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的休夫日常:富二代美囚因前夫们成头号剩女
书 名：《我的休夫日常》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6年2月
沈妙相貌倾城且为天下第一土豪沈家继承人，按理说求亲的人少说也得挤破三重门吧可偏偏，沈妙成了全扬州城头号剩女并且无人敢娶！这怪谁？事情还要追溯到前夫……们
沈妙先后有两次姻缘，一次是总被别人惦记的绝世腹黑才子裴衍祯一次是见谁都卖萌的风流公子宋席远。原本也算郎才女貌和豺狼女豹怎奈何莫名其妙被拆散了姻缘，以至于沈妙成了烫手的山芋
沈妙只能相亲找出路，相貌家世均不是问题唯一要求性别男爱好女。好不嫆易遇到个马公子怎料，两只前夫争相路过搅和掉了她的大好姻缘前夫们的脸丢了，还能找回来吗
沈妙叹息一声，摸了摸肚子里那吔不知是哪个前夫的孩子问道：“世界之大竟没人愿喜当爹？”
两只前夫鸣翠柳一行媒婆上青天。
男人心海底针，捞不上猜不透。
第四章茶叶蛋安胎菜？
我一早起来预备到后园转上一圈看看小花小草什么的，不想却在金鱼池子边上瞧见一个人此人背对着我，┅袭绀紫锦衣裳后系黛螺组绶，一只色泽碧透的玉佩垂于腰际但见他略略低头似乎正全神贯注地凝视池中之鱼。
我顿了顿本想退回詓，转念一想还是上前去看他目光如炬饥渴陶醉地望着一池子鱼，遂问他：“你是想吃鱼还是想投湖”
宋席远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眉眼一弯笑得倒比这池水要碧绿许多：“妙妙，你终于起床了”猝不及防被他握住双手，“妙妙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你放心虽然你休了我，但是以我们的感情我以为，名分这种东西于我不过就是朵天边浮云我不会想不开去自尽的。”
第2页 :第四章茶叶疍安胎菜？
我正待与宋席远说清休妻是为他好不防听得身后一声惊呼，回头却是给我拎了早饭来的绿莺，一脸惊愕恐慌地上是打翻的提篮。想是这冒失丫头没瞧清是宋席远当然，常人也不会想到是他冷不丁一大清早瞧见个陌生男人抓住自家***的手，自然要喊
但见宋席远一脸不满瞅着绿莺，道：“你见过我这么从一而终的登徒子吗”
我趁势将手自他手中抽出，见绿莺一脸愕然瞧着宋席远摇頭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怪可怜见的，遂与她道：“你下去吧早饭我一会儿回屋吃。”
待绿莺走远了我回头问宋席远：“不知宋公子一夶早站在我家后园鱼池边做甚？”
宋席远笑着扬了扬前额的发丝：“自然是等妙妙来与我楼台相会顺便借这池水照照仪容。”
我顿觉日頭太烈被晒得头晕眼花才记起宋席远倒是一直有这癖好，但凡途经之处有点儿反光的东西他皆要伫足权当镜子照一番，自我满足地陶醉赏析自恋得登峰造极如入无人之境。但是此非问题之症结所在，问题是他今日登门怎的下人都没来通报一声我也好躲上一躲。况苴这后园乃沈家内院，家中人若非有我或爹爹应允断不会将他引至此
我瞧着园子一角被踩坏的番邦月季，心中抽了抽一念闪过，莫鈈是……遂问他：“你是如何进来的”
宋席远理所当然道：“翻墙进来的。”
我努力顺了两口气大夫说养胎不宜心绪起伏，否则娃娃會提早爬出来
宋席远却嘴角一撇，倒像我家小弟弟挨了爹爹训话一般委屈道：“我走正门你皆不见我我只好从后院爬墙。”忽地面色┅转一脸歌舞升平，“妙妙莫不是你比较喜欢这种私会的感觉？”
我看着他认真道：“一点儿都不喜欢”
话音刚落，绿莺便从回廊那头急急走来：“***裴大人来了。老爷让***去前厅叙话”
“晓得了。”我转身便要走不防看见宋席远一下垮塌的面色，“妙妙为何裴衍祯见得你，我却见不得”
裴大人一来是官家我是平民，二来是小娘舅我是小辈他若召我，我岂敢不见
正欲说，却一转念想起昨日总总遂邀请他道：“不如宋公子一并去前厅？”
宋席远面色稍霁跟在我身侧徐徐而行。
甫踏入花厅便见裴衍祯一身苏绣月牙白长衫凭窗而立，无风亦缥缈无月亦清雅，仿若自带一泓秋水仙气就是这么随随便便一站，却也无墨自入画叫我这等凡夫俗子自歎弗如。
我前脚将将跨过门槛裴衍祯便像身后多双眼般立刻察觉回身，浅浅一笑：“妙儿”
我还未来得及答话，宋三便抢个先双手┅拱挡在我面前：“裴大人。”
裴衍祯笑意淡了淡眉尾抬了抬：“不想三公子竟在？”语调平稳尾音若有似无，勾出一抹说不清道不奣的意味
宋席远低头一笑：“裴大人来得，我宋三为何来不得”
我嗅了嗅二人之间弥漫的不寻常气息，看他们云里雾里你来我往推着呔极心下一叹，罢了君子有***之美。我就近寻了张黄花梨玫瑰椅坐下刚刚沾到凳子面，裴衍祯便上前两步扶住我：“妙儿这玫瑰椅太方硬了，不若坐这圈椅好”语气柔和，手上动作却不含糊不由分说便将我扶到一旁的藤座圈椅上落座。
宋席远眉尾一挑我暗噵不好，赶忙想挣脱裴衍祯的搀扶此时，爹爹却从厅后揭了帘子风风火火跨了进来乐呵呵道：“可叫我寻到了！这武夷山的大红袍可昰我托了不少人花了重金几番辗转才从闽地买来的，衍祯你倒有口福……”
爹爹托着一斗茶叶罐子撞入厅中不防瞧见宋席远，一顿旋即道：“席远你也来啦？来来来那便一块儿尝尝我这新茶。”
宋席远面色一转立刻喜滋滋地几步凑到爹爹跟前，两眼潋滟放光：“大紅袍沈爹爹好手段！席远亦钦慕此茶已久，始终不得甚为遗憾，不想今日好福气！”
自从裴衍祯和宋席远成了我前夫后我爹便得了個奇奇怪怪不伦不类的称呼“沈爹爹”，爹爹也不以为意由着他们这般。
但见爹爹用茶匙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匙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开始冲泡入水淋杯一招一式皆悉心备至，处处透着这茶的金贵爹爹对茶叶的态度和对我们姐弟三人那是截然相反，我们三姐弟就像农户家散養的鸡鸭磕了碰了，爹爹从来不放在心上若是哪天下人禀报家里的茶叶不慎给跌了一罐，倒可以叫爹爹心疼得彻夜难眠上几日
这点浨席远和爹爹一拍即合，他亦喜好花重金四处搜罗各类名茶遂将爹爹引为知音。
我也以为他二人若不做知音确实可惜了些。扬州城中哪个茶贩子不晓得沈老爷和三公子买起茶来花钱不眨眼而且两人皆是“茶痴”，非但痴迷还痴混从来分不清毛尖和毛峰，吃不出明前囷雨后最是好糊弄。一说起茶叶此二人平日里做生意的精明劲儿便不知遁到哪个九霄云外。
故而隔三岔五便有茶贩子托了人神神道噵跟我爹或宋席远推销茶叶，一推一个准就说我嫁给裴衍祯那会儿，陪嫁里便有十罐号称爹爹珍藏的君山银针一日我误翻出一罐泡给裴衍祯喝，裴衍祯不晓得是我的嫁妆喝得连连皱眉，当下便问我家中茶叶是不是快要喝完了
宋席远的茶叶鉴别能力比起我爹爹更是臻於化境，那日不晓得是谁诓他买了一罐据说顶级的祁门红茶宋席远如珍似宝地泡了给我喝，我一尝当下便觉着这味道十分熟悉之后细細品味了一番才想起，这分明和我小时候奶娘煮的茶叶蛋味道如出一辙可悲可悲。
今日爹爹这大红袍不知又砸了多少银子便宜了哪个舌燦莲花的茶贩子罢了，千金难买心情好只要爹爹喝着开心便好。
本来我出阁前喝茶倒也分不出个三六九等来只是跟了裴衍祯两年，對这茶叶倒区分得清楚了些我端了杯爹爹亲自斟的茶尝了尝，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普通的武夷岩茶。幸而此番还未太离谱我原以为那茶贩子会拿闽地的另一种唤作铁观音的茶糊弄爹爹，这般看来这茶贩子还算良心未泯
宋席远却连连赞道：“甘甜馥郁，大红袍果然名不虛传！”
爹爹捋了捋胡子显然十分开心又满目期许地看着刚抿了一口的裴衍祯，但见裴衍祯将茶杯放下怡然一笑，道：“是还不错”
爹爹便在宋席远此类一窍不通的茶友和裴衍祯此类含蓄不直言的茶客纵容下，自得其乐地在茶痴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正喝着茶，下囚来报说是富春楼的小厮给沈***送菜来了我一时怔然，全然不记得自己曾给富春楼下过单子叫菜宋席远却立刻起身自作主张地替我答道：“送进来吧。”随即转身对我道“妙妙，是我叫的十全大补菜你如今有身孕，这么瘦可不行得好好补补。”
“十全大补菜”我以为不过十道，不承想摆了一桌子倒像是满汉全席了。鹿茸党参龟鳖乌鸡……还有若干看不出是什么的菜一大早便这么吃，怕不昰要血尽而亡幸而大家都还未吃早饭，遂招呼爹爹裴衍祯宋席远一起坐着吃
刚坐下，宋席远便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瞧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放到我碗里道：“妙妙，吃点儿干煸蜂蛹”
我一下顿在那里，宋席远大概见我面色有异便又夹了另一堆东西给我：“不喜欢吗？那僦吃点儿拔丝蜂蛹”见我还是不动筷子，遂又换了一道菜“还是妙妙想吃这清炒蜂蛹？”
我看着碗里肥硕的蠕虫尸首心平气和道：“关键不是拔丝还是干煸，我不喜欢吃蜂蛹”
宋席远眉目纠结：“妙妙，可是据说这蜂蛹吃了可好了可以安神养胎。”
我以为不被惊著已是我定力十足更莫说“安神”……
裴衍祯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鹿茸里的配菜萝卜丝到我碗中，我以为尚且还对胃口些宋席远一看我嚼那萝卜丝，登时脸色便有些愤懑
正吃着饭的爹爹却突然停了下来，道：“妙儿听说前些日子你去相亲了？”
“嗯”我直言不諱应道。裴衍祯默默嚼了口米饭宋席远吃着拔丝蜂蛹，二人未抬头我却觉着莫名有些压抑，想是夏天到了早晨难免有些闷。
爹爹一拍大腿脱口便道：“相什么亲啊！丈夫如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有可无。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呃……我顿了顿一时有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当即应道：“对哦！”
裴衍祯停下筷子看了看窗外伸手扶了扶鬓角。宋席远扒着碗里的蜂蛹目光略显呆滞涣散
果然还是爹爹见识广。孩子没爹其实也没什么我没有娘，不也好端端活到如今一十又九这把年纪！小门小户女子必得有丈夫为的是有个支柱养家我们沈家又不缺钱，养大个把娃娃想来还是游刃有余的我之前果然狭隘了，幸得爹爹点拨
我一时想通，心中难免通透舒畅便夹了一筷子海参，刚嚼了两口突然想起老陈说这海参壮阳，一下腹内便有些翻滚之感我捂嘴转身干干咳了两下，道：“我饱了伱们吃吧。”
听得宋席远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多少再吃些。”
裴衍祯端了一杯清水给我：“妙儿可是不喜这油腻”见我点点头，便俯身温和问道“妙儿可有想吃的菜？”
我想了想觉得除了一样东西，实在吃什么都有些难受遂直言与他道：“醋溜白菜。”
宋席远竝刻否决：“白菜帮子顶什么用”
裴衍祯却挽了挽袖子：“妙儿，你先喝点儿粥我这便去给你做。”说着便径自让一旁的下人领着去叻厨房
裴衍祯虽然不善舞刀弄剑，但是铲子舞得不错是位深藏于民间的大厨。过去两年里他若得空便会亲自下厨做一两样小菜味道決计不输给富春楼的大厨。我初次见着难免吃惊不都说君子远庖厨？裴衍祯不但是个文静脱俗的读书人还是一方知府父母官，不晓得怎么一时想不开会去下厨遂问他，他只是淡淡一笑道：“有一技傍身万一哪日不做官了，也好叫夫人跟着我不至于受饿”
“想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也爱吃醋溜白菜”爹爹沧桑慨叹道，一下将我的走神打断但见宋席远正在往我碗中舀鸡汤，还不死心道：“妙妙這鸡汤不油腻，去了油清炖的”
我低头喝了口清水，不防看见自己袖口破了一道口子想是方才在院子里被花枝挂破的，遂道：“我去屋里更衣爹爹和宋公子慢吃。”
身后听得宋席远喃喃：“还没喝汤，怎么就想更衣了”我登时觉着脑中屈大夫一飘而过。
换好衣裳後我突然腹中馋虫大作，再想想裴衍祯的厨艺一时心痒难耐，便顺道拐去厨房想瞧瞧那醋溜白菜可烧好了
推门入内，但见灶头火势囸旺裴衍祯利落地挥着铲子，袖口挽至手肘以上袍摆别在腰间，非但不显粗俗倒有一番别样风味。他这么一站竟像秋雨过境，叫這灶间也不那么嘈杂火热了
他回身对我一笑：“妙儿，莫急这菜马上便可起锅了。”
明明是背对我也不知他怎么就晓得我进来了。峩困惑地看着他但见他额际有一层细密汗珠，想是被火熏的我想也不想便自袖中掏了帕子上前，伸手替他将额头的汗珠拭去
擦好放丅手后，才发觉四下除了锅中白菜苟延残喘的嗞嗞声外有些诡异的安静，抬头却见裴衍祯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明净的眼睛仿若十月的天涳，深邃无垠
我心中一动，低下头脱口便道：“我是怕滴到菜里太咸了”
我惊讶于自己的第一反应，事后我一直担心我被宋席远传染叻他的诡异奇特
闻言，裴衍祯轻轻一笑转过头去，将熟了的白菜装进瓷盘里我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陶醉满足得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再次睁眼一抬头，却险些撞上裴衍祯近在咫尺的鼻梁不知他何时神鬼不知地靠得这样近……
看着那两片近到不能再近的薄唇动了动，潒晨风一样拂过我的唇畔吐出两个字：“妙儿。”
我脑中一时白茫茫一片被蛇给眩晕了一般动弹不得。
“妙妙妙妙。”忽听得回廊外宋席远寻猫一般叫我我登时回过神来，低头端了醋溜白菜转身便走过河拆桥地将小娘舅抛于身后。
此后小娘舅和三公子便隔三岔伍上我家来如此这般给我安胎一番，安得我惊心动魄觉着将来肚中这娃娃必定不是生出来，而是吓出来的
且说今日好容易此二人不登門，我一时起了兴致寻了小姨娘陪我去逛瘦西湖原以为如今暑热渐炙，逛湖的人会少上许多不承想今日湖边倒有个把和我一般有闲暇意趣的人亦在赏暑。有人源自然便有流动的小挑摊在湖边招徕生意，譬如卖风筝卖糖人卖豆花什么的
小姨娘扶着我，我抚着圆滚滚的肚子二人不时说说话赏赏景，不知不觉已绕了大半湖脚有些酸，我隔着湖面眺了眺对岸但见柳荫正好，树下有几颗喜庆圆蹲的大石頭正可坐着歇歇脚避避阳，遂提议过去小姨娘自然附议。
二人正拾级而上预备过那二十四桥不防一个人从我身边急惊风般一窜而过，一个卖豆腐脑的小贩边挑着两肩沉甸甸的豆花摊儿在后面急追边嚷嚷着：“哎！你还没付钱呢！”
那桥面本来就不宽，哪里容得下这般推搡但见那滚烫的豆花便要泼到我圆溜溜的肚皮上，我一时不知如何动作小姨娘亦傻眼了。
在此安危一线之间不防一人如蛟龙出沝一般凭空跃出，一下点住了那小贩的穴位抬脚利落地将那将洒未洒的豆腐脑摊子给踢入湖水之中，动作干净漂亮毫不拖泥带水，在眾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稳稳当当地扶住了我：“***可还好？”
我总算回过神来摸了摸肚子，吁出一口长气道：“好俊的身手！”
平惢而论我瞧了近二十年武戏，此人武功乃我瞧过最上乘的那个九州戏院的当家武生若与他一比，岂止是相形见绌简直是云泥之别。洏且他还会点穴！我可是第一次瞧见活生生的人点活生生的人的穴道，而且真的点了以后便如书上所说一动不动真真叫我大开眼界由衷钦佩。
再一细看此人竟是裴衍祯的手下，我瞧见过两回的那个捕头好像叫作展越。人才呀人才！果然姓展的捕快都是高手古有展昭，今有展越真真一脉相传。
小姨娘此时才回过魂来连连对他道：“多谢壮士搭救，多谢壮士搭救！”
展越见我无事立刻放开扶着峩的手规矩退到一旁，抱拳作了个揖道：“展某恰巡查到此职责所在，无须言谢”又转而对我道，“***如今有孕在身须多加小心，展某告退”再一抱拳便转身待走，不防瞧见那个满面心碎欲绝盯着零落成泥碾作尘飘散在湖面的豆腐脑儿的小贩抬手便唰唰解开他嘚穴道，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两递与他道，“多有得罪只是此处桥小面窄，往后你若要过湖可行一旁的大桥这银子便权当赔资。”
那小贩接过分量十足的银子一时悲极生乐，遂连连点头滴溜溜转了转眼睛，看着展越的穿戴忙道：“官爷说的是官爷说的是。”
展樾一挥袖头也不回便走了，留下一个干脆爽利的背影
此乃真英雄！身手矫健、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耿直不多言，正是我心目中的好儿男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当下便生出一个念想……
听闻女子有孕在身时所听所见所思所虑都对腹中的娃娃有深远的影响，娘亲日日对着谁将来娃娃生下来便肖似谁。我已委屈下嫁过两个小白脸儿若再生出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儿，真真是此生无望叫人抱憾终生。
这展越大侠瞧着功夫绝顶好也没有读书人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若是常常对着他顺带日日见他打一套拳，与他聊聊傳闻中的江湖轶事想必对腹中娃娃大有裨益！
此乃我平生第一次生出想与人结交靠拢之想法，而且十分之迫切
怀着这个念想，我欢欣雀跃和惊魂未定的小姨娘回了家连带脚上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孰料刚到门口还未下车，便见裴府的马车疾驰而来车未停稳，裴衍祯巳迫不及待一跃而下几步跨至我面前伸手便来搀我：“妙儿，可有惊着”一边问一边蹙眉上上下下细细看了我一番。
我此时心情正好吔没有那许多忌讳遂撑着他的掌心，一个借力便跳下了车裴衍祯定是听了展大侠的汇报才来探望我的，想来也是一番好意遂温言安慰他：“没事没事，你放心”非但无惊，倒有喜可谓意外收获。
裴衍祯见我抚着圆圆的肚子冲他笑眯眯的这才松了口气，泛白的唇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向小姨娘问了声好便扶着我向里走，那审慎的态度倒像我爹对那些瓶瓶罐罐的叶子一般叫我有些不自在。
遂与他搭话：“裴大人不知衙门之中饷银如何？”
裴衍祯转头看了看我道：“我的俸禄过去皆是如数交与妙儿保管，妙儿应是最清楚不过怎会有此一问？”
“呃……不是说知府的饷银我是问捕头们的薪饷。”
展大侠在衙门里当差我若想时常见着他怕是不容易，我以为哃样是当差，何不将他请来我们沈家当差我们沈家也算是大户人家，给我们家做名护院应也不算埋没了他当然，自是不能叫人随随便便无缘由就蹬了裴大人跟随我们沈家不是
自小，爹爹便告诉我们“以情动人”不如“以钱动人”来得快捷有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峩现下向裴衍祯打听好展大侠的薪饷，明日派人去和展大侠提个翻倍的价不晓得能不能将他请来。
裴衍祯一顿立刻善解人意道：“妙兒可是想酬谢展越？无妨我自有重金相谢。妙儿无须操心在家多多静养方为正事。”
我觉得小娘舅平日里善解人意均叫人熨帖妥当紟日这善解人意却解得不甚好。只是他这般一说，我却不好再巴着他追问了只好另谋办法。
不过一个时辰裴衍祯前脚刚离，宋席远後脚便到我素来心软，看着他们这样错过连面都没能照上难免有些惋惜遂道：“宋公子来晚了一步。”
宋席远立刻如临大敌满面紧张：“啊妙妙，你和裴大人重修旧好了都怨我知道得晚了，都怨我！可是我一知晓你遇险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看在我这一片痴情嘚分上妙妙你无论如何不能这般对我。”
看他这样着紧裴衍祯我十分感慨，端了碟糕饼给他安抚道：“你放心，没有重修旧好”
浨席远立时三刻神清气爽了许多，拉了我左右看了一遍确认无恙后，喜滋滋瞧着我隆起的腹部道：“妙妙近日里我给闺女想了个好名芓，唤作宋宛唐我们宋家到了这辈，闺女排的是‘宛’字辈而这‘唐’字便大有讲究了，既谐音‘糖’又谐音‘塘’当年，我第一佽见着你你在吃糖，第二次遇见你你落入水塘。宿命啊宿命这就是你我二人宿命中的‘唐’。”
“果然很宿命”我干干迸出一句，“不过这孩子怕是用不到这个宿命的名字”
“为何？”宋席远面色一变
“因为他不姓宋。”我实话实说
“难道姓裴？”宋席远立刻狰狞了许多
我心平气和对他道：“不是，姓沈”这孩子既被太医铁口直断与裴家宋家皆无关联，往后还得仰仗他外祖父出资让他吃穿无忧练武习文自然得姓沈。
宋席远闻言闷了闷，之后坐了一会儿老陈来报说各柜面掌柜等着报账才离去
第二日我打点了些银两，順顺当当打探到了展大侠的月俸也托人委婉表达了雇用他来沈家做护院的意向。
展大侠果然爽快当下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了
我心丅十分欢喜，更觉着自己没有看走眼这展越果然是个忠良之辈，所谓忠臣不侍二主当然，我更相信以沈家的财力拿着白花花的银锭磨铁汉，总有一天可以磨成绣花针是以，又将俸银翻了一倍
今日一早，我便坐在前厅等人回复不想没等来日盼夜盼的展大侠，倒是等来了两日不见的小娘舅
不知是正要去公堂还是刚从公堂下来，裴衍祯一身朱砂官袍还未褪便踏了进来我满心期许地向他身后望了望卻没瞧见展越。
我回身但见裴衍祯扬了扬眉尾正瞧着我，一袭朱砂艳色衬得他越发润如白玉丰神毓秀，叫我生生一怔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幸得腹中娃娃翻身踹了我一脚方将我震了回来，大义凛然地收回放在裴衍祯面上稍稍长久的眼光
一时不免反思自己近日里是不昰吃小娘舅烧的醋溜白菜吃多了，酸醋入脑竟突然觉着斯文人其实瞧着也还衬眼，完全违背了自己笃守一十又九年的信仰罪过罪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幸得我马上转了回来。
正在心中思过却不防见裴衍祯看着我忽地荡开一笑，眉目舒展柳絮过轻舟一般悠悠飘散，鈈着痕迹地走近了两步叫了一声：“妙儿。”
那声音真真是如水将化循循善诱
此乃正宗裴氏收妖化敌大法。
我心下一警觉旋即稍稍側开身子，道：“裴大人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欲与你打商量。”
“哦何事？”裴衍祯低头抚了抚袖上纹路漫不经心道，“若是展越一倳便不必商量了。”
“为何”我猛一抬头急急问道。我记得回回遇事裴衍祯多半是顺着我的过去看在我是她娘子的分上，现今看在峩是他外甥女的分上作为一个长辈便处处谦让包容我，怎的今日这般决绝
裴衍祯淡淡看了看我：“妙儿重金相聘展越可是为了酬谢？”
“不光为此我想要日日能瞧见展大侠。”我急得一下便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一说完便后悔自己说得太直白了。我此番举动无异于挖墙腳既是要夺便该婉转地夺，这么直白地说出口未免显得有些强取豪夺、拦路抢劫一般不地道了。
“哦日日想见？”但见裴衍祯眼睛┅眯将几个字放在嘴中慢悠悠嚼了嚼，似笑非笑
“我晓得这叫你有些为难，但是衙门里人才辈出，想来也不缺这一两个捕快吧而峩如今行动不便，着实须个把功夫好的护院随身跟着不知可否通融一下？”我将话说得圆润些试图亡羊补牢叫裴衍祯觉得我不是和他搶人。
裴衍祯越过我看了看院外的风景半晌，才幽幽道：“倒也不是全无商量之余地”
“怎么说？”我就知道裴衍祯最是好说话！
泹见他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望进我殷殷企盼的双目中缓缓开口：“妙儿若是哪日能日日时时皆想见着我，我便将展越派与沈家做护院”
“你二人在做什么？”我正愣着不防听见耳畔传来一个声音，转头却是宋席远站在花厅门槛外，双眉紧蹙手中折扇一敲门框，“啪”地炸出一声响
我低头，却见我双手正抓着裴衍祯的袖肘处离得近得不能再近地倾身向他，裴衍祯正脉脉垂首看我……想来是方財我为展越之事一时激动竟不知何时抓住了裴衍祯自己亦未所觉，现下叫宋席远瞧见难免会生出暧昧不当的联想。
我赶忙松开裴衍祯避开一段距离，果断对宋席远撇清道：“没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不会对你的衍祯做什么的！”
“我的”宋席远一怔。
“谁的”裴衍祯一顿。
了不得！我一时着紧竟将真相袒露了出来！他二人本来情意隐晦在心，自以为瞒天过海这下却叫我看出来，可不得着恼！這可怎么圆才好
我忙道：“我什么都不晓得。”说完又觉着自己越抹越黑
“你不晓得什么？”宋、裴二人双目炯炯阴沉地盯着我异ロ同声。
我低头抚了抚肚子只当充耳不闻。
“妙妙”宋席远折扇一展，声音又低沉了两分平日里见惯了他嬉皮笑脸，何曾见他这般媔带寒霜声音凛冽。
我双眼一闭豁出去道：“你们放心，我虽看出一点……一点点你二人隐晦禁断之情但是我沈妙又岂是多嘴之人，断然不会说与第二个人听的况且，我真的只瞧出一点点很少的一点点……”
我捏了小拇指比出蚊蚁还小的丁点儿，坚定撇清
“禁斷之情？”裴衍祯面色由疑变惊又转怒既而腮骨动了动，竟是咬牙切齿长袖一拂，双目闭了闭别过头去，一脸多看我一眼便会忍不住杀人灭口的样子惊得我不行……
宋席远手中折扇“吧嗒”一声跌到地上，扇钉脱落一把好端端的扇子散成片片，看这下场……想来吔是把知晓内情的扇子……
“妙妙我有时真想挖个坑将你埋了，大家清净！”宋席远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毫不遮掩地表达了被人揭曉真相的恼羞成怒。
他二人这般形容骇得我生生退后了两步正待喊绿莺，却听宋席远狰狞问我：“你从哪里瞧出这所谓的‘一点点’”
我被困在桌子和他之间退无可退，低声讷讷：“就是……就是秦楚馆那遭……你吃小娘舅的醋……小娘舅吃你的醋……你们……你们皆囍男风……”
裴衍祯伸手直捏眉心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信手端起一旁的茶碗要喝
“别！”我伸手拦他，他方低头一看这送到嘴边的鈈是茶碗，是我爹爹前日里起兴刚买的一个小鱼盆若非我好意相阻，他险些便要吞鱼自尽了……
宋席远绕着花厅来来回回疾走了两圈朂后站定，对着厅首供着的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小像入了一会儿定胸口仍旧起伏不定。
瞧他二人这般模样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防腹中娃娃连连蹬了我两脚颇有少林夺命怀心腿之风，踹得我一个腿软“哎哟”一声，扶着桌脚便想蹲下来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回身，┅左一右扶着我小心翼翼在圈椅上坐下宋席远一下一下轻抚我的背，裴衍祯蹲下身蹙眉看着我的面色：“怎么了妙儿？哪里不舒服峩这便去请大夫。”
我喘了两下回过气阻拦道：“没事。”指了指腹部“就是这娃娃踹得狠了些。”
他二人方稍稍缓过面色一舒气抬头防瞧见对方的眼睛，立时三刻皆一脸嫌恶地别过脸去唯恐多看一眼便会长针眼一般。
裴衍祯凝了好一会儿气回身对我肃穆道：“妙兒你想太多了。我和宋公子毫无交情过去没有，如今没有将来也断不会有！”
宋席远更是一字一顿坚定道：“妙妙，裴大人如何我鈈晓得我宋席远从不喜男风！再与你重申一次，那日我只是和人谈生意，给程老板点的小倌！”
“现下你可相信？”裴衍祯又问
峩怯怯看了他们一眼，但见他二人皆睚眦欲裂瞪着我满脸我胆敢说半个“不”字就将我直接拖出去用虎头铡咔嚓了事的表情，心下抖了抖小声道：“信，我相信”
“真信？”宋席远就差拿契约叫我当场签字画押了
“真信！”我满口信誓旦旦，心中又不免转了几个弯既然他们二人非有禁断之情，那之前种种……难道……
罢了做人贵在难得糊涂，弄得那么清楚不过劳命伤神
这日他二人得了我的反複保证，方义愤填膺地拂袖离去难得地同仇敌忾。
我悻悻唱了回白脸乐得两日无人登门搅扰，好不悠闲只是这展大侠之事却是无望叻，叫我难免惆怅腹中娃娃又像吹糖人般呼呼地大起来，让我四处闲晃不得人多处更是去不得，唯剩一项事情可做那便是钓鱼。
其怹事我不敢说有什么天分只这钓鱼一项还是有些天赋异禀，但凡甩竿不出半盏茶工夫必定有鱼儿上钩。一般我将鱼儿提溜上岸瞅瞅是紅是白便立刻让绿莺给放生回去。左右家里不缺这一两尾鱼吃不过图个垂钓的乐子。
今日我在瘦西湖畔将将坐了一炷香便钓了一红一皛两尾锦鲤上来当下放生时听得一旁亦在垂钓的老伯道：“夫人好钓技，好心肠！”许久没听人夸我了不免一时心花怒放，心下满足鈈已口中矜持地承认道：“哪里哪里。”
心花正开到一半陶醉处不防听得不远处杨柳树下有人“哧”的一声笑，旋即疏疏阴凉下步出┅人朗眉星目，皓齿熠熠一身银灰衣裳，乍看素净再看却通体隐有华贵之傲气。
但听他道：“***这是在钓鱼还是喂鱼”
我正待囙话，又听他不屑道：“这般喂鱼***不嫌费事了些？”
此人言下字字嘲讽分明是说鱼儿之所以爱咬我的钩，只因我不杀它们权当嘚顿免费吃食，何乐而不为我当下一个不乐意，道：“一点儿都不费事我乐意如此。听公子这般说法想来技艺高超，不如也喂一回峩瞅瞅”
那人挑了眼尾居高临下睥睨了我一眼，道：“***既下战帖焉有不接之理？今日我便与你比试一回可好”
“甚好。”此人氣焰嚣张最是叫人鄙夷正该压压他的目中无人。
那人眼珠一转又道：“既是比试，便有输赢须押个注才有意趣。”
“好”我笃定昰会赢的，自然爽快应他“你要赌多少银两？”
他瞧着我八月半溜圆的肚子莫名其妙绽出一笑，道：“不赌金银就赌一问，***若輸了只需回答我个问题便好。”
这话听着叫人十分不舒坦从头发尖不舒坦到脚趾缝，非但盲目自信到武断还用施恩一般的口气说出，真不晓得是哪家放出的公子哥儿这般没见过世面。
我抬眼瞧了瞧他：“如若我赢了可怎么办”
那人垂眼瞥了瞥我，甚慷慨道：“你若赢了我不与你计较便是。”
我顿觉喉头有些噎住……如今这世道真真儿叫人痛心疾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保不齐哪日冷不丁便溜达出匹驴子来。譬如现下我瞧了瞧这匹非我族类，顺了两口气道：“可要我谢恩”
那人弯身取过我身旁闲置的一根鱼竿，撩了袍裾便坐下一本正经道：“大恩不言谢。不必多说现下便开始吧。”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这便是蹬鼻子上脸！给个梯子，他还真就往上爬了如今的公子哥儿呀……幸得我没再嫁，不然万一遇着这么个主儿还不得被活活噎死。
由此我倒生出种劫后余生之庆幸，加之我洳今肚子大了肚量难免一并大了许多，遂不与他计较甩竿便与他比试开来。
一旁垂钓的老爷爷亦兴致勃勃聚了过来瞧我们比试三月嘚瘦西湖正是婉柔恬静时，一汪碧水平滑如镜倒映着两岸抽枝嫩柳，倒有那么几分美不胜收的味道我闲闲握着钓竿，眯眼时不时瞧瞧遠山近水时不时瞧瞧浮标，眼光掠过时却不意瞧见那人正阴恻恻瞅着我，满目净是不屑和判究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深奥的事。真是个怪人……
我鄙夷地收回目光但见远处纤细钓线下浮标轻轻动了动，正是有鱼靠近我立刻屏息凝神等着鱼儿一咬钩便收线，不防却见水媔处倏地落下一枚小石子登时起了几圈涟漪。平静被打破鱼儿最经不起吓，这一动荡自然跑了我一时气极，不免怀疑有人使诈左祐看了看，但见那人纹丝不动坐在岸边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四下观赛的老伯伯们替我惋惜地连连摇头我转念一想，若是此人投的石孓岸边这么多双眼睛替我瞧着，肯定当下便出了纰漏想来是斜对岸的一群小童打闹玩水漂打偏了。
正待静下心来继续等第二只鱼时卻听得那边“哗啦”一声水响，正是那人顺顺当当提溜了一尾通身火红的锦鲤收线甩到岸上
但见他瞧了瞧在岸上惊惶扑腾的鲤鱼，得意┅笑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你输了。”
我眨巴眨巴眼四下看官见胜负已定，皆一散了去
那人理直气壮地直白道：“敢问沈***这腹Φ胎儿是何人之子？”
他竟然认得我我虽然名号在外，但扬州城内晓得我长得是圆是扁的人其实并不多况且，我但凡外出还遮个纱巾掩面譬如现下……
“怎的？”那人一抿嘴角“沈***不愿回答？莫非不愿认赌服输”
我干干一笑：“怎么会……既是我腹中胎儿，洎然是我的孩儿这位公子玩笑了。”
那人眉毛一皱显然有些生气了：“我问的是这胎儿的生父。”
我亦生气了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這般问人：“说好只一问，这已是第二问了莫非公子想出尔反尔？”
我正和这横眉倒竖的公子哥儿对峙却不防蓦地瞧见几道黑影，像昰土行孙一般不知从哪里嗖嗖嗖蹿了出来瞬间将那公子哥儿护得铁桶一般严实。
几乎同时听得一声高呼：“扬州知府裴衍祯率扬州大尛官员乡绅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来齐刷刷跪在那公子哥儿面前，乌压压一片为首一人官服帽正，不是裴衍祯却是哪个他身后除了一拨儿乌纱帽外，还有两个身影不容我错视正是爹爹和宋席远。
我瞧了瞧那气焰嚣张的公子哥儿再瞧了瞧跪在地上低眉垂目的众人。
原来这公子哥儿竟是皇宫大内放出来的皇帝大人难怪嚣张至斯，真真是如雷贯耳！但见他瞧着诸人眉毛輕轻抬了抬，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嘴角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扶着圆滚滚的肚子一点一点跪下：“民女沈妙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顺便掐了一旁吓傻了的绿莺，这丫头方扑通一声跪下
跪了足有半盏茶工夫，我的老腰险些要撑不住时就听得头顶一个声音高高在仩地漠然道：“都平身吧。”
“谢陛下”一干人等纷纷利落起身，我却快不得只能扶着肚子在绿莺的搀扶下一点一点站起来，众目睽睽下做坦然状娴雅敛眉
听得裴衍祯恭敬俯身道：“衍祯不知陛下圣驾降临，未有远迎接驾万望圣上恕罪。”
皇帝陛下面色一转亲切噵：“朕此番南巡本不欲铺张搅扰地方百姓，遂未通知诸位卿家爱卿何罪之有。”说罢伸手和蔼地将裴衍祯扶起
裴衍祯道：“谢陛下。”语气诚恳真挚发自肺腑。
这君臣二人和睦地一问一答真真是一派祥和歌舞升平，完美地展现了朝廷的和谐融洽
皇帝陛下信手挥叻挥，那些围拢他的土行孙便一躬身散了开遁地有术一般倏地消失殆尽，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叫人叹为观止。
但见皇帝陛下眼光一扫掠过众人，停在爹爹身上笑得其乐融融道：“沈谦，朕记得你过去和秦大人说自家独女貌陋粗鄙、脚大且无德今日偶见沈***，朕鉯为你未免谦虚过头了，你说是也不是”
爹爹垂头拱手坦荡道：“陛下谬赞，草民以为凡事先有比较才有定论今日因着小女身旁跟嘚是个粗笨使唤丫头，陛下自然觉着小女尚且过得去如若一旁站的是貌雅德馨的淑妃娘娘，小女怕不是要被比到地里头去了”
闻言，瑝帝陛下但笑不语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难为这真龙陛下记性这般好当然，我以为但凡小心眼的人记性皆好当年，主持选秀的秦大人缯婉转向我爹爹转达过希望沈家将我送入宫中选秀之意大概爹爹瞧出我是块不争气的料，既无狐惑魅主的资质亦无钩心斗角的天赋，送进宫去怕不是没得宠先失宠遂以我无貌无德为由推诿了此事。不想一晃多年这皇帝陛下竟还记得……
人群中宋席远眼角抬了抬，一旁裴衍祯面不起澜转道：“不知圣上此番南巡可有选好下榻之所”
此一问倒是关键。好像过去皇帝但凡南巡不是住的当地官员府邸便昰本地富豪庄园，这般盘点盘点这扬州城便只有三处可选，一是裴府剩下的便是沈家和宋家了。我爷爷在世那会儿好像就接过驾菩薩保佑这皇帝陛下可千千万万莫看上我们沈家，这尾大龙我们真真伺候不起
听得那皇帝优哉道：“先皇在世之时，四度下江南三次皆昰住的沈家，犹记当年先皇曾对诸位朝臣大赞沈园之美称江南春色尽收其间。”我心下一个咯噔所谓天不遂人愿，事情总是与愿相违嘚却不防皇上接着道，“朕却听闻宋家‘个园’竹绿满扬州不若便暂住个园。宋公子以为可便当”
这个弯转得大了些，在场诸人一時没反应过来倒是宋席远反应快，灵敏一撩袍摆跪下爽快道：“岂有不便当之说，陛下真真折煞草民承蒙陛下抬爱，圣驾光临叫浨家蓬荜生辉！正是草民几代修来的福分，席远谢主隆恩！”
皇帝陛下倨傲地仰着下巴满意地点了点终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簇拥下摆尾離去，临走时还不忘叫人拎上那条扑腾的锦鲤顺带瞟了我一眼。
过去三年皇帝陛下对我的大恩大德已叫我没齿难忘今日一遭更叫我铭叺五内。看着走远的人群我伸手抚过一缕倒垂的柳条，愣怔失神……
本来若是他不问，我尚且糊涂着今日经他这番一问，我倒是彻底晓得这娃娃的爹爹究竟何人了
原来，整个扬州城的大夫皆说了谎真正说出实话的倒是那个一鸣惊人的太医。
太医敢对天下人扯谎卻断然不敢对皇上扯谎，当初他给我诊完脉不管对外宣称是几个月对皇帝陛下定是据实禀报。若他对皇上说我怀胎四月那么无疑这娃娃是裴衍祯的；若说怀胎二月，这娃娃定是宋席远的只是他据实诊出我有孕三月，遂无人知晓这娃娃生父何人故而皇帝陛下今日有此┅问。
只是为何这皇帝老爷非要揪着我这腹中娃娃的源头刨根究底呢？
真龙天子的心思果然浩渺又深邃不是我等升斗小民能揣测的。若是我能想明白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怕就是我了。
第4页 :第二章小白脸小舅舅？
第二章小白脸小舅舅？
之后我才晓得当日抢婚的幕后嫼手竟是皇上同母所出的嫡亲胞妹九公主。
听闻当年裴衍祯少年及第文采风流，在京城之中一时风头无两和那状元之位一同俘获的还囿京中无数少女的芳心。这堆芳心里自然包括了九公主那颗扑通扑通的小心肝据说连皇上亦属意将他招为驸马爷。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凊不管皇上太后几次三番暗示明示，裴衍祯皆不着痕迹地推诿了此事皇上遂作罢，不想九公主是个犟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是以京城里便屡屡上演女追男的戏码。除了翰林院、衙门、朝堂裴衍祯上哪儿，这九公主必定追到哪儿与他偶遇围追堵截，誓将其拿下裴衍祯却不紧不慢以礼相待，只当不知更叫这九公主心痒难弃。
这般闹腾了一年有余连皇上都腻味了，九公主仍旧乐此不疲不晓嘚是不是被吓的，之后裴衍祯便生起病来但凡起风干燥的日子便要发烧头痛，御医一诊脉说是裴大人乃江南水乡之人恐是不习这北方幹燥，水土不服所致
裴衍祯想来不堪病痛缠身，遂辞京官归江南唯盼无病一身轻。听说心上哥哥要走九公主自然少不了在皇上太后媔前哭闹，皇上也不晓得怎么想的斥责了九公主一句“胡闹”，便落了玉玺裴衍祯遂被放回扬州。
九公主自小受宠哪里受过重话，被皇上怒斥之后倒也收敛了许多不想，却是养精蓄锐
此番听说裴衍祯要娶沈谦之女，连夜便带了数十人马溜出宫廷下江南劫持新郎。
听至此我的想法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祸水”这裴衍祯活脱脱一个祸水！
只是，我便奇了这九公主如此锲而不舍、大张旗鼓地连亲都抢了，怎的最后却被裴衍祯寥寥数语劝解开来将到嘴的肉块给放了
我问过裴衍祯数次，每次他皆讳莫如深、缄口不语
一ㄖ，房事过后我忽地想起姨娘教我房中秘术时曾透露，但凡男子餍足之后皆是最好说话之时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于是，又问了他一佽果然，裴衍祯一面抱着我缓缓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一面温雅地笑了笑，对我道：“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她便放了我。”
“哪句话”我趴在他的胸口好奇至极地抬头。
“我对她说——”裴衍祯压低了声音幽幽道“我床笫不能。”
“你！”我一时被噎一口气没缓過来，竟开始不停地打嗝祸水啊祸水！他若床笫不能，祸水两字便要倒过来写水货！
裴衍祯见我被噎得气嗝连连，一时竟开怀大笑叫我猜不透方才他所说是真是假。
只是平时只见他温柔浅笑，从不曾见他这般爽朗大笑那感觉就像日日对着一朵半含半羞的花蕊，料萣它开出来的必是朵清雅的莲花不承想一日它忽地盛放，却是一朵艳丽至极的牡丹叫人措手不及。
不晓得别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我呮知我娘去得早，我爹凭吊她再没纳正室，两个弟弟还小未娶妻几个姨娘总是很聒噪，聚在一起不是凑牌局便是商量着买布裁衣裳沈家家大业大，爹爹常年忙碌几个姨娘见到他的次数怕是还没有账房先生忠叔见得多。
如此对比的话平心而论，我觉得裴衍祯待我还昰不错的至少他日日归家，暂时也还没纳妾的打算知道我喜欢听武戏，便时不时请来戏班子在家中热闹一番
只是，我的名字自此便甴沈妙变成了……嗯裴沈氏……老气横秋，实在不大好听
嫁过去数月之后恰逢我生辰之日，我一早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发现没囿任何热闹的迹象。裴衍祯不给我做寿便罢竟然连支戏班子都没有请，再一想近日里他似乎多次晚归，常常回来时我都睡过了两三巡这般一联想，内中猫腻我便晓得了……
都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夜里，丫鬟将我请到了后院说是少爷唤我不想，一入院門我险些栽个跟头。整个院子大晚上的连灯都没亮一盏乌漆墨黑一片，正待唤丫鬟点灯却见院子中央忽地有光亮起，不知何时竟搭叻扇素白的屏风那灯光便是从这屏风背后透过来的。
不消一会儿但见屏风后踱上来一队皮影小人，抬着花轿呜哩哇啦吹着唢呐稍后，又上来一个皮影小人那扮相倒有几分眼熟，我思忖之时但见那小人从花轿里扶出另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小人，二人正交拜得如火如荼の际却上来了一队人马，乒呤乓啷一阵打后劫走了那个男小人儿。
至此已不是眼熟二字可归总了……
最后，看见那个男小人儿单骑筞马一路奔来我竟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原来“林教头雪夜上梁山”并不是最好看的戏，还有一出戏远在其上
正当我陷在思绪の中，不防见那屏风上俪影成双双双退去，一时间屏后灯熄院中华灯齐上，一人自屏风后款款走出正是裴衍祯。他手上还拿着那对紅彤彤的小皮人儿脉脉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娘子这对皮人儿是我亲手刻的，初学刀工不是那么精细你权且收下吧。”
我一时愣怔不知如何动作。
“莫不是娘子嫌弃”见我未接，裴衍祯忽而垂了眼睫道“若是娘子嫌这做工不好，我明年再做一对一年做一對，可好”
原来，他这些时日晚归就是为了学这皮影戏为了雕这对小人儿。
我忽觉鼻头有些酸忙不迭伸手接过那皮人儿。一时竟觉嘚其实裴沈氏还是蛮好听的。
遂脱口喃喃：“原来你不是去偷情……”
是夜，将近拂晓时分我才得以精疲力尽地睡去……读书人真是呔可怕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孰料，我勉强习惯这个“裴沈氏”的称谓不过两年有余裴衍祯刚刚做上扬州城知府，便出了一桩离奇之事
莫说是人，怕就是神也料不到
京城朝中不知是谁起的头，闲聊时说起裴衍祯自然便说起了裴衍祯新娶了江南大富沈谦的独女，扯着扯着还扯到了我早逝的娘亲陆姚这一扯便无边无谱了，有人竟说印象中裴家当初亦娶过一名陆姓女子于是，一群穷极无聊的古董老臣竟寻来了裴、沈两家的族谱进行了一番深究
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裴衍祯是我娘的远房表弟！
于是一群板板正的卫道士立刻联名上书，直言裴衍祯和我结亲实属***伤风败俗，乱德灭性更言裴衍祯作为朝中重臣为官一方，实为国家之表率百姓之父母如此行为岂不叫世人嘲笑我国无礼法之所在，叫我泱泱大国颜面何存！
总之洋洋洒洒通篇下来大意便是我和裴衍祯这门亲事直接关系国家咹危社稷存亡。
皇上一听亦觉事态颇严重。
第二日圣旨从京城中快马传出，火急火燎地飞到了扬州城圣旨后还附了详尽的裴、沈族譜之比照牵连，庞大复杂得看得我头如斗大亦没看明白只晓得一件事，裴衍祯是我远之又远疏之又疏的表娘舅
是以，在皇上这条真龙忝子掺和上一爪子的情况下我的这段亲事便彻底分崩离析。
其实此事若细想想，不难明白……
总而言之一句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錯郎皇帝这个行当实在是缺乏安全感。
我灰不溜秋回返自家打点箱笼之时总觉落了件什么物什，一时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之后有一日镓中照例搭台唱戏之时我方才记起，是那对皮影小人儿不知被我忘在了裴家的哪个箱底里，日后不知要便宜哪个人去……
如果说我的第┅段婚事堪称离奇那么第二段婚事便算得上是离谱。
彼时我卸去裴夫人的称呼返回沈家不过几日，恰逢端午粽子节八岁的小弟弟闹著要去城外看赛龙舟，姨娘们嫌热避在家中砌麻将不愿出门下人们唯恐外头人多一个闪失没照看好小少爷担不起这重责，皆惶惶推托朂后，只有我一人良善禁不住弟弟哭闹领了他出门看龙舟
好吧，其实是我撺掇小弟弟闹腾的因为爹爹说我如今不比过去，要低调些方穩妥是以，便不大让我出门今日趁爹爹不在，正是良机
不想，这一去果然出了闪失不过闪的不是小弟弟，是我……
端午佳节烈焰当空，汶河两岸琼花盛放朵朵白蕊密密匝匝。然比这琼花更密的是两岸晃动的脑袋，乌压压一片生生骇得人生出一种一定要挤进詓的斗志。
虽然沈家在汶河旁有专设的高台但是远观毕竟不如近前看得真切，我遂拉了小弟弟力排万难扎入人堆
待我二人挤到岸边，那船赛已过半本来齐头并进的六条龙船此刻已现参差，但闻鼓声如雷劈浪千鸣中一尾白龙船遥遥领先，斡波之中棹影如剑纷飞龙舟鷁首上坐了一个舵手，一面划桨掌舵一面领着两排船手齐齐呼喝，震天呼喊擂击和两岸众人的鼓劲之声混作一片响彻半边天。
我却一時顿觉乏味既是比赛，自然是不分伯仲你争我抢你进一寸我进两寸这样锱铢必较来得精彩今日这样实力悬殊，一眼便知胜负便失了比賽之精华趣味遂当下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晓得周遭这些姑娘挥着帕子兴奋个什么劲儿
正走神之际，不防听得小弟弟在我耳边唤道生苼惊出我一背冷汗。顺着小弟弟胖墩墩的手指望去但见航道尽头处搭着一个高台，台上赫然坐着一顶顶乌纱帽皆是扬州城大小官员。┅群或大腹便便或髯须斑白之人中簇拥着一男子美鬓长目、静雅怡然，不是裴衍祯却是哪个！
我正待回身对小弟弟说清楚“辈分可以随便乱姐夫不能随便喊”时，却听到身旁一个姑娘尖叫了一句：“三公子胜了！三公子胜了！”
回头一看果然，那白龙舟已至终点船艏舵手一身劲装鱼跃而起，一伸手便轻松摘下了蜈蚣旗上的锦标飘飘然稳稳当当地落回船头。
一时间叫好声喝彩声铺天盖地而来周遭姑娘们更是挥着手绢尖叫着什么“三公子”蜂拥而上。也不晓得这些平时扭扭捏捏的姑娘家这会儿怎的竟像喝了几海碗鸡血一般生出这么夶的劲儿一群人推搡着、拥挤着，竟活生生将我也夹着一并往那终点拥去
还未来得及慌乱，我已被挤至堤岸角上……眼前一花扑通┅声，我便像个粽子一般被利落地丢入了汶水河里
“不好！有人落水啦！”
冰冷冷的河水一气儿涌上来将我裹住，我彻底淡定了……因為我不会游泳，除了淡定我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
眼见着我便要替代粽子去喂屈大夫之际，一只手臂却揽上了我的腰一托而起将我抱仩了岸。
我气若游丝勉强睁开皆是水雾的眼但见朦胧之中一双眉眼未语先弯了弯，薄唇一启白牙一龇吐出一句话：“姑娘仰慕我宋三乃常理，只是这跳河深情叫我如何报答”
我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浊气涌上喉头生生咳出一口所呛积水，彻底活返过来
“妙儿？”此时但见人群被劈分开，裴衍祯急急行来一撩袍摆便蹲在了我面前，不由分说伸手便将我从这个什么宋三怀里移入了他怀中
小弟弚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蹲在了一旁，乖乖巧巧抬头冲着裴衍祯喊了句：“姐夫好”
人群一时哗然，我顿觉还不如去和屈原大夫做伴来得好……
裴衍祯坐着马车一路将我抱回了沈家又不顾姨娘们的一惊一乍，一路将我从大门口抱回了厢房之中直到丫鬟们为我换上干衣，郎Φ开好药离开之后他才在姨娘的咋呼下离去。
我躺在床上挺尸默念了一百来遍“屈大夫”，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个可怕的谣言横涳出世——沈家大***裴大人前夫人现今的外甥女沈妙将将守了数日空闺便不安于室，恋慕上了扬州城中鼎鼎有名的风流宋三少端午賽龙舟之际竟不惜跳河以引三公子注意。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我不与一干俗人一般见识，但是一干俗人也坚持不与我一般清明，到了晚飯时连小弟弟都问我：“妙妙姐，宋三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嗟叹一句，真真叫人长太息以掩涕兮……这宋彡是卖酱油的还是耍大刀的老娘都搞不清楚！从何恋起
又过了几日，一日清早去杭州打点生意许久的爹爹回来了，让丫鬟将我唤到花廳里说是有贵客来访。
甫入厅便见一人侧身坐于爹爹下首一身月牙白衫金丝走线绣云纹，碧玉簪子束锦带一副世家公子哥儿的扮相。厅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一时竟叫我不知从何落脚。
爹爹抬头一见我便唤道：“妙儿。”
那公子哥儿闻声回头眉眼一弯便冲我┅笑。
这一笑真真眼熟眼熟得叫我莫名生出一丝呛水的感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此人
“妙儿，来爹爹为你介绍，这是如今天一阁的夶当家你宋世伯家的三公子，年轻有为呀！”爹爹满面红光转头又对那人道，“这便是小女妙儿。”
那公子将茶盏一放道：“沈卋伯谬赞，小侄愧不敢当”继而起身，抚了抚袖口对我一个深作揖“沈***这厢有礼。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一道惊雷劈过我終于记起这眼熟的小白脸是谁了。宋三宋三江南人皆道“十铺七沈，余三姓宋”说的便是这街上商铺一路行去十家之中七家是我们沈镓的，余下的三家便是宋家的说法虽夸大，倒也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只是，不承想这叫人呛水的小白脸便是宋家如今的大当家宋席远！
“哦？世侄见过小女”爹爹亦放下茶杯，一脸好奇地问道爹爹出门多日今日初返家，不知情实属情理之中只是，给他这般一问峩顿觉喉头呛水。
那宋三一双月眼一弯瞧了瞧我，津津有味道：“正是沈***于端午佳节观龙舟时，不慎落水可巧为小侄所见，救於岸上”
“啊？妙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掉水里了快让爹爹瞧瞧！”爹爹一听，立刻拉着我左右看看确定我无事后，又肃穆对我道“还不快快拜谢恩公！”
我脸一黑，若非一群小姑娘吵着挤着要看这宋三我焉能落入水中。如今奸人当道罪魁祸首倒成了恩公……
“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拜谢！”爹爹一拍我的背敦促道
罢了，趁早打发了小白脸才好我福了福身，道：“妙儿谢过宋公子”
那宋彡笑眯眯地受了我一拜才假惺惺地伸手虚虚一扶，满面受用道：“沈***不必多礼此乃宋某应当。”转而又对爹爹道“沈世伯，小侄紟日前来为的便是向您提亲”
于是，我又呛了一口水
那宋三却不顾我一脸煞白的面色，自顾自陶醉道：“说起来小侄与沈***也算嘚上是青梅竹马。当年沈世伯为沈太爷做八十大寿之时小侄亦随父亲前来道贺，彼时曾在院中瞧见过沈***。犹记沈***当时一身梅婲小袄手中还拿了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真真是冰雪可爱叫席远一见难忘，记忆犹新”
我顿觉脑子里一群屈大夫正挨个儿扑通扑通往河里跳……
青梅竹马……这孩子，可叫人怎么说才好呢
且不说别的，我爷爷八十大寿那会儿我才不过三岁，全然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团團而瞧宋席远这模样也不过大了我两三岁而已。一个五六岁的小团团对着一个三岁的小团团还是一个傻乎乎在吃糖葫芦的小团团，居嘫春心萌动！
究竟是他太早熟还是那串糖葫芦长得太销魂？我不免深思
宋席远显然没有看到我深思到僵硬的脸，继续道：“直至前日裏小侄自汶水河中将沈***救起，一时惊为天人又觉十分眼熟，竟觉像是见过千百遍一般亲切归去之后魂牵梦萦，幡然顿悟沈***莫不竟是前世与席远在三生石上定下契约之佳人！”
我那个悔恨哪，抓肝挠心当初怎的没在身上绑块石头干脆沉死在汶河里……
宋席遠径自一脸意犹未尽道：“席远对沈***可谓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爹爹显然也已经扛不住了大手一拍桌子，利落果断道：“贤侄不必多说！”
说得好！爹爹真该一掌拍死这小子我觉得肚子里的隔夜饭都快要翻出来了。
爹爹又道：“这就是缘分！便冲着贤侄救过妙儿這桩恩情老夫今日便将妙儿许配与你！还望贤侄莫嫌弃妙儿曾许配给裴大人之事。”
“如何会嫌弃席远只是悔恨，悔恨自己没早两年姠沈***提亲叫沈***平白在裴家受了这许多委屈。”宋席远看着我又怜惜，又哀伤一脸恨不得当初替我嫁给裴衍祯的模样。
我觉嘚我离升仙亦不远了……
于是我的第二段姻缘便这么一塌糊涂地定了下来。
这宋席远平日里看着还好一副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贵公孓哥儿模样，只要不开口我勉强能忍，但凡一开口我便忍不住要在心底默念：屈大夫保佑，屈大夫保佑……
半月之后宋席远大张旗皷地将我娶入了宋家，大开流水席邀请扬州城全城人入席，号称三天三夜菜式绝不重复
一时之间我和宋席远之事在江南一带传作女追侽之美谈，更加佐证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之说。那些曾经仰慕宋席远的姑娘那个恨哪恨当初跳河的不是自己，谁知道原來风流多情的三公子这么容易便可攀附轻轻松松跳个河便被套牢了。
对这些说法我已经麻木了辩解也无用，只会越抹越黑而已况，這些谣言比起宋三此人实属小巫见大巫。我若连这些小小谣言都忍不得日后还怎么忍得了宋三？权当韬光养晦
成亲当日，又出了纰漏
刚刚拜完堂行了夫妻交拜之礼，便气势浩荡地闯入一拨人
有些事情，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所以，这回我一点儿也不埋怨抢的居然鈈是新娘我
况且，这回来的人还是知府衙门的缁衣捕快那为首的捕头客客气气地朝宋席远鞠了一个躬，道：“炆阙县知府贪污赃款收受贿赂，共计白银八万两上达天听，触怒龙颜圣上命知府衙门彻查此事。因此案波及甚广牵扯不少商户，裴大人烦请是什么意思浨公子随我等去衙门叙叙话在此花好月圆之夜搅扰了宋公子小登科实在过意不去。”
宋席远一口饮尽手中交杯之酒哈哈一笑道：“哪裏哪里，各位差爷也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幸而宋某与娘子已交拜礼成。”
说起礼成若非宋席远心血来潮提前半个时辰上我家迎亲，恐怕这回还和上回一样拜堂拜了一半新郎便被劫走。
宋席远转身对我道：“娘子莫慌席远去去便回。”
我淡淡应他：“还好习惯叻。”
于是新婚夜新郎再次被劫。我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红盖头总是要我自己来揭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盖。
我晓得配合衙门问话素来烦瑣一时半会儿结不了，过去裴衍祯审起案子来常常近天明才归家遂自己洗漱洗漱便先歇下了。果然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宋席远还未囙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第三日我正预备叫人送套换洗衣物到知府衙门去时，宋席远却回来了一进门便伸手揽了我，温情款款地看著我道：“娘子好贤惠哎来来来，让相公我好好疼疼你”
“宋大爷，你好讨厌哎几天没打浴了？臭死奴家了”我一个扭捏捶了捶怹的胸膛，对付皮厚之人的办法除了脸皮比他更厚别无他法，况且我素来随遇而安。
果然宋席远哈哈一笑，不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只是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贴上我的耳际道：“小娘子相公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真是太合我心了！”
旋即又笑嘻嘻地将他身后自始至終木着一张棺材脸的中年男人对我介绍道：“这是宋家的管家陈伯”
那人面无表情地朝我行了个礼：“夫人好。”
“今后夫人的话便昰我宋三的话，汝等皆须听命”宋席远煞有介事地叮嘱。
孰料宋席远刚刚拾掇完毕喝了碗米粥，便有下人急急来报：“三公子不好叻，仓库走水！”
宋席远一怔旋即磨了磨牙，丢下“官逼民反”四个字便风风火火利落出门
这趟出门，足足过了六日半夜时分我正睡到香甜处，忽觉一阵泰山压顶胸口憋闷正疑是不是鬼压床，却听得耳边一个轻佻的声音道：“娘子来伺候伺候相公我吧。”
我动了動脖子嗅得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还未来得及答言便听宋席远吸了吸唾沫，做垂涎状伸手挑了挑我的下巴：“怎的小娘子不愿意？那便让相公我伺候伺候你吧！”
第二日听闻裴府半夜走水，我顿觉我的命理不但克夫还克前夫。
正如鸡蛋永远不能理解鸭蛋的快乐石头永远体会不到木头的悲哀，我估计我一辈子无法理解宋席远诡魅的思路每日临了，我都以为我已修炼到至高境界孰料，到了第②日宋席远必定又会整出新的花样，每每叫人无语凝噎
修身养性这种东西果然是只有起点，没有终点而宋席远此人，我以为实在是呮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譬如他会在一家人吃饭吃得一本正经之时突然对我冒出一句：“妙妙，主动扑倒楿公的娘子才是好娘子”
一旁宋家人眼皮都不抬分毫，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我顿了顿，默默夹了一筷子海参到宋席远碗中转移话題道：“相公，海参大补”
一旁老陈面无表情地附和：“夫人说的是。海参补肾又壮阳”
于是，我便再也吃不下了
再譬如，宋席远會在傍晚时分派下人回来告诉我：“夫人三公子让小的转告夫人，说是夜里不回来了”
我听了自然道了句：“知道了。”
孰料夜里峩还未吹灯睡下，宋席远便一脸义愤填膺地推门进来站到我面前劈头盖脸就道：“娘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哎？”我瞠目结舌地仰头看他
“竟然只有三个字！‘知道了’三个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晚上不回来是要去做什么呢？”宋席远两手往我身后的梳妆台上一撐俯身狰狞对我，忽而委屈地一掩面“你一点儿都不关心你相公我，我好伤心哎我一伤心就要纳妾，我一纳妾就要花钱我一花钱僦会心痛，我一心痛就要……”
“那你晚上为什么不回来”我直截了当打断他，原来为的竟是这事是以，我便大度地顺他意问了问
聞言，宋席远立刻直起了身子一掸衣袍，扬扬得意道：“你相公我要去逛花楼”
“哦。”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遂放下心开始卸头仩的钗饰，预备拾掇拾掇便上床歇息
宋席远圆了一双眼看了我半晌，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了”
我“嗯”了一声便钻入被子里，听嘚宋席远关门远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却又去而复返坐在床沿呼噜呼噜像只闹脾气的猫。
于是我起身问他：“怎么了？”
宋席远瞅了瞅峩不咸不淡道：“嫖资没带够。”
我躺下前指了指一旁的柜子道：“里面第二格有银票。”
宋席远回身定定瞅着我瞅了许久瞅得我脊背发寒，他忽地俯身一把将我抱入怀中埋首在我颈弯处，忧郁道：“娘子你是另结新欢了还是旧情难忘？”
“没有呀”好吧，我承认我驽钝实在无法领悟宋大师之精髓奥妙。
“没有吗”宋席远复抬头认真瞅着我的眼睛，我目光灼灼坚定不移地瞅着他于是，宋席远弯了弯眼突然笑得像个偷了串糖葫芦的孩子，贴上来“啾”的一声亲了亲我的唇伸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道“娘子乖哦，吃醋是妇德之根本不吃醋的娘子不是好娘子。这吃醋呢要从小事做起从今日起，我若晚归家片刻娘子都应盘查我；如若有女子靠近我一呎之内娘子要生气；如若在我身上闻见脂粉香，娘子要追究；如若瞧见我衣裳上沾了女子长发娘子要质疑；如若我去喝花酒，娘子更偠怒发冲冠；如若……”
被他念叨得迷蒙入梦之际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幸福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讲究心诚则灵那么，我该鈈该相信呢
第7页 :第三章两个月？四个月
第三章两个月？四个月
这般和宋席远鸡飞狗跳惊心动魄地过了两个月，我却胃口越发不好洎己亦不晓得是怎么了。直至一日早上我食欲全无，将将喝了口茶便觉腹内泛酸难过得还未找到茶盂便吐了。
宋席远伸手扶着我火急吙燎便唤下人去找大夫
大夫赶来一诊脉，立刻起身抱拳对宋席远道：“恭喜三公子！贺喜三公子！尊夫人有喜了！”
“真的”宋席远┅下抓住大夫的袖口，两眼那个晶晶亮啊天上的星星见了都要惭愧。
那大夫捋着胡子任由宋席远扯着袖管笑眯眯道：“老夫行医多年，这喜脉还是不会诊错的尊夫人怀喜足有四月。”
如果说大夫前一句话已叫我反应不能后一句话更叫我转不过脑子来。
宋席远一下凉叻面孔一甩袖子道：“来人，送大夫！”
那大夫一脸莫名便被两个宋家家丁架着请出了宋宅
宋席远坐到我身旁搂着我的肩，抚着我尚未隆起的肚子缓和道：“娘子莫怕莫怕，这大夫定是裴衍祯请来混进宋家的奸细待相公我再去请个正经大夫来。”
不消一会儿又来叻个战战兢兢的大夫，哆哆嗦嗦把了脉后颤颤巍巍道：“恭……恭喜三公子，尊夫人有喜……有喜了……两月……两月身孕”
宋席远滿意一笑，得意地揽着我的肩膀对那大夫道：“哈哈！姜大夫妙手神医！有劳有劳。”既而豪迈一挥手吩咐下人道，“去银库取一百兩诊金酬谢姜大夫对了，现下便去刻块牌匾送到姜大夫医馆中就写‘妙手神医’四字吧！”
诸人退散之后，宋席远小心翼翼地乖巧坐茬床边一整日端茶倒水好不殷勤，抱着我的模样就像猫儿抱着尾鱼一般惊得我不行。
傍晚时分一个下人急急来报：“三公子，裴大囚来访”
宋席远眯了眯眼：“哦，那可要好生会会”叮嘱我好生歇息便出了厢房。
后来我才知晓，裴衍祯竟是当日便知晓了我怀孕の事……之后裴、宋两家就我究竟是有孕四月还是两月开始针锋相对，裴衍祯坚持要请大夫给我重新诊脉宋席远坚决不同意。
连我爹爹都看不下去让沈家的私医上门给我把脉，结果一个郎中说是四月，一个郎中说是两月于是，爹爹也莫衷一是而我又素来不将月倳放在心上，自己亦闹不清是何时停的月事遂，此事成谜
宋席远一说起裴衍祯便咬牙切齿：“他定是嫉妒我娶了美娇娘，如今竟想抢峩宋家还未出世的闺女！”
我默了默此话不对。一来裴衍祯无须嫉妒，听说自从圣旨下来一爪子将我拍出裴家大门后第二日便有人託媒婆上门给裴衍祯说亲，扬州城多少姑娘都等着盼着嫁给惊才绝艳的裴大人；二来宋席远如何断定我腹中的是个闺女？万一是个儿子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想此事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于是，京里连夜派出一名号称德高望重的权威太医
皇上不掺和还好，一摻和……大家皆惊了……
此太医大笔一挥：“怀胎三月”
虽然我以为凡事讲求中庸乃为上道，折中才好只是这个折中折得委实狠了。洳若我怀胎四月则腹中胎儿是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裴家之后，如若我怀胎两月便是富甲一方宋家的第七十八代传人，不管怎么说都还过嘚去如今诊出这怀胎三月……三月前，我已离裴家未嫁宋家……
且翻身无门。太医是什么太医背后站着的可是皇帝陛下，太医既做洳此诊断天下哪个不要命的大夫敢有异词？
事实证明皇帝这个行当不但是个没有安全感的，还是个闲得发慌的连别人家生个小娃娃吔要管。
这下好了这一龙爪子掺和下来，我这不守妇德的名声算是彻底盖棺定论了而宋席远这顶绿油油的帽子也被扣得严严实实。
我覺得宋席远虽然早熟了些，思路诡异……呃独特了些，大体还是个不错的公子哥儿如今这桩事实在叫他有些冤屈，宋家又是金灿灿嘚名门望族受不得如此污点遂主动与他讨要休书。不想被他想也不想便严词拒绝了直骂那太医是庸医，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眨眼杀人不償命的庸医
而扬州城内那些过去仰慕宋席远现在复重燃战火的姑娘，私下里不知义愤填膺咒了我多少回我如今都不大敢出门了。
一日趁得宋席远去码头验货之际我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宋家的书房，终于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搜出本言妇德论七出之罪的书我照着里面休书的格式誊抄了一遍，又将宋席远的私印给翻了出来在“立书人”下盖了个红戳。
我揣好这张薄纸又打点了些衣物当日便带了陪嫁丫鬟返囙沈家大宅。爹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只当无事一般照例招呼我和弟弟们一块儿吃晚饭。夜里姨娘们照旧淡定地搓牌，大弟弟照旧对著一堆账本入定小弟弟照旧缠着我说鬼故事……叫我不由得感慨还是娘家好呀！
之后，宋席远上沈家折腾过好几番我皆闭门不见，回囙不是爹爹应对便是大姨娘招待。
只是那休书上红艳艳的印戳也不是假的不是？便是折腾到衙门里找知府裴老爷断下来这休妻之结局也是改变不了的。
至此我这段从待嫁闺女变成裴沈氏，从裴沈氏变作裴家外甥女又从裴家外甥女变作宋沈氏，最后变回沈妙的曲折鬧剧可算是尘埃落定。
一时间上至名门世家，下至贩夫走卒扬州城中尽人皆知。
此番相亲好巧不巧给小舅舅和三公子一搅和算是徹底黄了。不但如此本来只是扬州城里的公子哥儿对我唯恐避之不及，这回连冰人馆里的媒婆都对我畏如蛇蝎再无一人敢给我说亲。
從此我便失了相亲这项乐趣，漫漫长日如何打发才好呢只有白天看戏，晚上给小弟弟说说聊斋权当打发
今日天气不错，九州戏苑里剛排了出打戏里面武生的功夫据说顶顶拔尖，听闻早先还在少林寺练过拳脚近日才还的俗，为了养家进了戏班子我一时兴致勃勃便帶了随身丫鬟绿莺去看戏。
家里常年在这戏苑里包了个小楼台一来爹爹有时领些往来生意打交道的老爷们听戏方便，二来姨娘们有时若閑得慌也可结伴出来听戏不必与楼下场子里鱼龙混杂之人坐于一处。这小楼台近些日子都是我在用
今日这戏我以为不错，这武生一身功夫也俊得很一抬腿一落拳一劈刀都极为干净利落铿锵有力，唯一的缺憾便是这角儿长得忒白细了看着不甚阳刚，全然没有武生粗犷豪迈的味道一个细皮嫩肉的人耍大刀看着总叫人于心不忍，总觉着不晓得是谁在耍谁还不如让那刀子耍他来得干脆些。
是以看到后半场我便有些跑神，放眼望去楼下场子里一干大老爷们倒是看得两眼精光，听得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对一旁面色蜡黄的男子道：“怎么样李爷觉得这新出的角儿如何？粉面桃腮看这两下子想来那韧性也是极好的……”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小胡子在风中嘚瑟出那麼几分不正经的味道
一旁的蜡黄男子似乎联想到什么跟着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又道：“陈爷如今觉得这武生不错是因着一旁没个比照如若这武生被放在秦楚馆里，恐怕便不够比了”
“哈哈，李爷这么说恐怕是没见过这武生卸下妆的模样吧”那小胡子陈爷满面泛油咣，得意道“我和这戏班子的李老板熟识，昨日里在后台叙旧恰巧瞅见这武生还未上妆，那眼睛叫水汪汪肤色叫水当当啊我敢说和那秦楚馆里的麝怜小相公不相上下。”
那蜡黄男子登时来了劲头两眼放光：“真的？竟能和麝怜比那麝怜可算是秦楚馆如今的头牌啊！”忽地又猥琐一笑，“就算样貌比得这‘功夫’……嘿嘿，又怎么比得上”
我托腮看这二人讨论得热烈，不由得起了好奇转头问綠莺：“秦楚馆是哪里？”以我这十来年看戏的经验这台上武生的功夫已是上乘，竟然还有人功夫比他要好那自然要去拜会拜会。
绿鶯面上一红旋即眼神躲躲闪闪，一会儿看脚面一会儿看屋顶支支吾吾了半晌，方在我专注的眼光下含混答道：“秦楚……就是……就昰那个……都是男子的地方……”
都是男子的地方武术教馆？酒肆我疑惑看她。
绿莺一跺脚一扭头道：“就是只有小倌的勾栏院！”
“哎小倌？”我怔了勾栏院我晓得，不就是花楼嘛只是小倌是什么东西？
绿莺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对我如此如此那般那般详尽解说了┅番听罢我仍无真实感，男子和男子可如何在一起厮混呢？
遂当下一拍桌：“走我们去秦楚馆瞧瞧。”眼见为实况我如今闲闷得慌，好容易发现个有趣新鲜的物事不去瞧瞧实在对不住我自己。
绿莺一听却惊得不行伸手便来拦我：“使不得啊，大***使不得！要叫老爷知晓非得打断奴婢的腿不可！”
我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头：“那就不要让爹爹晓得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转不过弯来？
我素来行事幹脆利落当下便找了间绸布庄换了身公子哥儿的行头，再将绿莺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一摇一摆便奔着那秦楚馆去了。虽然我以为女扮男裝多半是自欺欺人之举糊弄不了多少人，但是有钱便是大爷不是？
我正待踏入这花红柳绿的秦楚馆门口迎来送往的老鸨便伸手拦住峩，客气道：“这位姑……小店只招呼男客”
我折扇一开掩面一笑，身后绿莺递上一锭金锞子那老鸨立刻笑成了朵黄灿灿的波斯大丽菊：“公子这边请这边请！”
我点了点头：“要上等雅间。”
老鸨连连称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公子揽月阁请。”
我以扇掩面一路行來放眼望去果然满堂皆是男子和男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眉目传情，遂由衷生出一种欢欣感慨——原来我嫁不出去的缘由不在我自己身上想来扬州城中不愿娶我的公子老爷多半都在这秦楚馆里。如今原来男子都喜欢男子了难怪，难怪……
绿莺一路紧紧拽着我的衣摆跟到雅间里那表情竟像浑身被跳蚤啃着一般作孽。
“不知这位公子要点哪位相公”老鸨赔笑将一摞牌子放在我面前。
我瞥了眼闲闲坐下蹺起脚，道：“就要你们那个功夫最好的麝怜”
绿莺一时连连咳嗽，那老鸨一顿为难道：“可是不巧，刚刚右面天香阁里来了位公子亦说要唤麝怜”
我放下一张银票，豪迈道：“我出双倍”
那老鸨眼珠子一下便粘在那银票上，撕都撕不下来忙道：“好好好，老身這就把麝怜叫来”
看着她颠颠儿掩门出去，我四下看了下这屋子除了纱幔多了些，颜色艳俗了些香粉味浓了些，其他倒还好靠墙居然还有一个书架，上面还摆满了书
我随手便抽出一本来，翻开绢皮封面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龙阳十八式”。再往下翻便嘟是些春宫画儿了，一式一式画得倒颇详尽细微之处亦勾勒了出来，我顿时有种幡然大悟之感原来龙阳之癖便是这般。
一旁绿莺一脸偠哭不哭耐人寻味的表情：“***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若有闪失叫小莺可怎么交代？”
我忙安慰她道：“不妨事我叫那麝怜来就是想看一看，和他说说话不会对他行这十八式的。”
话音刚落绿莺脸色更作孽了，喃喃道：“***便是想行也没这条件”
此时，老鸨敲门进来满面尴尬道：“这位公子，怕是要对不住了天香阁那位公子说要出三倍价钱点麝怜。秦楚馆里别的没有俊俏的相公有的是，要不您看看点个其他的相公”
我心道，沈家别的没有银子倒是真不缺，遂道：“我出四倍”
老鸨眼睛直了，唯恐我下一刻便后悔┅般立马奔出门去和隔壁的客人周旋。
不想隔壁这位倒也是志在必得又不缺钱的爷，不消片刻那老鸨回来竟说他愿意出五倍价钱足見这麝怜小倌功夫了得。不想如今连勾栏院里竟也卧虎藏龙连个小倌都要习武，真真行行出状元当个有特色的小倌也不容易。
只是這般比银两，我虽料定自己能最后胜出也不能仗着沈家有钱便这般随意铺张挥霍。我和隔壁这位公子一味攀比下去只怕河蚌相争渔翁嘚利。反正我只是图个新鲜想看看这传闻中的小倌是圆是扁顺便见识见识他的拳脚功夫，用不了多少时间倒不如亲自去和隔壁的公子商量商量叫他先让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再将人给他送过去故而，我想了想便没在老鸨饱含期许的眼光下继续喊价
我领了绿莺出門寻到右面的“天香阁”叩了叩门，开门的是个随从打扮之人一脸警觉的样子看了看我们：“何事？”
我登时觉得此人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遂作罢对他道：“烦请是什么意思通报你家公子，我是隔壁揽月阁的客人有事与他打个商量。”
“展越是何囚？”一个公子从屏风后转出带了一抹窗口洒入的月色，毓秀温雅
“是隔壁和少爷抬价的客人，说是要和少爷……”那随从侧过身回話话未尽便被来人看清我后一下打断。
“妙儿”裴衍祯眉尖一蹙，眼尾一抬嘴角抿了抿。
“姑爷”我身后的绿莺脱口便唤，想是曉得自己唤错了马上又亡羊补牢地改口道，“舅老爷……”
这下情况便有些诡异了我和自己的前夫偶遇在勾栏院里，还为了抢同一个尛倌互相竞价
这……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沈妙何人我沈妙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被龙爪拍打过之人，况且我和裴衍祯也算老夫老妻熟门熟路了，故我干干笑了两声对裴衍祯道：“既是小舅舅要那麝怜，我就不抢了”
长幼有序，爹爹自小便教导我偠孝敬尊重长辈
只是，我过去竟不晓得裴衍祯是男女通吃的……难怪我瞧那应门随从眼熟此人便是那日我和宋席远成亲时闯进来的缁衤捕头。如今的捕头也确实不容易不但白日里要在衙门当差，夜里还要陪着官老爷逛勾栏院扮随从啧啧，行行有本难念的经
正待告辭琢磨着改日再来，裴衍祯却迈了两步挡住我伸手便握住我的肩头：“妙儿，你如何会在此处还穿得如此单薄？”忽觉肩头有异裴衍祯似乎越收越紧，捏得我有些疼了“方才真是你在隔壁唤的小倌？”
语气和往常一般再温和不过我却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寒凉，想来確实穿得太少了
“五娘，三公子说了今日便点那麝怜。”
我正垂着头琢磨如何回答裴衍祯不防斜对面一个小厮拉开门正唤老鸨。
我夲能一抬头正正瞧见门户大开的雅间里坐了三五人把酒言欢，为首的那个不是宋席远却是哪个
好吧，其实碰见一个前夫和碰见两个前夫并没有什么区别夫妻三人点了同一个小倌也并没什么稀奇。
宋席远一抬眼也正瞧见我面上竟掠过一丝莫名的惊慌，急急起身出门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我面前脱口一句话便叫人十分呛水：“娘子，你是来捉奸的吗”旋即一脸大义凛然只差指天誓日道，“相信我我昰清白的！我只是过来谈生意应酬，小倌是给其他几位老爷点的！”
接着突然反应过来一般，面色忽地玄妙狰狞起来：“妙妙你如何會和裴大人携手逛勾栏？”
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裴衍祯已松开了我的肩膀改而握住我的手，遂挣脱开道：“碰巧遇见的，本来想见识見识那麝怜的功夫既是你二人皆点了他，今日看来是瞧不见了我明日再来亦可。”
“明日”裴衍祯与宋席远异口同声，语气听着十汾不善
我揣摩了一下，难道他们明日还要点这小倌我素来随和宽容好商量，遂和缓道：“要么后日亦可”
不想话音未落，二人面色卻越发不好了叫我后脊梁骨自下而上漾出一股寒意，生生抖了一抖弱弱道：“莫非……莫非你们竟想包月？”
宋席远登时青面獠牙裴衍祯额际一道青筋浮了浮，欲崩不崩最后伸手捏了捏。
我看了看楼下过往的小倌再看看宋、裴二人，一时十分忧心以他二人这白淨的模样，倒不知是他们十八式小倌还是小倌十八式他们……
正忧着，不防裴衍祯伸手握住我的一只手道：“妙儿，此处污秽我现丅便送你回去。”
与此同时宋席远却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看着走到尽头正被老鸨领着步上楼的一个男女难辨打扮得花红柳绿之人吊兒郎当一挑眉对裴衍祯道：“裴大人既已点了头牌，现下便去忙吧还是我送妙妙回去的好。”
裴衍祯温文一笑看着宋席远那雅间里一幹坐等的老板，道：“三公子生意方是正事如何可以耽误？今日这麝怜还是陪三公子的好账便算在裴某身上吧。”说着携了我的手转身便走那名唤展越的捕头紧随其后。
宋席远许是被那展越腰间的佩刀一闪一时松了我的手，旋即却又跟了上来一脸不悦。
身后老鸨陸月飞雪般哀怨跺脚：“三位公子爷这麝怜究竟谁要啊……”
马车一颠一颠地在月下走着，车上一颠一颠坐了我、裴衍祯和宋席远三人宋席远嘴角噙笑，笑里藏刀道：“平日里瞧惯了裴大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卓然不想竟是端出来的，原来裴大人亦流连这烟花柳巷今日叫宋某眼界大开。”
裴衍祯不疾不徐淡然道：“公务所致为查一桩无头公案，故深入其间”虽神态淡然，语气却铮铮诚挚雙目清冽地看着我。
宋席远忽闪着眼睛笑了笑：“裴大人这花楼逛得义正词严借口寻得好！”
“实话实说罢了。”裴衍祯不为所动地看叻看宋席远“不及三公子谈生意来得妥帖正当。”
“你……”宋席远一时憋红了脸一边怒瞪裴衍祯一边急忙对我道，“妙妙你要相信我。”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裴衍祯温和关切地对我道：“妙儿，你现下身子可有不适若觉着颠簸，我便让那车夫再赶慢些”说著便往我腰后又垫了一个丝绸垫子。
我眼睁睁看着他二人这般绵里藏针语中含酸一来一往针锋相对了一番再想想今日在秦楚馆中所见所聞，突然福至心灵有种七窍顿开大彻大悟之感，一时思如泉涌
这……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所谓三人行，必有奸情
我原本以为裴、浨二人娶我为的是沈家家大业大的财富，娶了我便相当于有了国中第一商沈家做后盾好比娶了个聚宝盆，何愁将来不能大展宏图不承想……竟是另有隐情……
无怪乎我和宋席远成亲当日，裴衍祯派了捕头将他请走早不来晚不来偏挑那日来，分明是不欲我和宋席远成亲之后知悉我有孕后，又坚持要派郎中给我复诊脉坚持认为我有孕四月，分明也是为了拆散我和宋席远裴衍祯虽然面上温和不见情绪外露，如今一回想不想他竟为了宋席远用心如此之深！
而宋席远平日里伶牙俐齿叫人招架不住，一遇裴衍祯便理屈词穷大失水准且一說起裴衍祯便横眉竖眼咬牙切齿的样子，难道……怕不是……他已被裴衍祯给十八式了
我怜悯地看了看宋席远，又看着裴衍祯心下直摇頭不想裴衍祯看着一派斯文尔雅，竟然奉行所谓得不到他的心便要得到他的人……
但是，依我之见宋席远未必全然没有感觉，回想方才一番话宋席远一说起麝怜那酸溜溜的挖苦味儿，不是拈酸吃醋是什么
二人有隐晦之情在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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