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为“四人帮”的“特别辩护”(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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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五日,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判处江青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中新社发 王发塘 摄
中央决定,让我们作“四人帮”的辩护人
我国律师制度始建于1954年,1956年有所发展;不幸的是1957年以后长期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粉碎“四人帮”后,1979年才开始恢复律师制度,1980年下半年特别法庭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时,根据中央决定,十几位律师参加了我国特大案件的诉讼活动,10位律师作为案件被告人的辩护人出现在特别法庭上,向全国、全世界宣告我国在司法活动中重视律师的作用。这自然地成为律师事业发展的里程碑。可是审判过后,虽然出过几本关于这一审判的著作,但有关为案件被告人辩护的书却一直阙如,参与其事的同志谈起来总感到是件憾事。当年主管律师辩护工作的司法部副部长陈卓同志对此更为关注,多次与我谈及此事,希望组织力量尽快编写。随后,与健在的当年几位辩护律师交换意见,取得合作编书的共识,并商定以纪事的方式撰写,旨在为后人留下这段我们亲身经历的史料,以免懒得动笔,致其湮没无闻。
需要说明:上面所说“我们亲身经历的史料”,是就律师辩护活动而言的;至于书中所写历史背景、特别检察厅和特别法庭成立及其前后的有关活动等均非我们亲身经历。但为了使读者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又不能不作交代,因而虽非亲身经历,也需要写出。就律师辩护活动来说,尽管报刊上曾发表过某些方面的文章,但都是片断的、局部的,只有《特别辩护》这本书才对当时的辩护活动作了系统的、全面的披露和反思。
“江青还是想请律师作辩护人”
且不说律师小组的成立及其工作原则、为准备辩护进行的各种活动过去均未公开报道过,即使像会见被告人,也只有部分简略的透露。本书除江腾蛟的两位辩护律师均已仙逝无法了解他们的会见情况外,对其余被告人的会见都由其律师比较详细地撰写了会见情况。对江青的会见可以说最有特色,撰写者将江青的神色、表情、心态作了惟妙惟肖的描绘。
律师与江青会见两次,第一次是张思之、朱华荣两位律师。他们初次见到江青,感到她“故意显得斯文懂理,从容不迫”,但经过一段谈话,江青时而说张思之:声音太低,她听不清;时而又说张思之:声音太大,她怕声浪震动,让他们感到江青实在难缠。律师一再提出要她明确表态“是否委托辩护律师”,她始终“王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给予答复,直至谈话结束这一问题也没有解决。他们回到休息室,向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司法部律师司王汝琪司长汇报。不久监狱当局的王政委去休息室告诉王司长说:“江青还是想请律师作辩护人,但她表示不要姓张的,想要姓朱的。”王司长听后说:“江青要一个,又不要一个,还想分化我们啊!”回去后经请示又派傅志人、朱华荣两位律师再次会见江青。这次会见,他们谈的时间比较长,大约两个钟头。会见时江青滔滔不绝地讲:在文化大革命中,她是按照马克思主义办事的,是捍卫***革命路线的,起诉书对她的指控是捏造的,如此等等讲个不停,就是不谈是否委托律师作辩护人。后来她提出请律师作她的代言人,傅律师向她解释:刑事诉讼中没有代理制度,作她的代言人是他们无法做到的。江青听后说:“这样子,我就不麻烦你们了。”也就是不委托他们作辩护人了。因而在江青受审时就没有律师为之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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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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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与免责声明性格决定命运:四人帮军师张春桥的双面人生(图)
张春桥背着手,在中南海宽大的办公室慢慢踱着步。他从窗户看着楼下的景色,已是冬去春来的萌芽时期了。秘书推开房门从外间屋走进来,轻声请示道:“呼昌盛和四个学生已经到了中南海西大门,警卫刚来的***。”张春桥略扭过头,看着神情恭敬的年轻秘书说道:“告诉门卫,只让呼昌盛一个人进来。”秘书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了。张春桥扶了一下眼镜,又背着手端详起窗外的景色来。
这是二层楼,楼下有不露季节的松柏,也有露着季节的柳树。秃了一个冬天的柳树虽然还没有绿树成荫,但枝条已经变软,像女人的长发一般柔软下垂着。倘若下楼细看,一定已经长出嫩芽。这样朦胧地看去,只能感到萌发的气息和模模糊糊的绿色。冬去春来,万象更新,自然的辩证法不可逆转。人类历史也是一样,除旧布新是不可抗拒的。他凝视着中南海朦胧的景色,觉出灰暗中的安详,沉默中的躁动以及寂寞中的生气。他可以去钓鱼台国宾馆办公,那里早已是中央文革新的办公地点,而且景色也开朗得多,不像这里这样沉闷,然而钓鱼台是江青趾高气扬的地方,自己去反有许多不便。像现在这样躲在偌大的中南海,坐在某一座楼的某一套办公室里,表面上处在不惹人注意的位置,才可以更从容地策划很多事情。
他在写字台前坐下了,目光又习惯地凝视起写字台上的一个盆景。那是一座险峻的山峰,诡谲多变的石山立在水中。不知用什么样的天然石头略做加工而成,山峰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山洞。石头疏松多孔,从山脚下的一片水汪中拔上水分来,整块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像一座山峰上的阴森草木。山峰的整个神态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阴险”。当他将这两个字赋予案台上的山峰时,便使山峰有了真正的神韵。没有比阴险的山峰更深刻有力的了。阴沉,阴森,险峻,险恶,艰险,危险,险象环生,险处逢生,这些十分刺激人的词汇,最后综合在“阴险”二字中,让人感到警醒。
他是一个善于运用语言的政治家,一辈子玩弄修辞,知道语言的力量。一般人中庸愚昧,将全部词汇分成了贬义、褒义两大类。当拒绝用贬义词描述自己逻辑思想时,人们常常失去了最深刻的智慧。一说阴险就是反面人物,其实,阴险何其壮观!一座光明正大的山峰有什么看头?一座端庄秀丽的山峰有什么特色?所谓青山绿水,更是俗媚。突兀立起一座阴险的山峰让你悚然一惊,浑身冒出冷汗,然后以敬畏的目光仰视它,这是何等的奇绝!一个政治家倘若做事如一座端庄秀丽的山峰,无疑是平庸之辈。倘若做到“阴险”二字就十分有力量。用不着多想,只要想到“阴险”二字,立刻就能觉出脸上那庸俗浅薄一厢情愿的书生气荡然无存,同时觉得自己的眉骨立刻像岩石一样阴沉地凸起,在这里蕴藏着阴沉险峻的力量。你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你的鼻子和嘴的线条立刻变得有力,整个人立刻进入“阴险”的状态。你不再风流才子,俗态百出,你也不再怨天尤地,一厢情愿,你不用东张西望,犹豫徘徊。你会觉得阴险的眉骨下射出的阴险的目光带动着整个身体朝向智慧的方向阴险有力地突进,你会躲在人群中露出更清醒的观察,你绝不轻易张牙舞爪,而是警觉地伺机而动,你绝不被别人所驱使,而能够驱使别人。
他抽着烟,随着阴险的目光将烟徐徐喷向阴险的山峰。
在烟雾缭绕中,那座山峰阴险得更为深邃。他一口一口将青烟吐向山峰,思想便和阴险的山峰融合为一。就像开阔的江天让人思想开阔,狭窄的幽径让人思想狭窄一样,面对阴险的山峰,他的思想永远不离开阴险的境界。搞政治只要有一丝浪漫幼稚,无论有多少才华,最终都将犯愚蠢的错误。而只要沉浸在阴险的境界中,你就会比别人看得深一层,计划得比别人多一步,你就略高一筹。一个好棋手应该是阴险的棋手。一个好政治家应该是阴险的政治家。一个好军事家应该是阴险的军事家。倘若要他写一本政治斗争的战略战术,他就会把它写成《阴险论》。何为阴,何为险?他要做出含义广泛的注释与发挥。想到这里,他阴险的眉骨和目光里露出一丝自我讽刺的微笑。真正阴险的人不会去写《阴险论》;写了《阴险论》,就是对阴险的绊背离。古今中外一切出色的政治、军事、外交策略,都是“阴险”二字的注释。不敢这样想就是迂腐,敢于这样透彻地思想,就会通达天机,左右逢源,攻无不克,无往不胜。中国古话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则要补充一句,阴险者治人,不阴险者治于人。
吐出的烟雾将阴险的山峰环绕得更为阴险,他在阴险的凝视中,感到了整个身心阴险得彻底。当他吸烟时,辛辣的烟气热烘烘地吸满口中送入两肺,在那里缭绕运化将感觉送到全身,再从口鼻喷出去。这时,他就像布满岩洞的山峰一样,全身都被沟通了。这样体会着抽烟的感觉,不免想到解剖学的人体。人的血肉脱尽了,就是一架骨骼,人与人的差别就简单了。有了血肉,有了五脏六腑,再加上血液系统、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呼吸系统、肌肉及骨骼系统,人就复杂多样了。大脑使得这堆物质有了真正的意义。想来想去,人的价值就在大脑。他也便觉得自己的大脑是比较有分量的大脑。他在屋里慢慢踱了几步,感觉全身有的关节没有处在完全的伸展之中。完全伸展没有张力。像现在这样,膝盖似乎有点弯曲,肩背似乎有点收缩,含含蓄蓄地在空气里挪动,置形体于不顾,惟大脑在运作,就是真正的人类。
门推开了,秘书在门口用头往一旁做了个示意,告诉他呼昌盛到了。张春桥略微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稍等一等。房门关住了,他继续在房间里踱着步。这是又一个秘书,脸胖胖的,论年纪四十多了,论相貌和姚文元差不多,论工作经验也该有些年了,然而,人不长进就没办法。这种人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目光短浅,就适合一辈子做秘书。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感慨人生之差别,也便想到姚文元那张同样圆囊囊的脸,露着七分忠厚三分愚钝。身边跟着这样的人大可以放心。他永远在明处,你永远在暗处。他永远跟着你,你永远指使他。
他看了看桌上的台历,已经是1967年的春天了。
今年是自己五十周岁,自己1917年“十月革命”那一年出生,必然与众不同。在中国,***、刘少奇、周恩来、康生、***、林彪这一批人差不多都是上个世纪末和这个世纪初出生的。***和林彪最小,一个1904年,一个1907年。他们同一代人势必要相互厮杀,很难说谁接谁的班。自己和他们相差二十岁,整整一代人的差距,正好是改朝换代的又一代政治家。在这代政治家中,无人是他的对手。只有1914年出生的江青在当今中国的政治中是不能忽略的人物。然而,和江青、姚文元这批人同在政治舞台上,他有足够的放心,他要比他们阴险得多,阴险者治人。不论江青有多大的野心,多大的发动能力,将继承多大的政治遗产,他都不以为意。他可以使江青、姚文元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魁儡。
觉得自己的思想告一段落了,他咳嗽了一声,房门推开了,长得很像姚文元的胖秘书出现在门口。得到他的指示后,秘书转身叫呼昌盛进来。呼昌盛因为受到张春桥在里间办公室的个别接待,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兴奋而又拘谨地在一张沙发上落座,秘书往装好茶叶的茶杯里斟上水放在呼昌盛面前,呼昌盛连忙欠身致谢。秘书又走到张春桥的写字台旁,用目光请示张春桥要不要倒水,张春桥用手抚摸了一下盖着盖的磁化杯,摆了摆手。秘书影子一样无声地退出了,门紧紧地闭上了。呼昌盛早已将恭敬的目光仰送过去。张春桥很舒服地背靠着藤椅说道:“你还带来了几个人?”呼昌盛说:“是。”张春桥说:“今天有几句重要的话,只和你一个人谈一谈。”呼昌盛连连点头:“是,是。”他双肘撑在大腿上,身子前倾地坐着,两个手相互搓着,像一条跃跃欲试的狼犬。张春桥完全知道自己的权威,也知道这样开头的效果,他摁灭烟头又点着了一支烟,徐徐地吐出烟雾来,让烟在阴险的峰顶上掠过,同时从从容容地准备讲话了。
面对阴险山峰喷吐浓烟,使他在讲话前又自然而然地重温了“阴险”二字。他看到自己夹烟的中指与食指被烟熏得焦黄,这块焦黄特别显出了自己的老辣。真正的阴险在全部言行中都要有表里两个层次,这一点他特别受中医的启发。中医是讲“表里”对应的。肝主眼睛,眼睛为表,肝为里。肺主皮毛,皮毛为表,肺为里。肾主筋骨、耳,筋骨、耳为表,肾为里。而且还不仅是一层表里,中医将五脏六腑又分为表里。脏为里,腑为表。心脏与小肠互为里表。肺与大肠互为里表。脾与胃互为里表。肾与膀胱互为里表。肝与胆互为里表。心包经与三焦互为里表。多层的表里对应构成完整的人体。同样,只有多层的表里对应,才能结构成高妙的也是真正阴险的政治行为。
今天把呼昌盛叫到这里,是要做一番秘密安排,随后就会变为呼昌盛在北京市的大规模行动。他的秘密安排为“里”,呼昌盛的行动为“表”。所有人看到的是呼昌盛带领的学生造反运动,实际上一切是他在暗中指使。他又知道,任何秘密指使终有可能不成为秘密,那么,又一层表里是,他今天对呼昌盛讲的话都做好了在明天某个时候不成为秘密的准备。那时,他的话又要经得住政治形势的检验,倘若江青知道了,应该她不恼火,倘若***知道了,***也无可挑剔,如果以后全国都知道了,他也绝不留下任何把柄。到那个时候暴露的是他今天的讲话,此为“表”;而讲话隐含的真正意图是旁人难以觉察的,这是“里”。这样,在自己的言行与谋略之间,又构成了表里对应。他的政治行为常常包含着更多的表里对应,而他则躲在全部言行的后面。这个世界的人只观察别人的言行,而将自己的言行看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他比别人更阴险的地方是,他躲在自己言行的后面设计自己的言行。他曾经受启发于小孩搭积木。阴险聪明的政治家就像搭积木一样搭自己的言行,你的言论及行为就是你手中的积木。你要审查它,运用它,改造它,变换它,灵活运用,巧妙组合,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他为自己这点悟性感到高兴,他总是机警多谋而又饶有兴趣地搭着自己的政治积木。天下的一切因素与条件都可能与他的言行结合在一起,成为他手中的积木,融会贯通地摆出新样式。
这也是抽一口烟的瞬间重温的思想境界。
他讲话了。这个讲话同一切政治性质的讲话一样是深思熟虑的。他的第一句话是:“我这是第二次个别找你。”呼昌盛连连点头。他便没有停顿地说道:“上一次找你,你还记得吧?”呼昌盛连忙说:“当然记得。那是去年12月,您指示我们炮轰刘少奇。那一次我们在全北京张贴了大标语,出动了几十辆宣传车,可以算是全国第一次公开炮打刘少奇。”张春桥点点头:“那不是我的指示,那是……”呼昌盛立刻点头说:“是,是。您那天的讲话使我更加深了对***《炮打司令部》大字报的理解,启发我采取了那个革命行动。”张春桥抽了口烟,说道:“这是你的觉悟,是你对路线斗争的敏感。中央文革包括我在内都是不断向你们革命小将的敏感学习的。那次你发动的炮打,对全国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江青同志非常满意,连连说,这个呼昌盛是真正的造反派。”呼昌盛搓着双手十分兴奋。张春桥跷起二郎腿靠在藤椅上接着说道:“我刚才说的是江青同志的原话。”这确实是江青的原话,他的全部秘密安排都不怕万一公开。他又说:“我们全部的革命造反行动都要领会***的精神,***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这是非常的行动。***为什么要写一张大字报?我们要领会。”呼昌盛连连点着头。张春桥接着说:“我们的每一个政治行动,只有一个原则,就是执行***的最高指示。”呼昌盛又连连点头。
张春桥弹了弹烟灰,把被压着的左腿换到上面,说出了第二句话:“前段时间反击‘二月逆流’,你也表现不错。”呼昌盛一直处在受宠若惊的兴奋中,像一个随时准备冲出去干什么的小学生。张春桥说:“你们都知道了,‘二月逆流’的性质是反对文化大革命。谭震林、陈毅、李先念、余秋里、叶剑英一伙儿人跳出来,大闹怀仁堂。第二天晚上,是我和姚文元同志向***汇报了情况。2月18日晚,***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的讲话你们当然都是知道的,已经贴到大街小巷了。”
呼昌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春桥接着说:“***讲了,谁反对中央文革,我就坚决反对谁。你们要否定文化大革命,办不到。这都是***的原话呀。***又讲,叶群同志,你告诉林彪,他的地位也不稳当啊,有人要夺他的权哩,让他做好准备。这次文化大革命失败了,我和他就撤出北京,再上井冈山打游击。这也是主席原话呀。主席拍桌子了,他说,你们说江青、陈伯达不行,那就让你陈毅来当中央文革组长吧。把陈伯达、江青逮捕,让康生去充军,我也下台,你们要把王明请回来当主席嘛。这也是主席原话呀。主席说,你陈毅要翻延安整风的案,全党不答应。你谭震林也算是老党员了,为什么站在资产阶级路线上说话呢?***最后说,我提议这件事政治局要开会讨论。一次不行,就开两次。一个月不行,就开两个月。政治局解决不了,就发动全体党员来解决。说完,***起身就退场了。”张春桥将很大的一截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所以,康生同志说,***发怒了,是无产阶级之怒,是无产阶级的义愤。”
呼昌盛早已知道这些内容,然而亲耳听到张春桥再一次重复,依然感到雷霆之势。张春桥站起来在写字台旁踱了两步,说道:“***讲这些话,说明什么呢?”他看着呼昌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就是***搞文化大革命的不可动摇的决心。”张春桥挥着拳头,加重着这句话的语气。他看着呼昌盛说:“你明白这里的意思了吗?”呼昌盛迅速思索着,回答道:“坚定不移跟着***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对。”张春桥点点头在藤椅上坐下了,又跷起了二郎腿,用手指拍了拍写字台,“你要想想,为什么会出现‘二月逆流’?”呼昌盛颧骨凸起两颊下陷的瘦脸在一副很大的眼镜下思索着,说:“因为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张春桥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因为呼昌盛的眼镜正好亮晃晃地反射着窗外的亮光,使他很不舒服。他接着问道:“更具体呢?”呼昌盛又想了想:“就是因为我们从去年12月开始打倒刘少奇。”
张春桥一下放下二郎腿:“对,你的理解很正确。”
他接着便说出了第三句话:“所以,我们就要想一想,该做什么?”呼昌盛有了想要站起来的跃跃欲试:“现在应该掀起一轮更大规模的批判刘少奇的高潮。”张春桥点点头:“你敏感,就有可能抢在前面最先行动,中央马上也要有一系列批判刘少奇的重要文章发表,***又要有新的重大战略部署。”呼昌盛兴奋地连连搓着手,挪动着脚,像是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张春桥又点着一支烟,仰起面孔思索地停了一会儿,吐出烟:“这实际上是给了你一个最光荣的任务。”呼昌盛连连点头:“是,是。”他知道,这种预先透露中央重大战略部署的个别谈话对他是何等宝贵的恩宠,他会在又一轮政治风潮中成为全国最冒尖的造反派英雄。
张春桥接着教诲道:“你要和武克勤尽量搞好团结。”呼昌盛点点头。张春桥知道呼昌盛和武克勤势不两立,也知道他们之间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平息了矛盾。武克勤是康生的宠臣,自己也要在群众中建立个人的基础。他深知这些造反派学生的能量,没有他们的配合,文化大革命很多事情做不成。他想到前不久刚刚在上海发生的险情。1月28日,上海红卫兵组织“红革会”就掀起了炮打张春桥的高潮。他们抓住了张春桥在历史上化名狄克写过反鲁迅的文章。那一轮炮打让张春桥颇为胆战心惊。最后,上依靠中央文革的支持,下依靠王洪文的上海“工总司”,才平息下来。当“红革会”准备举行20万人大游行,掀起炮打张春桥的全市性高潮时,一封支持张春桥的“中央文革来电”被火急印刷了几十万份,撒遍上海市大街小巷。上海“工总司”出动了上百辆广播车,十多万造反派工人把守全市交通要口,才将那个炮打浪潮镇压下去。当时如果没有王洪文的造反派队伍,即使有中央文革的来电,都没有人张贴和散发。2月5日,“上海公社”成立,自己终于掌握了上海大权。
现在,当他把主要力量放在北京这个更大的政治舞台上搭积木时,他既要注意政治上层,又要注意社会基层。他正在不失时机地将呼昌盛这个在全国数一数二的造反派头头收在自己手下。他说:“你要打破条条框框,敢想敢干,把事情做好做漂亮,这样我就高兴了。”呼昌盛连连点头:“我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张春桥又说:“不仅我高兴了,江青同志、中央文革的所有领导同志都会高兴。”呼昌盛又连连点头。
张春桥最后说:“你今年多大了?”呼昌盛说:“二十二。”张春桥点点头:“好好干吧。”这句言简意赅的话里包含着很大的嘱托与关注。呼昌盛知道谈话到此结束了,他搓着手看着张春桥,做着站起来的准备。张春桥说:“你知道我只和你个别谈话的考虑吗?”他说着站了起来,呼昌盛也赶忙站了起来:“知道,这是首长对我的特别培养。首长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在心上,而且绝不对任何人讲。”张春桥显得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讲,也不怕;不讲,对你更好。”说着,他伸手与呼昌盛握别。
看着呼昌盛离开房间时恭顺感激的样子,他又将目光徐徐地落在那座阴险的山峰上。在这个世界上搞政治要有耐心,每一个行动都不可能立刻天翻地覆。积木要一块一块搭,今天不过是又搭了一块有点意义的积木。眼前这座山峰的山顶有点像人头,上面有两个很大的孔洞,像人的鼻孔。他看见一个“鼻孔”中绒绒的青苔上落着一点纸屑,便从桌上拿起一把削铅笔刀伸过去抠掉那个纸屑,同时突然觉得自己鼻子里也有了被抠的刺痒,他仰头想打一个喷嚏,但这个刺痒却引而不发。他屁股半悬欠着身体,捂着嘴半天没打出喷嚏来,只好不了了之,偃旗息鼓,鼻子却酸了,眼睛也酸了。他有些沮丧地看着山峰上的“鼻孔”,喘着欲罢不能的忿忿之气。他伸出手指在那个“鼻孔洞”里抠了一抠,指甲缝里抠进了青苔。这一刺激使自己的鼻孔冲上一股奇痒,仰身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房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那个像姚文元一样圆脸胖肿的秘书,一双疑惑不解的目光直盯盯地看着他。
(----摘自《芙蓉国》;作者:柯云路;出版:人民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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