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过左冷禅，败给张三丰，还想再好好玩一遍金庸群侠传
Open World Meet Chinese RPG
RED韵，Gamer, Writer, Reader & Listener
如果说汉堂的《天地劫》三部曲是植根在中华传统文化之上，进化至巅峰的成果，河洛工作室的《群侠传》三部曲，便是东方文化嫁接在西方游戏之上的结晶，而其中完成度最高、声名最盛的，毫无疑问是以开放世界、高自由度游戏系统以及非线性叙事奠定系列根基的首作《金庸群侠传》。对我个人而言，这也算是在电脑游戏这个类型上的启蒙之作，更是我接触的第一个角色扮演游戏。设想一下，一个对游戏的认知以及游戏经历均停留在红白机时代的孩子突然一头扎进了这个武侠的开放世界，那种感受是现在再也没法回味的了。我记得第一次玩的时候完全没有攻略，和堂姐一起守在当时还是 Windows 3.2 系统的电脑旁，从中午开始摸索着一路打到了黑木崖，结果失手败给东方不败，再加上兴奋的一直没有存档，只好从头来过，最后终于在晚饭后打到华山论剑，击败左冷禅之后各回各家。那一天我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要将这个游戏好好地玩一遍。
谁知道，这一玩下去，就不是一遍了事。这个游戏的复杂程度远超我当时的想象，完全开放式的世界再加上彼时信息的闭塞，几乎所有的谜题以及隐藏地点都是靠自己尝试着解开的。有些地方真的是想破了脑袋，比如进入绝情谷底必须坐船从黄河绕过去、破隔世石不仅要内力充沛还要配备玄铁剑、而如果没有足够高的道德值，就无法请程瑛加入，靠自己的力量突破黑龙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除了能从北丑那里用智慧果换得一些亦真亦假的谣言，有不少类似的谜题并没有直接的提示，玩家若无攻略辅助，便只有自己反复摸索，凭借游戏中的各类信息反复尝试。各种招式的习得与修炼（这大约这是第一个玩家可以挥刀自宫的游戏吧），善恶值导致的不同情节路线，各色人物的加入条件，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一次次开新档重新挑战，至于修炼野球拳十级加左右互搏之术以挑战十大善人的巅峰挑战，更是刺激到了极点。
可喜的是，我们早在 96 年就拥有了《金庸群侠传》这款如此值得反复玩味的游戏，可悲的是后继乏人，除了河洛工作室（后更名东方演算，今日又已恢复旧名）自家的《武林群侠传》及《三国群侠传》之外，大多数角色扮演游戏仍然走上了以《仙剑奇侠传》初代为代表的线性游戏路线，过分强调叙事的功用，游玩《金庸群侠传》时那种充满未知、步步惊喜的乐趣，反而愈发凤毛麟角起来。举一个小的细节来谈也许更能说明问题：可能你对这些线性游戏里音乐部分最深的记忆，或是能够脱口哼出的，大多数源自那些煽情的段落，一如《蝶恋》之于《仙剑奇侠传》。然而对《金庸群侠传》这部作品，我相信大多数玩家记忆最深的一定是大地图那两三首配乐，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玩家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这片地图上进行探索，在这段时间内陪伴你的，永远是这几首曲子。这一点似乎也昭示着同为角色扮演游戏的两者，在设计思路上的根本性差异。
奠定《金庸群侠传》特色的最重要设定，便是开放世界的设定，集中体现这一点的，便是大地图的出现。为了将金庸笔下的武侠世界如实还原，河洛工作室以这张囊括了大半个中国的地图给了我们一个充满无数秘密的游戏世界，源自金庸原著的各个知名门派及地点星罗棋布地散落在这片地图上，玩家不仅要靠走，还要依赖自己的小船去探索，为了更好地指引玩家，河洛工作室甚至在道具中引入了罗盘和坐标。由此带来的与线性游戏最大的不同，便是熟悉了一条道走到黑的玩家，进入游戏之后往往会变得无所适从。从南贤居出来之后，你的命运就完全属于你自己了，要去向哪里，并没有一定之规，大地图上也没有踩地雷战斗，玩家不必担心误入高等级地区被杂兵血刃。但这也随之造成了难度控制上的一个巨大难题：玩家很可能在初期便不知不觉地踏入了高难度关卡，败战身亡。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河洛工作室非常精心地做了一些设定：如每个门派都会有守关的门人，要想进入门派闲逛，便需要首先击败这些门人；又如部分难关如黑木崖、光明顶等并不是一开始便可以进入的，需要通过收人来不断推动剧情，在这个过程中往往玩家的等级也自然提高了；当然最棒的，还是满足一定条件后，可以故意在挑战中败给张三丰老爷子，学到不少强力绝学吧。虽然在游戏初期仍然会面临突然踏入某个场景被杂兵秒杀的情况，但这段不长的时期反而让游戏成长系统的价值更加凸显，收得强力人物、习得绝世武功后前来复仇的成就感也自然倍增。
绝情谷底匪夷所思的进入方式只是一个小例子，大地图上藏着的秘密可不止这一点，且不说只有先找到自己的小船，才可能前往海面上可供你探索的各个岛屿，或是其中那若是道德值不够便不得其门而入的桃花岛（当然，你也可以走恶人路线和郭大侠手下见个真章），单是在中原大陆上的种种山洞、秘境就已经足够探索上许久，昆仑仙境这种地方已经不算什么难点了，诸如金蛇洞、思过崖等地点更是需要玩家自己反复尝试才可能走到，诸如云鹤崖、摩天崖这种地方，若是队伍中没有胡斐这只飞狐在，便只好把梯云纵练好才能上得去。即使你找到了正确的地点，也未必就能解开其中的机关，如前所述，劈开沙漠废墟下高昌迷宫的隔世石对玩家的内力和装备都有需求，而若未得到闯王藏宝图，根本无法在地图上找到雪山山洞，更别提里面不仅有两拨强力雪怪拦路，还需要将闯王宝刀作为钥匙才能顺利开门，取得《雪山飞狐》。
在开放世界这一基础设定上，玩家所面对的并不仅仅是穿梭其中寻找线索开启剧情，整个过程对玩家的考验也是极为多样化的，解谜、战斗一应具全。以《笑傲江湖》故事线为例，要想顺利收得令狐冲，玩家不仅需要去白驼山庄从欧阳克处抢得翡翠杯，还要去福威镖局从林平之处取得鸡山旅行图，再到梅庄击败老四从地牢中拿到梨花酒，而若要发挥出令狐冲的真正实力，单靠自带的华山剑法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去思过崖走一趟见见风清扬吧。在这一条故事线上串联了悦来客栈（令狐冲休憩处）、白驼山庄、福威镖局、梅庄、思过崖若干地点，而这些地点可是散落在整个大地图上的各处的，同时玩家还必须要经历与林平之、欧阳克以及梅庄老四的三场战斗，虽然若道德值过低可以让欧阳克加入避免一次战斗，但令狐冲也未见得会乐意加入你的队伍。地图探索、剧情发展、道具获得、关键战斗这几个系统要素就这样缓急得当地融合到了一起。
以开放地图为地基，《金庸群侠传》的最大魅力，便是其赋予玩家的极高自由度，这自由度若是换个词来说，便是探索的权利。围绕着金庸的武侠世界，河洛工作室为我们精心还原了大量读者耳熟能详的地点、人物、剧情、道具、武器、招式，而最为核心的一点是，将主角设定为自现代穿越而来的电脑游戏玩家，从而避免了一般角色扮演游戏的窠臼，开启了无穷的可能性。玩家不仅可以选择先去哪儿后去哪儿，以何种顺序寻找十四部小说，也可以选择如何搭建自己的队伍，修炼什么样的招式，装备什么样的神兵。你既可以学个九阳神功十级遍地发地图炮，也可以试着挥刀自宫以辟邪剑法或葵花宝典走天下；既可以自己将各种强力招式练个遍，也可以完全靠队友打天下，自己躲在角落一次次挥空练习自己那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的野球拳（当然最后的十大高手还是要自己搞定，道德值若是过低，还是祈祷自己的资质够低吧）。
将战棋模式战斗融入一般角色扮演游戏后，不仅没有降低游戏的节奏，反而在与点线面各种攻击方式皆不同的招式系统组合之后，爆发出了更多的想象力。总共二十五名可供加入的队友更是进一步增加了玩家的选择，虽然有强有弱、有善有恶、有聪明也有蠢笨，但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质，即使是石破天这种习得任何武功都需要别人数倍经验值的蠢笨之人，也拥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优势：拥有足够学习左右互搏之术的低资质，一个回合两次攻击的优势足以弥补其学习速度的劣势；部分关键剧情还必须靠这些角色自己奋战，如胡斐单挑苗人凤或是嵩山上令狐冲单挑五岳剑派（主角也可代为出头）等等。
队友系统里面最有趣的一个设定，恐怕便是王语嫣那神一般的存在了，这位角色虽然不以数值见长，但只要她在场，那神奇的&看破所有招式&技能便会自动&发动&，让敌方所有人攻击力减半，即使黑木崖对决东方不败这种难关也可以轻松通过。然而这还并不是这个角色的全部，如果让他修炼北冥神功将体质转为中性，便可以修炼九阳神功，成为战场上的另一个地图炮式角色，以其极高的资质修炼起来又是事半功倍的，再配上凌波微步提升轻功行走如飞，玩家完全可以只和她两人一起走天下（只可惜不能甩下慕容复这个电灯泡）。
而谈到自由性，不得不说的便是善恶值的设定。《金庸群侠传》里有主角有四项隐藏数值：体质、资质、声望、道德。体质决定了每次升级增加的属性、资质决定了学习武功耗费的经验值多寡以及是否可以习得左右互搏之术、声望决定了部分人物对你的态度，以及最终是否可以拿到武林大会请帖，而道德则是对整个游戏流程以及最终战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元素。一些队友只有在道德值高于或低于一定值的时候才可能加入，部分非玩家角色对玩家的态度会依道德值高低有所不同，进而影响游戏剧情的走向。而玩家是有着主动改变道德值的能力的，在别人屋子里面翻箱倒柜、去名门正派踢馆会降低道德值，而提高道德值则只能靠在剧情出现两择选项时行正道、做善事。可见即使是在游戏中，也还是降低道德的事情比较多也容易做嘛。但《金庸群侠传》在道德系统之所以如此出众，仍在于对两条路线都进行了精心的设计，不同的选择虽然会导致完全不同的剧情走向，最终都会让玩家顺利完成任务，只不过会导致部分人物无法加入，拿不到对应的绝学或者物品，若想完整体验整个游戏的内容，起码要善恶两条路线各通关一次。
当然，万事皆有报。如果在最终战前道德低于 50，便会遭到正派十大高手的围攻，其难度要远高于道德高于 50 时所遇到的邪派十大高手，若是没有左右互搏之术傍身，恐怕大多数玩家会被这十位狠狠修理一次。但这也正是本作的最大亮点所在，真正最高的挑战并不在传统意义上的正道，而是在邪道。有心挑战游戏最难关的玩家，一定会在刻意将自己的道德保持在低点以面对这一挑战吧。
《金庸群侠传》的世界是围绕着金庸先生的十四部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展开的，如何将这些小说的情节融入同一个游戏，以及如何处理各个小说之间的关联就成了一个游戏设定上的难题，毕竟一部游戏的叙事空间是有限的，随便拿出一部都足以改编个三四部游戏，更何况这些小说发生的年代各有不同，早有南宋、迟有明清，诸如《射雕》三部曲之间更是有着明确的先后关系，本来相识的人之间要如何互动？这都是显而易见的难题。河洛工作室选择了一种比较讨巧的方式，将整个世界设定为虚拟现实游戏体验，这就不仅解释了为何游戏中只节选了各个小说最为精华的部分，将一切不合常理的部分做了模糊处理。
在剧情取舍上，河洛工作室将主要精力放到了玩家最为熟悉的《射雕》三部曲、《笑傲江湖》、《天龙八部》等几部书上，对光明顶大战、黑木崖之战、五岳剑派之争、华山论剑等大战进行了还原。诸如《连城诀》、《侠客行》这种作品则只选取了核心事件，至于《书剑恩仇录》、《鹿鼎记》则根本没有主角的戏份（韦小宝只是个商人），一众配角加上几场战斗了事，剩下诸如《白马啸西风》、《鸳鸯刀》等小说更是并无叙事，大多是以解谜的形式出现，只要找到了对应的物品，解开谜题即可取得。这种详略有别处理让玩家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最重要的几条线索上，剩余的部分则完全成就了探索的乐趣。而即使是同一部作品的剧情也未必各自相关，如《天龙八部》中擂鼓山一段剧情便与是否拿到这本小说并无直接关联，类似于分支剧情，只不过若是不经历这段情节，虚竹这个角色也便无甚用处，星宿海也不会对玩家开放，一大段情节就此了无痕迹。而做出&玉笛谁家听落梅&这道菜所需要的五种材料分散在地图各处，若是找不奇，便没法从洪七公手里套来《降龙十八掌》的掌法。这些主线剧情之外的部分，大大增加了游戏的可重玩性。
在队员的处理上，《金庸群侠传》并没有假如诸如家用机版《传说》系列那样的队友对话系统，大多数情况下队友之间并没有互动，但有一些人物的加入会相互关联，如王语嫣的加入条件便是其表哥慕容复在队内，而欧阳克这个花花公子只有在队伍中有女性时方会加入，平一指和田伯光这对仇人更是水火不容，只能二者取其一。但这种取舍也不过是为了增添组队系统的趣味，在剧情层面不同小说内的人物并不会有任何互动，时间线上也不会有任何交叉。在桃花岛上遇到郭靖黄蓉联手攻来之时，你队伍中的杨过并不会避嫌，玄铁剑法黯然销魂掌照样往叔叔阿姨身上招呼；但在处理《射雕》三部曲时，河洛工作室也明显有所注意，《射雕英雄传》所选取的剧情基本围绕瑛姑、一灯和老顽童三人展开，基本与郭靖黄蓉无关，而本作中这两人居于桃花岛，设定上已经与《神雕侠侣》一致，这就最大限度上降低了可能出现在游戏中的明显不和谐感。
在那个中式角色扮演游戏在游戏模式上基本照搬日式对应作品的时代，河洛工作室为我们拿出的是一部有着美式角色扮演游戏风范的高自由度游戏，从建立人物时的自命名掷色决定数值，再到绝学的自助修炼以及九阴神功等增加属性的心法、以及善恶两条路线截然不同的剧情和难度，都让这部游戏远离了通关一遍就失去兴趣的尴尬境地，常玩常新。可能有些玩家现在都不知道，如果为了学习《葵花宝典》或《辟邪剑法》选择挥刀自宫后去见任我行，是会被他嘲笑的；而拿到《鹿鼎记》这部书后，原本会在六个客栈轮流出现的韦小宝也会不知所踪，他手上的绝学和神兵利器也会随之消失。然而正是这些内容的存在，激励着玩家一次次踏入这个世界，去各个角落寻找未知地点，尝试以各种路线解决问题。我们甚至可以说，《金庸群侠传》对开放世界的设定之完善和合理，已经远远超前于其所处的时代想象了。
每次回头看《金庸群侠传》，我都仍然会发自心底的发出一声惊叹，在那个年代出现这样一款游戏，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难怪这么多年之后，智冠也仍然没能拿出《金庸群侠传 2》，即使是河洛工作室自己的《群侠传》后两部作品，也未能真正超越这个巅峰。至于是否有一天这部作品能够迎来属于自己的真正续作，也许还要看河洛工作室的《武林群侠传》复刻版是否能够获得成功吧，只希望这一天，能够早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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