了香菇和黄瓜充数，至少颜色还看得过去。

蓝河把鸡蛋敲在碗里，放一点盐会使蛋花更加均匀，筷子往叶修手里一塞，“打蛋花去，别告诉我你不会！”

锅已经热了，把蔬菜和火腿都放下去翻炒了一下，最后倒入米饭。朝散调味好之后盛到盘子里。

叶修一脸无奈，手上的动作倒是快，蓝河叹道不愧是大神啊，手速就是比一般人快。

接过打好的蛋液，加了点清水和淀粉倒入锅里摊成蛋皮，等到它快要凝固的时候把旁边的炒饭倒下去，蓝河挥舞着锅铲小心翼翼对折着蛋皮，不小心对上叶修的视线。“？”

“没，你做饭的样子很可爱。”

蓝河一脸不忿的坐在叶修对面，微波炉叮地一声，他站起身把热好的酸辣汤端过来，一人盛了一碗。

越过胳膊看见对方的表情有一秒钟轻微的松动。

“怎么了？”蓝河歪歪头。

蓝河唯恐他又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赶紧把碗放在了他面前。“那就快吃。”

叶修举着勺子，小黄趴在桌边上，不住地伸爪去捞，他就一来一回地逗它。“只是感觉很久没这样了。”

蓝河没过脑子就接道：“怎样？”

“有人越过桌面给你盛汤。”叶修眯着眼睛，在缭绕的水汽后面看不大分明。

蓝河错愕，一转念却知道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他的家庭和出身背景，却也明晰十年荣耀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像他这样除了荣耀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没欲望去追求的性格，又怎么会真的在意这些日常的琐事呢？

普通人的一生不足以概括叶修，叶修也不屑于如此填充着自己的人生。

蓝河有点好奇，从心底又泛出一点心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舀了一勺汤塞进嘴里。

夜已经深了，隔壁家的电视开的声音有点大，隔着墙壁都能听见调子拔高几度的广告。两个人相对，却什么也说不出。餐桌上方橙***的光照得饭菜闪闪发亮。

“为什么学做饭啊？”叶修敲了敲盘子的边缘，打破了沉静。

“……其实也没有特意去学啊……”蓝河想了想，“生存的本能。”

叶修忍着笑：“你们蓝雨的食堂有那么恐怖吗？怎么也没吃死喻文州和，黄少天啊。”

蓝河努力无视了他诡异的停顿，“你平时见过除了排满比赛和训练日程的人吗？”

叶修想了想，他其实见过不少的，但是他们都仅仅出现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是抽象和平面的。在兴欣陈果可能算一个，还有一群网民，可是大多数的人在兴欣除了上网好像也不会做其它的事情。

“荣耀里面也有那些，只专心点着生活技能的人啊。努力把采集，烹饪，挖矿的技能点高，也许不是为了赚钱，这些人的乐趣你明白吗？”虽然我不是，但是我想我知道那样的心情。帮会里也会有锻造出好武器喜气洋洋来炫耀的玩家，或者以疯狂制造补血剂为乐趣的玩家。

他们并不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

叶修望着他，“你呢，你以什么为乐趣？我记得你的大号战力似乎还挺不错的啊。”

“我……”蓝河的气势一下子下去，“我是……”

“想当职业选手结果太弱了？”

“叶修！”蓝河简直想伸手掐死他得了。什么浪费粮食啊，粮食都给这货吃了才是真正的浪费！

叶修像是没事人一样吃饱了站起来，端着碟子回厨房临了拍拍他的肩膀：“有时候只是因为放弃得不够多。”

蓝河愣了一下，是在说他吗？还是说自己？

天赋能靠放弃什么东西来换取吗？蓝河不知道，却也只能紧抓不放。

他默默收拾了碗碟跟着进了厨房。

小黄摇摇尾巴在叶修周围钻来钻去。

夜里吃了夜宵，叶修伸伸懒腰说：“我要开始工作了。”

蓝河心惊肉跳，“大半夜的？”

“白天睡饱了嘛。”叶修叼着烟打开了电脑。

蓝河只能在心里祈祷今晚上系统别给叶修面子最好一个野图BOSS都不出，嗯，副本难度也升级。

头疼着准备去厨房洗再也拖延不下去的碗，刹那间发现洗碗槽堆积如山的脏碗已经洁白如新好好地摞在了一旁，蓝河心头一热，回头问：“你把碗洗了？”

“我又不是吃白食的。”叶修开着游戏心不在焉地答道。

君莫笑在郊外转了一转，决定还是回主城买几样东西。一杯杯壁沾着水的饮料冰了他一下。

山楂陈皮和甘草，都是留在厨房很久都不会变坏的东西。

乌梅和山楂泡了半个小时，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锅子里，大火煮开，再转中火煮半个小时。最后五分钟扔进洛神花和冰糖，简单得一塌糊涂，可以存在冰箱里面喝很久。

不是能吃饱肚子的东西，但是夏天打开冰箱的时候看见它，总会觉得有种富足的愉快。

蓝河不知他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修晃悠悠地往前走着，而自己隔着几尺之远，跟在他的身后。一侧是深深的峡谷，黑夜浓重如墨，底下的江水湍急地流淌着，撞击着山岩，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声，在空旷的山谷更显激荡。他们沿着紧靠山体的小路走到深处的山林里去。蓝河提着的灯笼，只堪堪照得到眼前，叶修把唯一的灯笼给了他，而自己却不需要照明似的，在前面带着路。远远望去，那夜行的一支明灯飘忽地在初秋的山林中，那点微光，不大不小，只够驱散一方的黑暗，撑起两个人的光亮。

所幸也不是全然黑暗的，淡色的萤火点缀在草丛间，像是一支温柔的无声的歌。抬头便是触手可及的漫天星辰，丝滑的绸布抖落着细碎的光芒。蓝河腾出一只手，举得很高。他踮起脚尖，差点以为可以摘到那点点星子。

“小心。”叶修没回头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手拉住脚下一滑的蓝河，等蓝河站定，便把他拉到身边来，顺手接过了蓝河手里的灯笼。

“这么不小心？”叶修轻笑着说话，因为是紧贴着的站姿，蓝河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温热。

“……对不起。”蓝河还在后怕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出一句话。底下可是江水，可不是草丛，要是一滑摔下去，保不准就半条命。

“你走里面。”叶修收敛了笑意，他将蓝河拉到里侧。因为路实在有点窄，两个人不得不紧靠在一起。叶修将灯笼提到眼前，他们回到最初的状态，也不说话，继续赶路。

蓝河在一边则脸红了，这样的姿势让他很不习惯。右边就是叶修的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叶修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腰间，若有若无的碰触，而牢牢锁着的空间却很好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偷瞥过去，叶修的侧脸和往常无异，在黯淡的灯光的映照下，少了几分往日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显出些许温柔的神色。看得蓝河一时忘记移开了目光，等到脚下踢到石子才一惊，心跳着收回视线。他也因此没看到叶修嘴角勾起。

“那个……星星很好看。”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蓝河终于憋不住了，他挣扎了一下。

“……别动，你还想掉下去？星星的话，我回来陪你看个够？”叶修皱起眉头，他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些，光明正大地吃着豆腐。

“嗯。”蓝河郁闷地继续这个姿势，却发现叶修似乎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些？蓝河望向叶修的脸，可是对方脸上毫无端倪，坦坦荡荡的样子让蓝河把想问的话也咽了下去。

他们要去往一个集市，山林的集市。无月沉星的子夜，提着一盏特殊香料制的烛火，就可以被山里的妖精带到那个热闹的庆典中去。叶修是去赴约的，当年不小心闯入妖精领地参观了庆典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不起的通灵师，和山神的十年之约也到来了。

蓝河发现眼前的视野开阔了，到了一个斜坡，拐了一个弯，侧边不再是峡谷，而是树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听不到壮阔的水声，而是风神踩过树冠的声音。他们从山边到了山林间的小路，路边是泛着微光的植物，轻轻摇曳着，点点萤火穿梭其中。抬头可以看到星子，在两边树林留着的空隙中流出一条蓝色的光河。一直到视野尽头，都是满目的光点流淌的河流。

路已经足够宽敞可以容下两个人轻松地并排行走，可是叶修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而蓝河也不知为什么没拒绝和挣脱。一直到面前出现了岔路，叶修自然无比地拉起蓝河的手，往左边那条岔路走去。灯笼的火光映得周围静谧无比，跳动的两个影子也安静下来，相依在一起的样子亲密地让周围出现了一般人类听不到的絮语。叶修竖起了耳朵听到了妖精们的声音，他忽的扯开了微笑，偏过头看着什么都听不到的蓝河，一时没忍住就凑过去亲了一下。

“你干嘛啊？”蓝河吓一跳，他退出去几步，晃得影子都晃了一晃。

“亲你。”叶修轻笑，把蓝河拉了回来，忍着笑继续往前走，“快点，集市要开始了，我们要赶得上其中山神的庆典。”

蓝河没再说话了，他低着头任由叶修牵着，又烦恼又甜蜜的心像是棉花浸水般鼓胀开来。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但是他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确定了关系，但是两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连牵个手接个吻也要纠结半天。蓝河知道叶修是在顾虑自己，进展太快的感情会让他没有安全感，叶修从来在这件事上都是让着自己，顺其自然地发展着感情。

想着想着，就走出了这一片树林。他们站在高地的一条小路上，而面前出现了点点烛火，那些烛火摇曳在无数条山间小路上，那千里灯火燃烧在黑夜里，扇状般汇拢着，最后聚集着的烛火流出的火红光河，竟不比天上落下的银河逊色。而那光芒最盛的地方，在隔着山的另一边，他们还没瞧见。

而等到又一个拐弯后，他们总算看到了烛火去往的终点，那点点融入的光芒仿佛不像尘世的地，可那如潮的光河又是同尘世的街市如此相似。突然一瞬燃起的烟花就窜到了叶修蓝河的面前，他们在高地，而烟花正好燃在他们不用抬头就看到的视野里，果实爆裂开来的汁液涂抹在夜幕中。遥远的锣鼓喧哗声在耳边，渺渺茫茫地听得不甚清晰。

叶修的眼眸漆黑如墨，他拉着蓝河，走下高地。他们走下来，手中的灯笼被一个蒙着面具的人接过，他们走过那一棵百年的挂满布条的桃树，属于山林的集市已经开始了。

他们走下石阶，眼前充盈着耀眼的光亮，他们之前带来的灯笼被挂在了两边的树上，路的尽头有神坛上的火堆，不知道哪儿来的居然还有电池装的花灯，虽然更多的还是蜡烛竹条和油纸做成的灯笼和花灯。和人类的庙会没什么不同，山神的集市两边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蓝河甚至看到了一边卖瘦肉丸和臭豆腐的，只是小贩戴着面具，让人窥不见其真貌。街上人来人往，妖精们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明清时候的古装，更早时候的飘逸随风的衣服，还有的人穿着现代人穿的衬衫和T恤，蓝河一眨眼还以为自己到了漫展。

“那是狐狸精。”叶修牵着蓝河的手，逛着街市，他见蓝河痴迷地望着白衣少年卖着的花灯，捏了捏蓝河的手提醒道，“怪谈里说，他们会吸取凡人的精气。”

“实际上呢？”蓝河回过神，他望着叶修的脸。

“比起跑去人类聚居的地方，狐狸精比较喜欢在山里晒着月亮，月亮的灵力可比普通人类身上得到的充沛多了。”叶修友好地对看着他们两个的狐狸少年笑了笑，“我以前遇到的狐狸精，一个比一个好玩好逗，最好玩的莫过于那只叫张佳乐的狐狸了！”

“……”蓝河在心里默默地为那只狐狸点了支蜡烛。

“乐乐他跑去人间了！”狐狸少年听到叶修的话连忙说，“你也认识他吗？”

“很久之前认识的。”叶修也没多说，付了钱就把蓝河看中的花灯买回来了。

“你为什么会和山神有交情啊？以前也来过山市吗？”蓝河问道，他用左手接过花灯，右手牵着叶修。

“十年前来过，这回是第二次。”叶修耐心地解释道，“很少有人类可以参加山神的集市，这是妖精们和山神的集市。很多年前，很久很久之前，人类也是可以参加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免除了资格。山神把山市的地点弄得很隐蔽，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擅闯进山市。”

“后来你就成了通灵师？”蓝河说，他看着满不在乎的叶修问道。

“嗯，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有做通灵师的天赋，到了山市，突然觉得做个通灵师也不错。而且山神和我有一个十年之约。”叶修笑道，他俯下身子，在蓝河耳边说，“你知道刚刚过来的时候那些树精在说些什么吗？”

“什么？”蓝河因为叶修的接近一阵脸红，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蓝河整个都快烧起来了。

叶修轻笑着附耳，说出的话却让蓝河更加手足无措。

“我们先去买面具，观看山神的演出必须要戴上面具。”叶修逗够了蓝河，才想着要干正经事。他拉着蓝河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摊子前。

“买面具吗？”摊主是女孩子，长发挽在头上，用一根簪子簪住，面具上有金色的羽毛。

“要那种，像星星一样的面具。”叶修说出古怪的要求，没料到对方一下子抬起了头，看不清表情，蓝河也能感觉到对方带着激动的情绪。

“叶修叶修！你回来啦？”女孩子开心地摘下面具，是漂亮的人类女孩，眉飞色舞的样子简直美极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说好的，十年后我会回来看你们。”叶修也带上了笑意，“沐橙，这么久你一点都没变。”

“当然啦，你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我还是这个样子。”苏沐橙笑着在随身带着的袋子里翻翻找找，“喏，你要的星星一样的面具。”

面具是深蓝色的，由特殊材料做成，上头泛着的清冷的光比起烛火来有一份韵致在。

“要两个。”叶修指指一旁被忽略的蓝河。

“……哦。”苏沐橙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她乌黑的眼睛来回转了转，视线从叶修到蓝河，最后灵巧地侧着身子又拿出一个，“只用付一个的钱就好了，另外一个就当是给他的见面礼。”

蓝河摸不着头脑，手中塞进了一个物什，自然是面具。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托腮问道。

“蓝河。”蓝河回答道，“谢谢你的面具。”

“不用谢啦，山神的献舞快开始了，你们还不快过去？”苏沐橙提醒道，“晚去了就没位置了！”

“知道了，我们走了。”叶修牵过还在原地的蓝河，“我们得快点走。说起来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山神？”蓝河回过神来，是那种魁梧的，身材高大的，满头白色须发的，大叔或者爷爷吗？

“见面了你就知道了。”叶修似乎猜到了蓝河所思所想。

走到街心时，一朵烟花凌空炸开，尘世如潮人如水，来来往往的妖精们都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一时间人声鼎沸，万人空巷。敲锣打鼓声自远方传来，在某一瞬间灯火全部熄灭，只剩下神坛上的火光，那一簇光亮映得半边天空都是火红的颜色。

叶修和蓝河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抬眼就望见一个人走上神坛来。那人穿着飘逸的古装，袖口宽大，暗光中看不清颜色和纹理，长发落下来，面具紧贴着皮肤，完全窥不见他的相貌。

一阵鼓点落下，那人迎着鼓点声起舞，光裸的脚踝上有一串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清脆的铃铛声入耳，煞是动听。鼓点声后，其他伴奏的音乐也上到了台面上，蓝河只勉勉强强听出了琵琶二胡笛子的声音。在一阵喧闹的丝竹声后，周围恢复了静谧，只剩下最原始的鼓点的声音，那人随着咚咚落下的声音舞着，衣衫纷飞，充满力道和美感。蓝河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壮阔的歌剧，在露天看台上，简陋无比的歌剧。只有一个人，却有着神圣的让人流泪的力量。那人最后伸出了手臂，衣衫堆到手肘处，他指着天上升起来的月亮，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灯火在那一刻重新燃起，一切重归人世。

“他是山神？”蓝河连忙问旁边的叶修，“好年轻的样子。”

“他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叶修看着台上的少年说，“一点改变都没有，我好歹也长了个头，修了一身通灵的能力。”

“这样。”蓝河有些感怀，还想说什么，可眼前的光亮暗了下来。

山神还着着刚刚的装束，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近看才知道山神穿着一身金色的衣服，袖口绣着银色精致的花边，黑发垂在腰间，看到有布条懒懒束着，普通的白色面具还戴上脸上，除此之外，再无点缀。这个山神，真是朴素得可以。

“沐秋，好久不见。”叶修走上前来，明晃晃地打着招呼。

“是啊，十年不见，你没怎么变。”山神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偏偏又是好听动人。

“我变成了通灵师。”叶修说。

“多好啊。”山神的话里带着笑意，“山中十日，人生百年。在山外能过上平平淡淡的百年，也不枉世间走一趟。”

“你想要出世？”叶修的话里带着惊诧。

山神不语，面具侧了角度，视线刚好落到蓝河身上。

“你在人世的情人？”山神问道，玩味的口气。

“你不是都听说了吗？”叶修摊手，得意的样子太欠扁，蓝河踩了他一脚，“我不信那群树精没跟你打招呼。”

“你是蓝河？”山神伸出手，蓝河也犹豫着伸出手。

温凉的物什落到蓝河的手心里，没等仔细看到底是什么，山神很快合上了蓝河的手。

“给你们的见面礼。”山神飘飘悠悠地扔下一句话，踩着神坛前的地毯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掩去了身形。

“他给了你什么？”叶修问蓝河，不想蓝河收回了手放到口袋里。

“不告诉你。”蓝河伸出手掌，上面空无一物，神情是狡黠的得意。

“沐秋一定也很想出去，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叶修垂下眸子，叹了口气，“不然他怎么会放开结界，让一个人类的小孩进去他的领地？而十年的对于他来说如此短暂的约定，也只有他会去记得。”

“他为什么不出去？”蓝河不明白。

叶修没回答，他摸摸蓝河的头，眼底一片温柔。

凉风习习，他们漫无目的地地闲逛着，也很快活。

“这是梦枕，顾名思义，躺在上面就可以得到肖像的一切。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美梦。”叶修给蓝河做介绍，指着面前一个塞满香草的枕头。

“客官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尽管试一试。”摊主热情地招待着。

“怎么试？”蓝河有了兴趣，可目光还是看着叶修。

“躺在上面，看梦的长短，有的梦只需要一瞬间的光阴流淌。”叶修走过来，让蓝河坐到榻上，旁边的摊主看着叶修也是懂货的人，也就乐颠颠地让他领着蓝河示范，“你躺上去。”

“不是天亮就要走吗？”蓝河紧张兮兮地不肯躺下去，一睡大天亮怎么办？

“没事，我会看好时间。”叶修自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蓝河闻言也安定下了心思，乖乖地躺了上去。眼前叶修和摊主的脸渐渐模糊，他跌进了梦的境地。

梦中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潮汕山区的地带，雨季就湿湿的，不停的落雨，小小的蓝河蹲在门槛前，苦恼地看着不断线的雨珠，想着天空放晴就可以出去玩。母亲在房间里打理着家务，她唱着一支歌，温婉动听；父亲在厅堂口摆着棋盘和邻居的叔叔下棋，啪嗒啪嗒抽着旱烟，他偶尔看向自己这边，喊着乳名。小蓝河颠颠撞撞地跑出门去，发现天已经放晴了，而面前走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戴着面具，金色衣衫，带着熟悉的味道。

“山神，你为什么不出去呢？”梦里的小蓝河怯怯地问道。

山神似乎是笑了，他蹲下来，看着小小的少年，轻轻地对他说，“世间一切都有因果，凡事都不能任凭自己所要的那般左右，冥冥中都有天道。”

“可是你是山神啊。”小蓝河歪着脑袋，显然不能理解山神的话。

“这么说吧，你和叶修在一起，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因果轮回，就是天道。”山神的面具摘下，是一张不辨年岁，分外美好的脸，而此刻山神的嘴角勾起，显得那神仙般的脸多了一份世间烟火的味道。小蓝河呆呆地看着，保证没看过比山神更美的人了。

“梦该醒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山神站起身子，戴回了面具，消失在了蓝河的梦中。

黄粱一梦，蓝河睁眼，仿佛已经过了半个尘世，他在梦里过了最为怀念的童年，在最后看到了山神的脸。

“做了什么梦？”叶修没买那个梦枕，只是留下了一块灵石当试用金，他追着蓝河问道。

“没什么。”蓝河有点赧然，幼时的场景是美梦，说出去怪不好意思的。

“不是大富大贵，后宫三千那种梦吧。”叶修皱起了眉头，“很多人就是在梦枕中睡死了，在梦中度过了一生。”

“山神在成为山神前，是做什么的啊？好像也是人类？”蓝河突兀了转移了话题。

“我也不清楚。据说是民国时候的书生，还是更早的时候，总之那时候国家大乱。他和沐橙不堪其扰，跑到这儿一起隐居，这里灵力充沛，妖精比其他地方都多，冥冥中的天道里，他受到感化，就成了守护一方的山神。”叶修有点疑惑蓝河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不过都是听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嗯。”蓝河若有所失。

他们沿着长长的街道继续往前逛着，路上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吸引他们停下脚步，来来去去，夜过了大半。

“这个石头是驱灵石，戴在身上不会被那些低级灵体骚扰。”叶修拿着蓝河刚买回来的紫色石头说，“回去找根红绳串起来戴着，我不在的时候可以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知道。”蓝河握紧了石头。

“说起来，沐秋给了你什么见面礼？”叶修这才想起山神献舞之后苏沐秋给蓝河的东西。

“这个。”蓝河腾出手，将两条挂坠拿到眼前，细绳上挂着小巧的物件，应该是手链一样的东西。

“哦，这个挂坠，有点像同心锁，把恋人的血滴在关窍处……”叶修接过其中一个，指了指挂坠一角的小口，“就可以永结同心了。”

“真的假的？”蓝河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你猜？”叶修将问题抛回给蓝河。

“……无聊。”蓝河继续打量着精致的挂坠。

“山神给的东西不会差的。”叶修正脸道，“灵不灵，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说着叶修催动了术法，蓝河的指尖渗出几滴殷虹的血，眨眼就消失不见，而挂坠吸满了红光，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伸手。”叶修嘱咐道。

在庆典后由于气闷，他们就摘下了面具。蓝河一偏头就看到叶修目光灼灼，一时心跳加快，也就乖乖伸出手，任由他将挂坠系在了手上。

就在两个人还在低头系着同心绳结时，喧闹的声音突然而至。下一秒，蓝河也加入了这场喧哗里。

“叶修，你看！”蓝河兴冲冲地抬头，张开手掌，漫天漫地的雪花落下来，“下雪了！”

下雪有什么好看的？叶修腹诽，H市年年冬天下雪，断桥残雪的景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他忘记了蓝河从小生在不会下雪的潮汕地区，为数不多的和冬雪有关的经历。更何况，这明明还是秋雪。

“下雪了！”山林里的所有妖精都沸腾了，他们惊诧又欢乐地拥抱着庆祝。整片山林，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奔走相告，他们呼唤着风，嘴里欢呼着下雪这样美好的讯息。

“这还不是落雪的季节。”蓝河在原地转圈圈，兴奋够了，剩下的是疑惑。

“沐秋做的。”叶修仰着头，有雪花落到眼睛里，凉凉软软的。

蓝河诧异地转回头，看到蒙着面具的少年在路的尽头，淡然地看着一切，不悲不喜。

落雪成白，还没能压垮枝头，还没能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着落地后只是薄薄地积了一层，而后雪停。

蓝河想起了一个故事。传说中在遥远的一个地方，狼族和神族的首领一起制造了比往年更加早的雪天，压满整个大陆的雪，将肥沃的绿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将人间的世外桃源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北方绝境。狼族和神族的子民奋起反抗，而首领最后死亡，埋在了枯骨遍地的真正的绝境。之后荒原融化冰雪，一切又回归了原样，子民们推选出了更好的首领，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来年，不只是狼族和神族的领地，整个大陆都提早进入了冬天。之前的首领预见了这样的未来，而凛冬将至，也只有有了准备的狼族和神族生存了下来。子民们回到首领埋骨的北方绝境，只见到满地的尸骸，早就不知哪个是他们的首领了。最后他们将整个北方的埋骨之地的遗骨一一收殓。最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过那样悲伤绝望的冬天。

当蓝河把这个故事跟叶修说的时候，对方只是扯了扯嘴角，不屑于评论这个故事。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蓝河问。

“世间因果。”叶修淡然道。

雪后一时的喧闹此刻已经安静下来，山市恢复了原来的秩序，而打鸣的更声意味着快要天亮。

“我们要走了。”叶修在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子前说。

“不去告别吗？”蓝河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远处的少年和街对角买面具的女孩。

“不了，下一回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叶修拒绝道。

“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见面才需要告别啊。”蓝河不能理解叶修的逻辑。

“人间百年不过他们十日时光，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而他们近乎与山林同寿。我还是跟人类待在一起好很多。”叶修说到最后一句轻轻地搂住蓝河。

“我们都老得说不出话，他们还是现在这个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可不想因为牙齿漏风，被苏沐秋嘲笑连咒语都念不全。”叶修说，“那时候他们也会难受，因为我要去死去了，去奈何桥喝了那碗茶水，就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也许后来山市不让人类进入，是怕妖精们、也许还有人类难过吧。”叶修继续说。

“不是因为环境污染，森林砍伐？”蓝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也说不定。”叶修叹了口气，“那是他们的福祉，跟我们无关了。”

闲聊着，灯火阑珊，妖精也是会倦的，耷拉着眼皮恹恹的灯火和群星。蓝河在凉风中打了个哈欠，就看到一个妖精提着一盏灯笼走过来。

“客人，山市快结束了，该走了。”妖精依旧蒙着面具，他毕恭毕敬地拿着灯笼，递到叶修面前。

“嗯，那我们走了。”叶修念得并不大声，但似乎不是说给眼前的妖精听。

“再见啦。”蓝河这么说时，叶修停住了脚步，仅仅是一会儿，他们又往前走去。

远方还有晨星，仿佛暮霭的晨雾笼罩着山林，露水沾满了衣襟，只有摇曳的灯火指引着前行的路。他们走到那棵桃树下，挂满心愿的布条在风中轻摆着。

“他们在说话。”叶修悄悄地在蓝河耳边说。

“说什么？”蓝河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们说，你很善良，而我们很相配。”叶修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呵呵，不信。”蓝河一脸怀疑。

“真的。”叶修笑着回答，眼神深情如初。

蓝河没在说话，回头发现一切都埋没在了雾霭中，那夜间的光河和天边的流水一样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梦枕中的南柯一梦，只有手心来自叶修的温暖是真实的。

黎明前万籁俱寂，直到一缕光刺破黑暗和浓雾，不见了灯火和沉星，万物披着金子般的轻纱连乳白色的雾都沾染了温暖的气息。他们在山林中行走着，手中提着一盏已经快要熄灭的烛光，却怀揣着一种莫名的希冀和感动。

风吹来，山灵们在暗处窃窃私语。山神只是瞟了一眼，所有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他没有去一一探究，一个晚上的灵力消耗，即便是山神也有些困倦。他裹紧了被子，沉沉睡去。

烛火最后熄灭了，叶修和蓝河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一边的峡谷江水怒吼着，水流拍打石岸，水珠溅到半空，日光下仿若碎金。满山红叶和绿树夹杂，山顶还是雾茫茫的，简直如同仙境一样的去处。

“我们老了可以来这边定居。”蓝河回头对叶修说。

“没有电脑没有wifi没有电视和游戏。”叶修真假参半地叹了口气，“我耐不住寂寞。”

蓝河也没反驳他，他走在前面，日光几乎吞没了他的背影，就要不见。叶修呼吸一滞，眼前不由自主地晕眩，直到伸手摸到温热的躯体，他才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

“怎么了？”蓝河疑惑地问道。

1、北方绝境
2、暮霭沉星
3、摇曳烛火
4、夜行明灯
5、落雪成白

写手群的五个关键词，全部写进去啦！8k字！等十区验证过惹，当首发文XD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