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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人的武侠】自己写的武侠小说《寻道》,贴个文,大家瞅瞅收藏
本人地道嘉兴人一枚,业余写点武侠,算是情怀吧,发上来大家看看,欢迎意见,求个轻喷就行。因为已经签约的关系,30章以后的章节只能贴片段,有点兴趣的老少爷们姑娘阿姨见谅。本帖一周六天更新,一直到追上进度,非挖坟,求吧务勿删,谢谢。书的主站是个叫安之原创基地的网站,位置目前是收藏榜第一位,书名寻道,作者心入自然。先上个简介,二楼开始贴文简介:五代梁唐之交,江南小城,白衣少女邂逅孤苦少年,爱恨纠缠的心路,光怪陆离的际遇,肝胆相照的兄弟,生死一线的搏杀。这是一个关于成长与沉淀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人与人交集的故事,信念的碰撞,鲜血的交融,洗尽铅华后,悟到的不仅是武学之道,也是人生之道,更是天地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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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rl]http://苏州府[/url][url]http://嘉兴[/url]县,自有唐一代便是江南富庶之地,素有“[url]http://嘉禾[/url]一穰,江淮为之康;嘉禾一歉,江淮为之俭”之誉。转眼两百余年过去,嘉兴仍是嘉兴,  大唐却已不是大唐。  [url]http://天佑[/url]四年,[url]http://朱温[/url]篡位,一时群雄割据,神州大地分崩离析。[url]http://吴王[/url][url]http://钱?[/url]上表称臣,封[url]http://吴越王[/url],两浙之地得以偏安一隅。时光荏苒,到如今已近十年。  夕阳西斜。  江南多水少山,难有西山落日之景。但红日渐入地,赤霞烧满天,却也别有一番磅礴气象。  “唉。”岑含长叹一口气,却无心看落日,摆了一日摊,收获寥寥,腹中早已震天响,叫人不得不沮丧。岑含望着没卖掉的菜,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收拾起余下的物事,准备打道回府。  “喂,卖菜的!”扁担刚上肩头,忽然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岑含忍不住微微一愣,只觉这声音十分悦耳动听,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来人是谁,这一看之下不由呆住。  岑含长这么大,却从未见过有这般容貌的女子。  只见眼前这少女约莫十五岁上下,与自己当是一般大小。但眉眼胜画,肤白如雪,一袭白衣之下,清瘦的身影中透着一股子出尘脱俗的仙气,直叫人一瞧之下再也挪不开目光。  少女见他怔怔出神,颇有些不耐,秀眉微蹙,轻喝道:“瞧什么呢!”  岑含被她一喝顿时回过神来,当时面红过耳,嗫嚅道:“没...没什么,姑娘是在...叫...我...么?”  “不叫你叫谁?这里还有哪个卖菜的?”少女看他木讷,越发不悦。  岑含环顾四周,此刻确实也只有他一个卖菜的,不由地讪讪傻笑。  “你这些剩下的菜我都要了,总共多少钱?”少女指着剩下的一筐菜道。  岑含自惭形秽,不敢看她眼睛,结巴道:“十.....十五文钱......我给姑娘送过去罢?”  少女瞧了他一眼,忽然摇头笑道:“你太慢了。”这一笑如[url]http://芍药[/url]吐蕊,说不尽的娇艳动人,岑含不由看得痴了。  少女给他瞧得微觉尴尬,俏脸红了一红,丢下一串铜钱道:“我还有事,钱给你,多的不用找了,就当这筐子的钱。”说着一手抓起菜筐,转身便走,去得奇快,眨眼消失在道路尽头。岑含的菜筐子虽小,但一筐菜少说也有个六七十斤,拿在她手里却像是纸糊的。  良久,一丝微风拂面,岑含一激灵,如梦初醒。  
莫非这真是一场梦?  望着地上那块碎银子,岑含忍不住苦笑摇头,脑中一团乱麻。这姑娘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是莫名其妙,直如一阵风,叫人捉摸不透,而且那筐菜,换了自己别说单手,便是双手拿起来也颇费劲,但她……  难道是仙女,知道自己这几天揭不开锅,特地来周济自己?岑含不由自嘲:“看来这几日没饿坏肚子,倒饿坏脑子了,尽想些没头没脑的事,还是赶紧回去要紧。”想着弯腰收拾完余下的东西,匆匆自南门而出,一路往东而去。天色渐黑,回到村子时已是明月当空,月光如白纱铺了一地。  家中无米,岑含有甚么吃甚么,胡乱扒拉了一顿,便上床歇息。辗转反侧却是一夜无眠,脑中尽是那白衣胜雪的影子。  她究竟从何处来?又住在哪里?这般美貌的姑娘想必会有个极美的名字罢?不知下次还能不能再遇着她?若遇见了,该怎么跟她说话,她又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想到此处,岑含不由心中苦涩:这姑娘神仙般的人物,不厌恶自己已是莫大的福分,又岂能奢望她还能记得。  自己不过是一个不知哪里捡来的孤儿,要家世没家世,要学识没学识,要长相也没长相,哪里又有半点能让人记住的地方?  “烟儿么?进来罢。”红衣女子双目微闭,忽有所觉,对着门外说道,“你这丫头,让你出去买几味药,怎的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师父!”白衣少女轻轻推开门,又随即合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是瞧‘赤龙’和‘雪玉’最近有些消瘦,所以去给它们找点儿吃的。”  “恩。”红衣女子应了一声,缓缓道:“草料买回来了?”  “我没找着卖草料的地儿,所以......”少女眼神闪烁,笑容中带着些不自然。  “所以甚么?”红衣女子睁开双眼,微感疑惑,望着她道。  少女被她这一瞧,头就低下了头去:“所以我见南门外有个小子在卖菜,便买了他一筐菜来当草料。”  “胡闹!”红衣女子口气中带着责备,“眼下世道兵荒马乱,不知多少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却拿这些粮食喂***?”  “徒儿知错,下次不敢了!这不跟您请罪来了么……”少女知她脾性,赶忙认错,随即岔开话题,“师父,您买这些药是要做什么?”  红衣女子瞪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咱们这一路下来救了不少人,天罡九转丹已然告罄。这几味药调制出来的药丸虽无九转丹神效,却也是个十分有效的方子,备在身边可防不测。”  少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红衣女子转头看她,目光中忽然多了些复杂意味,叹道:“你在我门下已有数年了,武艺在众弟子中不算最高,但天分却是独一无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眼下太过小儿心性,沉不住性子,这次带你出来也是为了让你见识历练一番,来日方可承我衣钵。我这一番苦心,你可明白?”  少女毕竟年纪尚小,一番话之下难免有些慌乱,低着头不敢说话。  红衣女子察言观色,心知这徒儿毕竟年纪尚小,也不宜操之过急,沉默片刻后道:“你先去歇息罢,屈指算来咱们出谷也三月有余,也差不多了。这一路下来你颇为辛苦,此间江南之地尚无战火波及,倒是不错的修养之地,咱们姑且再逗留三日。三日后,便启程回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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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白衣姑娘似乎为岑含带来了好运。  这两日生意颇好,晨间挑到东门集市的两筐菜,未过晌午便已告罄,岑含喜上眉梢,中午破天荒去吃面,一碗青菜肉丝面,连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收了一应物事,慢慢踱回家。  此时已是初秋时节,不似夏日酷暑难耐,一路凉风习习,十分惬意。行至离村十里处,岑含稍感疲累,便就近靠在一棵树下歇脚,不远处有一株野桂树,花香夹在风中,幽幽而来沁人心脾,岑含闭上双眼,说不清是醉是醒。  忽然耳边隐隐传来喝骂声,岑含讶然睁眼,环顾四周却不见人,但那叫骂之声却越发清晰起来,似是有人斗殴。  岑含心中好奇,循声找去,果见不远处河边正有两拨人。只见一边是六七个男子,身着汉人服饰,发饰却又不似汉人,颇有些不伦不类,嘴里叽里咕噜喝骂更是半句也听不懂。另一边却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子,一身红衣,风姿绰约,甚是好看,中间一黑一白两条人影斗在一起,黑影魁梧,招招势大力沉;白影婀娜,却如蝴蝶穿花,那黑影无论如何快法,终是打他不着。  岑含躲在稍远一处草垛后偷瞧,见二人斗了一阵,忽然各自跳开,只听那黑衣的冷笑道:“姑娘好俊的功夫!我师兄弟自入中原以来,还没遇上一个能捱十招的,如今斗了这么久竟还胜不得你,萧逸倒是输得不冤。”这番话说得不快,却是汉文。  那白衣的却只是一声冷哼,声如莺啼,竟是个少女,但见白衣胜雪,白衣下的人儿娇靥如花。  岑含蓦地脑中“嗡”得一声,如入梦境。  那日匆匆一面,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不想老天垂怜,竟让自己又见到这神仙一般的人物。手中扁担无声滑落,“咣”地一声掉到地上。  忽地河边众人俱往草垛望来,岑含心一慌,未及转念,猛然间眼前一暗,一个人影如大鸟般扑到头顶,叉开五指往自己头顶抓来,一时劲风锐啸,慑人心魄。岑含哪见过这等声势,当时腿便软了,只瞧着抓来的五指发怔。  忽然身子一轻,压力骤减,岑含一激灵,陡然发现自己已在河边,身边却是那红衣女子,少女站在自己身前,与那七人对峙,其中一个灰衣人正脸色阴鸷地望着自己。岑含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白衣少女转过身来,一脸诧异:“卖菜的?你怎的在这里?”  岑含大窘,嗫嚅道:“我...我卖菜回家,正...正好路过...”  红衣女子微微皱眉,问道:“烟儿,你认识他?”  白衣少女点头道:“那日我在城东集市买菜,便是从他这里买的。”  红衣女子顿时了然,转而转头望那灰衣人,淡淡说道:“足下对一不会武功之人竟痛下杀手,难道没有半点羞耻之心么?”  灰衣男子心中既惊且怒,自己方才那一抓身法角度均拿捏得恰到好处,纵是一流好手也避不得,但这红衣女子仍悄无声息从自己爪下把人救了下来,功夫之高当真是惊人。只是她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内,也无疑是奇耻大辱,当下冷冷说道:“我契丹子民是太阳之子,大漠上的苍狼,杀一个汉人贱民算什么?你若要充英雄,便连你一起杀了。”  红衣女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转头对白衣少女道:“卸他一条手臂下来。”  灰衣人长声大笑,忽地身形急掠,窜到少女跟前,双手连动,直奔关元,膻中,神阙三大要穴。  少女见他爪至,并无半分慌乱,脚下一变,如飞鸟穿林,猛地从他爪影中穿了过去,转瞬间滑到他身后,三指如鸟啄,疾点他背上肾俞穴。  灰衣人心中一凛,知遇劲敌,当下气息一沉,身形疾转,右爪随身后扫,去抓她小臂。这一招使得潇洒如意,便是红衣女子也暗暗点头。少女看他身法快,也不敢轻敌,脚下再变,又穿到左侧,双手所指,却是左臂曲池,合谷二穴。  二人以快打快,转眼拆了四十余招,不分胜负。灰衣人越打越惊,自己在这“太阴擒龙爪”上浸淫多年,往日与人动手,对方不是三招两式间筋断骨折便是早早俯首认输,不料今日在这妙龄少女面前竟然施展不开。只觉对方身法邪门,每每爪至皆在方寸窜到自己身后,且指劲锋利,专攻穴位实是刁钻至极。如此下去,只怕自己反而落了下风,凶多吉少。  又斗十数招,灰衣人渐感不支,越发焦躁起来,眼见败局已定,忽然心一横,脚下一点身子往后疾退,少女见他后退,步子一动便即追上。灰衣人见她果然追来,蓦地一声大喝变退为进,双手齐出,直奔她胸腹要害,这一招“二仙传道”,却是硬碰硬的杀招,此时迎上去打,其声势之快捷凶猛,更是惊人。  少女反应极快,脚下一动便轻巧避开,滑到左边,左手一探,“啪”的一下打中他左臂手三里。灰衣人不为所动,几乎同时上前一步,右手正好抓住她左小臂,猛地五指运劲,原来竟是故意以负伤去赚她一条左臂。少女猛觉小臂剧痛,本能地一声娇叱,霎时指影翻飞,竟比之前快了一倍。灰衣人只觉眼前一花,继而右臂剧痛,一惊之下慌忙后退,待得站定时,赫然发觉一条右臂已无知觉,只软软垂在身侧。  少女侥幸获胜,禁不住一身冷汗,方才那手“疾风骤雨”是她两路“烈雀手”里的杀招,一连二十八击,一下快过一下,前招方出,后招追影。以她眼下功力本可一气打出十四招,但左臂受制,全力之下也只能连出七招,亏得自己早已觉出此人内劲阴柔,“烈雀手”专打经脉,这七下尽数落在手三阴要穴上,重伤了三条经脉,才破了他的劲。以后右臂再也无法运劲,与废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灰衣人面色惨白,手三阴经络内连心,肺,心包络;今日之伤早已远非一臂,实是殃及脏腑,只怕终身都要落下顽疾。  少女正自庆幸,猛然惊觉一股掌力若有似无已到肩头,急忙运转步法,向右闪避,不料步法甫动,对方掌力已在右侧等候,竟是料敌机先。少女腾挪不及,只得右掌迎上,硬拼一掌借力飘开丈余,正要看来者是谁,不料脚下尚未停,掌力又至,方才她硬接一掌已是气血翻涌,这一掌若再硬接,势必受到重创,眼见绝境骤临,这一掌却是万万避不过去了。  奇变陡生,红衣女子待要救援,却被对方剩余五人围在重心,一时半会儿竟腾不出手了,心中大急。  蓝衫少年飘然如仙,已将少女逼入绝境。他功夫远高于灰衣男子,是七人之首,且素来心高气傲,容不得旁人半点不敬,一见灰衣男子落败,便已决定出手。几人一对眼色,那五人拖住红衣女子,他却直取白衣少女,眼见少女眼中俱是惊惶,心中正得意,猛地黑影一闪,一个不知甚么东西猛往自己鼻梁扫来。蓝衫少年一惊,忙侧步避开,左掌一拨,那东西便飞了开去,却无甚劲力,只见岑含一个踉跄,神情痛苦,却是虎口已爆裂了,那被掌力击飞之物却是一杆秤。少女得了这一阻,死里逃生,一刹间连退三丈有余。  蓝衫少年虽被阻了一组,却不死心,身子一晃,窜到少女身前五尺,右掌一拍,顿时磅礴掌力浩荡而来。忽然“嘭”得一声,掌到中途已被接下,少年全身剧震,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定睛一看,却是红衣女子突出合围赶到。他知盘算已落空,心中极怒,蓦地斜开一步,一掌扫向岑含,却是要拿他泄愤。这一下毫无征兆,红衣女子仓促间只将他掌力挑偏数寸,他本已负伤,加之出手一偏,掌力落到岑含身上不过两成而已,饶是如此,这一掌还是将岑含打得飞出丈余,口吐鲜血,待得少女细看时,已然昏死过去。
少女心中大急,方才命悬一线不及转念,现在回想起来,这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却为了救自己,全然将性命置之度外。此刻见他生死未卜,心中不禁一团乱,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又是愧疚。红衣女子却无暇顾及她这些小心思,只察看岑含伤势,发觉他伤势虽不轻,却一时并不危及性命,心下略定,回头道:“天山门下好大的煞气!今日念在是小辈,不为难你们,都请便罢!”语气中已有几分凛冽。方才她情急出手,动用了“离火劲”,连同这蓝衫少年,与他动手的六人个个伤得不轻。若不是思忖岑含重伤拖延不得,依着她的性子,今日势必要让这些狂徒全部交代在这里。蓝衫少年面沉如水,他虽已负伤,却着实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师兄弟八人分头自幽州南下中原,不想才过黄河便有一人重伤,七人一路查探追踪,才在这江南烟雨之地找到伤人的白衣少女,本以为能轻易拿下,不想到头来却是这番光景。眼前这红衣女子显然已从交手中看出自己武功来历,却仍是镇定自若,显是没将自己的师门放在眼里,他生平以师门为傲,此刻被人轻看,不由地极为恼怒,当下冷笑道:“前辈既知我等是天山门下,还敢伤我师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红衣女子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缓缓道:“令师弟好色成性,在洛阳城中见到小徒起了歹意,明欺不成又施暗算,结果反为我徒儿所伤,实是咎由自取。耶律玄一代宗师,号称“法通阴阳”,门下弟子却是如此疏于管教,不免惹人耻笑。”蓝衫少年面色涨得通红,自己那师弟***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不料招惹了如此棘手的人物,心下暗忖道:“今日只怕讨不了好。这女子武功如此高强,却不曾听师父提起过,不知是何方神圣?”当下朗声道:“前辈武艺高深莫测,晚辈实是佩服得紧,恨不知是何方高人,不免心中遗憾。不知前辈可否留下尊姓大名?我也好向师父禀报,以便来日登门求教。”红衣女子眉头微皱。这少年看似客气,但话中威胁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饶是她无意惹事,也不禁无名火起,冷冷道:“山野之人,不足挂齿,尊师若问起,就说鄙人忝居朱雀阁便是。”少年遽然一惊,暗道:“原来是她!江湖传言‘火烈神女’辛月影常着一袭红衫,身法快如鬼魅,果真名不虚传。只是素闻这人下手从不容情,如此看来她今日罢手已是给足了面子,眼下唯有先将此间事禀明师父,来日再图找回这个场子。”心下计较已定,便躬身道:“原来是朱雀阁主辛前辈,晚辈耶律潜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恕罪。我等这就告辞,来日再向前辈请益,家师若知我们得了前辈指教,想必也是十分欢喜的。”说罢转身离去,余下几人各自相扶紧随其后,不多时已不见人影。辛月影见他离去,心下暗暗发愁。这少年功夫脱俗,心狠手辣之余又沉得住气,不逞一时之勇,来日必是极难缠的一号人物。其师耶律玄一代大宗匠,位列“诸子六仙”,眼高于顶,又极为护短,此间事只怕难以善了。回头看去,只见少女正在给岑含喂疗伤丹药,方才一番激斗,她原本以为这少年吓破了胆,不想生死关头,反是他舍命救下了自己这个徒弟。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赞赏。岑含脑中昏昏沉沉,只觉周围一片漆黑,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有光亮,很是刺眼,忽然发现自己是躺着的,依稀有两个人影正瞧着自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岑含极力睁开双眼,终于两个身影渐渐清晰,白者白衣胜雪,红着红衣似霞。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眼中满是欢喜之意,红衣女子站在少女身后,也是点头微笑。岑含自打懂事以来从未有女子如此关切自己,心下不由有些慌乱,想要挣起身来,忽地胸口剧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少女赶紧将他扶住,嗔道:“你这人真是,才刚醒便要乱动。”岑含脸一红,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少女,自己都成了哑巴,心中本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辛月影示意他躺着莫动,微笑道:“小哥仗义出手,救了我徒儿一命,在下感激不尽。”岑含听她说得恳切,摇头道:“姐姐说笑了。我一个乡下穷小子,并不会什么功夫,怎么救得了这位姑娘?是姑娘福报好。”少女插口笑道:“叫姐姐多甜呐,怎么到我这儿变成姑娘了?”岑含被她一说,老脸又是一红。辛月影听他这一声“姐姐”,也不禁莞尔,道:“在下姓辛,名月影。小哥若不嫌弃,可以叫一声姑姑。”又指着少女道:“这位是小徒,姓洛,名飞烟。前日若非小哥仗义出手,只怕她便命丧当场了,实是感激不尽。”岑含听她一说,忽地眼里有了些雾气,辛月影觉出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岑含心中微觉慌乱,强笑道:“没甚么,突然有了亲人,心里高兴。”辛月影脱口问道:“小哥无亲人在世么?”一言方出,便已后悔,这少年既说突然有了亲人,自是已举目无亲,自己何必多此一问。岑含却不以为意,笑道:“姑姑以后叫我岑含便是,不必小哥小哥的,听着也不大自在。我是孤儿,小时候爷爷在路边捡到我,才得以活命,但三年前爷爷去世,便只剩下了我一人。如今平日里靠着爷爷留下的一点地种些菜来卖,农忙时去给村里吴老爷家打打短工,也算还能混个温饱。”辛月影心中暗叹,这少年也是个可怜人,洛飞烟在一边也是怜意大起,却听岑含道:“姑姑不必在意,如今虽活得苦些,却也算老天眷顾了,否则没有爷爷将我捡回来,世上便也没有岑含了。唯一有些遗憾的,只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辛月影心中唏嘘不已,这少年生世可怜,却不自暴自弃,且禀性纯良,为救人不惜一己性命,诚系可造之才,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岑含,你父母可曾留下甚么物事?以便他日相认?”
岑含经她提醒,想起确有个物事,也不避讳,道:“是有一块玉,上面刻了一只不知甚么鸟,十分好看。但爷爷从不让我戴,也不让我拿去卖了,说这玉值钱,被人瞧见了要起歹心,须藏起来,以后或可凭它找到我亲身父母。但天下这般大,只凭一只鸟儿,却又如何找得到?”辛月影点点头,笑道:“岑含,你可愿习武?”她此番出谷游历,一则锤炼弟子,二则寻品性纯良之辈入谷习艺,一路下来已有五人,已自安排入谷,如今岑含便是这第六个。岑含闻言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涩声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着便要强行起身行叩拜之礼,这一下胸口又是剧痛,险些又晕过去。洛飞烟忙将他扶住,嗔道:“有你这么心急的吗?”岑含看着她妙目中尽是笑意,顿时一张脸又红成了猴屁股,只好讪讪躺下。却听辛月影道:“你拜谁为师却是看你自己,我桃源一脉武学以心性养内气,得何种真气,便入何门下,丝毫强为不得。到时你若修得丙火真气,我便亲来收你为徒,在此之前,便以师伯相称吧。至于飞烟,今日起便是你师姐了。”岑含听得云里雾里,却不敢违拗,只道:“弟子见过师伯,师姐。”辛月影颔首道:“今日你便先休息吧。你受伤不轻,需将养几日方能上路,明日我亲自去找些药材,调制丹药,以便你早日恢复。你师姐便在此处照料。”岑含心中感激,道:“有劳师伯,师姐,弟子感激不尽。”辛月影起身出门。洛飞烟跟在后面,转身掩门前忽地俏生生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眼中带着三分笑意,岑含尚未反应,佳人已消失在门外,唯有木门虚掩。岑含望着门,心中俱是暖意,想想能博佳人一笑,自己这一掌便捱得值了,更何况自己终有所依,不必再孤苦一人。
次日岑含醒转时,辛月影已抓药回到客栈,吩咐店家煎药已毕,便回房中,留下洛飞烟照料岑含伤势。洛飞烟感念他救命之恩,颇为尽心照料,偶尔言语调笑,逗得他面红耳赤。如此过了三日,辛月影医术深湛,所配药物治疗内伤颇具奇效,三日之后,岑含伤势痊愈大半,已能下地行走。三人商量,决定及早动身回谷,辛月影令岑含回家收拾行囊,自己与洛飞烟雇车夫置备马车。她二人原有两匹快马,如今岑含伤势未愈,骑不得马,只好用二马拉车回谷,不一日,马车已置备完毕,车夫也已雇好,只待第二日动身。
岑含回到家,换了身干净衣服,收拾了平时的换洗衣物,便坐在门口发呆,忽地想起一事,转身回屋翻出了珍藏多年的玉佩,走到门口又看到岑老头牌位,心中凄凉,忖道:“我今日一去不知何日能回来,爷爷无人照顾,岂非大大不孝?”便到隔壁王家托老王头打理屋子,叫老王头想吃什么菜,可自行去菜园里摘,若想种些什么,也可自行在岑老头地里栽种。老王头是老实人,不愿占人田地,只说有空帮忙打理下屋子。岑含便劝道:“王叔,我此去出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田地无人打理也是荒废,您就当帮我打理田地。”如此再三,老王头才勉强答应,说等岑含回来便交还,还送了岑含一些自家打的年糕。岑含回到屋子略作些打扫,晚上煮了饭,去菜园子就地取材炒了几个菜,算是给自己送行。又将剩下的米送去老王头家,然后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收拾停当,跪在门口向着岑老头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便锁了门,将钥匙交了老王头,往东门与辛月影师徒会和。
三人这一路北上,用了将近一个月。因岑含伤势未愈,辛月影一面叮嘱车夫不宜驱车过疾,以免路途颠簸牵动伤势;一面以自己调制的丹药为岑含疗伤,是以一路上虽说不上游山玩水,却也并不辛苦,待得行至祁连山下,正好是二十九天。辛月影打发车夫离开,便自行驱车入山。岑含正疑惑不解,却听洛飞烟笑道;“咱们桃源谷是隐世之地,与世无争,所以不便让外人知晓所在,故而谷中弟子回来,都是入山前便避开外人。”马车在山中行了小半日,便至一处茅草屋,辛月影令洛飞烟,岑含下车,进了草屋。草屋中早已有人出来卸了马车,不多时,又端了些吃食出来,却是些烤了的山中野味,三人小憩片刻,饱餐了一顿,便牵着两匹马儿继续前行。山路崎岖,行了半柱香时分,到了一处山洞,洞口不大,正好可容一人一马通行,里面无光,岑含一下变成了瞎子,不由有些心慌,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屎。洛飞烟赶忙扶他起来,却听辛月影道:“我倒忘了,你尚未习武,并无暗中视物的眼力。”岑含眼前一亮,却是辛月影拿了半截蜡烛在手里。辛月影将蜡烛递于他,三人继续前行,烛影晃动,洞中似另有出口通风,想必出口处别有洞天,不料走了片刻,辛月影忽地停下脚步,道:“到了。”岑含不明所以,只见辛月影轻推左侧洞壁,忽地一丝光亮透出,竟是一座石门,三人循门而出,霎时花香扑鼻,岑含定睛一看,却是一片桃花林,落英满地,清香沁人心脾,说不出的闲适自在,好似人间仙境。岑含回头看那石门,约有三尺厚,一人高;心中凛然,寻常人便是能找到这入口,只怕也开不得这石门。不多时,三人便出了桃花林,眼前良田农舍,鸡犬之声入耳,颇是自在闲适。远处田中似有人耕作,见这边有人,便奔过来三四人,片刻即到,岑含一看,却是三男一女,不过十八上下,皆是农户打扮。为首一人丰神俊朗,眉宇之间更是英气十足。只见那人笑道:“辛师叔回来啦,您老这一去四月有余,可想死师侄们了,没您指点,功夫进境都慢了。”转头又对洛飞烟道:“师妹辛苦了。”洛飞烟嫣然一笑,道:“谢谢师兄关心。”辛月影白了他一眼,啐道:“柳师兄功夫高妙,他的徒弟哪用得着我指点。”说虽如此说,眼中却满是赞赏之意。四月不见,这小子身法又进步不小,龙游身法已然驾轻就熟,论天资颖悟,只怕自己这个天才徒弟都要逊上一筹。少年转头看向岑含,微笑道:“想必这位也是新入谷的师弟吧?”岑含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却听辛月影道:“此番出谷颇多是非,亏得这孩子救了你师妹一命,烟儿才得无恙,算起来,这孩子于我朱雀阁有恩。”少年望了洛飞烟一眼,恍然道:“看来是我眼拙了,原来师弟身怀绝技。”却见岑含摇摇头,道:“我不会武功。”少年愕然不解。辛月影接过话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来日再说。”转首对岑含道:“入了我桃源谷,你便是我谷中弟子,这几位便是你师兄师姐,以后要和睦相处,互爱互助。”岑含应道“是。”转身对三人躬身一揖道:“岑含见过几位师兄,师姐。”三人回了一揖,少年道:“岑师弟客气了,我叫谢青山,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青龙台找我便是。”
辛月影微笑颔首,转头问谢青山道:“青山,你白师伯可在谷中?”谢青山道:“谷主师伯一直在白虎殿,并未出谷。”辛月影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先去忙把,我有事找白师兄,就不与你们闲聊了。”四人躬身道:“是。”便转身回去耕作,又是片刻回到原地。岑含跟随辛月影一路穿过村落稻田,一路听洛飞烟述说,才知此处为祁连山中一幽谷,名桃源谷。桃花林后村落乃是谷中弟子居所,村后有一小湖,名忘忧湖,湖心有小岛,曰四象岛,是弟子们习武之地。不多时,已至湖边,只见一座长木桥直通湖心岛。三人把马拴了便上了桥,片刻到了岛上。岛上景致天然,三人一路穿过岛正中大堂,又折往西行,便至一大殿前,殿门上有一匾,上有三个白色大字,字字棱角分明,颇有些肃杀之气。岑含不识字,便问洛飞烟匾上写的什么。洛飞烟低声到:“此地是谷主师伯所在白虎宗习武之地,上面写的,便是‘白虎殿’三字了。”二人细声对话之间已入了白虎殿,大殿十分宽阔,可容近百人习武。只见殿内尽是些青年男女,一拳一脚,极有法度。殿正中一男子身形魁伟,约四十来岁,着一身白袍,面上虽无表情,眼中却自有一股威严之势,叫人不敢直视。白衣男子见是辛月影,不禁眉头微皱,平日里四象宗主极少擅离各自居所,即便有事商量,也是令弟子代为相邀,而后四人齐聚大堂商议。况且辛月影出谷近四月,他这师妹号称“火烈神女”,一向心高气傲,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有伤亡,此番一回谷连派个弟子都顾不得,便自己亲自前来,只怕出的事还不小。只是平日里不管多大的事都难不倒这朱雀阁主,此番会是何事?辛月影见他神情,心中微窘,略一迟疑便道:“白师兄,***有要事相商。”白衣男子点头道:“好,随我去偏殿。”辛月影却不动步,摇头道:“此次事关重大,还是派人去请一下柳师兄和迟师弟,四象宗主共同商议为好。”二人对话声虽不大,殿中之人却恰好都能听见,众弟子纷纷侧目。白衣男子扫了一眼大殿,淡淡道:“加练半个时辰。”众弟子不禁大悔,顾不得再看,赶忙加紧练习。白衣男子见无人再看这边,方道:“梁旭,秦通,去请你们柳师叔和迟师叔去大堂议事。”他平时授徒极严,不容任何分心懈怠,是以白虎殿门下弟子大多功夫极为扎实。二弟子领命各自去请另外二人。辛月影对洛飞烟,岑含道:“你二人也来。”见白衣男子神情不解,便道:“此事与他二人有关。”白衣男子点点头,便出了大厅,辛月影与二人紧随其后,径直来到大堂。不多时便进来二人,当先一人一袭青衫,眸若清泉,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目十分俊朗,顾盼之间潇洒随意,令人如沐春风;后面一人更年轻一些,一身黑色道袍,头上挽一个道髻,面目虽不出众,却自有一股淡然之气,岑含不由自惭形秽。只听那青衣男子道:“白师兄这么急着召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白衣男子目视辛月影道:“此事原委我也不知,只是辛师妹甫一回谷便来找我召集二位师弟,想必是有大事商议。青衣男子与黑衣男子均是一脸诧异。辛月影便将洛阳城内洛飞烟遭天山门下调戏,而后出手伤了对方,又被对方一路追踪至江南,乃至岑含舍命救护,最后自己出手伤了六人种种详述。说到凶险处,其余三人皆是皱眉。言罢良久,辛月影叹道:“***虽生性急躁些,却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此次与耶律玄结下梁子实属无奈,这人功夫极高,此事只怕难以善了,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做主,故而请诸位师兄弟前来共同商议应对之策。”黑衣男子沉吟道:“不想天山门下小辈竟有此等人物,论功夫心计,俱是一等一的人才。来日怕是少不得为难我谷中弟子,我谷中小辈,只有柳师兄门下的谢师侄方能与之比肩,此事确实棘手。”青衫男子悠然道:“迟师弟过誉了,若以师妹所述,那个耶律潜只怕比青山还强些。但我桃源谷入口隐秘,更有弟子在附近扮作猎户巡视,要找上门来,也不是易事,只要出入谨慎,想必对方难觅踪迹。我桃源一脉四象武学自天罡祖师以来不乏绝顶高手,如今我四人修为皆入‘太虚境’,更是创派以来未有,若真找上门来,那耶律玄虽号称‘法通阴阳’,也未必讨得了好,此事对方无理在先,我等理直气壮,怕他作甚?”黑衣男子苦笑道:“话虽如此,那耶律玄是出了名的护短,只怕此刻已在筹划如何报复我桃源谷,我等虽不惧,但谷中弟子在外间稍有不慎,只怕难逃毒手。”白衣男子点头道:“确是如此。也罢,今日起,凡谷中小辈不可擅自出谷,否则一律逐出门墙。出谷须有本门师长陪同出行,一次不可多于三人,凡遇契丹人一律回避。”“至于岑含,”白衣男子目视辛月影道:“辛师妹既已引他入谷,便是我谷中弟子,还是由师妹你来安排他在谷中的一切事宜。好了,大家各自散去罢。”白衣男子与黑衣男子相继散去。青衫男子驻足门前良久,忽地回头看岑含,眼中竟有几分怜悯怅然之意,摇头笑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说完漫步而去,只留下三人愣在原地。
旭日东升。此时已是初秋,若在外间,大清早已是有几分凉意;这谷中却是四季如春,偶有微风,也是如轻纱拂面,让人有说不出的惬意与闲适。
岑含对着太阳伸了一个大懒腰,这一个月下来虽说有辛月影师徒照顾,不至于太过疲惫;但毕竟舟车劳顿,不如在屋里睡得舒适,一夜下来,疲劳尽去,精神随之一振。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岑含不由低吟起昨日青衫男子之语。他不识字,不知那人所言为何,却记得其眼中萧索之意,一时竟有些呆了。
“啪!”一只手掌拍在肩头,岑含惊醒回头,却是何青。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新入谷的弟子,只是比自己早入谷两月。谷中弟子大都四人同住一屋,除他二人外,尚有另外两人,一人叫郭龙,一人叫王墨。郭龙与何青岑含皆是新入谷弟子,王墨则是已在谷中习武多年。岑含一脸不解,却见何青笑着往不远处努力努嘴,岑含顺着方向看去,一袭红衣再是眼熟不过。
辛月影看着岑含,眼中却有几分愁意,昨日青衫男子一语惊众人,却是令她恍然明白许多事,不由暗叹:“柳师兄好细的心思!我早该想到这孩子对烟儿倾心,换作他人,若无情意,心肠再好,又岂会舍命相救!只是烟儿和青山青梅竹马,早已心有所属。这孩子用情太深,须得想法子点醒,否则只怕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一念间岑含已到跟前,躬身道:“师伯。”辛月影笑道:“可曾住得习惯?”
岑含挠挠头,笑道:“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担心饿肚子,比起外面,可算是福地了。”
辛月影点头道:“好,今日起,你便可开始习武,我已关照有无堂的马师叔用心教你,你须认真勤勉,莫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岑含正色道:“弟子谨记。”
辛月影挥手道:“去吧,跟着新入谷的师兄弟一起便可到有无堂。”却见岑含并不动身,神色有些踌躇,皱眉道:“怎么?”
岑含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想问师伯两件事,也不是甚么大事。”
辛月影看他这模样,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道:“你是想问你师姐今天怎么不在吧?谷中弟子回谷后便是轮流劳作习武,你师姐自是在朱雀阁用功。还有什么想问的?”
岑含一听,心中不禁失落,又怕被她看出,只装作若无其事道:“也不是甚么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好奇昨日那位青衫师伯说的那两句是甚么意思?弟子不识字,所以只能请教师伯了。”他昨日听辛月影称那青衫男子为师兄,自然那位也是师伯了。辛月影见果不其然,心中长叹,又听他问及昨日青衫男子之语,心中忽动,暗道:“何不借此点拨他一番?”一念及此,便道:“此语出自战国时楚国辞赋大家宋玉所作《神女赋》,讲的乃是那楚襄王爱慕巫山神女美貌,欲结连理,却不料神女并无此意,反而以礼自持,楚襄王垂泪苦守一夜却终难如愿,唯有抱憾终生。”见岑含低头不语,叹道:“可见情之一物,终须你情我愿,否则徒然自苦而已。”
岑含听她如此说,心中隐隐不安,只得强笑道:“不想背后竟有这样一段故事,弟子鲁钝,没念过甚么书,却让师伯见笑了。”辛月影见他岔开话题,也不便说得太过,只是道:“不妨事,谷中弟子除却习武劳作,也有先生教读书写字,日子久了,自然学问也见长。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岑含应了一声便进了屋,匆匆用过早饭,便跟着同何青等三人入四象岛习武。行至湖边,却见不少弟子并不走木桥,却是分四列在湖上行走,步法奇特,各有不同。岑含正看得出神,只见王墨也入了其中一列,不禁一愣。却听何青笑道:“这是谷中规矩,只有咱们这些在有无堂习武的弟子才可走木桥上岛,其余的师兄师姐们则依据习武之处不同各自走不同的木桩,这也是练功,王师兄去的是白虎殿,自然也要走木桩。”话说间,三人已上了木桥,却听“扑通”一声,桥左第一列木桩上有人落了水,甚是狼狈。岑含不禁头皮发麻,自己这只正宗江南旱鸭子只怕以后少不得要当几回落水狗。
未及转念,忽地那边木桩上白影连动,轻灵如雀,几个起落间便已到人落水之处,将那人提起,那人重新站上木桩,又小心翼翼依步法前行。原来每一处木桩均是两列并排,一列弟子入岛用,另一列却是用来救人的。岑含望着白影竟有些痴了,白衣胜雪,不是洛飞烟还能是谁?只见那白影朝这边轻轻挥了挥手,便转身而去,几个起落又入了岛。岑含兀自发愣,冷不防何青一掌拍在脑门上,怪叫道:“好小子,洛师姐可是咱们谷里出了名的冷美人,你是如何认识的?”岑含被他一掌拍回三魂七魄,揉着脑门道:“也没啥,就是她买了我一筐菜,便认识了。”何青怪道:“不能啊,买你一筐菜就能记住你?这买的是菜还是你?”郭龙笑道:“这小子八成有甚么没交代,从实招来!”岑含看他二人一眼,笑道:“你们想知道?”二人点头。岑含笑道:“那我偏不说。”说罢独自前行。二人一时气结,却也想不出甚么反驳他,只好悻悻作罢。入了岛,转眼便到昨日议事之大堂,昨日不曾细看,这大堂门上也有一匾额,上书三字,想必便是“有无堂”了。只不过昨日议事之处是大堂上阁楼里,今日习武确是在大堂之中了。岑含仔细一数,人也不多,不过三十余。不多时大堂中进来三个中年人,当先一人长髯是一长髯老者,面目慈祥;左首一人圆脸细眼,下颚一撮小胡须,却有股子精悍之气;右首一人则是面白无须,长得颇为方正,眉间带着三分笑意。这三人一进屋,众弟子一时全都静了下来。只听那长髯老者道:“新入谷弟子居堂左,其余弟子居堂右,开始罢。”言毕,众弟子立时分为两拨,岑含与何青郭龙都站到大堂左侧等候,细细数来只有不足十人,偷眼瞧去,那边二十余人已然开始练功。长髯老者示意几人席地而坐,继而道:“你们都是初入我桃源谷,我姓李,名奇阳。大家以后称呼师伯便可;那边两位,短须者是你们娄昆师叔,无须者是你们马夕师叔,以后你们习武,便是跟着他们二位。”
文笔比一般的网络写手强数倍,不过创意差一些。
李奇阳顿了顿,又道:“我桃源一脉,始自前朝贞观年间道门高人袁天罡祖师,传至今日已近百年。天罡祖师所传拳术暗合天道,乃属道艺,故凡习我门中技艺者,一不可为非作歹,二不可谋世俗权位,三不可向外人泄露我桃源谷所在。犯此三条者,废其功夫,终生不得出谷。你们可听明白了?”众弟子点头称是。李奇阳又道:“谷中弟子一旦入谷,皆如兄弟姐妹,须互爱互助,除却四位宗主以及年老长辈,其余弟子皆是轮流习武劳作,各人都须出力,不可心生不满。”说罢目视众人。众弟子又点头称是。李奇阳笑道:“好,既是习武,那便要知道自己练的什么。我桃源武学乃无中生有,四象归一之术。凡初学弟子,先需在这有无堂学练‘道一势’,‘道一势’共计四个大式,暗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道,自成循环;每一大式又有四小式,暗含基本攻守之道。你们莫要轻视动作简单,这‘道一势’乃是我桃源武学筑基之功,除却基本攻守,还可强健筋骨,引动内气。所谓‘道一’,乃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此势之功,在于引动合于心性之内气,无中生有,各人依据心性不同,可化生木,火,金,水四大真气,各归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宗,真气一出,便是你们离开此处之时。”岑含暗自感叹这武学之道如此神奇,无怪辛月影,洛飞烟师徒本事大得离谱,心道:“却不知洛师姐和辛师伯是哪一宗?听师伯说洛师姐在朱雀阁用功,想来必是朱雀宗了,我若能练出和洛师姐一样的真气,岂不是能天天和师姐在一处习武?”想着不由心中大为振奋。李奇阳将该讲的都讲了,便示意众弟子起身,换了马夕来教这些新弟子。他资历较老,平日只是主持这有无堂的事务,教拳之事,大都由马娄二人负责。马夕为人热忱,教拳声情并茂,不多时,这几人便有模有样地比划开来。几人之中,何青郭龙二人资质平平,两个月下来拳式虽已大致掌握,却是有形无神,颇有些不得要领,反倒是岑含,一天下来,已能打出大概。马夕心里啧啧称奇,忖道:“之前听辛师姐所说,此子不过是一根器寻常的普通少年,如今看来,这孩子在武学上倒是有些天赋,却不知为何似有些心不在焉?且看他以后进境如何。”他却不知,此时岑含心里只有洛飞烟,学得快,也不过是心存希冀,希望能早日与洛飞烟同处习武罢了;走神,自也是心中挂念之故。若知原委如此,只怕要大皱眉头。众弟子堪堪习练到酉时,便各自散去,谷中弟子各居农舍,一应米面肉食菜蔬均由谷中调配支取,但煮饭做菜却是要自己来。岑含独自生活多年,煮饭做菜自是不在话下,加之王墨也颇有一手,一顿下来,虽不比山珍海味,却也甚是可口。几人本就腹中饥馁,不多时,一桌饭菜席卷一空,竟连一粒饭没剩下。
饭后各自休息,王墨郭龙睡一间,岑含何青睡一间。岑含练武余兴未尽,便向何青请教“道一势”,不料何青还记着晨间之事,兴致高涨,反缠着岑含询问是如何认识的洛飞烟。岑含被缠得没法,暗忖并无不可言之处,便将前前后后俱都说了,语到凶险处,听得何青咋舌不已。一番境遇说完,何青又恢复平日里嬉皮笑脸,笑道:“这么说,你是瞎猫打死耗子,成了洛师姐救命恩人。无怪她早上还朝你挥手示意来着,这洛师姐可是辛师伯最得意的弟子,平日里言语不多,是咱们谷里出了名的冷美人,我都没跟她说上过话。”岑含奇道:“那你是如何进谷来的?”何青怪道:“咱们今日一起习武的新弟子都是辛师伯出谷遇上,托人送回来的,你不知么?”岑含摇头。何青道:“也是,我也是入谷后听王师兄说的。谷中长辈有时会带得意弟子到江湖上走走,一来锤炼弟子,二来行医济世,这三来么,便是找些品性纯良的孤苦少年入谷习艺。”岑含怪道:“这就奇了,你和师姐朝夕相处,她岂能与你一句话都没有?”何青白他一眼道:“你道我们都跟你一样救过她命?这洛师姐虽然平日里十分随和,心气却极高,是朱雀阁里少有的练武奇才,动起手来,有些长辈都比不上。谷中男弟子她瞧得上眼的,只怕也只有青龙台的谢师兄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有干瞪眼的命。不过话说回来,这谢师兄和洛师姐平日去岛上习武倒也时常一起,依我看也确实般配……”岑含心里“咯噔”一下,怔怔失神,任由何青在一旁滔滔不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何青见他发愣,笑道:“想媳妇儿呢?”岑含被他戳中心事,一时语塞,强笑道:“是啊,赶明儿你给介绍个?”何青听得一愣,斜眼觑他,贱笑道:“常言道‘十八怀春’,你小子瞅着还没到年纪罢,倒是熟得挺快……”岑含怕他又没完没了地胡侃,便截口道:“这事儿放一放,你说的那个谢师兄莫不是叫谢青山?”何青奇道:“你知道?”岑含道:“只是昨日入谷时闲聊过几句,并不熟悉。”何青道:“谢师兄是青龙台柳师伯的得意弟子,也是咱们这一辈里功夫最高的,听王师兄说,论天赋,就是洛师姐,也要逊上一筹。不过这谢师哥为人十分和气,半点架子没有,论人缘那是极好的。这青龙台以后多半是他接手,只怕下一任的谷主也是他喽。”岑含听得心中不是滋味,便岔开话题道:“咱们谷里都有那些厉害人物?”何青挠头道:“我也知晓不多,这‘道一势’的事儿也是今天跟你一起听的。这两个月缠着王师兄也就套出了那么一丁点儿,说是咱谷里功夫最强的是四位宗主师伯,已然超迈前代,青出于蓝了。”岑含心中一动,问道:“哪四位?”何青皱眉道:“除了辛师伯,其他三位师伯我也没见过。青龙台的柳师伯,大号柳吟风,常穿青衫,据说十分潇洒俊朗,但谷中弟子没人见过他动手,高深莫测;白虎殿的白师伯,大号白杭,是咱们谷的谷主,常穿白袍,据说十分严厉;玄武观的迟师伯,大号迟守,经常是一身黑道袍的道士打扮,性子平和,据说很好相处。剩下的便是咱们的辛师伯了,大号辛月影,据说是咱们谷里唯一一个在外面有名头的宗主,好像叫什么‘火烈神女’。其他的便真不知啦。”
岑含心中了然,昨日与辛月影商议的那三人想必就是那三位宗主,只是不知柳吟风留下那句话是何意,加之晨间辛月影似乎也是话里有话,莫非是在提点自己?提点自己……
岑含猛地摇摇头,不愿意再往下想。
何青见他又是发愣,又是摇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伸手朝他面前晃了几晃。
岑含拨开他手,皱眉道:“你做甚么?”何青笑道:“看你有没有中邪。”岑含白他一眼道:“你他娘才中邪,好啦,白日里那‘道一势’我还有些生疏,我打打,你看看哪里不对。”说者便自顾自打起来,一趟下来,何青叹道:“真是奇了,你才刚学一天,怎的记这么快?想当初这‘道一势’我花了五天才划拉下来,你不过一日就像模像样,倒是厉害。”岑含笑道:“想必你是在想哪家的姑娘,没认真练吧?”何青冷不防被他倒打一耙,一时语塞。暗悔方才提甚么媳妇儿,十八怀春;当真是自掘坟墓,一不留神儿就把自己埋了。这小子牙尖嘴利不输自己,以后还是留点神,别把自个儿绕进去。两人再无话题,便各自睡了。
次日,岑含早早起床,在屋外练开了“道一势”。王墨起得稍晚,见岑含已在独自练习,微微有些惊讶,便站在一旁观看,不时指点其中错漏之处,令岑含颇受裨益。等到何郭二人起时,岑含已练得微微起汗,王墨也走了几趟拳。四人生火做饭,用了早饭便去有无堂习拳,练至午间便在岛上用饭,岛上除却四象宗主和有无堂主,多是些谷中主持事务的长辈,剩下的便是一些杂役,这些杂役大都是谷中之人出游之时救回来的一些无家可归之人,既无心武学,便留在谷中做些杂役,或与弟子们一同劳作,均是一视同仁,吃得饱,穿得暖,有地方住,比之在外间流离失所却是强得多了。午饭过后休息片刻,便继续练习,直至酉时,而后各归住处。每天的日子大致如此,或是轮到劳作,便和师兄弟们一同去田间干些农活,虽然不轻松,却是有说有笑。每日里岑含最盼晨间入岛之时,循木桥而过,总会有些人落水,四排木桩上人影翻飞,岑含眼中却只有那一袭白衣,纵是进退起落,亦是宛若仙子。见了,难免叹息惊鸿一瞥看不真,不见,却是牵肠挂肚,终日失神。时日久了,何青便瞧出了他心思,每每调笑,弄得岑含哑口无言。岑含心中更加惦记洛飞烟,更是加倍用功,每日起早练拳,晚饭过后又是独自用功,如此一来,进展极快,两个月下来,拳势张弛有度,攻守进退渐有随心所欲之势,马夕三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更不用说郭龙何青,已然被他甩开一截,郭龙为人粗枝大叶,只是佩服岑含天分高,何青却是知道个中缘由,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该替他叹息。谢洛二人青梅竹马,谷中弟子人尽皆知,岑含用情至深,只怕到头来一蹶不振。如此又过了两月,众人的“道一势”都大致掌握,功深者已然熟极而流,功浅者也能循规蹈矩,不逾法度。马娄二人见这些新弟子架子已走熟,便开始教授双人对练之法,教授弟子以拳中致用之道对攻。各人心性不同,攻守间进退取舍也自然不同,此时以对练为媒,可进一步以心性成其内气劲力,化生四象。每日上午众弟子各自盘架自悟,下午便是二人一组的对练,每次两组,由马娄二人各自看护,以免拳脚无眼,误造伤残。这一日下午,又是对练之时,马娄二人各自随机点名弟子到中间对练。众弟子习武时日相近,大都一时难分胜负。几轮缠斗后,郭龙何青各自下场。郭龙为人豪爽直接,不屑与对手周旋,每每出手,都是一些硬碰硬的招式;守必截打,攻必直进,气势颇大,加之根基扎实,一轮强攻下来,对手气力不济,已呈败象,果不其然,两三个回合后,对手一时站立不稳,被郭龙一个贴身追靠,打飞出圈。娄坤上步轻托,卸了劲力,将那人扶住。这一轮下来,二人都无大恙,只是有些淤青,晚上回去擦了药酒,第二日便能恢复。
这边何青却是另一番光景。对手人高马大,相比起来,何青便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每每对方逼近之时,总能凭借步法灵活避开锋芒,绕到对手身侧,攻一个措手不及。何青气力不占优势,出手却极为刁钻,且一动便是四五下连打,一沾即走,往往打得对手手忙脚乱。待得反应过来,他早已遁往另一边。如此斗下来,对手体力不支,脚步渐乱。何青觑一个空儿,上步又是一轮抢攻,正感得势,不料对手拼着挨几下,突然双手扣住他两肩,结结实实将他摔在地上,直摔得何青眼冒金星。未及反应,对手合身一扑将他骑在身下,一拳直往脸上落下。何青心中暗呼完蛋,这下要开花了,不料拳到眼前却停住了,却是马夕抓住了那拳。看着二人到一遍休息,马夕心中暗暗摇头,这两人一个心思敏捷却功力太浅,失于浮躁;一个虽有大气魄,打法却着实太笨,反应太慢。都是可造之才,却又都是半吊子,须得多加引导,方能扬长避短。马夕心念一动,心道:“不知这二人交起手来如何?”转身对众人道:“岑含,段奇下场。”二人同时一愣,又相视一笑,同时下场。原来这阵子对练下来成绩最好的便是这两人,与其他人颇有差距,每每对练均是轻易取胜;恰巧两人人也尚未交过手,马夕有心检验二人进展,是以心血来潮让这两人打一场。有无堂一时鸦雀无声,娄昆那边也停下来,三十几双眼睛俱都停在两人身上。二人相对而立,段奇轻轻踱步,只是暗暗观察岑含破绽,并不急于出手,岑含随之方位变化微微转动,收摄心神,不敢大意。二人均见识过对手打法,不敢贸然出击。两人距离越拉越近,段奇忽然脚步一动,闪到左侧,顺势一掌切向岑含右颊,同时右脚一起,蹬向岑含右肋。这一手上下齐施,颇为凌厉,岑含不慌不忙,顺势右转,两手左上右下拨开他拳脚,倏忽间一错,变为右上左下,左手护身,右手反撩他右颈,转眼便要打上;却见段奇右脚落地时左手一动拍开了他手,左脚迅疾上步,左扣右摆,贴身转到岑含左后,右手一甩直劈岑含左颊。岑含旋即撤右步,顺势回右手贴左脸而过,截下了这一掌,左肘随身左转,一肘凿向段奇右肋,恰逢段奇左掌肋下穿出,打的也是肋骨。两人结结实实拼了一招,岑含以肘对掌占了便宜,段奇借力退开两步,稍一错步,又是一掌攻来。马夕娄昆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惊。这二人悟性奇佳,攻守间以“道一势”为基,却已然不拘泥于其中,诸多变化已非“道一势”本有,区区数月之间,竟隐隐有打破藩篱之势。二人风格迥异,段奇身法潇洒,指东打西,忽左忽右,如行云流水。岑含以静制动,方寸间截拨对手攻势,往往守中带攻,绵里藏针,转眼拆了数十招,众弟子都看得呆了。两人初时均不愿冒险,一时难分轩轾,但毕竟习武时日有限,根基不深,又拆了数十招,气力消耗渐剧,身上破绽越来越多。蓦然间,段奇率先变招,身法骤快,岑含心中一凛,几乎同时变招;段奇越打越快,贴身闪转,身法愈发飘忽不定。岑含目光追不上他身子,手脚也越发沉重,心中却畅快无比,一时心无杂念,攻守变化渐渐全凭本能。
这边何青却是另一番光景。对手人高马大,相比起来,何青便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每每对方逼近之时,总能凭借步法灵活避开锋芒,绕到对手身侧,攻一个措手不及。何青气力不占优势,出手却极为刁钻,且一动便是四五下连打,一沾即走,往往打得对手手忙脚乱。待得反应过来,他早已遁往另一边。如此斗下来,对手体力不支,脚步渐乱。何青觑一个空儿,上步又是一轮抢攻,正感得势,不料对手拼着挨几下,突然双手扣住他两肩,结结实实将他摔在地上,直摔得何青眼冒金星。未及反应,对手合身一扑将他骑在身下,一拳直往脸上落下。何青心中暗呼完蛋,这下要开花了,不料拳到眼前却停住了,却是马夕抓住了那拳。看着二人到一遍休息,马夕心中暗暗摇头,这两人一个心思敏捷却功力太浅,失于浮躁;一个虽有大气魄,打法却着实太笨,反应太慢。都是可造之才,却又都是半吊子,须得多加引导,方能扬长避短。马夕心念一动,心道:“不知这二人交起手来如何?”转身对众人道:“岑含,段奇下场。”二人同时一愣,又相视一笑,同时下场。原来这阵子对练下来成绩最好的便是这两人,与其他人颇有差距,每每对练均是轻易取胜;恰巧两人人也尚未交过手,马夕有心检验二人进展,是以心血来潮让这两人打一场。有无堂一时鸦雀无声,娄昆那边也停下来,三十几双眼睛俱都停在两人身上。二人相对而立,段奇轻轻踱步,只是暗暗观察岑含破绽,并不急于出手,岑含随之方位变化微微转动,收摄心神,不敢大意。二人均见识过对手打法,不敢贸然出击。两人距离越拉越近,段奇忽然脚步一动,闪到左侧,顺势一掌切向岑含右颊,同时右脚一起,蹬向岑含右肋。这一手上下齐施,颇为凌厉,岑含不慌不忙,顺势右转,两手左上右下拨开他拳脚,倏忽间一错,变为右上左下,左手护身,右手反撩他右颈,转眼便要打上;却见段奇右脚落地时左手一动拍开了他手,左脚迅疾上步,左扣右摆,贴身转到岑含左后,右手一甩直劈岑含左颊。岑含旋即撤右步,顺势回右手贴左脸而过,截下了这一掌,左肘随身左转,一肘凿向段奇右肋,恰逢段奇左掌肋下穿出,打的也是肋骨。两人结结实实拼了一招,岑含以肘对掌占了便宜,段奇借力退开两步,稍一错步,又是一掌攻来。马夕娄昆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惊。这二人悟性奇佳,攻守间以“道一势”为基,却已然不拘泥于其中,诸多变化已非“道一势”本有,区区数月之间,竟隐隐有打破藩篱之势。二人风格迥异,段奇身法潇洒,指东打西,忽左忽右,如行云流水。岑含以静制动,方寸间截拨对手攻势,往往守中带攻,绵里藏针,转眼拆了数十招,众弟子都看得呆了。两人初时均不愿冒险,一时难分轩轾,但毕竟习武时日有限,根基不深,又拆了数十招,气力消耗渐剧,身上破绽越来越多。蓦然间,段奇率先变招,身法骤快,岑含心中一凛,几乎同时变招;段奇越打越快,贴身闪转,身法愈发飘忽不定。岑含目光追不上他身子,手脚也越发沉重,心中却畅快无比,一时心无杂念,攻守变化渐渐全凭本能。
插一下,我也喜欢看武侠,卧龙生,方白羽,步非烟,这些都看过
第二日马夕便带着岑含来到了玄武观。与白虎殿不同,白虎殿棱角分明,威严中带着几分肃杀气;玄武观却是另一番景象:乍一看平淡无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观,走得近了,却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如水一般,渗透皮肤,润泽人心。
进了门便是一片空地,随意生长一些花草,专供平日里弟子们习武,若是雨天,便是在正屋练功房;观内长辈则是住两侧厢房,马夕岑含进去时,已有些弟子陆陆续续开始练武,一招一式似乎平淡无奇;观内长辈各自指点弟子,各人心无旁骛,均是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马夕让岑含等候片刻,自己进了正屋,不多时便出来,身边多了一人,一身浅黑色道袍岑含再熟悉不过,正是玄武观主迟守。马夕笑道:“此子以后便有劳师兄了。”迟守点头道:“好说。”马夕转头对岑含道:“这位便是你迟师伯,也是这玄武观的观主。以后他便是你师父了。”岑含躬身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罢纳头便拜,不料膝上忽有一股大力,如有实质,凝而不散,这一拜竟没有拜下去。岑含心中大震,却听迟守道:“俗理便免了,你我既有师徒之缘,还望你用功勤勉,便是不辜负为师了。”岑含躬身道:“徒儿谨记。”马夕笑道:“这师也拜成了,徒弟也收了,我便告辞了。”说罢拱手告辞,径自去了。岑含不知迟守性情,只是躬身不语,一旁静候。迟守看了他片刻,忽道:“你本不愿来此罢?”岑含心里一惊,一时无言以对。迟守见他不语,又道:“你本想去朱雀阁,却不料到了此处,可知为何?”言语中却无悲喜。岑含心下惴惴,仍是不敢言语。迟守道:“只因二字:心性。你本性极内敛,凡事藏于心。一个藏字,暗合我玄武要旨,指引你到此处。凡事当随本心,不可强求。”岑含抬头看他半响,忽地笑道:“多谢师父指点。”迟守笑问:“真的懂了?”岑含道:“真的懂了。”既知他藏,当然便知他藏的什么。岑含心中惊佩,自己这个师父高深莫测,似能看穿人心,从中提点。自己心中虽放不下洛飞烟,却已轻松许多,在不在朱雀阁习武,当然也就更无需介怀。迟守笑道:“既然心事已去,便打一趟‘道一势’我看看罢。”岑含躬身道:“还请师父指点。”说罢便一招一式走起来,不知为何,拳脚挥洒处,心中却十分安定。一趟下来,迟守点头道:“练得还不错,你且放手攻我试试。”岑含一愣,只是不动手。迟守见他模样,恍然失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挺贼。只管尽力来攻,我不还手便是。”岑含见他如此说,疑虑尽去,迈开一步,转眼一掌打到迟守胸口,却见他不招不架,顿时一愣,待拳打到身上,不禁脸色一变。立时变招,片刻间换了八个方位,迟守仍是不招不架,以身子受了这八下。岑含停下手脚,苦笑道:“弟子拜服。”迟守道:“服什么?”岑含道:“弟子出了六拳三掌,却没有一下打到实处。”迟守道:“这便是‘藏’。”岑含又一愣,忽地面有喜色,道:“谢师父提点。”
发李毅吧比较好
岑含独自一人出了玄武观,便看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红衣如霞,白衣胜雪。辛月影望着眼前这少年,也不禁有些另眼相看。两个月前这孩子还只是个木讷少年,凭借一时热血上头,舍命救下了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心存感激,且怜其孤苦,便带回谷中,一来有所安置,二来也可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不想短短两个月,这孩子竟已出了有无堂,练出壬水真气,天分之高,比之自己的宝贝徒弟也不遑多让。转念间岑含已走到跟前,躬身道:“师伯。”辛月影含笑道:“你的事我已听你马师叔说了,我倒也看走眼了,不想你天分不输你师姐。”岑含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洛飞烟,挠头道:“只是巧合而已,昨日千钧一发,段师兄那下若是打实了,弟子只怕是废了。”辛月影点头道:“确是如此,按你马师叔所说,若非危机关头出了壬水真气,你只怕真要落个终身残疾。你二人功力相仿,想必段奇出这有无堂也用不了多久。”岑含点头道:“马师叔也是如此说。”辛月影微笑道:“见过你师父了?”岑含道:“见过了。”辛月影道:“你师父深藏不露,功夫比我只高不低。我好不容易才说动他试试你功夫,也是你造化,看来此番他也是颇为中意,日后你功夫必不下于你师姐。”岑含躬身道:“谢谢师伯,弟子感激不尽。”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洛飞烟。洛飞烟嫣然一笑,笑靥如花。辛月影一摆手,道:“你也莫客气了,说来我也只能劝你师父试试,最终他能收下你,却是因你自己。”辛月影看看岑含,又看看洛飞烟,忽地叹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孩子终究是在烟儿身上过不去了,罢了,且看他自己造化罢。”自觉意兴阑珊,道:“烟儿,你且陪你师弟聊会儿,为师先回朱雀阁。”洛飞烟躬身道:“是。”辛月影再不理会二人,径自转身去了。岑含忽得紧张起来,自打认识洛飞烟以来,虽也有过朝夕相处,但此时此刻只有二人却是头一遭,不由僵在那里,不知说甚么好。洛飞烟见他一脸憨相,不禁“噗哧”一笑,调笑道:“发甚么愣!怕我吃了你不成?”岑含结巴道:“不……不是,那个……师姐……”直觉嘴巴不听话,脑中一片空白。洛飞烟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咱们去湖边聊聊,莫打扰了这边师兄弟们练功。”岑含道:“好。”两人漫步湖边,红花绿柳,微风拂面,颇是醉人。湖面如镜,偶有鱼儿戏水,荡开一圈圈波纹,映着日光,一闪一闪,甚是好看。岑含只觉身入梦境,只盼这一路走下去,不要停才好,便是走上一辈子,也不觉腻烦。两人寻了一株柳树,挨着树坐下。洛飞烟轻抚云鬓,望着湖面,青丝过处,白衣随风摆动,岑含不由看得痴了。洛飞烟浑然不觉,望着湖面轻笑道:“那一日你傻头傻脑的,我还以为遇见傻子了呢。”岑含猛地惊醒,苦笑道:“倒让师姐见笑了。”洛飞烟忽地转头过来,试探道:“没生气罢?”岑含摇头笑道:“没。”洛飞烟笑道:“我当日万万想不到,这么个傻小子,不过短短两个月,竟能被迟师叔收为弟子,岑师弟,你可真厉害。”岑含脸一红,转头看别处道:“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洛飞烟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迟师叔虽执掌玄武观,却从未收过徒弟,玄武观的师兄弟都是其他师叔伯的弟子。”岑含惊讶道:“这是为何?”洛飞烟道:“听师父说,迟师叔眼光极高,若弟子悟不到他所讲,便不收徒。这么多年了,一直未有中意人选,今日才有你这么个徒弟。平日里玄武观的师兄弟但凡得他指点一二,功夫便是突飞猛进,你如今已是他亲传弟子,这下一任的玄武观主已是非你莫属了。”
岑含心中一惊,双手乱摇,道:“这怎么使得,我功夫低微,如何能服众?何况这玄武观主想必是要出家的吧?我这俗人一个,入不得道统,怎当得起这一观之主?”洛飞烟失笑道:“功夫低可以练嘛,你是迟师叔弟子,以后必能鹤立鸡群。这玄武观主嘛,虽说是观主,却并非一定要出家的,迟师叔之所以出家,是一心求道,并非每一任的玄武观主都是如此。不过……你这么怕出家,莫非已有心上人?”岑含一愣,朝湖面看半天,忽地笑道:“也算有罢。”洛飞烟一愣,道:“哦?改日让我见一下?”岑含朝她笑笑,心道:“这人你天天都见的。”洛飞烟见他不答,也不便多说。忽道:“那日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出手,只怕……”岑含笑道:“师姐莫放在心上,换做别人也必不会无动于衷,何况我当日半点功夫不会,能凑巧帮到师姐也是师姐福大命大。”洛飞烟明眸流转,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头道:“那日见你便觉十分亲切,我平日朋友不多,有件事我对你说,你莫对旁人说。”岑含拍胸脯道:“师姐但说无妨,岑含一定守口如瓶。”洛飞烟望着天空幽幽道:“有个人,我从小便看着他,他天分极好,九岁便被柳师伯收为弟子,十二岁同辈中已无对手,如今更已是青龙宗排得上名次的高手。以前,我总觉得他高不可攀,于是便拼命练功,慢慢地,我的功夫好了,甚至师父说,我的功夫已然不比他差。可是不知怎的,每次见他,他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你说……”洛飞烟眸子清亮,转头看他道:“你说,他是不是不愿意理我?还是……还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他没有看到呢?”岑含如同挨了一记闷棍,盯着她一时呆了。洛飞烟见他不说话,不悦道:“我好不容易将这件事说出来,你却没在听么?”岑含猛地惊醒,涩声道:“这人是谢师兄吧?”洛飞烟一愣,顿时面红过耳,只是轻轻点头,便不再言语。岑含静静地瞧着他,忽地强笑道:“师姐多虑了,像你这神仙般的人物,那个男子见了不动心?谢师兄想必也是怕你觉得他轻浮,是以不敢多话。”洛飞烟抬头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希冀,道:“你说的是真的。”岑含笑道:“自然是真的。”洛飞烟忽地站起身来,嫣然笑道:“今日真是多谢你啦,这下心里畅快多啦。”岑含笑道:“师姐开心就好。”洛飞烟抬头看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先回朱雀阁啦,改日再聊,你也先回去罢。”岑含点头道:“好。”眼见白衣远去,岑含却纹丝未动,只是静静看着湖面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惊醒时已然浑身透湿。乌云虽已不在天上,却似盘踞心头。岑含咬了咬牙,将眼里那股热气挡了回去,便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玄武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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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含从此入玄武观习武,迟守常言武医不分家,授拳之余,也传授些岐黄之术,岑含天分不低,每有所悟,往往举一反三,令迟守颇为赞许。习武日久,岑含方知忘忧湖上那八列木桩另有深意,乃是为练步法所设,拳中步法藏于桩内,每日里一来一回,便不知不觉练了功。日积月累,步法身法必有精进,自然起初时也免不了要当几回落水狗,所幸有功力深者看护,纵是旱鸭子,也最多是多喝几口湖水,并无大碍。不觉岁月荏苒,堪堪过了三年。三年间郭龙,何青先后出了有无堂,郭龙入了白虎殿,反倒是何青入了朱雀阁,与洛飞烟同处习武。段奇在岑含之后半月也入了青龙台,被柳吟风收为弟子。至于洛飞烟与谢青山,三年间岑含无数次见到二人出双入对,也说不清是习惯抑或麻木,只知道脑海中出现洛飞烟的影子时,自己便会一个人找块空地练拳,沉浸拳中时便不会想起这些事。这是师父教给自己的法子,这套拳规矩极细,细到一练拳便无暇他顾。这个法子一直十分管用。只是岑含心中却知道,这并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法子。真正的法子是甚么?岑含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日岑含照旧在观内练拳。三年来,一套大巧若拙拳已然烂熟于心,却愈发自觉根基浅薄,拳中学问深如大海,怕是毕生也难尽其妙。迟守仍是在一旁观看,不置可否,只是在岑含不合规矩时便出言指点,往往令岑含茅塞顿开。但拳术终究是体悟之道,心知之后便是身知,身知别无他法,唯有一个练字。岑含正细细咀嚼拳中之意,这几日又有所领悟,正是趁热打铁之时。忽听观外有敲门声,早有弟子上去开门,岑含一看,却是王墨。只见王墨径直走到迟守跟前,躬身一揖道:“师父令我通知迟师叔,七日之后,便是‘桃林演道’之期,还请师叔如期而至。”迟守微微皱眉,道:“入内室说,岑含也来。”三人入了内室,迟守坐定,道:“这演道之事已搁置了三年,怎的如今突然要办?”王墨躬身道:“此事是柳,辛二位师叔与师父商定,师父说那人三年未找上门来,想必是无迹可寻,已然作罢。谷中弟子也需在外间受些历练,方能成大器,故而这演道之举不宜再搁置。”迟守叹道:“已然作罢?只怕未必。”王墨道:“师父还让我告知师叔,此次演道胜出者,师长并不随行。”迟守微微变色道:“此举有些欠妥了……”王墨一愣,道:“那师叔……”迟守苦笑道:“你师父既已决定,我自无二话,你去回禀你师父,就说我到时必去,只是烦你转告你师父,师长不随行一举,还请三思。”王墨松了一口气,又是躬身一揖,道:“那我先去回禀师父,师叔师弟留步。”说罢径自去了。
迟守又叹了一口气,转头问岑含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一同进来?”岑含沉吟道:“三年之前,是徒儿入谷之时,莫非师父所说那人,便是当日与辛师伯结下梁子之人么?”迟守点头道:“正是如此。”岑含疑惑道:“以徒儿所见,当日那七人,除却一人重伤,剩余六人功夫虽高,但都不能与辛师伯相提并论……”迟守摇头道:“那七个小辈自是不足惧,能令我桃源谷如临大敌者,乃是他们的师父。”岑含道:“他们的师父?”迟守道:“不错。当今天下,有六位能人,于武学一道有绝顶造诣,可称一代宗师;又因这六人之武学合于先秦诸子要义,故又并称‘诸子六仙’。其中,有一人得阴阳家神意,号称‘法通阴阳’,此人名耶律玄,居于天山,乃是契丹人。”岑含道:“契丹人?”迟守道:“这人少年时有奇遇,练就了一身奇功。适逢契丹崛起,他便欲以一身武艺横扫华夏武林。起初确是所向披靡,后来遇到一位高人,相较之下耶律玄输了半招,一气之下遁入天山,据说是为了潜心练武。这人二三十年前便已少有敌手,如今功夫如何,委实难以想象。”岑含倒抽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我桃源门下若与之遭遇,岂非凶多吉少?”迟守摇头道:“怕是有死无生。此人极为护短,睚眦必报。早年据说他徒弟与人比武受创,本是公平比武,不想他单***匹马将对方所有高手打成残废。你辛师伯三年前重伤了他七个徒弟,天山门下自创派以来横行跋扈,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那耶律玄想必已经动了杀机。”岑含皱眉道:“莫非……王师兄所说的演道是要出谷么?”迟守道:“所谓‘桃林演道’乃是谷中旧俗,一年一度,各宗弟子中经师长认可功夫过关者参加,以比武决胜负,最终胜者随长辈出谷游历,增长见识,也可历练一番。上一次胜出者,是三年前你辛师伯门下弟子洛飞烟。”岑含动容道:“洛师姐么?”“那孩子功夫本就不弱,天赋也是上佳。且那时比他强的几个弟子也早已外出游历过一番,是以演道之争上她并无对手。”迟守笑容一敛,道:“只是此次大不相同。”岑含恍然道:“此次长辈并不随行!”迟守叹道:“孤身出谷,强敌在外,无异于羊入虎口。”岑含道:“那师父为何不出言阻止?”迟守苦笑道:“谷中之事均由谷主决断,如今谷主乃是你白师伯,他既已着人通知我,自是已有主张。何况你柳,辛二位师伯也无异议,此事怕是已成定局。我所虑者,已让王墨转告你白师伯,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岑含沉吟道:“那此次演道,我玄武观当如何应对?”
迟守淡然道:“只比武,不出谷。也正好看看你这三年来究竟练得如何。”岑含点头道:“是。只是……”迟守看出他眉间忧虑之意,叹道:“大可放心,此次师长不随行,对谁都是头一遭,谷中小辈高手尽出,洛飞烟功夫虽不弱,却并无胜算。”说罢起身走出屋外,留岑含一人僵在原地。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桃林中春意甚浓,花瓣轻落,溅起一地芬芳。树下间或有些野草,颜色鲜绿,生机盎然,似欲透体而出。岑含看着周围一株株桃树,思绪万千。来时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少年,弹指三年,竟已学得一身武艺,想来当真是恍如隔世。桃林之中,四象宗主各着青红白黑服色,带门下弟子数人。林中人虽不多,加上一些长辈,也不过二三十人,却也不显冷清。岑含心下了然,这“桃林演道”门槛当真不低,能参与者竟只这寥寥一二十人,自己若不是玄武观主的亲传弟子,只怕也是无缘到此处。正沉思间,忽听有人笑道:“今日桃林演道,乃依旧俗,仍是我三人裁决胜负,诸位可有异议?”笑声苍劲中自带三分儒雅,岑含抬头看去,说话者正是李奇阳,马夕娄昆仍是一左一右在侧。四象宗主同时拱手一揖道:“劳烦李师兄和两位师弟。”李奇阳含笑道:“四位宗主既无异议,那事不宜迟,不知哪一位少年高手先下场?”一时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人下场。岑含转头看迟守,迟守双目微闭,仿佛毫无所觉。辛月影忽笑道:“既是演道,总要有人下场,也罢,我朱雀阁先打一头阵献献丑。”转头对身后一少年道:“燕然,你去。”那名叫燕然的少年应声一纵,轻轻落到场中间。柳吟风点头道:“燕师侄好轻功,段奇,下去请你燕师兄指点几招。”柳吟风说罢身后转出一少年,步子一动,三两下转到场中间,正是段奇。岑含早就见他,却未及打招呼,不想他第一个便上了,一时盯着场内目不转睛。只见段奇拱手道:“燕师兄手下留情。”燕然微笑道:“师弟谦虚了,进招罢。”段奇步子一动,轻轻一掌拍向燕然胸前,“太虚九龙掌”一掌数重劲,威力奇大,燕然不敢大意,脚底一滑,倏忽间闪到段奇背后,正是当日洛飞烟所用身法。却见段奇手上未动,脚下一转,一掌稍加变化,竟仍是打向他胸口。燕然双眉一挑,三指如喙,直接迎上他掌心劳宫穴,这一下打穴散劲,乃是“烈雀手”中专破掌法的招数。段奇心中一凛,手掌随即一斜,切向段奇右颈。二人身法都不慢,一个疾进疾退,一个贴身换步。电光火石间已拆了二三十招。辛月影忽点头道:“柳师兄,这孩子便是三年前你收的小徒弟罢?短短三年已练出‘游龙身法’,潇洒写意,了不起。”柳吟风道:“这孩子天分不比青山逊色多少,只是时日尚短,不比燕师侄的‘扶摇穿林身’娴熟自如,功力也略有不如。我本意让他锻炼一番,若能斗个百招以上,算是不枉他这一身天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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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话间,场下又已斗了数十招,果然段奇渐处劣势,燕然身法越发飘忽不定,段奇本身不慢,当日斗岑含,倚仗的便是身法,不想今日对手如鬼魅一般,进退了无痕迹,不由心中渐有困兽之感。忽地瞥见岑含,蓦地脑中清明,身法一变,忽快忽慢,一改之前与对手比快的路子,掌法威力渐渐显现,一时挥洒自如,打得燕然攻势一滞。燕然步子一变,攻势已不如先前凌厉,却仍是不落下风,“扶摇穿林身”最擅腾挪趋避,身法展开,对方招式到处,往往已不见人影。段奇越打越自如,忍不住纵身长啸,双掌时快时慢不离燕然前后左右。忽地左掌斜打燕然右肩,燕然随之一闪又到身后,不料段奇右掌后穿,随势转身,如影随形拍到小腹,燕然身子再闪,脚下急退两丈,甫一站定,段奇又是一掌跟到面门,竟是后发先至。眼见就要打上,段奇忽地半身发麻,这一掌竟打不下去!对方一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点上他肩井穴!燕然手上不停,三指一刹间点了他膻中,三阴交,太阳三处大穴,都是一沾即走,并不吐劲,随即飘开五尺,站定微笑看他。
段奇一怔,随即苦笑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小弟佩服。”
燕然摇头笑道:“师弟无需气馁,再过两年,只怕为兄便打不赢你了。”
段奇沉默不语,忽听辛月影道:“正好一百五十招。”
柳吟风点头道:“还算不错,比预想得强。你也无需懊恼,你燕师兄练到今天这份上,下的功夫比你只多不少。师兄弟切磋输赢本是次要,从中受益方为第一要务。”
段奇心中一惊,顿时释然,躬身道:“是。”便退回原地。
李奇阳见胜负已定,便笑道:“好,第一战朱雀阁燕然胜,下一位请下场罢。”话音方落,又一人应声下场,却是玄武观的弟子。
燕然功底扎实,身法利落,打法刁钻,上去的弟子未过多久便败下阵来;接着又有弟子再上,又再败下阵来。一连上了四人,均是未撑过百招。
迟守点头道:“师姐你这徒弟好俊的功夫,只怕在朱雀阁,也是仅次于洛师侄吧。”
辛月影点头微笑道:“倒让师弟见笑了,此子天分虽不十分高,却胜在极下功夫,练到如此,颇是不易。我今日也不过是让他多受一番锻炼,也好再进一步;至于要胜出,却还是力有不逮。”
柳吟风忽道:“迟师弟,我听说你那徒弟才不过两月便出了有无堂,入了你门下。何不让他出来与燕师侄切磋一番,看看这三年练得如何?”
迟守淡然道:“我正有此意。”转头对岑含道:“下去请燕师兄指点指点罢。”
岑含长吐一口气,缓步下场,朝燕然拱手一揖道:“燕师兄请。”
燕然点头道:“岑师弟小心了。”说罢身子一闪,三指已点到岑含左胸气户穴。岑含身子微转,这一指堪堪从胸口划过。燕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脚下再动,指尖所及,已是后背肺俞穴,不料岑含背后宛如长了眼睛,身子微转,这一指又划空。燕然招式再变,却不知怎的,将及未及之际,只见对方微微一动,自己招式又打空,反是自己,空门大开。燕然惊诧莫名,步法转动,变化越来越快。柳吟风与辛月影对视一眼,目中均有讶意。白杭眉头微皱,忽道:“迟师弟,你是如何教他的?”迟守仍是波澜不惊,道:“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一天只让他练一式而已。”柳吟风摇头道:“不止如此,这孩子功力已在燕然之上,一日只练一式,我青龙台也不乏其人。光是如此,天分再高也练不到此等程度。”迟守瞧着他,忽笑道:“柳师兄好眼力。”柳吟风莞尔道:“若是不瞎,只怕很难瞧不出来。”迟守不置可否,目视场中,缓缓道:“只是最近一年,每日午时至酉时,我随时随地便会出手攻他,要他务必都接下罢了。”迟守微微一笑,道:“自然也不用全力。”三人面面相觑,柳吟风忽然长笑道:“好你个迟守!好你个玄武观主!这法子也只有你能用啊!”辛月影沉吟道:“他如今能接你几成功力?”迟守淡淡道:“勉强五成罢。”三人遽然而惊,辛月影摇头叹道:“难怪燕然一动手便落下风。”话音方落,场中打斗已停,岑含一拳轻落在燕然胸口,微笑道:“燕师兄,承让了。”燕然怔了怔,随即摇头苦笑道:“多谢师弟手下留情。交手三招即知不如你,却不想你功夫高深如斯。此等天赋委实罕见。”岑含瞧着他,忽道:“小弟不才,虽不及师兄习拳之久,但练功所流汗水,想来不比师兄少多少。”燕然一愣,展颜笑道:“是了,是我失言。师弟功夫下到此等程度,我输得不冤。”随即信步而回。方才他虽身在场中,柳吟风几人对答仍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心中终于释然,再不介怀。李奇阳见胜负已定,便道:“此战玄武观岑含胜,下一位谁来?”众弟子一时踌躇不前。方才岑含轻描淡写败下燕然,除却少部分人,多数人自忖与燕然相比,均在伯仲之间,甚至颇有不如,上去绝无胜理。忽听有人轻笑道:“既然无人上场,便由我来领教岑师弟功夫如何?”岑含循声望去,瞳孔猛然一缩,说话者赫然是谢青山。这两年来,岑含下的功夫虽不是寻常弟子能想象,但谢青山已几乎是公认的小辈弟子之首,青龙台长辈中也有大半已不是其对手。岑含虽轻松胜了燕然,却仍然没有半点放松的理由。谢青山缓步走到场中,与岑含相对而立。二人面色如常,场边众弟子心中却渐有压抑之感,气氛为之一滞。如此气氛下,本没有人能说得出一句话的。因为这一触即发的氛围已压得人喘不过气。可是却偏偏有人说话了,而且没有人能想到说话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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