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仑的玫瑰｜断头游戏：作为中世纪“小绿人”的绿骑士
我是沙仑的玫瑰，我是谷中的百合。（《雅歌》2:1）
“沙仑的玫瑰”是由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几名青年教师自愿发起的诗歌工作坊，是复旦大学中澳创意写作中心的一部分，致力于多语种诗歌的翻译、写作、评读与分享。
“沙仑的玫瑰”的三位老师本学期联合开设了一门研究生课程----《西方文学与绘画中的宗教意象：物的密码》。三位主讲教师分别是来自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德文系的姜林静老师、法文系的陈杰老师和英文系的包慧怡老师。三位老师将从三语文本出发，结合西方经典绘画，图文并茂地为大家一一阐述并解析英、法、德三语文学中的五个经典意象。本期推送的英语系教师包慧怡老师解读《断头游戏：作为中世纪“小绿人”的绿骑士》。
（作为智慧、灵魂、“内感官”容器的头颅，15世纪手稿）
Gauan gripped to his ax, and gederes hit onhy?t,
?e kayfot on ?e folde he before sette,
Lethim doun ly?tly ly?t on ?enaked,
?at ?escharp of ?e schalk schyndered ?ebones,
And schrank ?ur? ?e schyire grece, and schade hit in twynne,
?at ?ebit of ?e broun stel bot on ?egrounde.
?efayre hede fro ?e halce hit to ?e er?e,
?atfele hit foyned wyth her fete,?
?eblod brayd fro ?e body, ?atblykked on ?
And naw?er faltered ne fel ?e freke neuer ?ehelder,
Bot sty?ly he start forth vpon styf schonkes.
(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 ll. 421-31)
高文抓过斧子，高举在空中
左脚迈向身前，稳稳着地
敏捷挥斧，砍中赤裸的脖子
斧头的利刃劈碎骨头，没入
白花花的颈肉，把它一切为二
明晃晃的金属斧刃插进地面。
那颗英俊的头颅从颈上滚落
滚到众人脚边，被他们踢来踢去
鲜血溅出躯干，在绿皮上闪光
但那人没有倒下，也没有摇晃
却用强健的双腿稳稳站立起来。
（《高文爵士与绿骑士》第421-31行，包慧怡译）
Helyftes ly?tly his lome, and let hit doun fayre
With ?ebarbe of ?e bitte bi ?e bare nek.
?a? he homered heterly, hurt hym no more
Botsnyrt hym on ?at on syde, ?at seuered ?e hyde.
?escharp schrank to ?e flesche ?ur? ?e schyre grece,
?at ?eschene blod ouer his schulderes schot to ?e er?e;
And quen?e burne se? ?e blode blenk on ?e snawe,
He spritforth spenne-fote more ?en a spere len?e,
Hentheterly his helme, and on his hed cast,
Schotwith his schulderez his fayre schelde vnder,
Braydezout a bry?t sworde, and bremely he spekez--
(Sir Gawainand the Green Knight, ll. 2309-20)
他轻巧地举起武器，下手准确
斧刃边缘恰好擦过赤裸的脖子
虽然砍得很重，却并未重创他（高文）
只是擦过他脖子一侧，破了点皮
斧刃穿过白净的皮肤没入颈肉
鲜血越过他的肩膀溅到地面上
高文看见自己的血在白雪上闪烁
就跳开一长矛的距离，双脚跨开
飞快抓过自己的头盔，佩戴停当
肩膀一拽，放低那面美丽的盾牌
抽出锃亮的宝剑，激动地开口----
（《高文爵士与绿骑士》第2309-20行，包慧怡译）
（“断头游戏”，《高文爵士与绿骑士》原手稿插图，14世纪英国）
假如“头颅”象征生命、植物与自然能量、繁殖力、时序与活力，那么“断头” （decapitation）这个动作又意味着什么？英国人詹姆斯?弗雷泽（James Frazer）的人类学开山作《金枝》（The Golden Bough）中记载了这样一种习俗：内米湖畔的国王一旦显示出衰老的迹象，就必须被杀死并取而代之，如此王国方可延续，王土方能常青。在十四世纪中古英语匿名头韵长诗《高文爵士与绿骑士》（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 以下简称《高文》）中，亚瑟王的卡米洛特宫（Camelot）正是这样的一片日渐式微、战乱频繁的王土。时值新年，卡米洛特宫的圆桌上放满了珍馐美味，亚瑟王却拒绝开饭，除非他先听到某种“闻所未闻的冒险故事/某种了不起的奇观”（《高文》第93-94行）。仿佛回应他的心愿，一名从装束到皮肤、从胡子到坐骑全是耀眼绿色的高大骑士策马进入大厅，向圆桌骑士们提议玩一局“游戏”----让亚瑟王或他的骑士砍掉绿骑士的头，如果绿骑士活下来，一年零一天后就要在自己的“绿教堂”回砍那名骑士的头。绿骑士起先是冲着亚瑟来的----为什么他偏偏是绿色的呢？我们可以将他看作一名经过文明驯化的、遵守宫廷礼仪、褪去了野性外衣的“绿人”，而这位中世纪骑士版本的“绿人”前往卡米洛特的目的，正是要通过一场弗雷泽式的“断头仪式”来加速王权更迭、新老交替----亚瑟王的性无能、王后桂妮薇和兰斯洛爵士的奸情是诸多亚瑟王罗曼司中不言而喻的重要主题，亦是王国陷入危机、成为一种弗雷泽式“荒原”的内在原因。此诗“断头游戏”中的变数是半路杀出的高文爵士，后者夺了亚瑟王的斧子，自愿代替亚瑟王赴黄泉，正如我们在全诗第一幕“高文砍掉绿骑士的头”场景中所见（《高文》第421-31行）。
（“小绿人”彩窗。The village of Pennal, Gwynedd, North Wales. St Tannwg and St Eithrias Church. Royal Chapel of the Prince Owain Glynd?r.）
“断头游戏”本身在中世纪文学中不是一个罕见的母题，汤普森在他的民间文学母题编目系统中将它录为M221号。它可能首次出现于8或9世纪古爱尔兰语史诗《布利克琉的盛宴》（Fled Bricend），后来又在12和13世纪法语罗曼司《卡拉多之书》（Le Livre de Caradoc）、《无缰之骡》（La Mulesaz Frain）、《至高圣杯传奇》（Perlesvaus）、《高文与温堡》（Gawainet Humbaut）中反复出现，这些作品都可能是《高文》直接或间接的素材来源。然而，只有《高文爵士与绿骑士》将一场“游戏”写成了景观性的公开刑罚。当高文自愿代替国君接受这场前途未卜的挑战，他不仅是在以刽子手的身份砍掉绿骑士的头，更是以类似于后世宫廷娱乐总管（Master of Revels）的身份，去提供亚瑟王在餐前要求的冒险或“奇观”（meruayle）----以公开执行“断头”为形式、以高文自己的生命为潜在代价的一场触觉奇观。对比第四幕也即全诗最后一幕，作为第一幕中卡米洛特宫中断头游戏的镜相，绿教堂中绿骑士回敬高文爵士的三次“断头”具有截然不同的性质。高文躲开了第一斧，绿骑士虚晃了第二斧，只有第三斧具有实际比较意义（《高文》第2309-20行）。
（提头说话的绿骑士：“一年后我们后会有期”）
【关于《高文爵士与绿骑士》中“断头游戏”的完整解读请下载池馆app，收听包慧怡老师的解说音频】
（包慧怡，爱尔兰都柏林大学中世纪文学博士，复旦大学英语系讲师。著有诗集《我坐在火山的最边缘》，散文集《翡翠岛编年》，出版译著《爱丽尔》、《唯有孤独恒常如新》等十二部。）
西方文学与绘画中的宗教意象：“物”的密码
To the Lighthouse《到灯塔去》
雪梨读诗：经典英文诗歌朗诵及细读
责任编辑：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今日搜狐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