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王广西董秘冯***,大家对永泰能源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谢谢!_永泰能源(600157)股吧_东方财富网股吧
b已烂 鉴定完毕
本公司董事长王广西就永泰能源改名之事左右为难,选永泰物联还是永泰页岩,请广大投资者共商提议,谢谢!
你的职责是伺候好你老板 我们需要的是王总 不需要雷锋
傻逼庄和傻逼公司等于二逼
丢,说得像模像样的!
请问,我可以日你吗?多少钱都行,反正永泰带我赚了钱,我只想回馈回去
你是那的秘书,办公室的还是床上的啊
冯秘,本月你还能出红吗?
黑龙江大庆网友
忽悠、你是他秘书、我还是他爹呢
安徽宿州网友
真能忽悠!还会有人信!开心取乐子
想问个问题,药忘吃了吗?
明天股东会改名字不 方便说吗
尊敬的投资者,目前公司向“能源、物流、投资”三大产业转型的发展战略,所以上市公司名字必须要改名,至于改什么名字要在股东大会征求各方股东意见,谢谢!
云南昆明网友
请问董秘,公司未来重点发展方向是什么,是页岩还是物联,还是煤碳电力。听说你们要改名,重点发展什么可取该名,也可取个综合名,如永泰实业,永泰投资等。另外页岩气现在进展如何,多久能开钻。
请问董秘,公司未来重点发展方向是什么,是页岩还是物联,还是煤碳电力。听说你们要改名,重点发展什么可取该名,也可取个综合名,如永泰实业,永泰投资等。另外页岩气现在进展如何,多久能开钻。
公司所属贵州永泰能源页岩气开发有限公司页岩气项目取得重大进展,经估算,该勘查区域内页岩气储量约为2000亿立方米左右。目前,贵州地区页岩气收储价格为2.78元/立方米,国家相关补贴为0.40元/立方米。根据上述估算,该项目将对公司的资产增值产生较大影响,并成为公司未来的效益增长点,至于什么时候开采,那是本公司的商业机密,只可以告诉你正在进行着,谢谢!
我也问一个吧。我也看好永泰。请问明天会出年报吗?还有会确定更名吗?
广东深圳网友
不管对方是真还是假,请大家留口德,至少回答的还是挺圆满的.
这是在搞那样啊,现在其它股吧是不是也这么乱,我全仓的
不管对方是真还是假,请大家留口德,至少回答的还是挺圆满的.
既然她这么装逼就预了要被人叼!
冯***我听说王广西的董秘姓毕?还有一个董秘姓日!没有听说姓冯的。你是假的吧o
长得怎么样?让哥瞧下。
打一炮多少股?
图片人有点瘦,现在的男人喜欢不胖不瘦的
本公司董事长王广西就永泰能源改名之事左右为难,选永泰物联还是永泰页岩,请广大投资者共商提议,谢谢!
“选永泰物联还是永泰页岩”露马腿了。
广东珠海网友
本公司董事长王广西就永泰能源改名之事左右为难,选永泰物联还是永泰页岩,请广大投资者共商提议,谢谢!
搞的真有点象
本公司目标具有全球视野,500强之内,信心比黄金重要,谢谢!
还好我昨天全部清仓。永泰的池还大了,我们得远离。
山东临沂网友
俺就想知道9块买的啥时候解套,挣钱买房子先等等
近来在中股资讯好多股吧都有中国大妈加157自选股的帖,证明公司向三大战略转型……能源,物流,投资,是得到广大投资者的认可的,页岩气方面,2014年至2016年为勘探期,2017年正式开采。
近来在中股资讯好多股吧都有中国大妈加157自选股的帖,证明公司向三大战略转型……能源,物流,投资,是得到广大投资者的认可的,页岩气方面,2014年至2016年为勘探期,2017年正式开采。
这次准备几个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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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剪刀的人
1979年的春天,绰号叫石头肚子的女人蔡之秀突然有了某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粒种子,在秋风里遗落,在石块间沉默,经历了寒霜和冬雪,将腐未腐之际,却在最初的一缕春风里发出羸弱的细芽来。这细芽在1979年的春天就这样不经意地在蔡之秀的肚子里萌发出来,毫无声息,潜滋暗长。几个白昼间,极具生命力地要顶开蔡之秀多年封存结痂的宫颈通道,裂隙传送出一种独特的潮湿的气息。蔡之秀捕捉到了来自身体深处的气息,这缕气息丝丝萦绕撩拨着她。她在充满油烟味的食堂里再次心有所动。
她丢下锅铲,解下围裙。对摘菜的朱芬说,哎呀不好,你来帮我翻几下,我肚子疼了,我要到医务室去。跑出食堂大门,才发觉手里还拿着围裙,一扬手,围裙就飘飞起来,像放逐的一块云朵。
蔡之秀没有走进医务室,她在挂号窗口拨了一通***,她压低声音对***里的人说,你快点回来,出事啦!
王连举一头汗水地跑进门。鼻息里灌满香皂味儿。秀秀秀秀,他谨慎地叫了两声。光线骤暗,他一回身,就被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罩住——蔡之秀脱得赤条条,上前一把搂过他,嘴里少有的柔声细气,说臭男人,你叫什么春啊。
王连举说,你不好好的上班,发什么疯?
蔡之秀眼神的光里满是温柔。人家喊你回来种田。
种什么田?也不选个时候。王连举显然不在时空状态,他挣脱蔡之秀香喷喷肥硕的怀抱说,我正烧锅炉呢,就请了半小时假。
够了够了。蔡之秀拉上窗帘,说快去洗手洗屁股,时间来得及,你不知道我今天突然好有感觉,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中午瞌睡的时候梦见抱孩子,醒来奶头一阵痒。老娘锅铲一丢就回来,这是老天开眼要给我们送儿子了。
不要发神经了。王连举细胳膊挥了一下,像要挥掉蔡之秀的梦境。我们的儿子王冬瓜都上学了。
你脑子灌糨糊啦,王冬瓜是亲儿子吗?我要生个自己的儿子。有错吗?我为了谁?
我没心情种田,我心里的水温没到......
让它硬一次。我是有办法的。
老娘一道大裂缝对着你,你放进去都不高兴?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你硬一次。
水温不到时候。
哎呀,你少说两句,败兴是吧?成心要败老娘的兴致是吧?你试试看。蔡之秀的眼神光一下子聚焦起来,集束的光线是一种警告。
王连举只能偃旗息鼓。他是个柔顺的男人。他们说,王连举的柔顺助长了蔡之秀的跋扈。这多多少少和王连举先前的取向大有关联。他慢吞吞地脱掉工作服,脱掉衬衣(还有一件背心)。在脱裤子的时候,蔡之秀终于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快一点?蔡之秀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晃动着两只黑陶奶头就去剥裤子。王连举护住腰带,蜷起双腿。不要武斗要文斗。王连举尖起喉咙说,晚上好不好?晚上我硬一次......锅炉要烧干了。
老娘的锅炉水早就滚开了。
王连举听蔡之秀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用不合时宜的笑声稀释蔡之秀的急迫让自己全身而退,但是蔡之秀也笑了。蔡之秀权当笑声是满溢的调和剂了,她手上一用劲,扯下了王连举的裤子,又去脱他的短裤。王连举不干了。我自己来,王连举说,你难为情吧?蔡之秀说,不是为了儿子,谁会稀罕你的东西。
王连举爬起来,迈着两条精瘦白净的螳螂腿闪进卫生间。
比女人还白。蔡之秀说,你哪里像个男人。
蔡之秀在床上酝酿了一会,王连举还没有出来。催促了几声,没有回应。蔡之秀心火就冒了出来。赤着脚到卫生间门口,里面没声响。她大叫一声王连举,旋即推开门。门发出轰的一声响,把蹲着的王连举吓了一跳。
你又蹲着,小便?你小便还蹲着?你长个***是干嘛用的?笑死我了,一个男人,小便像女人一样蹲着。
王连举红着脸,我一紧张就要蹲下,站着小不出来。
背心还没有脱掉?气死我了。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干净利落地脱个干净,把老娘好好干一次吗?蔡之秀气不打一处来,剪刀呢?你不脱是不是,老娘给你全部剪干净!
王连举低下头,双肩颤悚了一下。他只是苦笑着说,你看,它软得像一条鼻涕虫。
几天前,他刚刚从老家乡下回来。他的瘸腿父亲死掉了,他回去奔丧。见到棺材里结束苦难人生因而一脸平静的老人家,他居然像个女人一样嘤嘤地哭起来。哭声里饱含着愧疚和无奈。整个夜晚,他赎罪似的跪在属于父亲的棺木边上,满怀悲凄。两个世界竟然如此接近,只是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素缟哀乐中,童年的一些影像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他的头脑里,挥散不尽,直到他起身去了偏屋的茅厕,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一下子让他自然而然地蹲了下来,他有所顿悟,甚至开始恼羞成怒,但此刻的举动瞬间激活了儿时的图库,一帧帧变得突兀狰狞起来,让他欲罢不能了......
他转身回到幽暗的里屋,一阵寻找后,拎出了一个蒙垢的包裹。他避人耳目地来到后门的水塘边,抖落包裹里的花花绿绿,一把火点燃。灵堂的仙乐骤然响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虚脱的人一样,再次掩面痛哭。
几日后,他掉魂似的再次出现了拖拉机厂。有人看见,他的徒弟秦丰收搀扶着他......
王连举总归是男人。此刻,他还是硬了。硬的有些不情不愿,有些躲躲闪闪,甚至有些敷衍了事,远没有他面对锅炉时的尽心尽力按部就班。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神态复杂,好像正有一根绳索从头而降,他费尽全力地攀爬着,要逃匿现场一般似的。
后来,他垂着头坐在床沿。看着恢复常态的软东西,一脸沮丧。
.....蔡之秀的锅炉总算降了温度。事后她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态,像个杂技运动员,头颈受力,将两条腿屁股乃至大半个上身倒立起来,紧贴着墙壁。为此,蔡之秀累得一头汗水。锅炉工在一边有条不紊地穿衣服,神情就像一个在地里拔萝卜的人。只负责拔,装筐是蔡之秀的事。蔡之秀真的像一个白柳筐。
筐说,是不是漏出来了?
王连举不响。
筐说,快点拿条毛巾来。
突然,窗户被人用手指弹了几下,很轻。像一只谨小慎微的啄木鸟。屋里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一个声音在喊师傅师傅在吗?谁呀?蔡之秀问。筐变得有些歪斜。窗外悄无声息。王连举辨认出了声音。徒弟来喊我了。他抓起一块枕巾塞给了蔡之秀。来了来了,王连举扣好最后一颗纽扣,开了门。
秦丰收站在门外。这个白净的小伙子红着脸看着王连举。
她肚子疼。王连举说,吃点药就没事了。
他们一前一后朝厂大门走去。
炉子关了?
蒸汽送过去了?
焦煤卸车了?
秦丰收没应答。他们走上了幸福桥,桥对过就是厂大门。王连举又说,煤卸车了没有?
你脑子有病。秦丰收对他的师傅说,今天怎么会卸煤?每周卸一次煤。前天才卸过,今天卸什么?
哎唷,我记错了。
你是泄过了。
她肚子疼。
我看见了。
你千里眼?
我火眼金睛。
不要理我,讨厌。
你蜘蛛精。
我就是蜘蛛精,好了吧,我每天在你家窗玻璃那里盘个网,我每天都盯着你看!看你赤膊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要理我!
老天开眼。蔡之秀的石头肚子里终于要蹦出一个果子来。她挺着逐渐隆起来的肚子一改风风火火的姿态,不紧不慢地招摇在拖拉机厂的人群里,脸上散发着母性的笑容。收养王冬瓜这件事收到了成效,药引子起了作用。好人有好报。知晓来龙去脉的朱芬说,亏她想得出来倒立,你们不知道,她像一只倒过来的麻袋,靠在墙上接她家男人的一泡糨糊。你哪天没看见蔡之秀来上班,那她一定在家做麻袋。她在***里叫一声,王连举就硬梆梆地跑回家,笑死人,看不出来王连举,人像个女人,***倒是像个男人的,名字也争气,连举连举,次次都会翘。蔡之秀还不满意。有福不知福,换个老公好了。
蔡之秀说,换就换。你不要舍不得。
朱芬说,要死了,我男人吃不住你这个架势的,说硬就要硬,小命都要搭上了。
还是舍不得。
拿去好了,我不稀罕,你就帮他也生个儿子好了。
蔡之秀说,还有好笑的。老大放学回来,我正好竖在墙上。我说,冬瓜你不要吓,妈妈肚子疼。你过来帮妈妈看看弟弟有没有漏出来。冬瓜真的就走拢来,一点也不怕。
朱芬笑骂,臭不要脸,想儿子都想疯了,亏你想得出来,弟弟?不就是王连举撒的一泡尿吗!笑死人。
隔一天,王连举下班回来,对蔡之秀说,全厂都知道你是麻袋了。好意思说出去,不难为情啊!
蔡之秀说,你脸上有光彩的,连举同志。
王连举说,脐下的事情是不好开玩笑的。被人天天盯着,更软了。
蔡之秀说,你可以安心烧锅炉了。
王连举说,不好再说了。烦不清。
吃好晚饭,蔡之秀说,阿弟名字起什么?你想过没有?
王连举说,冬瓜带来的好运气,叫西瓜吧!
蔡之秀说,又是瓜,叫傻瓜好了。
名贱命贵,好养。
你们王家都是傻瓜。
那些年全靠瓜菜活命,活人活己,吉祥的。石头肚子里蹦出西瓜,寓意也好。
蔡之秀眼神里凝出一束光来,只有短暂的一瞬就消失了。她站起来拍拍肚子,最好是个儿子,女儿叫西瓜我是不开心的。
十个月以后,蔡之秀开始了喜忧参半的人生。喜的是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儿子,忧的是,王西瓜的两条腿不一样长。老天爷是不可以责怪了,只能责怪王连举。都怪你那个敲窗的徒弟小秦,早不敲晚不敲。他一敲我难免要紧张,好了,这一紧张,多少要漏出来一点,漏掉的正好是西瓜的一截骨头。
王连举说,胡说八道。
几年之后,蔡之秀的肚子再一次鼓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怀孕却要了她的命。
唐文革说,这口气我替你出。
杜小蛾说,厂办大楼全都传开了,连扫地的老牛也斜着眼睛看我了。王连举这个瘸腿儿子,恨死他了。我搞破鞋和厂长书记有什么关联?这下好了,人家老婆都朝我翻白眼了。
唐文革说,锅炉房找不到王连举了,说几天没上班了,谁晓得死到哪里去了!
杜小蛾说,你拿把剪刀去,索性成全他好了。
唐文革说,我明天就去剪烂他的臭嘴。
杜小蛾说,老唐这个杀千刀的要是知道了,我身上又要青紫一片了。
第二天下午,唐文革从拖拉机厂破损的围墙里溜了出来,这个油漆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天飘扬着细雨,他湿漉漉地翻过一道山岗,又穿过一片沙地,沙地上花生蔓倒伏。他在穿越花生地的时候,贼心不改,坐在田垄上就盗挖起花生。一位放牛的老农在不远处挥舞着蓑笠叫嚷道,来人啊,有人偷花生----
唐文革说,喊个屁,老子尝几颗有什么了不起?
老农原地不动,手臂挥得起劲,来人喽,拖拉机厂的小流氓破坏农业生产喽。
唐文革索性连根拔起几丛花生,使劲在地上抖落沙土。他扯了几把花生往口袋里塞,直到塞满两个裤兜,随后,一溜烟消失在沙地的尽头。
后来,唐文革出现在了学校门口。放学的铃声响过很久,他终于看见了那个摇晃的身影。在此之前,他一直躲在路边楼房的屋檐下吃花生。他看着王西瓜蹒跚走近,就一下子冲过去一把揪住。他把王西瓜像拎小鸡一样从学生中拎了出来,一直拎到屋檐下,猛地一松手,王西瓜歪倒在地。
王西瓜认出了这个把他扔在地上的人。唐家阿哥,我是王西瓜,你不认得了?我是你弟弟的同学王西瓜。哎哟,脖子都要断了。
二姨子的瘸腿儿子,一张臭嘴的王西瓜。
王西瓜梗着脖子想了一下,他有点明白过来。
是唐文卫先骂我的。
今天你要倒霉了。唐文革手一伸,拿来!
五块钱。你拿五块钱来,就放过你。
我凭什么要给你钱?
你嘴硬,不知道你的骨头硬不硬?
他的骨头最硬。有孩子边上搭腔,一推他就倒,从来不疼。
王西瓜说,刘口水,你屁股痒是不是?老子要踢你了。
那个叫刘口水的说,他那条短腿比长腿厉害,像根木头打在人身上。
唐文革说,你们给我揍他,疼的他哭,我奖花生。
刘口水说,我可不可以打他耳光?
唐文革说,声音要响一点。
刘口水说,王西瓜,你不要怪我,我想用耳光换花生吃,你做件好事吧!说着就朝王西瓜脸上扇了一下。声音不响。王西瓜说,不疼。刘口水又扇了一下,这次很重。刘口水甩着手掌做着甩掉疼痛的表演。王西瓜说,还是不疼。唐文革说,果然是‘不要脸’的儿子。刘口水手掌里多了几颗花生,他躲到一边吃起来,嘴角很快冒出诱人的花生酱。这刺激着另外几个跃跃欲试者。
我们也要吃花生。
王西瓜,你也帮我们做件好事。
三五只手掌伸过来,噼噼啪啪。王西瓜脸上响起爆竹声。王西瓜一向苍白的脸色变得红彤彤的,像被晚霞掩映。不疼,就是不疼!王西瓜说,你们的心都是坏的,坏人总是没有好结果的。
王西瓜你真的变成西瓜了。
王西瓜你快哭啊,你流点眼泪,我们就有花生吃了。
王西瓜眼眶是干的。他一直咬着牙关。
刘口水说,我们把他揍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他就会哭的。我们有靠山,他不会反扑的。
唐文革推开刘口水,他对刘口水说,你是一个傻逼。傻逼是吃不到花生的。他又对王西瓜说,你也是一个傻逼,连还手都不敢的人不是傻逼是什么!
王西瓜是傻逼。刘口水符合说,王傻逼。
唐文革说,你也是傻逼一个。
孩子们说,刘口水也是傻逼。
唐文革伸出拇指和食指钳住了王西瓜的嘴角,狠狠地向天空扯起。今天你要倒霉了,我要剪烂你这张臭嘴。
王西瓜感觉自己的半张脸要被撕掉了。他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被疼出来了。要下雨了。他使劲地咬住牙关,但是,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漫出来,无声地顺着嘴角滚落下来。
他哭了,来点厉害的他就知道疼了。
爸爸——爸爸——
王西瓜嘶叫着发出声音。
你最好把王连举叫出来,谁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像蚯蚓一样躲起来了,他还有什么胆量来管你?他要是敢出来,我就把他那根臭不要脸的***连根剪掉。唐文革真的从工作裤口袋摸出一把黑亮的剪刀来,我才磨过,快的不得了。喳喳喳喳。
我爸爸,不会饶过你。
嘴硬。王连举的兰花指也会打人?笑话,他只会摸男人的屁股。
我哥哥会替我报仇。
书呆子?来嘛来嘛,我连他一起剪了。
有一刹那,王西瓜感觉不到疼痛了,好像唐文革揪住的不是他王西瓜的脸,而是别人的脸皮。但是他分明又不能动弹,只能努力地踮起脚尖。他的布鞋尖上破了一个洞,他能感受到大脚趾碰触地面的刺疼。与地面似离非离,只有拼命地伸直那条长腿。像一条狗,张着嘴巴去够唐文革手指上的肉。他又努力地点了一次地面,甚至像跳起来般够了一次。这一次,他真的咬到了唐文革手里的肉——费尽气力地咬住了大拇指。
唐文革哎呀一声惨叫。
王西瓜像脱钩的泥鳅一样钻出老远。他飞快地一路摇摆着跑过前进桥,又钻进红卫理发店,在几个女人惊异的叫声里从后门溜走了,在三岔口,他变成一只受惊的鸭子摇晃着拐了一个弯就朝托儿所跑去。
他跑进了托儿所虚掩的铁门。
唐文革甩着手腕追过来。他靠在铁门上朝里张望。
托儿所的罗阿姨在值班室大着嗓门问,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唐文革说,不干什么。我在看一条狗。
罗阿姨惺忪着睡眼骂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谁是狗?
唐文革说,谁哇哇叫谁是。
罗阿姨从门房里冲出来,破口骂道,你这个造反派的***,想翻天啦!我告诉你,严打还没有结束,你最好老实点,夹好尾巴,厂里东西你没少偷吧,偷看女澡堂有没有你?你坏事做了几箩筐,早晚要进去吃官司被镇压。
一个傻逼。唐文革转过身骂了一句。
蔡之秀出事之前,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后来被很多人知晓。那阵子,她开始了为时三个月东躲西藏的流离生活。她又怀孕了。自从石头缝里蹦出西瓜以后,她肚子里的锅炉动不动就水漫金山。蔡之秀的瘾头太重了。并非像她所言让王连举安心烧锅炉。王连举疲于应接,忧心忡忡。显然王连举的心思不在这里。他脸色沉郁,心神不定。有一次甚至把锅炉的气阀设置错了,差点酿成事故。这次过失很多人耳闻,他们说,要不是秦丰收及时发现,王连举就有可能因为爆炸去蹲牢房。他们说,秦丰收及时出现发现异常后打开了供气阀和冷却阀。那天,秦丰收刚从附近乡下回来,有人带信说他爹病重快要死了,秦丰收就急匆匆回去了,可是天一擦黑就急匆匆回来了。跳下班车就进厂上班了。锅炉房不见师傅王连举。秦丰收就去洗澡,打算给王连举一个惊喜。他脱了衣服,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花短裤。要不是锅炉间的***响个不停,他也不会走进那个危机四伏的房间。他是从澡堂跑出来的。后来,他在厕所里找到了王连举。王连举对赤裸的徒弟说,你胆子也太大了,不看个时候。秦丰收一脸绯红。王连举说,不要接***,死婆娘又要发颠疯。秦丰收说,我刚把阀门关闭了,慢一分钟锅炉房就被炸上天了,要死你自己去死,不要带上我。一句话说的王连举大惊失色。抱住徒弟就哭起来,既感激又后怕,浑身颤搐不止。小的要相亲,老的要发疯,炸死我算了。秦丰收哽咽说,谁相亲?我知道有诈,果然老远就看见我爹在场上扬谷,转身就回来了。王连举破涕为笑,回来好回来好,否则你再见我就是一堆碎肉了。秦丰收说幸好幸好,虚惊一场。两人一番唏嘘。不免有所动作。王连举就硬了起来。王连举说,硬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一丝响动传来。两人各自分开。俄顷,并无动静。
秦丰收说,这事比爆炸还恐怖。会不会按流氓罪关进大牢?
王连举不言语,只是为了这个秘密轻声地叹息一声。
王西瓜两岁后,终于学会迈腿走路了。这让王连举无比欣慰。他在照料王西瓜这件事上费尽心血,远比蔡之秀称职。蔡之秀显然没有耐心,跛腿西瓜的出生打乱了她初为人母的欣喜劲头。她烦躁抱怨甚至是歇斯底里,稍有不顺就会爆发心底呕烂的坏脾气。看见邻居牵着孩子走路她要生气,听见人家夸孩子她要生气,评选五好家庭她要生气,甚至看见一只皮球从她脚下滚过她也要生气,总之她样样要生气,觉得全世界都在让她生气。王西瓜是她生气的源头,所以王西瓜一直生活在她怪扈的脾气里。王西瓜很早就离开她的怀抱,每天像一只皮球一样趴在地上,王西瓜并不孤独,蟑螂蚂蚁和蜗牛会陪伴他。王冬瓜也会陪伴他。王冬瓜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教弟弟说话陪弟弟爬行或者翻滚。有时候王连举也会卧在地上陪他。父子三人趴在地上获取了新的听觉和视线。他们能听到蔡之秀过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两个健康者就会赶紧爬起来,拍掉灰尘各忙其事。王西瓜贴着地面看见蔡之秀出现就会嘎嘎地笑出声来,样子非常健康和可爱。蔡之秀往往气不打一处来,她会指着地上的西瓜一副挑衅口吻说,要认我这个妈你就站起来让我看看。王西瓜笑声不断,讨好着蔡之秀的搭腔。蔡之秀扶起王西瓜,端正他的站姿。站好,谁说你不会站,大街上到处都是腿短一截的人,人家都会走路,你也走给我看看。蔡之秀手一松,王西瓜就瘫倒在地上。蔡之秀长叹一声。王连举说,西瓜骨头里的骨髓比别人灌的慢,迟早是要走路的。蔡之秀啐了一口,有本事你再硬一次犁一次田,我就不信弄不出个腿一样长的儿子来。王连举只好讪笑着闭嘴。
有一天,王连举被王西瓜咿呀语调中的两个字吸引住了。他趴在地上保持着静止状态,以便再次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发生错觉。王西瓜果然发出了两个叠音词。王连举发疯一样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欣喜得眼泪水直流。脑子是好的,王连举抱起王西瓜说,脑子要先长,骨头要后长,早晚都会长好的。他抱着王西瓜就往食堂去。半路上就碰到气鼓鼓下班回来的蔡之秀。王西瓜看见蔡之秀又嘎嘎笑起来。王连举说,西瓜妈,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儿子会说话了,你应该高兴了。蔡之秀说,你成心要气我?你儿子不是傻瓜好不好?
王连举说,怎么会是傻瓜,开口慢一点而已。你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姆妈。他叫你姆妈。他开口第一声叫的是姆妈。你开心吧?
西瓜,你快叫一声,让妈妈高兴。
西瓜不响,只是看着蔡之秀。
叫呀。你刚才怎么叫的,再叫一声。
西瓜小脑门靠在王连举的下巴上,就是不开口。
蔡之秀一脸犹疑,绷着脸看着王连举表演。
王连举说,你不要竖着脸,吓着他了。
王连举说,西瓜你叫一声妈妈。手指伸到蔡之秀胸前。这里有你最爱吃的东西,你叫一声,妈妈让你吃奶。
蔡之秀打掉王连举的手指。好了好了,你不要表演了。
姆妈----姆妈----
王西瓜连喊几声,伸出手臂要扑到蔡之秀怀里。
王连举一拍大腿说,有奶就叫妈,这小赤佬脑子灵光的很。
后来,王连举对隔壁左右的邻居说,头发要先长,卵毛要后长,慢慢地都要长出来,脑子也是一样,指挥部建好了,手脚早晚要听指挥的。
王西瓜很快就能够开步了。起步是艰难和欣喜的。王西瓜三岁前脑门上总有青紫的撞痕。王西瓜骨头是硬的,他从来都不会哭,好像他天生缺少痛感似的。锅炉工王连举的家里有了笑声,蔡之秀的气也慢慢地消散了。
喘了口气的蔡之秀有了新的计划,她要生一个手脚健全的孩子。她酝酿着,准备着。但是新的国策正在来红旗厂的路上,一路演化成摧枯拉朽的风暴,这风暴里似乎裹挟着雪亮的剪刀,让听闻者的裤裆一阵寒冷。风声鹤唳。蔡之秀要和政策赛跑,可是王连举并不配合,甚至无视蔡之秀眼神里的冷光。拖拉机厂的电镀车间需要锅炉房不停歇地供蒸馏水,这给了王连举很好的借口。他不能因为此‘生产’而耽误了彼‘生产’。吃过晚饭,王连举会带着王西瓜玩一会,主要是教他平衡。这是王连举最乐意做的事。他不让西瓜牵他的手。他会对倒在地上的瘸腿儿子说,快起来,躺在地上耍赖像什么话?
王西瓜说,总是摇晃,我烦死了。
起来起来,咬紧牙关。让人家笑话不难为情吗?对,站起来。
王西瓜说,牙关是什么,我要吃。
牙关就在你嘴里,对,你咬紧牙齿,脸上就有两块硬肉,那就是牙关。王连举摸摸儿子的脸颊。还不是很硬,以后就会像骨头一样硬的。牙关硬了,腿也会跟着硬起来。
王西瓜磕了磕牙齿。
我长大了也会像你一样硬吗?
会的。会像我一样硬。
蔡之秀一边摇着扇子乘凉,她惊叫一声说,吹什么牛,骨头硬有什么用?该硬的地方软得像条虫。
呛得王连举气短。
有一天晚上,蔡之秀带着王西瓜去看王连举。她端着一个脸盆,里面是几件替换衣服。她想顺便在锅炉房洗个澡。最好和王连举一起洗。用意不言而喻。她为此在路上调试了温柔的眼神光。值班室没人,司炉间也没人。锅炉扑哧扑哧地冒着蒸汽,很嘈杂。她在院子的煤场看了一眼,也没看见铲煤的王连举。她叫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她牵着王西瓜就到了更里面的洗澡间。感觉有人在洗澡。门口的凳子上有两堆衣服。有工装有汗衫,一堆是王连举的,蔡之秀认得出来,还有一堆最上面是一条花裤衩。她就朝里喊了一声王连举。王连举在里面仓促地答应了一声。后来,王连举出来了,满脸热水浇过的红润。蔡之秀说,你和哪个女人在耍流氓!王连举说,什么女人!徒弟小秦。
当晚,蔡之秀只好作罢。
蔡之秀受孕的过程起源于一次停电引起的纷乱。一天夜里,王连举突然结束加班摸黑回来了,说是锅炉房也停电了。兄弟俩早已熟睡。王连举在锅炉房洗过澡了,但是他还是出了一身汗。门外寂静,月光伏在窗玻璃上一动不动。他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脱了外衣挨着蔡之秀躺下了。床板急呀地响了一下。正是深秋,夜凉,一直亮着两只眼睛的蔡之秀靠拢过来给他热身子。王连举一动不动。蔡之秀在黑暗中睡意渐消,眼神在黑夜熠熠生辉,她伸出一只手去摸摸王连举。王连举一动不动。那里也没有动静。蔡之秀憋着声音说,你以为我弄不硬你?快点上来!王连举说,冬瓜还在翻身。蔡之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王连举说,你别胡闹了。蔡之秀说,不生不生,就弄弄。王连举说,哪有女人光看衣服不买的?谁上你的当。蔡之秀踢了王连举一脚。床板急呀地叫了一声。王连举说,厂里天天开会鼓励男人们去结扎。蔡之秀噗哧一笑说,全厂男人要劁得软塌塌?王连举说,全国一片软的架势了。蔡之秀说,只听说牛羊要劁,人劁掉像什么话?王连举说,谁也硬不过政策的。蔡之秀说,你现在硬一次,政策也管不了。王连举说,传宗接代的搞法太封建,加上风声紧,我是没有心思的。蔡之秀贴近他说,我就想有个健康的儿子。手一伸,捉住了王连举的小弟。两人正较劲时,突然,屋里灯火通明。来电了。蔡之秀慌忙坐起来要扯灯线,一眼看见男人身上的花短裤,觉得眼熟。就狠命地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下。王丝瓜疼的翻身坐起,眼前也是一花,顿时明白过来。
蔡之秀说,哪个女人的?
什么女人,小秦的,洗澡的时候正好停电,估计那会穿错了。
两个男人天天在一起洗澡有名堂吧?
胡说八道。
说着就探过身去要拉灯。蔡之秀借机一把揽住,嘴里狠狠地说,你是男人不是?是就别下来了。
王连举满脑子都是花短裤。他紧闭眼睛,叫了一声:蜘蛛精......
蔡之秀就怀上了。王连举除了懊恼地责怪蔡之秀‘一碰就有’之外,还担心未来母子的命运。广播站里每天都在广播生育政策,吵得人忧心忡忡。政策苛严,犹如雪亮的剪刀,让男人夹紧裤裆惶惶不可终‘日’。王连举变得很不开心,竟然有一天鼓动蔡之秀去人流,说响应号召政策欢迎,一刀割掉万事大吉。蔡之秀不屑。王连举只好想去‘做了’,‘做了’就是结扎的意思,有替人挨刀将功赎罪的动机。甚至有一次还爬上了开往卫生院的卡车,卡车上是动员来的结扎男人,个个精神亢奋,连胡须上都抖动着激昂。卡车被红色条幅簇拥,条幅上是‘欢送结扎’几个遒劲大字。蔡之秀闻讯赶来,眼神里喷射着愤恨的光芒,硬是扯住王连举裤管不放。你的骨气呢?蔡之秀说,我要的是男人,不是一头被劁了的猪。王连举说,我表明一下态度。蔡之秀愤愤低语说,你现在去劁掉又有什么用。说着一把将王连举从车上拽了下来。蔡之秀思维短路,她对着王连举咆哮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偷偷怀孕的女人。王连举溜下卡车,灰头土脸,在人与猪之间犹疑,眼望着一个个神采飞扬的未来的劁猪们鼓乐齐鸣而去。
喜事尚需分享,即便是偷藏的喜事。蔡之秀偷偷地把肚子里的秘密告诉了朱芬,朱芬答应为她保密。做为交换,朱芬还想告诉蔡之秀一些奇怪的传闻,但是听说蔡之秀怀孕了她就不打算说那些传闻了。你家连举同志看不出来呀,搞地下工作蛮有本事啊。朱芬这样说。
蔡之秀不这么看,她说,蛮牛不会耕种也是白费。
朱芬说,你家老王插花种田都是老手。
蔡之秀说,倒像被劁了一样,耕田的念头不足。
朱芬说,怀孕是终究瞒不过去的。我听说,罚款没用了,逼着流产。大牛说他厂里的女工被组织起来去人流,赖着不去的,直接开除了。想生的都哭得死去活来的。
没有一点办法?
一点商量的余地没有,拖去,划拉一剪刀。
蔡之秀脸色凝重地回到家。她眼神里的光散乱不堪,像摔碎的镜片。她跟王连举说,情况有点不大妙了,肚子大出来,是瞒不过去的。我躲到乡下去生。过两天就走。
王连举说,你躲八个月?旷工不也是开除。
蔡之秀说,没到最坏的地步,你去求求人。
王连举说,谁来给你的裤裆作主?违反政策要犯政治错误。
蔡之秀说,躲不过去就生下来,总不会要***毙我。
王连举说,求人不等于自投罗网?大不了被捉到医院剪一刀。
蔡之秀说,剪剪剪,你当做剪指甲?是一块活生生的肉啊!血脉相连的肉。
王连举说,我早点去‘做了’就没事了。
蔡之秀说,剪剪剪,你快去拿剪刀来,我马上成全你。
王连举翻了她一眼,没回嘴。小床上的西瓜翻身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叫着尿尿。王连举连忙下床去服侍。最后,他抱着西瓜躺下。熄灯之后,他满腹惆怅怎么也睡不着。未来不详的命运就在前面等着他,就像无数个拱门在召唤。门楼暗处都藏着铡刀,无论你通往哪个拱门,都有身首异处之虞。这分明又和骨气无关。脖子再硬,也硬不过厚重锋利的刀具。
西瓜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
西瓜说,爸爸,雨怎么掉到我的脸上了?
雨?王连举惊愣了一下。原来,一肚子的惆怅竟不知不觉变成了几滴可笑的泪珠了。
蔡之秀还是躲到乡下去了。她铁了心,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名字都起好了,叫木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掀起衣服,轻柔地抚摸着肚皮,好像这个木瓜正趴在那里撅着屁股享受着她的抚摸。四个月的时候,就瞒不住了。蔡之秀嘴馋的不得了,在食堂里要吃三碗饭,蒸扣肉的咸菜少得特别快,让人生疑。还出现了要命的呕吐。蔡之秀感觉到了一些人奇怪的目光了。在家里装病了一段时间,蔡之秀让乡下的弟弟拍来了电报,说老娘快不行了。收到电报的当天晚上,蔡之秀就煞有介事地回湖南了。
不到一个月,蔡之秀就回来了。浑身裹着厚厚的棉袄,并没有到寒冬腊月。脸上出现了妊娠的斑点。王连举很紧张,连走路都是低头垂眼,生怕被人询问有关蔡之秀的半点动静。有人曾经上门来登记结扎,再次被他拒绝了。王连举说,要剪一刀你们自己去剪,我的***我自己会管好。那些人说,剪一刀一劳永逸,还有营养费和半个月产假。王连举就想起那些挤在卡车里去剪一刀的男人,个个因为响应号召而神采飞扬。王连举说,去做太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有人提醒他说,小心你的言论!你最好管住你的东西,否则是硬不过政策的。还有人噗哧一笑说,王连举,你结不结扎无所谓的,估计你的***也就在嘴里硬。胡说八道,王连举还对方一句,语气明显软了。
现在蔡之秀回来了,王连举心里就一直有把剪刀。蔡之秀说,到乡下我成天做恶梦。你不知道乡下有多难熬,到处都刷了标语,到处都是喊天哭地被捉去流产的人,最可怕的是邻居怀孕了,会有人开着推土机来拆你家的房子,好像她的肚子是被你搞大的。怀孕的人家成了过街老鼠,躲到深山里也没用,房子一样扒掉,罚得倾家荡产不说还没收田地。我是住不下去了。我老娘没死也要被我吓死了。有一天,我老娘拿着剪刀就冲进屋来,她在门口杀鸡,远远看见村长带着计生办的人挨家挨户巡查而来。吓得就跑进来,手里扬着剪刀。我以为老娘要拿我开刀,当时就吓得坐在地上,差点动了胎气。好歹算是躲过去了。一路上还有查准生证的。我提心吊胆,感觉人人腰里都别着一把剪刀,随时要抓住可疑人员就地剪裤裆做人流。好在没人找我麻烦,看我长得像个男人。我不能害了老娘,就回来了。老天,哪里还有容我的地方?
半夜,蔡之秀就做了那个可怕的梦。她尖叫地醒过来,一头汗水地看着自己的裤裆。她说,我被人捉住了,我拼命闹。我生个儿子有什么错。他们打我肚子,说就地打出来比去医院省事。我听到木瓜在肚子里哭。几个女人把我往卡车上拉,她们都是大肚子。她们明明也是被强迫去的,可是也会成为帮凶。我跟她们对打。她们就踢我,往我肚子上踢。木瓜在肚子里不停地哭,估计手脚被打坏了。我不能又生一个腿脚不好的儿子。我跳车了。又是一顿毒打。我疼的没办法。底下一热,哗啦一下,流出一大堆肠子。木瓜也在当中,一只小手四处乱抓。我吓傻了,我去牵木瓜,一头黑头发像我。两条腿细长,一样长。
蔡之秀被噩梦所困,一连三天茶饭不思。眼神呆滞。惊恐于门外的响声。第四天,终于有几个人出现了。他们接到举报。朱芬也来了。朱芬说,大蔡,你不要恨我,他们早就怀疑你了。我是被逼问得实在没办法了。如果我不说,他们要取消我的补助,要扣我工资,还要让我去看仓库。食堂年底的先进集体也要泡汤了。我只好说了,大家叫我来劝劝你,人家李琼花六个月了都高高兴兴去流产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兴高采烈的。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你想过没有,你最大的敌人恰恰是你的肚子。
蔡之秀认出一个男人。她的眼神里又飞出了久违的光彩。她对这个男人说,陆科长,你老婆不是也要给你生个儿子吗?她比我还想要儿子。你行行好让我再生一个,我保证生下来第二天就结扎。
蔡之秀说,要是你还不放心,我把子宫也割掉,再也不生了,求求你。
别求我了。男人愤怒地说,我儿子已经在杨家河的水塘里了。我都生不成,你就更别想了。
蔡之秀说,你老婆要恨死你的。
叫陆科长的说,她恨我什么?我不能拿政治生命开玩笑。我是宁愿不要儿子的。
蔡之秀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叹口气说,躲不过的,我晓得会有今天。
王连举闻讯赶回来。有人告诉他,你的***惹祸了,你老婆要吃苦头了。他一头汗水地回到家,搜肠刮肚却说不出一句在路上想好的话语。最后,他总算想出了一句。他说,你别闹了,好好跟他们去吧,我在家给你炖只鸡补补。
蔡之秀的眼神吓人。她盯着王连举发泄怒火,你是不是男人,你老婆要去挨刀了,要把你的骨肉像一块臭肉一样丢在水塘里,你居然帮别人说话。笑话,我生我的小孩也有错了?谁稀罕你的鸡汤?我稀罕的是一个健康的儿子。
王连举说,说这些只会气坏自己的身体。他们是有靠山的,他们的靠山是政策,我们的背后只有自己的脊梁骨。弄不过的,算了吧!
蔡之秀放声恸哭。
几个袖戴红箍的民兵不由分说将蔡之秀架住。她扭了几扭,突然就止住了哭喊,顺从地上了卡车。
蔡之秀一去就没回来。王连举中午就炖好了鸡汤。估计人流的人多,加上蔡之秀怀孕时间长,手术会麻烦一点,晚回来一点也是正常的。甚至还可能流点血要住上一晚。王连举都考虑到了。晚饭的时候,他还大方地切了半只鸡给两个儿子。他对他们说,你们要感谢政策感谢你们的弟弟,你妈妈给他起了名字叫木瓜。鸡肉就是用他的小命换来的。兄弟俩面面相觑,不敢动筷。王连举扯下一条鸡腿给冬瓜,冬瓜夹给西瓜。西瓜咽一口馋水,又还给王连举。王连举暗暗叹口气。他对兄弟俩说,等你妈妈回来再吃吧,一起吃,可以吃得开心点。记住,你们一定要大口大口吃,吃出开心的样子。你妈妈挨了刀,身体会痛,但是看见你们开心的样子,她的疼痛会减少起来。
王西瓜,你走路记住不要太摇晃,让你妈妈看到你的腿再长,她疼的又会轻一点。
王连举最后说,咬咬牙关,对自己狠一点是有好处的。
半夜里他准备第三次去热鸡汤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王连举匆忙打开门,双手下意识地要去扶虚弱的蔡之秀。门外并没有搀扶对象。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把捧着的一摞衣服塞给王连举。他们带来了一个噩耗。
蔡之秀大出血死了。
蔡之秀半路上发疯似的跳下汽车。人送到医院还有一口气,抢救的时候引起了大出血。是个男孩子。蔡之秀死在了手术台上。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好好地去人流有什么想不开的,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去安安全全回来的。他们说,她是想不开的,有两个儿子了,还偷偷的怀孕。你怪谁?
王连举手里的鸡汤重重地掉在地上。噗通一记,他跪在地上。
他后来对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们说,妈妈去照顾弟弟去了。
他自己也流下了眼泪。咬紧牙关,记住,他也是对着自己说,咬紧牙关就没有那么悲伤了........
从殡仪馆回家,王连举抱着蔡之秀的照片。以前都是你抱我,现在轮到我抱你,王连举还是忍不住地滴了几滴眼泪。徒弟小秦一直在他身边扶着他,小心翼翼,像搀扶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又似乎王连举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但王连举终究没有倒下。又一天值班,洗澡的时候,他对徒弟小秦说,我又硬起来了,硬起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是又活回来了。半个月后,他出现在杨家河卫生院。他坐在院门口,监督着从拖拉机厂来的男男女女,给他们登记编号。他对那些人说,拿好你们的号码,喊一个进去一个,结扎的站在右边,流产的站在左边,记住了,站好站好,否则割错地方不要来怪我。
五天以后,终于有人上门来找王连举了。
他们对王西瓜说,小赤佬,你晚饭吃饱了没有?
王西瓜朝路灯那里看了一眼说,吃了。
谁做的晚饭?
馒头,我早上买的。
你爸爸哪里去了?
出差去了。
锅炉工也出差?笑话。你说老实话,他是不是吓跑了?根本没有安排他出差。
不可能。我爸爸跨着正步子走的。121,121。王西瓜模拟了几下,他干嘛要跑!
哈哈。那些人笑起来,好了好了,搞笑。他回来了请他到厂里来报道,大家都在等他做报告。要剪彩的。
王西瓜在笑声里也轻松了起来。有人要打我。他对那些人说,唐文革有一把剪刀。
他们拍拍王西瓜的脑门。小赤佬,他要剪你什么?是不是你的小鸡鸡?他们并没有想理会王西瓜。他们的袖子上都戴着红箍。他们一路上一直围绕着最近发生的一件有趣的事体。他们说,王连举真是胆小如鼠。我们***打给他,要他来讲讲那天晚班的情况,他就支支吾吾了。看来他心里是有鬼的。你看他的样子,娘娘腔。秦丰收倒是经不起吓,我们一拍桌子,他就一五一十都交代了。被人撞见了嘛,抵赖是徒劳的。你们想不到,这师徒两个平日里眉来眼去,都不避人前人后了。大方凳到锅炉房去洗澡,他有钥匙的。一推门,徒弟嘴里还叼着师傅的***,大方凳哪里见过这阵势,七魂吓掉六魂,这还了得,男人搞男人,按流氓罪论处的。满脑子资产阶级自由化,说不客气一点,就是西方糟粕到中国来和平演变的搞法。
宋离人,《独立作家》专栏作家,代表作《我们到红旗厂看王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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