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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我总是在搬家,因此也学会了很多种方言。

  爸爸死后,我们搬家的次数更频繁了,经常是在一个地方住不到半年就搬,似乎我们在躲避些什么,但妈妈不说,我和佳心也都不敢问。

  直到我十一岁,佳心十岁那年,我们钱财散尽迫于无奈又回到了老家的小城镇,生活才终于安定下来。

  印象里,只有这个地方才称得上是家,因为这里是爸爸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间屋子也称得上是祖宅,门楣上还挂着“崔宅”的牌匾,因着岁月的流逝风吹雨打又年久失修,牌匾上的字已经很模糊很老旧了。

  重回故土的第二个月,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慈眉目善的,一身中山装穿的笔挺,很精神很伟岸,颇有父亲的架势。

  当时佳心还在老师家补课,我是放学后直接回的家,一进家门就看到这个陌生男人。

  男人看到我后,先是一愣,目光里漾出了柔情,缓缓走到我面前后半跪下来抚着我的头很温柔很温柔的问:“乖,我叫沈明,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要回答,妈妈从卧室里出来,看到我和沈明很亲昵的呆在一起后,慌忙跑过来一把把我拉到了她身后。我听到妈妈对沈明说:“她是我的孩子,佳心。”

  妈妈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目前,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亦看不到沈明的表情。我只是感到妈妈拽着我的手颤抖的厉害。

  当时我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说谎。直到佳心被带走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

  妈妈真的没有能力养我们两个小孩,生活的艰辛逼着她舍弃一个。她选择了佳心,因为佳心从小身体底子就弱,再也受不了我们这样的生活折腾,让她到一个好的家庭生活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那家人家也确实够奇怪,非要十一岁的小姑娘,十岁的还嫌小。

  当时的户口薄还没有贴我和佳心的照片,只登记了名字,所以理所当然的,我被赋予了佳心的名字,而佳心被当成了我被带走了。

  佳心补课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沈明看我的目光变得很奇怪,那目光看的我浑身不自在。

  佳心被带走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妈妈也哭的很伤心,只有我像木偶一样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沈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沈明知道我才是他应该被带走的人,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只要我站出来说:”沈明,我不是佳心,我才是佳颜!”沈明就会二话不说,马上带我离开。

  可是我紧紧抿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心里很清楚,佳心比我更需要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更何况,我答应过老爸,会代替他好好照顾妈妈的。

  沈明走的时候,斜眼瞥了我一下,表情怪怪的嘟喃了一句:“这孩子心肠真硬!”

  耳朵尖的我自然是一个字不落的都听到了,我愣在原地,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这是沈明送给我的第一份深刻的礼物。

  佳心走后,妈妈很快在镇上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又在单位大妈的介绍下认识了杨河生。

  两个单亲家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一家叫董记牛肉面的小餐馆里。当时我和妈妈坐在一起,杨河生和杨白坐在对面。

  来之前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好好表现,必须给杨河生留下个好印象。所以饭桌上的我拘泥的要命,只是低头坐着,上了菜都不敢伸筷子。相比我而言,对面的杨白就自然的过分了,一上菜,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拣着自己爱吃的菜吃。

  杨河生不悦地拿筷子打杨白的手,妈妈却笑着说:“没关系,男孩子淘点好,长大了才有胆量四处闯荡。”

  我听着委屈,想着真跟对面这一家合并了,我铁定没好日子过。

  杨河生拍了杨白的头一下,笑起来眼角堆起了三道褶子,说:“这小子就是太没规矩,以后可得你操不少心。”

  妈妈的笑容更明媚了,她知道失去崔诚的这三年多来漂泊无依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属。

  搬到杨河生家后,一厅两卧明显很挤。杨河生为难地看着我说:“颜颜,不好意思啊,屋子少,你和杨白睡一个屋好不好?叔叔保证,等你上初中的时候绝对让你有个自己的卧室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妈妈抢了话头,眉开眼笑着:“没事儿,孩子现在还都小。”

  杨河生笑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歉意,那双眼睛像极了崔诚,我亲爸。

  鬼使神差地,我抓住了杨河生的衣角,仰头认真地问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爸爸?”

  杨河生的笑容舒展开来:“可以。”

  杨白在一旁冷眼看着嗤之以鼻:“不要脸!”

  二十平方米不到的小卧室里,杨河生从中间挂了条粉色的帘子,划分了杨白和我的领土。那条帘子从挂上的那一刻就没打开过。帘子左帘子右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入住杨河生家里后,妈妈开始念叨佳心的名字了,日益频繁。经常都会把我叫成佳心,我也会应声。杨白时常嘲笑我活的可怜,连亲妈都不待见我,活该我要巴结别人的爸爸。我从不反驳,我不想与他有任何争执而让妈妈为难。

  我们的日子过的越好,妈妈就越思念佳心,脸上的笑容就越少。

  如果早知道日子会过的这么好,她当初一定会选择把我送人,而不是佳心。

  妈妈曾隐晦地提过要将佳心带回来,但都被杨爸委婉地拒绝了,现在的情况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养三个就吃力了。妈妈又不好意思直说让我和佳心换一下,所以这件事就这么搁浅了。

  当时我站在他们的卧室门口,在门缝里看到妈妈失望的神情,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如杨白说的那么可怜可悲。我咬着牙忍着没落泪。

  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我的性格变得越来越阴郁古怪,很少有人能受得了。

  直到沈言带着佳心来换我回沈家。

  入沈家门的时候我还是个高中生,沈言也不过17岁,但他一米八一的个头,目光坚毅,脸上轮廓线条分明,已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我至今仍记得沈言第一次见我时的眼神,厌恶且鄙夷。

  我入沈家的门,在沈家最落魄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沈明病的厉害,双眼凹陷,颧骨突兀,整个人如一副批了张皮的骷髅,形容枯槁,简直不像个活物。他甚至不能去接他唯一的女儿回家,只能拜托沈言去。

  时隔五年,我没想到再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会如此的狼狈。我站在他的床前,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看的他不敢再看我,将无神的眸子看向别处,我仍直直地看着他。

  他忽然遣走了身边的所有人,只留我一个在他身边。

  他问我害不害怕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摇摇头,很记仇地说:“我是个心肠很硬的人,离别尚且不哭,又怎么会有害怕悲伤这样的情绪?”

  沈明愣了一下,想起什么后哈哈大笑起来,一点都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觉得他的病房很古怪,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子晃来晃去,让人觉得厌烦。

  沈明忽然伸手抓住了他身边的一个影子,我惊地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确实看到他抓住了虚无的影子,那影子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般在颤栗。我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那个影子渐渐清晰幻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能看到吗?”沈明因为说的太急竟咳了起来,没有一点肉的脸看上去狰狞极了。

  我讷讷地点了点头:“这是什么?”

  “这不过是些小鬼小煞,都等着我死,吸我的灵气。”沈明不屑地放开了那缕影子,看向我时多了几分温柔,“颜颜,近年来过的好吗?”

  我心里还想着刚刚那缕影子,觉得后背阴嗖嗖的,只是含糊地答着:“还行。”

  “在沈家这么落魄的时候才让你回来,抱歉。”沈明内疚地看着我,像是想到了五年前来崔宅的事,声音变得悠远:“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只到我腰间,转眼都这么大了。”

  沈明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会站出来揭穿如茵(妈妈),跟我一起走呢!没想到你那么小的的时候就知道隐忍。”

  “不是隐忍,只是我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妈妈。”我打断了他。

  “崔诚?呵呵……”沈明干笑了几声,“没想到那小子会死在我前面。”

  我一惊,睁开双眼。何业叉着腰盛气凌人地站在我目前,见我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脸都气绿了。

  我苦笑一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居然还会梦到初到沈家的时候。

  “沈佳颜,你有没有搞错?这个月的办公用品居然花了九十多万?你一搞财政的,那些零是随随便便就能多一个少一个的吗?要不是我在小旭那里瞟了一眼报表及时截住,你想想,它现在就已经在沈言的办公桌上了。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何业怒气冲冲,特爷们儿地拿起我办公桌上的水杯一阵牛饮,又被呛了个半死,在我面前咳个没完没了。

  我看到我屋子里那些游荡的影子被何业吓得一阵阵的乱颤,这女汉子的气场实在是太强悍了。

  看着被何业一饮而尽后的空杯子,我恨的牙痒痒,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精力才从沈明一个老朋友那里坑骗来的社前洞庭碧螺春,社前茶产量本来就少,更何况是这种特级碧螺春!

  看到我杀人的眼神,何业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我……该不会是又一不小心喝了你的什么名贵茶水吧?”

  “你也知道你不是第一次误喝了?”我气恼地瞪着何业,本来好东西是需要被人分享的没错,但绝对不是和这种不识货没品的门外汉分享!

  “喂!你非要这么小气嘛?人家刚刚才帮你挡掉一个灾难,你不请人家吃顿饭就算了,还为一杯破茶水瞪人家!”何业明显底气不足。

  看着她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的模样,我的小心脏实在承受不住,拉着她出了公司,找了间差不多的酒店好好请她胡吃海喝了一翻。

  何业算的上是我这二十六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兼闺蜜。一米六二的个子,微胖,皮肤白皙,水灵灵的模样,眼大脸大胸大。总体来说还凑合,要说她为毛到现在都无人问津,我只能说,她败给了她那张大饼脸。

  何业是我在天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们的友谊从高中一直延续到现在,算算也有十年了。

  同一所高中同班同桌同宿舍,一直到同一所大学同系同宿舍不同班,至如今的同公司同职位不同办公室。很多事她都冲在我前面帮我挡着,在沈家的这间小分公司里,我和何业算得上是要风得风了,基本上是在公司里横着走的狠角儿,没人敢给我们甩脸子。除了年中和年末领导来巡视时,我们规矩那么一两天外,其余的日子我们都没把公司章程放在眼里。

  就比方说,现在上班时间我和何业就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坐在酒店里大吃大喝。

  酒过三杯,我和何业都有些微醉的时候,沈言冲了进来,黑着脸瞪着我。

  “沈……沈总,您不是回去了吗?”何业吃惊地站了起来,言语间喷薄着浓浓的酒气。

  “我找沈总监有点事。”沈言沉声道,听着出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沈总,我们只是……”何业本能地就要找理由给我脱罪,虽然她并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了沈言。

  “何总监能回避一下吗?”沈言直接打断了何业。

  何业看了我一眼,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拿了包赶紧走人。

  沈言坐在我身边自顾自地倒了杯酒,看着一桌子的菜肴,皱起了眉:“就两个人用得着点这么多菜么?”

  “不是公费,是我自己掏的腰包。”我酌了口酒,不以为然。

  沈言明显被噎到,有点气急败坏的意味:“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也是随便说说。”我心里憋着笑。按理说,沈言也算的上是我哥,只不过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懒得叫了。沈明就我这么一个闺女,只有我流着沈家的血,看得到那些烦人的影子,沈言压根就感觉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猜想,崔佳心也同沈言一样看不到。

  沈言被我气得不轻,索性省略了所有的开场白,开门见山道:“佳颜,爸爸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回趟家?”

  “老爸今天在家?”我狐疑地看向沈言。

  沈言被我看的浑身不自在,蹙起眉:“我也奇怪爸爸今天居然会在家,总之,下班之后回趟家吧!”

  打心眼里觉得这老爷子在算计什么如意算盘,但他连我的衣食父母都搬出来了,我也不能拒绝,只好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通知。”

  沈言见任务完成,一秒都不愿多呆,喝了杯酒就急急离开了,好像跟我呆在一起有多委屈他似的。

  沈言前脚刚走,何业后脚就踏进来了。

  “没事吧你?沈总脸色看上去很不友善诶!”何业担忧起来的样子特别不上台面,两条眉毛几乎要连成一条直线,三百多度的眼睛眯着,让她那张大饼脸显得越发夸张了。

  我一巴掌拍开她凑过来的大脸,无所谓道:“只要你不吓我,什么都不算个事儿。”

  沉寂了五秒之后何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藐视了,瞬间歇斯底里要跟我拼命。

  晚上故意玩到很晚才回家,不出所料,沈明如一尊雕像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古书。李妈在旁边候着添茶送水,看到我回来,只是象征性地颔了颔首,也不见笑容。她是沈明的专属管家,不论对我还是沈言永远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在沈家呆了近十年,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古怪我也都见识过并习以为常了。

  令我奇怪的是,沈明今天居然真的在家!

  正犯疑,沈一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接过我手上的包包,将拖鞋恭敬地摆好,低眉垂首完全一副旧社会小丫鬟的样子。

  沈一是沈明指给我的专属管家,服侍我也有十年之余。这个家所有的管家都是祖辈指定下来并赋予“沈”氏的。我这边所有跟我沾边的人都以号码编排。比如沈一,沈二,沈三……

  待我换好鞋,沈一又帮我脱下外套,顺势附耳说道:“老爷今天心情不好,从中午到现在一直在看那本书,连晚饭都没吃,待会儿说话要小心点。”

  我不以为然,哧啦着拖鞋坐到了沈明一侧的沙发上。

  “吃饭了吗?”沈明放下书,喝了口热茶,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和眉间。

  我瞄了眼沈明刚刚看的那本书《药王野史》,禁不住笑出了声,拿起书胡乱翻了几下,打趣道:“爸,你今天没去山神庙就只为看这个?”

  沈明夺过书瞪了我一眼,带我到了书房,在书架上准确地找出了那本夹着符咒的古书,面色沉重道:“颜颜,帮爸爸做件事,去崔家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个符咒贴到他们家房梁上。”

  我身体一震:“哪个崔家?”

  沈明瞥了眼我,道:“还有哪个崔家?你老家!”

  我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在沈言回来之前,沈明就带着李妈离开了,走的时候又在书房里带了几本书,并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在五月初一前将符咒贴在房梁上。我讷讷地点了点头。

  直到沈言回来,我还没消化了这个消息。时隔九年,我又要回崔家去了吗?不知道崔家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妈妈佳心她们……

  “在想什么?”沈言突然端了杯咖啡出现在了我房门外,倚着门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也没经我允许就进来了。

  我伸了伸懒腰,喵大(沈明送我的一只黑身白腹的猫)从我腿上跳下去,跳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地儿又蜷缩成一个黑毛球睡觉了,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怎么,发生什么事儿了?”沈言自顾自地抽了把椅子坐在我书桌旁,优雅地将咖啡放在我书桌上,眼睛快速地扫了一下我的屋子。

  我其实挺想不明白沈言这个人的,在家的时候总是刻意要亲近我,装成一副好大哥的模样。可只要一出了家门准是把我当瘟疫一样,避之不及。我打心眼儿里认定了他人格分裂。

  “其实也没什么,老爸说他一个老朋友那里有几瓶珍藏好酒,让我过去给那几个老头子耍耍嘴皮子骗几瓶回来,所以……”我拉长声调看向沈言。

  “我知道,准假。”沈言笑笑,继而又想到了些什么,问道,“沈一跟你一起走吗?”

  我摇摇头,去见妈妈还是低调点比较好,这么多年不见,突然现身就带着一小丫鬟,颇有小人得志耀武扬威的意味。到时候妈妈肯定更不待见我了。所以说什么都不能带上沈一。

  想到此次去吕梁会见到佳心,我看沈言的目光就不免心虚了几分。我想这么多年沈言心里肯定还记挂着佳心,虽然佳心同他在一起也不过五年的光阴。打小我就不讨人喜欢,这多多少少与我的性格有关,嘴太欠。

  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杨白。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像沈言惦记佳心一样惦记过杨白呢?我甚至连妈妈都没怎么惦记过,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笑起来眼角会有三道褶子的杨爸。

  “沈言,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待见我?”我没头没脑地蹦了这么句话。

  沈言正喝着咖啡,被我这一问题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瞪着眼睛看着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也觉得自己无厘头,只是想起了杨白就不由地想起了自己被厌恶的那段日子,杨白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不够出色,那么沈言呢?

  “你厌恶我什么?”我重复道。

  “我……我没有厌恶你。”沈言的眼神躲闪着。

  我笑笑:“是不是因为佳心?”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你。”沈言直接端了咖啡杯转身走了,有点狼狈。

  很不坦诚呢,沈言。

    到了太原的时候,天正飘着小雨,湿黏黏的感觉特别不舒服,一点北方的干爽劲儿都没有。

  吕梁还没通火车,所以只能在太原转车,火车站旁边到处都是黑客车,懒得转车到客车站,就直接被拉着进了黑客车。之后又转了两次车才到了久违的城镇,大致的路线我还记得,客车站离崔宅并不远,我背着行李包徒步往崔宅走去。

  沈明也没跟我说清楚这边的状况,我一直以为崔宅已经荒废没人住了,哪知道刚进崔宅的胡同就看到一群五六岁的小朋友特欢腾地在玩儿游戏。我脑袋一沉,该不会崔宅被妈妈租出去了吧?沈明又给我丢了个坏球。

  正腹诽着,被蒙了眼睛的小孩伸手抓住了我。

  “抓到你了!”小孩笑着开心地扯掉了眼睛上的布条,一看是个陌生人,歪着头一脸疑惑:“姐姐你找谁?”

  突然就觉得这孩子好可爱啊,在天津我早就被叫做阿姨了,没想到一回到老家就变回姐姐了,心里很治愈!

  “你们在这里住吗?”我指指崔宅。

  “是啊。”小孩点点头,“姐姐你找谁?”

  “林如茵。”我说,然后往崔宅里看了看,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院里那口古井还在,只是井口的那块巨石被移开了位置。

  “哦,你找林阿姨啊,林阿姨每月十五才来收租,你还是去她家找她吧!”小孩笑的天真无邪。

  “嗯,你们爸爸妈妈呢?姐姐可以到你们家看看吗?”我顺手摸着小孩的头,手感有点奇特,明明看上去很光滑的头发摸着却无比扎手,而且隐隐有凹凸的小块。我不禁皱起眉头,再看院中那口古井时不觉阴气逼人。

  一听我要去他家,小孩立马警惕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像是怕我拐走他似的,我哭笑不得。

  已经四月二十八了,再不快点贴符……

  看向小孩警惕的目光,我无奈,本打算悄悄地贴了符就离开,只要偷偷看看妈妈佳心就好,现在看来我是不得不亲自去家里看看了。

  凭借记忆,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杨爸家,大门贴了白瓷砖,看上去气派多了。

  站在门外我组织着待会儿进去要说的话。

  “你找谁?”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转过头,从眉眼里不难看出面前的这个女孩就是佳心。跟妈妈一样的杏仁眸子,娇小的鼻子,尖下巴上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高高的马尾一直垂到腰间,像是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美少女。佳心自小就漂亮,像妈妈。

  佳心看到我后,愣了足足有三十秒,声音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姐……姐姐?”

  “佳心,好久不见。”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也不乏精彩,说着,还不得不扯出一个倍儿不自然的笑脸。

  屋子没多大的变化,我坐在客厅竹藤椅上,摇了摇,从前那种安逸的感觉突然就回来了。

  “杨叔和哥哥也都很喜欢坐那张藤椅,你们还是有很多共同点呢!”佳心端了杯清茶出来,放在茶几上,顺势坐在茶几边的小板凳上:“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家里没什么事吧?爸爸的身体,我是说沈叔叔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沈言也挺好的。佳心,毕业了吧?现在在哪里工作呢?”我喝着茶,努力以平常心寒暄着,目光不自禁地环视了家里一圈,找着这屋子里的每一处变化。

  听到沈言很好的消息,佳心脸上才有了点舒心的笑容:“毕业一年了,现在跟爸爸在政府部门工作,每天就是盖盖章子开开会什么的,很轻松。”

  “也很无聊?”我不自禁地就接了话头。

  佳心怔了一下,继而笑笑,算是默认。

  又闲聊了半个小时,杨爸妈妈才一起回来,紧接着杨白也回来了,看到我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像是见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似的,脸上只有震惊,一点喜的表情都没有。

  妈妈会有这样的表情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那年我十一岁的时候我亲爹沈明来接我回家的时候,她为了不让自己的亲闺女跟着自己过苦日子,竟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让佳心装作我跟着沈明去了沈家。当沈家落魄,杨爸政治事业达到顶峰的时候又将我和佳心换了回来。如今我活的阳光明媚的回来,她除了惊大概就是愧疚了,哪来的什么喜。

  至于杨爸和杨白也是这副神情,我想他们大概也知道这件事儿了吧!

  “杨爸,妈妈,杨白,突然打扰,不好意思了。”我先打破了屋里可怕的寂静。

  杨爸最先反应过来,忙笑着换了鞋脱下外套走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先打个***让杨白去接一下你。”

  倒是杨爸比养了我十六年的妈妈更热情,我笑笑:“有什么好接的,杨爸,我都二十六了!”

  杨爸一愣神,像是自言自语又重复一遍:“都二十六了,是啊,都二十六了。”

  妈妈还愣在原地,直到杨爸叫她,她才回过神,一面低头快速换着鞋一面说着:“我去做饭,你们聊着。”

  越过妈妈,我看到站在最后的杨白,正直直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我这才恍惚间记起,我离开的那天,我们狠狠地吵了一架,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分开了十年。难怪分开的这十年我都没挂念过他。

  我还记得,那是零零年的二月份,刚刚开学,我们还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子,个个都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吕梁的冬天走的迟,开学那会儿还飘着雪,我正趴在桌子上犯迷糊的时候,杨白抓着一沓卷子气冲冲地走到我座位前,猛地一拍桌子,脸气得发白低吼道:“崔佳颜,你跟我出来!”

  我跟他走到教学楼后的时候,他猛地将手里的卷子摔倒了我胸前,恼着脸:“你这什么意思?”

  我翻着看了看,都是我的卷子,大概也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装作一脸困惑地问:“怎么了?”

  杨白的脸被气得更白了,残冬的风越过掉光了叶子的小树林呼啸着冰冷地划过我们的脸,生疼。

  “你故意的!为什么每次考试都比我差那么几分?为什么每次考试都故意留一道题不做?”杨白大声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我反问。心里也猜出了大概。杨白是班长,十有八九是去领上学期期末卷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听到那些个老师聊天,聊到我的成绩,觉得是我每次故意放水让他得第一,自己屈居第二。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吵的特别凶,他凶是因为觉得我故意放水是对他的一种人格侮辱,而我凶是因为他破坏了我的睡意,让我本觉得很美好的开学变得很糟糕。

  吵完之后,放学回家都故意不一起走,我比他先走了半个小时,而就是那么先走的半个小时内,我被在家里等候的沈言带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我不知道杨白回来发现我走了,又来了个漂亮妹妹佳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总之我看到一个比杨白要帅好几倍高好几厘米的沈言来接我离开的时候,我心里是欢喜的。

  我敢肯定,在我回忆这些过往的时候杨白肯定也在回忆,因为他开始躲避我的眼神,并隐约间表现出一种不好意思和后悔的神情。

  杨爸苍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都比黑发多了,笑起来的时候不仅眼角,额头嘴角也都是褶子,但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神采奕奕的,很有领导范儿。

  我从行李包里翻出一盒武夷大红袍,笑盈盈道:“杨爸,孝敬您的,武夷大红袍。”

  杨爸对茶很有研究,打开茶叶盖一闻茶香便知好坏,拿出几片茶叶看了看茶形,手指轻轻一捻变成了粉末,喜道:“保存的很得当啊,颜颜!”

  “当然,我都是按着杨爸教的方式保存着茶叶的,要不要沏一壶试试?”我提议,其实我自己一闻这茶香茶瘾也犯了。

  于是等妈妈把饭菜做好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茶友坐在院里的石桌上乐呵呵地品着茶,一副享受状。

  “老杨,颜……颜颜,吃饭吧!”妈妈掀开竹帘子喊道。

  这场景,这喊声,跟十年前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和杨爸相视一笑,起身进屋的时候还不忘夸着茶叶:“真不愧是岩茶之王,茶中状元啊!”

  我特别得意道:“杨爸想喝,我家里还多得是。我收集了不少好茶就是缺懂得品茶的人一起品。”

  杨爸一听也来了兴致:“是吗?除了岩茶你还有什么茶?”

  “这个嘛,凤凰单丛我也有几种,通天香、夜来香、蜜兰香,但品起来还是不比社前洞庭碧螺春。我个人不太喜欢凤凰单丛的那种香气。而且最近我有几个朋友淘了点藏茶给我,就是您以前给我念叨过的四川边茶的一种,我煮着喝过,茶香十足汤色红浓透亮,入口生津,特别香滑!”我和杨爸一面谈论着一面往屋里走,越聊越起劲,差点让我忘记我来吕梁的目的。

  晚上我本来要跟佳心挤一挤的,结果妈妈说想和我睡一宿。于是杨白特悲催地睡客厅了,杨爸睡杨白的房间。我想杨白惨了,现在天气热正是蚊子猖狂的时候,客厅没个蚊帐遮掩着铁定被蚊子叮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第二天早上杨白一身红包的样子我就开心的直想笑。

  十年没见妈妈了,突然来访就挤一张床即使不是同一张被子还是觉得很尴尬。

  我感觉的到,她并不想见到我。

  晚上关了灯,我和妈妈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沉寂了很久妈妈才开口问道:“在沈家过的还好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为什么每个人想知道我回来的目的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呢?明明都不在意我过的好坏,若不是我突然现身,估计我这个人都不会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我是爸爸的亲闺女,他怎么会亏待我?沈家现在又混的风生水起了,即使每天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也会有股票分红,不愁没钱花。”我很实诚地将现状陈述给她听。

  她估计没料到我如今变得这么嚣张刻薄,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我冒到嗓子眼更直白的话就这么被生生地咽回去了,对不起,呵!

  “爸爸祭日快到了,我只是回来拜祭,想顺便看看崔宅,没想到已经被你租出去了……”不能忘掉沈明嘱咐我做的事,趁着跟妈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赶紧把正事儿给办妥了。

  “你到老宅去了?”妈妈有些吃惊。

  “对啊,不过住在那里的房客似乎很警惕陌生人,我都没能进屋去好好看看。”我隐约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妈妈好像知道些什么。

  “不要再去宅子里了,那宅子……有些古怪。”妈妈憋了很久才用“古怪”来形容崔宅。

  “古怪?怎么古怪了?”我问。

  妈妈犹豫了很久,像是在回忆在组织语句,说道:“佳心杨白高中毕业后我本来打算收拾一下崔宅,和你杨爸一起搬到崔宅去住的,但住进去才一个礼拜我就开始噩梦连连,宅子一逢下雨就阴沉沉的,有几次屋子都进了水,窗户上地板上经常会有奇怪的水痕,像是脚印。反正整个宅子都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起初我以为是自己体寒,再加上秋雨寒气重,才会有这种感觉。但后来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就梦到了阿诚,阿诚站在我面前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快离开宅子,这宅子已经不是我们能住的地方了。我……”

  居然梦到了爸爸!看来这水鬼绝不是什么小罗罗,我不禁皱起眉头。

  感觉到妈妈身体的颤抖,一定是又回忆起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儿了,我想了想还是将手伸向妈妈的被窝,抓住她被吓得冰凉的手,安抚道:“妈,没事,也许只是因为你太想念爸爸了。”

  黑暗中,妈妈扭头看向了我,半晌才哽咽着点了点头。

  “妈,我想在崔宅住几天,等爸爸的祭日过了我就走,行吗?”我言辞恳切,趁着她那股愧疚劲儿没下去赶紧把这事给敲定。

  妈妈犹豫着,没答话。

  我知道她在顾忌什么,赶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忘了,爸爸在世的时候经常给我讲捉鬼的故事,他还夸我有天赋,身上正气凛然呢!那些小鬼都怕我!”

  听到我讲起爸爸,妈妈才迟疑着点了头。

    本想着住进崔宅后,贴了符,美美地住他一个礼拜就回家去,哪料杨白非要跟着也住进去,理由冠冕堂皇,怕我一个女孩子家住那么大宅子出个好歹来没法跟沈明交代。

  我跟杨白又没什么血缘关系,孤男寡女地住在一个宅子里难免会落人口实,对我名誉造成损害,所以妈妈和杨爸又让佳心也陪着一起住。这么一来我贴符就麻烦多了。

  已经(四月)二十九了,明天就五月初一了,今天再不把符贴上去,不知道那水鬼又会从井里出来犯什么大事儿。我心急如焚,佳心和杨白却乐得在家收拾这几天的洗漱用品。

  看着杨白一副好人样儿,我恨的牙痒痒。

  崔宅屋子虽多,但大都老旧,再加上杨梅季节雨水丰富,屋子都闷湿闷湿的,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勉强打扫出一间正房(就是北房,采光好通风,一般都是主人、家里地位高的人才有资格入住的屋子)和厨房。

  那几个房客都住在东屋和西屋,正房是不外租的。

  屋子里是老式的长炕,这种闷湿的天气没理由让杨白打地铺,所以就在炕上挂了条帘子,分割出睡觉的地盘。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瞅着身边的佳心睡得沉了,我拉开帘子看到帘子那边的杨白也睡着了,我才蹑手蹑脚地批了件短衫,穿上短裤下了床,因为怕走路声吵醒他们,也不敢穿鞋,赤着脚站在屋子中央,仰头看着房梁,盘算着要怎么将符贴上去。

  我被吓了一大跳,杨白坐在床上,一双眸子亮如星辰,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没……没事,我……我起来运动运动。”我讪笑着,胡乱晃了晃胳膊,做出一副在做运动的样子,心里急得要命,马上就过十二点了,没多少时间了。

  “你是不是知道这宅子里有脏东西?”杨白突然问道,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胡说什么啊,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我帮你拎行李的时候看到你行李里有***的符纸。”杨白字字清晰一派正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乱翻别人行李是侵犯别人隐私权的错误行为。

  我皱起眉:“你这人怎么……”

  “你是不是急着要贴符咒?贴哪里,房梁吗?”杨白全然不顾我的不满,也赤脚走下来,轻手轻脚地搬了个太师椅,站上去伸长胳膊还差很远。以前的老宅子房梁都建的很高,尽管如今的杨白也有一米八余的身段仍然探不着房梁。

  “你上来,踩在我肩膀上应该就能够得着了。”杨白一副君子样。

  眼瞅着时间不多了,我也顾不上问他怎么这么相信鬼神说,瞥了眼还在熟睡的佳心,咬了咬下唇,从兜里掏出符咒,被杨白架到他脖子上,慢慢起身踩在了他肩膀上,伸手刚好触到房梁,默念了几声晦涩的咒语迅速贴上符咒,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哧啦”声和刺眼的白光,房梁连带着整间屋子都颤了颤,像是轻级地震,符咒才渐渐隐入房梁。

  “好了没?”杨白低沉道。

  “哦,可以放我下来了。”在下来的时候我不经意地从门楣上的窗户里看到院中看到白天玩耍的几个小孩正往外院走,心里犯疑,难道沈明给我的符没有作用?不应该啊……

  “到底好了没?我快撑不住了……”杨白在下面吃力地说道。

  我翻了个白眼,心有不悦地跳了下去,老娘不到百斤的身子骨能压死你么?

  “你先睡,我去上个厕所。”我拿了鞋就往屋外走,刚走出屋就看到杨白紧紧地跟在我身后连鞋子都没拿,还赤着脚。

  “你干嘛?”我皱眉。

  “其实真正有古怪的是外院那口井,你感觉出来了吧?”杨白并不看我,双眼紧紧地看向外院。

  “别说话,先出去看看。”杨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反而走在了我的前面。我相当无语地跟着他往外院走,受不了青石砖的咯脚,我还是穿了鞋子。

  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外院挪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没留神,踩到了桔梗发出轻微的断裂声,我瞬间僵在原地,迎面刮来一阵阴风,我不由地眯起双眼伸手挡风。

  “你是崔家的什么人?你身上的味道……”

  再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淡妆的女人凑在我面前闻着我身上的味道,吓得我打了个趔趄摔到在地。

  我这才看清楚面前女人的脸,清冷的月光下,女人的脸白的可怖,柳叶细眉,温婉长眸,点点朱唇,青丝工整地绾着一个群星逐月髻,耳上垂着一对珍珠坠子,显得玉颈颀长,一身红色碎花宽袖旗袍,完全一副民国时期的打扮。

  我四处看了看,猛然间发现宅子居然如新的一般,朱门红窗,连院子里的青石砖看上去都泛着清白的光,一看就是刚打磨出砌在院里的。

  沈明,你这次真要害死你亲闺女了!

  “你是崔弘的女儿?”女人惊奇地盯着我,不可置信,“不,弘儿若是有丫头也该五十多岁了,你是外孙?”

  女人忽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还能遇到故人。”

  我脑子快速地转着,怕是被水鬼引了魂才随她进了幻境,杨白不在身边就证明那小子还好好地呆在院子里,指不定看着我昏倒的身体发憟呢。被水鬼引了魂可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送了小命,那我可就冤大发了。

  正想着解决之道呢,女人突然又说话了:“我死的时候,弘儿才六岁,还是个孩子,每天叽叽喳喳的,快乐的不得了。正是战乱,人心惶惶,可那小子还是欢腾着过每一天,一点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活得有多惨。”

  我硬着头皮站起来,一直听她这么啰嗦拖延时间也不是个办法。“为什么出来祸害房客的小孩?”

  女人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我打断她的话非常不满:“我都死了这么多年,要不是这里的人移开井上的巨石,白天我被阳光晒着发虚,我也用不着晚上出来补阴气。”

  这么说来还真是和善的水鬼呢,我冷笑。

  “这么说,只要我重新把那巨石移到原位,你就不再出来打扰房客的生活了?”我冷静地盯着她。

  “我还要你帮我做件事。”女人的目光瞬间悲伤起来,迎着月光,眼里盈盈着竟有了泪水。

  “什么事?”我蹙眉。

  “明天就是我的祭日了,我生前无子嗣,又值战乱,死后都没人拜祭,所以才一直被困井中无法逃脱转世。我要你为我拜祭一次,好让我投入六道轮回。”女人边说边擦着泪,“我已经被困了七十多年了,我真的好想逃脱这里。”

  我点点头,算是同意拜祭她,转念一想,这水鬼也和善的过分了,难保不是在撒谎迷惑我,便谨慎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七七事变的时候,全家都忙着逃跑,我拿着包袱逃走的时候一不小心落得井。”女人有点忡神,仿佛还不能接受自己死的这么冤枉这么不值,明明都有机会跟大家一起逃走,居然会这么大意地落井而死!

  我听着这死因也有些发呆,没法总结她的一生!

  “作为报答,这个给你,对你会有用处的!”女人说着伸出湿哒哒的手将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放在了我手中,“吴玉儿,十八卒。”

  “喂!”看着身形渐渐透明的吴玉儿,我大喊一声还要问些什么的时候,脚后跟一股钻心的痛感袭来,我挣扎着坐起,却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杨白和佳心正坐在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被我吓到的样子。

  感觉右手有什么东西咯着我掌心疼,摊开一看,是一枚造型奇特晶莹剔透的宝石卡子。

  中午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佳心在一旁择菜,偷偷看了我几眼后,忍不住凑过身神秘地说道:“姐姐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我和面的手一抖,镇静地问:“什么事?”

  “我做了个梦,梦到民国时期的崔家。还梦到爷爷了,爷爷那个时候才六岁,跟姥爷的六姨娘关系特别好。姥爷的六姨娘我们应该叫六姨姥姥吧?外面放消息说日本人攻打北平,北平要沦陷的时候,整个崔家都打包东西逃命,六姨姥姥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裙角掉进了外院那口古井里,大家都只顾着逃命,根本听不到六姨姥姥的求救声。六姨姥姥好可怜啊!”佳心说着叹了口气,仿佛真的看到吴玉儿死的惨象似的。

  嗓子有点发干,没想到佳心还有点灵气,忍不住又问道:“梦的跟真的似的,那你有没有梦到爷爷叫什么名字?”

  “我听六姨姥姥叫爷爷弘儿。”佳心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叫崔弘,梦的太杂,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六姨姥姥落井之后,又过了三四年,爷爷他们回来的就只有姥姥姥爷三姨姥姥和舅姥爷几个人,姥爷还请道士做了法,道士说那口井不能用了就命人拿块大石头堵上。再后来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姥爷的地主坐不稳了生了场大病死了,爷爷娶了妻不知道怎么回事喜欢上道学,开始参道……再后来,模糊了,记不清了。”

  我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就昨晚一晚,你就梦到这么多?”

  “是啊,跟真的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总觉得好恐怖,姐姐,要不我们明天回去住吧!我总觉得这屋子太久没人住,已经没有人气了。”佳心有些恐慌地看了眼屋子,祈求道。

  想着,反正沈明嘱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便爽快地答应回家住,前提是不告诉杨爸妈妈我们俩偷偷地在古井边给六姨姥姥上柱香拜祭一下。

  吃罢午饭,趁着佳心在厨房收拾,杨白凑过来,低声询问道:“昨晚上你没事吧?”

  我没正面回答他,反问道:“那些小孩怎么回屋的?”

  杨白的脸色有些苍白,想到昨晚上的事,声音都发颤了:“你踩到桔梗后,那些孩子都像梦游一样又都自己回自己家屋里去了,你晕在我身上,我以为你发生什么事儿了,结果你……”

  杨白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似的,忸怩了半天才说:“结果你打呼了……”

  我一口茶水没咽下去,“噗”一声如数喷到杨白的脸上,咳的我肺都要咳出去了。

  “你干嘛你?”杨白立马怒起一张脸,捋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谁让你没事靠我这么近!”我没好气道,为嘛我会这么丢人啊,打呼,在一个多年不见吵架没讲和的异性面前打呼!我的这张脸啊,往哪儿搁才好!

  杨白的眼珠子瞪得更圆乎了。

  下午我和佳心出去买水果和纸钱,准备给吴玉儿拜祭一下,趁着佳心跟老板还价,我躲到一边给沈明打***。

  ***刚接通我就噼里啪啦嚷了半天,将昨晚所遇之事仔细讲了讲,末了又不免悲愤:“你是不是故意把我扔回来想让我死在这里啊?”

  沈明笑笑:“行了,我让阿言给你多放半个月的假,你四处玩玩放松一下。”

  我这才心理平衡了点儿,把从吴玉儿那儿得到宝石卡子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拜托他查一下有关卡子的事。

  末了,想到吴玉儿说我身上有崔家的血,不免好奇问道:“爸,我到底是你沈家人还是崔家啊?昨晚上那个六姨太说我身上流着崔家的血!”

  “你妈妈是崔家人,崔莹。是崔诚的姐姐,所以说,你小时候是被你舅舅养大的,林如茵是你舅妈。”沈明说的风轻云淡,一点都不觉得对我隐瞒事实是件不对的事。

  我静候下文,等来的却是沉默,只能接着问:“这么多年,你好像还没告诉我当年为什么把我丢给……舅舅,还有,林如茵知道她是我舅妈吗?”

  “不知道,莹莹跟林如茵没见过面,莹莹是因为生你难产死的。阿诚不愿意你跟着我生活,你一出生他便带着你走了。没想到林如茵还会愿意跟带着你的阿诚结婚。林如茵只当你是阿诚收养的女儿,也不知道我跟崔家的关系。”沈明至始至终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为什么…崔爸当年不愿意我跟着你生活?”

  “许是觉得我一个大男人照顾不了你吧。”

  “崔爸当时也没结婚也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啊,怎么会觉得你照顾不了我,他就可以?”

  ***那头沈明沉默了几秒:“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回答。”随即挂了***。

  跟沈明生活了近十年,我一直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如我也弄不明白沈言一样。

  沈明,我亲爹,五十来岁的人了,至今活得相当自在。虽不说是无忧无虑,但绝对随性自由。也就我刚到沈家那几年认认真真教了我几年道术。觉得我道行差不多够镇场子了,立马就又过上了以往满世界乱跑的散修生活。反正有沈言在家老实赚钱供他四处游玩糟钱。可怜沈言,一个二十多岁正值玩心大的年纪却要早早担起供养老爹的担子。可怜可怜。

  沈言呢,大学没毕业就帮衬着沈明打理公司的业务,从沈明手里将一个濒临倒闭的公司重新打理的风生水起,他不是一般的有商业头脑。他太早熟,二十岁就有五十岁的心智,我站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但他对“情”是最薄弱的一项,不论爱情亲情友情,所以每次被质问,我都拿这一项逃脱。

  沈言不过长我一岁,是十二岁一切都能自理的时候被沈明从孤儿院收养的,原名叫司马麒麟。沈明收养他的时候觉得这名字分量太重他压不住,于是不但姓改了,连名也一并改了。

  沈言十二岁,我十一岁,也就是说,沈明收养了沈言之后才想起还有个闺女寄养在小舅子家,才去崔家接人,只不过接错了人,没把我接走,把他侄女儿接走了。

  凭我的理解,沈明还算得上是个长情的人,打我接触他起,他的私生活就很干净,没跟别的女人乱搞过。这一点还值得我尊敬。

  “姐姐,水果买好了!”佳心晃晃手里的水果袋,朝我招着手。

  下午我跟佳心特正式地在古井边拜祭了吴玉儿,我还特地找人刻了张灵位牌,正面写上“崔祖昂之妾吴氏之灵位”,背面署上其姓氏阳寿,正式拜过之后,感觉到一股清风从井底涌出,似乎夹杂着女人的巧笑声吹过,我仰头看着素净的天,模糊间似乎看到了吴玉儿那抹俏丽的身影。

  “姐姐,”佳心也感觉到那股风的不寻常,四下看了看,拉了拉我的衣服,“行了吧?我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我笑笑,将灵位牌扔入井里,叫来杨白,我们三人一起将古井上的巨石又移回原处,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古井。

  临走的时候我给这里房客的每个小孩几个桃子,不仅桃木辟邪,就连果实也是有驱邪功效的,他们被吴玉儿缠了这么久,不驱驱邪怎么行?

  被喷茶水之后,杨白更不待见我了,见着我跟见着情敌似的,各种挤兑我。我都特大度地一笑而过不予理睬。

  估计最后杨白实在端不住了,趁着杨爸佳心上班,舅妈出去买菜不在家的当儿,逼着我非要我给那天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说:“事实就是,我那天被小鬼勾魂回到七十多年前的民国了,你信吗?”

  杨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机械地点了点头,说:“我信!”

  “这么荒唐的话你都信,你没救了!”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就要越过他回卧室去。

  哪料杨白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我胳膊肘,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见过鬼,水里面的、火里面的,都见过!”

  那认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我的心脏有点吃不消了,原来我身边都藏着一大帮子灵异人士啊?

  “佳心对你说过的那个梦我也做过,而且比她做的更清晰更完整。”杨白说完之后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补充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只是在厨房门口不小心听到的。”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好吧,我吃惊地看着杨白。

  近距离看杨白这张脸,啧,还长得挺俊朗的,浓眉星眸,额宽鼻挺,线条硬朗,一看就是个阳光男孩,怎么会看到那么阴气的东西呢?

  “颜颜,你知道怎么驱鬼?”杨白很严肃地盯着我,一脸期待。

  颜颜?叫的真没距离感。想起十年前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掐架,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也可以,你先为你十年前的那次无理取闹向我郑重道歉!”

  显然,杨白对那次掐架也没释怀,一听我要他向我道歉立马就毛了,浑身跟被电击了似的跳了起来,一点二十七岁该有的沉稳劲儿都没有,咆哮着:“凭什么要我道歉,明明是你的错!”

  “哦?那就恕我无可奉告喽!”我挣脱开他的束缚就要回屋。

  杨白抓着我胳膊肘的力道更大了,恶狠狠地瞪着我却不向我道歉,只是跟我评理:“你故意放水就是轻视对手,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你不为你的不尊重向我致歉,反而还要揭穿事实的我向你赔礼?你这是什么道理!?”

  “沈佳颜的道理。”我懒懒地扫了他一眼,“总之我做不做题,放不放水,是我个人的意念,无关尊不尊重对手。况且,我考试就是考试,从没刻意把哪个人当成是竞争对手。”

  “你!”杨白气白了脸。

  正争执不休的时候,林如茵挎着菜篮子进门了,一看我们俩对峙的架势,愣在原处:“你……你们……”

  “没事,我们只是对某件事产生不同的观点争论了一下罢了!”我甩开杨白钳制住我的手,挑衅式地又瞟了他一眼才回的卧室。

  回了卧室就接到沈明的***。

  “颜颜,这几天尽快回来吧,我找人仔细鉴赏一下你手里的卡子。查了不少资料,只在《道家手札》上看到一点,只是很潦草地一笔带过,说远古有升仙的方法记载在一块五彩石板上,后被修道之人发现后争夺中被打碎成九十九块碎石,被道人携带着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不过这只算得上是个传说,有没有这码事还不知道。”

  我一阵汗颜,怎么说的跟七龙珠似的,分散在世界各地就是要我四处找喽?跟打游戏闯关似的,最大的Boss还没出现,就我,或许还有别的小罗罗手上有卡子。

  “等舅舅的祭日一过,我就回去。”我打了个哈欠,“话说回来,这次我不仅帮了你的大忙,险些丧命,还歪打正着地给你挖出这么个传说,就给我放半个月假是不是有点少?”

  沈明咂了咂嘴,“你现在是越来越贪心了。”顿了一下,又说,“回来带你去见陆老。”

  我奸计得逞地勾起一抹笑意,懒得再闲扯,草草挂了***。

  陆老是沈明一个相处四十余载的发小,是个不折不扣的茶迷,自称是最懂茶圣陆羽的人,对茶的研究之深令人咋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老爷子收藏有各种名贵茶种,甚至自己在雅安还有块规模不小的茶园,煮的一手好茶!闲来无事我就喜欢到他家品品茶,可自从上次我不问自取了一块普洱茶饼后,陆老爷子就发誓再也不给我茶叶了。

  咎由自取啊,自食恶果啊,罪孽啊,悔恨啊……

  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日子,舅舅的祭日还有六天,只有六天了,安安全全地度过这六天我就可以回去了。

    杨白终于还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向我道歉了,我心灵上得到极大的满足,也就没怎么为难他,捡了些非重点浅显地讲了讲鬼神说。

  杨白如饮甘露,听的极认真。

  我特好奇,他一毕业了三年的一流大学高材生不好好工作,费这劳什子研究什么鬼神,是能赚得了钱还是赢得了名?活的真不踏实。

  我在家里宅的无聊,杨白说可以带我去以前的旧屋里玩儿,我本来不想挪窝儿,但他说那边现在被改造成了小吃一条街,我二话没说,抓起包包就跟着走了。

  杨爸的旧屋是以前政府分配的单元房,一厅两卧,小小的三间屋子,还是在大杂院里,整整十一户人家。每天每家发生了什么小事都能传的整个院子都知道。

  我和杨白进了院子,那些爹爹婆婆都好奇地盯着我,盯了半天才惊叫着:“哟!这不是颜颜嘛!回来啦?”

  不消半刻,整个院子都知道杨河生再娶的老婆收养过的大女儿回来了。

  杨白拿着钥匙插了很久才插入锈迹斑斑的老锁,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锁,门梁上的尘埃落下来,我们狠狠地咳嗽了半天。

  屋子里的布置一成不变,只是落满了厚厚的尘埃,我看到天花板上好多黑乎乎的小虫子慌慌张张地堙没在壁缝里。都是些寄居在荒废的屋子里无害的小生灵,这个住处风水是极好的。

  习惯性地走进卧室,中间那条粉色的帘子还在。帘子左帘子右是完全不同的格局,那条帘子被蒙了层厚厚的灰尘,应着岁月的侵蚀粉色已渐渐褪成了纸黄,甚至连帘子上可爱的凯蒂猫图样都看不清了。

  “还很熟悉吧?”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我身后,看着帘子左右两处完全不同的风景笑了起来,“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深夜十一二点才睡觉,特别努力特别勤奋的样子,早上又起的及早,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真的比隔壁李伯伯家的小闺女哭闹的声音还闹心。托你的福,我五年级整整一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翻了个白眼:“我十一,你十二,你五年级,我却只能上一年级,不发奋,我能连跳四级直接和你一起上五年级吗?”

  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妈妈刚刚搬进这间屋子,办入学手续的时候,以十一岁的高龄在众老师诧异的目光下报了一年级。同龄人都上四年级了,我却因为常年搬家学习完全跟不上进度,只能上一年级。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杨白嫌恶地看着我说:“走远点,低能儿,我怕低能会传染!”

  在学校的时候也是受尽小朋友的欺辱,被各个年级的同学叫做低能儿。

  早上上学,杨白总是刻意迟我十分钟再走。后来林如茵发现这个问题,特地找了个时间单独对我做思想教育,非要我跟杨白一起上学。那时我特怕我不乖会给林如茵惹来麻烦,所以强迫自己和杨白一起出家门。

  一起出了家门后,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慢步子走在后面,故意与他拉开距离。

  杨白走两步就回头看看我,如此几次后,终于爆发:“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我讨厌低能儿!”

  我打小就皮实,换了别的女孩子被这么一训斥铁定特委屈地哭个没完,但我只是怔了一下,就呆在原处,直到他走到巷子口拐了个弯儿消失后,我才拖着步子慢慢地走。

  那天,我因上学迟到,被罚站了两节课。

  杨白到办公室交他们班的作业本时从我的教室门经过,看到我站在教室最后面靠着墙壁发呆,后背沾了少许后板壁上的粉笔末。教室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四处跑着闹腾着,只有我一个人那么高的个子突兀地呆立着,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

  感觉到被人注视了,还注视了那么久,我木木地看向门口,四目相对。

  杨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慌乱不迭地就要逃离,哪知与迎面而来的女生撞了个正着,那个女生,我现在还有印象,跟我一样的名字,颜颜,辛颜。

  我木木地看着他们两个红着脸慌乱地捡着作业本,捡好之后也不知杨白是什么心理,又看向我,见我还在看他,像做了错事一样逃开。辛颜看着匆匆跑开的杨白,又好奇地看了眼我。不难看出,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有嫉妒的情绪,我平静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说实话,辛颜给我的印象挺深刻的,不仅因为后来我们读了同一所初中,甚至在高一上学期还住了同一个寝室,还因为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眸子,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那个时代还没有美瞳这种东西,但她的眼睛比那些外国美女的眼睛更晶莹更璀璨。

  那天之后,我玩了命的努力学习,自学了二三四五年级的课本,升学考试的时候,我拜托杨爸向老师说情参加了考试,并以全镇第三的成绩入了初中,一时成为镇上的传奇式人物。连跳四级居然以这么好的成绩入了初中。

  那次,杨白第一,辛颜第二。

  不过仅那次升学考试,辛颜考了个第二,之后的整个初中包括高一上学期一直都是杨白第一,我第二,从没变数。

  考上同一所初中后,杨白对我的看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开学第一天我照例和他一起出家门,等他走出巷子之后才晃着时间悠悠地往学校走,刚走出巷子就看到杨白倚着墙壁在等我。我只是瞟了他一眼没停下脚步接着走我的路。

  “你等等。”杨白叫住了我。

  我侧头:“干嘛?”

  “以后一起上学吧!”杨白红着脸说这话的时候特忸怩。

  我想我大概也就是哪个时候得到他的认可的吧!

  收起回忆,看完了老屋,我也觉得肚子饿得紧,就问:“小吃一条街呢?在哪里?”

  “就在附近,经过枫产林就是。”杨白笑笑。

  我却怎么都笑不起来,一听到枫产林的名字我就头皮发麻。

  枫产林离老屋也不过五分钟的脚程,穿过两条大街就是,但在镇上呆的那五年里我却一次都没去过那里。每每都会绕道而行。

  初中的时候,我曾听几个男生讨论过枫产林,说里面有两排苹果树,每到秋天果实熟透却没人敢去采摘,因为那地方阴气实在太重,大夏天的刮起一阵风都让人冷的直打颤。有人贪小利秋天穿着高筒胶鞋到枫产林捡果子酿果酱,林子里铺着厚厚的枫树叶和熟烂落下来的果子,穿着高筒胶鞋走路也非常艰难,如同走在沼泽地里,一个不小心就会采空,腐烂的叶子和果子会漫到膝盖处。外地流浪汉和未满十岁夭折不够盖棺的小孩子尸体都被人用破席子卷着仍在那里。时常会有采果子的农人在里面踩到尸体,胆大的会翻开席子在死人身上找值钱玩意儿发死人财,胆小的看到都冒虚汗,回家盖着被子都得大病一场。

  听过这些故事后,当天晚上我就做恶梦了。梦到自己六七岁的样子坐在枫产林中最粗大的一棵果树上摘果子吃,崔诚穿着高筒胶鞋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我笑,边笑边说:“颜颜乖,多摘点果子扔下来,回家我给你酿酸甜的果酱吃!”

  正当我摘了很多果子往下扔的时候,崔诚拿一竹篓子在下面瞄准了接,看我扔的架势,他后退了两步,突然腿像是踩进什么泥坑里似的往下陷了十几公分。

  我站在树上看的分明,在层层叠叠腐烂的叶子下,一双水泥色的腐烂肮脏的手正拽着崔诚的鞋子努力地往下拉。我看到地上的落叶此起彼伏翻腾如波涛一般汹涌,而这汹涌的叶海下是一双双正快速向崔诚靠近的腐烂的手。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大喊着:“爸爸,快逃,快逃!!!”

  崔诚仿佛听不到我说话一样,依旧纳闷地看着往下沉的胶鞋并努力试图拔出脚来。

  终于,四处潮涌而来的无数双手淹没了他,将他拖入地下,顷刻,林子恢复平静,崔诚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竹篓子孤单地掉在地上,里面还有两三个我扔进去的果子。

  我恐惧地缩在树枝上,不敢哭也不敢跳下去逃走,我就一直那么害怕地抱着自己坐在树枝上。终于变成了森森白骨一堆。

  如果不是林如茵到我卧室叫我,拍醒了我,我恐怕会在那个可怖的梦境里一直呆着逃不出来。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冷汗,把被子和枕头都浸了个半湿,在家休养了好多天。

  很奇怪,我明明没有去过枫产林,却可以把梦做的这么逼真,好像这件事真实地发生过一样。

  从那之后,我听到枫产林这三个字都会出一身的冷汗。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杨白发现我的异常,关心道。

  “突然有点不舒服。”我咬着下唇艰难地说道。

  本来我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回家的,但不知怎么,我有一种强烈的奇异的预感,我必须要去枫产林,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要不我们先回家吧?”杨白提议。

  “不行!”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该死的心脏,好像要冲出我的胸膛让我立马暴毙一样。“我们去枫产林看看吧,小朋友们都快放暑假了(当时是农历五月初四,公历六月十五),那里的叶子也都长茂盛了,肯定很凉爽。”

  杨白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没反对。

  还没到枫产林的时候我就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很难得的有了惧意,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童年阴影了,太深刻了!

  走到枫产林边儿的时候,那种寒意更甚,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神经紧绷地看向林子深处。

  “你干嘛?”杨白看着我警惕的神情,有些不习惯,“害怕进去?”

  我觉得我的脸一定比白无常的脸还要白,几乎要供血不足晕过去。

  “去苹果树那里。”我听的出,我的声音在颤抖。

  杨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吱声,直接带路。

  我觉得自己已经走到林子很深很深的地方了,杨白指着附近的两排矮敦实的树种说:“就是这些。”然后如同猴子一般伶俐地爬上最近的一棵树,俯视着我对着我笑,露出森森白牙。

  我仰视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场景似曾相识。

  在梦境里,我正是站在杨白的位置,而崔诚站在我现在站的位置。一想到自己脚下踩着万千腐尸,我的头皮麻酥的仿佛要剥离下来。

  凭空刮起了一阵风,我隐隐看着杨白似乎变成了一堆白骨。

  “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我胡乱大声念着千字文。记得沈明曾经说过,千字文是中华文化的最精华,不仅教育了人基本的做人道理礼义廉耻及有名的历史典故,更重要的是,它是最有效的防身法咒。只是我还不清楚对哪种鬼要用哪句话来对付。

  一句不行,我就试别的。

  “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啊!”感觉到脚下有东西牢牢地缠住了我,我慌忙就要拔出脚,要命的是如同陷入沼泽,越挣扎陷下去的速度就越快。

  杨白不明所以地看着树下急得满头大汗的我,就要跳下树来。

  “别下来!”我吼道。

  “拉我上去,快!”我焦急地喊着。

  杨白也急了,四处看着,找不到可以拉我的东西,犹豫几秒,索性解了皮带,用皮带拉我。

  好不容易抓住杨白扔过来的皮带,如同落水后抓住了浮木,我艰难地往上爬,杨白也奋力地拽着我。

  这幅场景被旁人看了一定觉得非常好笑,当然,他们看不到我脚下千千万的腐手,不知道我现在是命悬一线,在鬼门关上晃着身。

  “手!”杨白憋足了劲,吃力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奋力一拉。

  我和杨白坐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

  “下面……是不是有什么?”杨白擦了把汗,喘着粗气问。

  “是地缚灵。”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地缚灵并不太难对付,只是童年的阴影让我对这片地方的恐惧大大超过了对地缚灵的恐惧。

  “你在害怕?”杨白看着我。

  “没有。”我咬着唇,反驳。

  “你在发抖。”杨白推翻我的辩词。

  “闭嘴!”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种怪有什么弱点,你静下心来看,我可以帮你。”杨白说的很平常,一点都没有刚刚救我时的恐慌。

  我愣了一下,奇怪的是,心情竟因杨白的这句话平静了不少。

  地缚灵,他逃不开地面,而且惧怕阳光,只要剥开伪装在他身上的落叶,将他拽出地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制服。必须要一击制胜,抓住他的主体。地缚灵的副体特别多,就像章鱼的触角,如果没有抓到主体,那些触角断多少个都无所谓,马上就会新长出来。

  主体和副体到底有什么不同,我凝神观察着。

  忽然看到落叶丛中一处发光的东西。

  “就是那里!杨白,能把我扔到那里吗?”我兴奋地指着发光处,距果树三米左右的地方,使点力一定可以到达的。

  杨白点点头,拦腰抱起我,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像丢垃圾一样将我丢出。

  眼看着就要到达发光点了,我头皮一紧,糟了,用力过度,超过去了。

  “颜颜,赶快回跑!”杨白大声呐喊着。

  尼玛,你扔准点儿至于这样吗?

  落叶下无数的手终于逮着了机会全部扑了过来,严严实实地将我包裹在其中就要拽着我往下沉,我奋力睁大眼睛寻找着那抹亮光,终于在自己两点钟方向看到了那枚宝石,挣扎着伸手准确地死死拽住了它,用力一握。

  我听到类似骨头粉碎的声音,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身子软软地倒在了落叶上……

  “哎哟!”我疼的眼泪直流,看到自己被包扎的跟木乃伊似的两条腿两条胳膊,看向一边的林如茵,“妈,这……”

  “杨白说你从树上摔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林如茵说着给我倒了杯水,插上吸管放在我嘴边:“喝点水,医生说了,骨折,半个月后才能拆石膏。”

  “半个月?”我尖叫,“我爸让我这两天就赶快回家呢!”

  “我已经给沈先生打***了,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林如茵忙乎着给我垫床被垫枕头,让我坐着更舒服些。

  我气馁地瘫倒在病床上,半个月,还有半个月才能回去跟陆老讨茶喝啊……

  觉着右手有硬硬的东西咯着我,我摊开手掌,居然是一枚暗红色的宝石卡子,卡子上的树叶脉络清晰可见。是昨天枫产林那个地缚灵身上的卡子!

  林如茵看了看那枚卡子,笑:“是男朋友送的吧?都送来医院了还死死握着,我怎么掰都掰不开。”

  我笑了笑,不予应答。

  我没想到沈言会来吕梁看我,还带着俩陌生人,傅怀安和傅怀阳。

  傅怀安个头比沈言还冒尖儿,干净利落的小平头,比女子还白皙的脸蛋,正儿八经的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特蛊惑人心。穿一身浅灰的休闲装,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特纯洁的样子。其实都已经留学归来一二年了,主修中医,中医从业资格证都拿了两三年。

  相比之下,傅怀阳长得就差强人意了,身高与我差不多,五官奇特,小眼睛蒜头鼻,香肠嘴,皮肤黝黑,四肢粗壮,一双大手老茧满满,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其实傅怀安这个人我早就从沈明的资料库里了解了。傅怀安算个神人,不仅模样讨女人喜欢,嘴巴也讨巧,出去走一遭都有掷果盈车的效果。10岁自学完高中文化课,因不想出名,直接被保送国外就读医学院,16岁开始接触病患并勾搭到40多岁的医学女教授,致其家庭破碎。18岁回国,秉承父业,当了傅氏集团幕后总裁,并与公司规模稍逊一筹的尤家大***尤以媛产生暧昧,期间女人无数。但22岁与比自己大十岁的离异女秘书元亚薇结婚,同年离婚,收购了一部分尤家企业,消停了四年,现如今26,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傅怀安,心中忽的闪过一种异样的情愫,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惋惜,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活的一定很坎坷,遇到我之前是,遇见我以后还会是。

  傅怀阳一直沉默地站在傅怀安的身侧,一双小眼睛出奇的锐利,气场大得压人。

  我觉得奇怪,沈家与傅氏在生意上并没有牵扯,而且傅怀安在对待除女人以外的一切事一直很低调,极少露面。我也只是跟着沈明在上流社会的聚会上见过他两面而已,只是遥远地看了一眼。当时沈明说他八字太轻,是童子命,虽生的好看,但体质差,人生路坎坷,尤其是姻缘路更坎坷,总遇不到对的女人,这种人大多活不过20岁。

  嗯,他当时刚回国,18岁。

  傅怀安绅士地伸出右手,嘴角翩飞:“你好,我叫傅怀安,叫我怀安就好。”

  “沈佳颜。”我握住他的手,老天,他手可真凉,指关节又分明,握着真咯人。

  “颜颜,其实是陆伯介绍怀安过来的,别失了陆伯的脸面。”沈言皱起眉,明显对我冷淡的态度不满。

  傅怀安笑了笑,说:“叔叔大力推荐的人,我信得过。我最近在研究藏药,偶然发现藏茶也有保健功效,所以想研究一下茶是否可以做某些中药的药引。”

  “陆老是你什么人?”我对他找我什么事不感兴趣,我只在乎他是托怎样的关系来请我帮忙的。

  傅怀安笑笑:“是我小叔。”

  “表亲戚。”傅怀安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和煦的微笑。

  “怎么没提陆老说过有你这么个本事的表侄?”我狐疑地看着他,跟陆老在一起品了十年的茶可不记得他说过他有这么一个亲戚。

  “我爷爷和陆叔的父亲是结拜兄弟,表叔与陆叔的妹妹曾是结发夫妻。”傅怀安扯出一大段子关系。

  “曾是?”我耳尖地抓住了重点。

  “对,现在劳燕分飞了。”傅怀安答得平静。

  真难为他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关系找到我。傅怀安似乎料准了我不会实心实意帮他,很机敏地下了诱饵:“我曾听家父提过沈家对我城南的那块地有兴趣,如果沈***肯费神协助我,我很乐意让出那块地。”

  我斜眼瞟到沈言放光的双眼,傅怀安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我,显然早有准备。

  “还有,我知道沈***爱茶,我特意带了盒君山银针来给沈***品尝,还有一套明清瓷具。”

  回报很丰厚啊,我貌似没有理由拒绝。

  我总觉得傅怀安身上有种诱人的气味,让我忍不住想靠近他。这算是总什么样的气味?

  医院有硬性规定,晚上陪护的家属只允一人。沈言便留了下来,一晚上看着电脑。他这哪是在陪护我,是陪护电脑吧?

  我瞪着眼看着床前的两个赌鬼玩儿。

  自从得到第一枚卡子之后我对小鬼小神的灵敏度就高多了。

  赌鬼A穿着粗布短衣,尖嘴猴腮,面容猥琐,一看就是市井无赖之徒。赌鬼B身形矮胖,肥头大耳还独眼,也不是什么善茬。

  A斜眼瞄了一下沈言,淫笑着问B:“你猜这小子睡过多少娘们儿?”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巨咳。

  沈言被我的咳嗽声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小心将我扶起来拍着我的背,看我缓过来了才问:“你,没事吧?”

  此刻B也站我床边儿上了,不过他研究的是沈言不是我。B一面瞧着沈言一面摸着下巴做深思状,半晌才试探性地伸出五个指头,又慌忙摇摇头,曲折了两根指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坚定自己的信念,说:“确定了,三个!”

  A“嘿嘿”奸笑了两声,无比自信道:“我说这小子还是个童子儿!”

  我一口气没上来又开始猛咳。

  沈言这下急了:“颜颜,你哪里不舒服?要不叫医生……”

  我拍掉了沈言要按急救按钮的手,顺了顺气:“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傅怀安这次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沈言确定我没事后又坐到椅子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研究藏药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傅怀安怀疑自己身沾了不洁的东西。”

  “傅家闹鬼?”我一惊。旁边那俩赌鬼也好奇地涌过来,瞪着眼睛看着我和沈言。

  “具体的,傅怀安也没跟我说……”沈言的眸子暗了下去,“抱歉,帮不了你和爸爸……”

  “刚刚有两个赌鬼在赌你至今睡过几个女人。”

  沈言和那两个赌鬼都吃惊地瞪向我。

  我指着A说:“他赌你是处男。”又指向B,说:“他赌你睡了仨。”然后正视着面红耳赤的沈言,问:“事实呢?”

  沈言吃惊地瞪着我刚刚指过的地方,那俩赌鬼也在跟他对视,只不过他看不到。

  我说:“这是赌鬼,没有什么攻击力。闲下来看他们表演确实很享受。但如果不幸遇到恶鬼,我被吃了魄夺了魂,法医检查我尸体都只会写‘心肌梗塞至死’,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死因。所以,你该庆幸。庆幸你没有这该死的能力,不需要帮我和老爸这种忙。”

  沈言表情复杂,只付之沉默。

  我话锋一转:“遇见傅怀玉了?”

  沈言彻底受不了我思维的跳跃度了,干咳两声就说要出去抽根烟。

  正好,我有话要问那俩赌鬼。

  沈言一走,我就抱臂冷眼看着那俩赌鬼,直把那俩赌鬼看的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俩赌抱做一团鬼惊恐地看着我,声音发抖:“我……我们不知道您是阴阳师……”

  “阴阳师在日本,我是中国人。”我冷哼,“不过是有一小点灵力罢了,别怕。”

  “颜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如实相告!”A较机灵,马上换称呼。

  “我姓沈,今天来看我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你们看得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那个傅怀安啊,他被饿鬼盯上了。”B嘴快抢答,A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后知后觉叫了声,“沈大人。”

  A琢磨着:“应该是唐武女皇(武则天)那期间的饿鬼,我听这一带的小鬼讲过,说会有一只千年饿鬼经过,应该就是它了。”

  千年饿鬼?耍我了吧?这么强劲的对手,打不过会死的。这么危险,怎么不去找沈明啊?我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不过沈大人放心,那饿鬼现在很弱,连我和三儿都吃不了,可见它现在有多弱!”A颇为得意。

  “他叫三儿?那你叫什么?”我看向A。

  “他叫四儿。”B嘴快答道,末了又叫了一声,“沈大人。”

  忽听到过道里有脚步声,我慌忙盖好被子闭上双眼。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

  感觉到沈言似乎在盯着我看,看的我浑身不舒服。

  “事实是,我连怀玉都没碰过。”

  第二天大清早,傅怀安就带着傅怀阳来医院了。想想傅怀安身上的那只千年饿鬼,我打了一激灵,警惕地看着傅怀安。

  我看不见那只饿鬼。

  “傅怀安,你擦什么牌子的香水?很香。”我垂着头,淡淡地问。

  “我对香水过敏,任何香水。”

  “哦。”我摸摸鼻子,“傅怀安,你过来一下。”

  傅怀安走到我床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这样?”傅怀安坏笑着凑过脸来。

  在他俯身而来的时候,我趁机抬着被绷带石膏缠的紧紧的右臂,直直地向他的后背袭去。

  “啊!”傅怀安惨叫一声,像被踢了一脚的足球一样猛地向后倒了三四米,跌坐在墙下,吐了口污血。

  “沈佳颜!”傅怀阳见状,咆哮一声,就要扑过来揍我。看他抡起拳头的那股狠劲,似乎要将我打成肉饼。

  沈言疾走两步,冲到傅怀阳面前,猛一抓住傅怀阳的手腕。说也奇怪,沈言看着高高瘦瘦弱不禁风的,没想到居然可以牢牢地钳制住牛壮的傅怀阳,一时间竟让傅怀阳动弹不得无力反击。

  我摸了摸手中的东西,悄悄一看,果然,是一枚白骨卡子。傅怀安的身上居然会有这种东西!怪不得会被饿鬼盯上——虽然,我看不见那只饿鬼。

  “傅怀阳,带傅怀安回去吧,他身上已经没有脏东西了。”我叹了口气,心里无不悲愤:因为那只饿鬼已经盯上我了,我看见那只饿鬼了,一头湿哒哒的发垂在两鬓,整张脸都是腐肉,蛆在那张可怖的脸上蠕动着,眼眶的肉已经翻过来了,面目全非,实在反胃。不过,还好,没有异味。这饿鬼,看着倒更像水鬼。

  “饿…饿…饿……”那饿鬼一面叫嚣着,吐出的瘴气吹在沈言的脸上,嘴里绿色的涎水滴到地上,粘稠,恶心。

  沈言捂住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言,到我这边来。”我沉声道,“傅怀阳,你们该走了!”

  傅怀阳看着木讷,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一看这架势也察觉出了一二,背起昏倒的傅怀安,说了声:“谢谢!”转身快速离开。

  “颜颜,你……”沈言坐在我床边,神情变幻莫测。

  “没事,大清早的,它还迟钝的很,只是在原地站着,根本不知道是谁捣的鬼。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医生提前拆除石膏!不然等到晚上,这饿鬼神智清醒了,我就完了!”

  “可你这骨折,至少要休养半个月……”

  “是四肢重要还是命重要?”我反问。

  沈言听出事情的严重性,终于还是叫医生拆除了我的石膏。

  身子骨都轻盈了,我扭扭脖子,试着弯了弯胳膊,不禁笑了起来。果然,这白骨卡子的作用就是活络骨骼体质。这饿鬼盯上的不是傅怀安,而是这枚卡子!

  见面会之后紧接着就是道友切磋会,我实在应付不来这种交际场合,索性躲到一个角落里喝喝茶吃吃糕点打发时间。百无聊赖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走到了我的面前,笑容活泼。

我会,我会,哈哈哈哈。用两把钳子,把外面的塑料扭掉,两边就能拽出来。

上次也是这样,买了双鞋,大大方方就出来了,回家试穿才发现,问题是第二天还要穿啊,那时候超市也关门了,我就费了半天劲把两个扣大卸八块,后来发现没那么麻烦

个人观点。第一件组合好看,深颜色的裙子搭配白色鞋子显精明强干,能和白鞋产生颜色对比和变化,粉色上衣的俏色,凭添了活泼而不失艳丽

比较年幼建议第三 花季少女建议第二 成熟但不失活力建议第一 个人观点

中间那套好看,青春活力,好搭鞋子和包包。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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