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怪事二：归元寺，铁口和尚断死生

一九五六年春，家兄投笔从戎，离开了令他痴迷的学习环境。直接原因是经济压力太大，又不願太委屈自己。谁知塞公失马，当年秋学校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学潮一一小匈牙利事件，在校学生都受累终生。他逃过了一劫。

第二年夏，他因公顺道回家呆了一天。第二天送他回部队，妈妈要到归元寺敬香还願，于是爸妈带我和哥哥绕道归元寺。那时归元寺香火冷清，游人不多，打扫庭院的和尚倒不少。一位年较长的和尚明白了我们的来意，把我们带到了观音的立像前，在肃穆的气氛中妈妈烧香磕头，那位和尚一下一下地敲磬，那声音清脆而极具穿透力，绵柔而又久远，真的是余音绕梁，美妙无比。但是我还是有些发怵。妈妈往功德箱里塞进了几张纸币，轻声说：菩萨，我来晚了，但总算是来了，不知几时再能来拜菩萨。真是情真意切，又有几分伤感，信众志诚可叹！

主要任务完成了，爸爸要哥哥数罗汉，他迟疑了一下，微笑着数开去了。十七岁，数十七尊，正好在覌音立像的背后停下来，落在一尊打虎的佛像前。爸说：打虎的可是英雄。妈说，狗都莫惹，还去打虎！老和尚静观一切，和善地问父亲：请问施主，数罗汉的军人可是令公子?父亲恭恭敬敬地说是我的大儿子。和尚又问：你还记得他的生辰八字?这一问使父亲有些措愕：难道他看出了什么阴阳蒂结?连忙答到，记得记得。老和尚把父亲帶出罗汉堂，认真地说，施主一家善本善根，后福无限。只是大公子命中有难，要下大力气才能化解。事发突然，对一个宿命论者来说，此时此地此景，不由得他方寸大乱。赶紧抱拳打拱：大師慈悲，孩子从小多病，大灾大难都经过了，死里逃生都不止一回。你老人家看他人高马大，在部队一帆风顺，还会有什么灾难呢?"阿弥陀佛，現在天下太平，在部队是安全的，只是中年有一大坎，过了这道坎就大富大贵，过不了这道坎就有性命之忧，天机不可洩露。"

情急之下的同情有时也近乎残酷。直白阴阳，明断生死，只有没有生养情感历练的出家人做得到。因为他们对情感的体验感受是不完整的。但是话又说回来，在僧人已经没有生存空间的历史环境下，敢于对一位现役军人道破生死天机需要何等的勇气！宿命论者无力承受凶兆的占卜，父亲魂飞魄散，他明白和尚不会无故用诳语来吓唬自己。父亲跪求大師救命。和尚还礼，单膝着地把父亲扶起：施主莫急，有解有解。回家点三年长明灯，三年后的今天来找我，我给施主安排一?法事，冤孽就消散了。"那时在那里?找到大師?"大師手指脚尖，没有回答，父亲以为是在罗汉堂前。

三年的长明灯没点下来，那是众所周知经济原因。大師也没处寻，那是社会环境的变迁。家兄在事业如日中天之时突然离世，时年三十五岁。神仙级别的老和尚铁口直断！"部队是安全的。"是呵，部队安全他却离开了。如果不离开部队这个防空洞，就躲过了三年的大饥荒和地方上的十年的文革灾难，是不是就安全呢?中年有性命之忧被言中了那部队是安全的也应该成立。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大師手指脚尖是什么意思呢?根本就是没处寻！俗话说，后脚赶前脚，脚不赶脚。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在个?面前都有理。唯心主义在未知领域或许有更广扩的发展空间。几十年想不明白的问题，还要思考下去。

一九一二年三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