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2篇没写感受
主要是太懒了
这篇文属于高干文& &但又不同于以往的高干
尽管觉得男主可能没什么错&&但是我还是很想抽他& &觉得最终他被虐的一点也不够& &还应该在虐&&在虐& & ................BT中
不说过多的&&说多了就剧透了& &有点长& &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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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只看该作者&&后面有鞋子发的~~~~~~~~~~~她是接着我的发的
[ 本帖最后由 爱吃狐狸的鱼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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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会儿抬头看食谱,一会儿低头弄食材,忙的满头汗。这些他也不会做。一点一点的学,一点一点的做……他只是想这么让自己忙碌一下,他就可以少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不是关心她。真不是关心她。
& & 只是等到看着汤煲里冒出的白汽,看着无论试了几次,都绝不会比照片上好看的食物,他就开始想着她是不是能多喝一口。五姨说,她身体还好,但是胃口不好,不怎么吃东西——她从来不是挑食的人。怎么会吃不下东西?现在不该是轻松的心情?
& & 他咬牙。
& & 五姨去之前,总是要先尝一口,才把保温瓶合上。一般都不做评价。
& & 他知道五姨心里很多疑问,但是她不会问他。对他的行为,大概统共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你们俩这算什么”;一句是“难为阿端还能喝下去这么难喝的东西”。
& & 他只听着,不语。
& & 五姨话不多。可是五姨说的对。这也就格外令他难堪和难受一些。
& & 他只在凌晨的时候去看她一眼,呆一会儿就走。会给她带一束花去。从五姨的花房里剪的。他晚上根本也睡不着,就在花园里走走。五姨花园里就只有这一种花。他记得到了黄玫瑰盛开的季节,五姨花园的盛况。他没给她送过花——这样亲手给她剪一束花吧。花也没有剪几朵,倒是把他手上扎的都是伤。坐在她病床边的时候,还会觉得手火辣辣的疼。
& & 就是手疼。没别的。
& & 这样静静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睡的沉沉的,他心就沉下去了,沉到无波无嗔的境地去……他在心里对她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咱们就这样吧。阿端,暂时,就这样吧。
& & 她可以出院了,他也就走了。那天和五姨一起出门的时候,五姨淡淡的问了他一句,真的不一起去?
& & 他拥抱了一下五姨,什么都没有说。看着五姨的车离开,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机场。上飞机前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身后有一串轻巧细碎的脚步声,像她的——她每每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安静,可是他听得到她的脚步声,熟悉她脚步的节奏,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只需要一个转身,能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即使,眼睛并没有在看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 & 上了飞机他便戴上了眼罩。回北京的路途遥远漫长,他有太多的时间需要消灭。只是耳边有婴儿的啼哭声,让他烦躁;听到年轻的妈妈在哄着孩子,低声细语,轻轻柔柔,更让他不舒服。他把眼罩取下来,坐直了,索性盯着舷窗外——他知道自己快要失控了。
& & “给你。”
& & 他略转了一下脸,一只细白的手掌在他身前,掌心是一对嫩绿色的耳塞。他的目光顺着这手掌看过去,半晌,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形的脸,大大的眼,额上的发旋儿,唇边的梨涡儿……好几年不见了,在这里、在这时,遇到,怎么这么巧?
& & 他却没有接那对耳塞,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停止。好像在那十几个小时里,它就一直在哭泣。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哭吧,能这样哭,未必不是幸运。
& & 下飞机的时候,女人也没有跟他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清浅细碎……
& & 佟铁河握住自端的手。
& & 看着她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默默的,他滚烫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 & 他不敢再松手了。
& & 听得到身后有敲门声,他知道是有人来了,可是他不想回头。万一他一回头的工夫,她醒了呢?
& & “小铁。”关友梅走近了,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她轻声说,“小铁你出去一下,需要你见见阿端的医生。”
& & 他抬了一下头。
& & 关友梅镇定的对他点点头,说:“阿端的医生,需要你见一下。”
& & 他仍是握着自端的手,眼睛瞅着母亲。
& & “小铁我在这儿看着阿端,只有几分钟,你去吧。”关友梅了解铁河的心情。她又是难过,又是安慰。只是脸上还是平静,“阿端妈妈也在。小铁,快去。”
& & 铁河站了起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 & 关友梅拍了拍铁河的手臂,看着铁河出了门。她坐在铁河刚坐过的位子上,望着自端。她摸着这孩子瘦瘦的手臂,眼睛已经湿了。
& & 铁河一出门便愣了一下,眼前站着的,除了容芷云、一位与容芷云年龄相仿的女士,还有一位,竟然是李云茂。
& & 铁河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强自镇定的与容芷云打招呼。从容芷云紧绷的脸上,从李云茂的出现,他已经知道问题严重,可是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情况不至于糟糕。
& & “梁安琪医生、李云茂医生……”容芷云介绍着,“自端的先生。”
& & 铁河先同梁安琪打过了招呼,转脸对着李云茂。
& & 李云茂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说:“梁医生说介绍病人给我,预约了今天见面,Tony,我没有想到,竟是你太太。”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五)
& & 佟铁河点点头,看着李云茂,停了几秒钟,他说:“Alex,我也没想到。”
& & 李云茂的手,白皙修长。
& & 他曾说过,李云茂有一双替上帝往人间派送天使的手。
& & 这一次,轮到他的天使了?还是,他天使的妈妈?
& & 骏他觉得脊梁沟都有点儿发冷。但告诉自己必须镇定。
& & 他说:“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
& & 这里是急诊室病房,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些嘈杂。他很想换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听李云茂和梁安琪这两位权威给他解释,现在自端和孩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他们这样严肃的站在他面前,要和他“谈谈”——而他此时满心的希望,就仅仅是能够在自端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 & 螯他得说句“对不起”。她这个样子,是他害的……他不该说那样伤她的话。他清楚,对她来说,那也不是个容易的决定。
& & “Tony,”李云茂语气和缓,看着铁河的眼睛, “我还没有正式接手你太太的case,但是从梁医生转给我的资料来看,现在状况不是很乐观。你太太本身有心脏疾病……”
& & “怎么可能!”佟铁河脱口而出。
& & “铁河,别着急。”容芷云伸手扶住了佟铁河的手臂,她用眼神安抚着铁河,“让李医生解释给你听。”
& & 佟铁河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在往头顶汇聚。
& & 阿端有心脏疾病?怎么会有心脏疾病!
& & 她只是有点儿瘦,偶尔会头痛,偶尔会胃疼……在她精神不紧张的时候,她是多健康的女子啊。
& & 他深喘一口气。
& & 他不愿意相信,可是。
& & 他看着李云茂。李云茂沉默的看着他,他不由自主的点头:是有些迹象,是有些,他最近一段时间留意到的——她时常心悸,走两步楼梯会气喘,还会头晕……他都忽视了,他以为她只是有些不舒服。
& & 佟铁河抬手,按了一下额头,他说:“对不起,Alex,你继续说。”
& & 李云茂摇了下头,他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Tony,你太太有心脏疾病,同时伴有PH——也就是肺动脉高压——她的体质,是不适合怀孕的。我简单的说,Tony,妊娠将改变血液循环状况,加重心脏病合并PH,会引发心脏功能衰竭……”李云茂看着佟铁河越来越白的脸,“会慢慢的加重,大人和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 &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声,而是不约而同的盯住了佟铁河。
& & 容芷云事先已经得到了这个判断,她忍着心里的难过,看着佟铁河的反应,一言不发。
& & 佟铁河定定的看着李云茂,“有生命危险?”他语气里太多的不确定、怀疑。
& & “是的。”李云茂沉声道,“之前如果经过身体检查,专科医生应该会建议她避免怀孕的。”李云茂看了梁安琪医生一眼,梁医生点头。
& & 梁安琪接过话来,说:“因为佟太血压也偏高,而且她属于孕龄偏高的孕妇,我们替她做了详细检查,发现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佟生,胎儿的状况现在也不乐观——我们担心,也许同样会有心脏疾病。这个几率比普通人群要高出十倍。”梁安琪语气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比李云茂的给佟铁河的刺激小。
& & “会有多危险?”他问。
& & 他想知道,她,会有多危险。
& & “需要多方的努力,Tony,我们除了产科,还需要PH专家,还有非常多的协助……而最理想、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小平安,胎儿健康出生,只有早产和低体重的现象,这些都是最好的预计,可是Tony,”李云茂顿了顿,“照目前你太太的状况,我给不出这么乐观的估计;如果问我的意见,我建议终止妊娠。”
& & 佟铁河觉得自己的面门好像被一只铁锤子集中了,他整个人在此瞬间,麻了。
& & 终止妊娠嘛?
& & 他胸口的疼,真切而清晰。
& & 他眼前晃着自端的面孔——她说佟铁河你别逼我做决定——她是知道了这个状况?她知道嘛?所以她才会跟他那么说话。她不要这个孩子,不要他的孩子,其实,只是不能要。
& & “铁河,”容芷云在一边轻声的叫他,“铁河,你是阿端的丈夫,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判断。我们都关心阿端。”
& & 铁河沉默着。
& &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问道:“我母亲知道?”
& & “是的,铁河,你母亲已经知道。她非常担心阿端。原本想要找你们谈一下,可是没想到阿端今天突然入院……我同梁医生商量过之后,才与你母亲一起来的。铁河,阿端在得知结果之后,不止求教了梁医生和李医生。”容芷云心里疼着。
& & 佟铁河点点头。
& & 母亲一定是从六姨那里知道的。那么,学校那边,应该也是母亲打过招呼了?
& & 他暂时理会不了这些。
& & 他情绪太激动,竟然忽视了这么多蛛丝马迹。他本来,应该在所有人之前得知这个状况的。如果是那样,他也不会在她情绪还那么激动的时候,还说那样的话去刺激她。好像有无数的虫子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疼的他冷汗直冒。
& & 佟铁河脸色惨白。
& & 李云茂有点儿不忍心看着他的脸,他微微掉转方向,“Tony,这的确很难接受,但是,我想你最好接受。你知道,无论你和你太太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尽力支持。但我希望你们理智。”
& & 他最好接受。
& & 他将失去他的孩子……他本能的排斥这个可能性。
& & 他也许是后知后觉了。可是在拥有的时候,他知道他爱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现在他要失去这个孩子了,那疼不止存在心里。而那有多疼,他没有办法表达。
& & 他是绝不愿意再次失去他的孩子的。
& &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的心情,他们会不会了解?他不知道。
& & 可他的阿端呢?目前,没有什么比他的阿端更重要。
& & 李云茂轻声的说:“Tony,尽快决定,不要再拖延。”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六)
& & 佟铁河点头。
& & 不能拖延,当机立断——他只知道,素日里,他要以这样的原则决策,他习以为常;竟然有这样一日,对他的家人,他要做这样的决定。
& & 他看着容芷云,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 & “铁河,阿姨知道你很难。”容芷云眼睛湿了。她甚至有些不敢看铁河的眼睛。对她来说,没什么比她的女儿更重要的。可是铁河呢?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此时他的痛苦不比她少。
& & 骏难,是很难。
& &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但是他也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 & 李云茂轻声说:“Tony,你太太很勇敢。”
& & 螯铁河点头。是,阿端,勇敢而倔强。他想着她对着自己的时候,那柔柔的水一般的样子,那么柔,可是真要执拗起来,有多执拗啊。
& & “我会支持她的决定。”他终于说。他知道她怎么想的。她对他说,即便是放弃孩子,也要和他分开的时候,他气到昏头。可是不是的,她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 & 他心里疼。
& & 但让他选,他选择的放弃,也只能是放弃这个孩子。
& & 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人,他没看到他们脸上表情同时一变。
& & 李云茂愣了一下,叫道:“Tony!”
& & “我不会反对她的决定。”他轻声说。他反对,是因为不知道她有危险。他反对,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反对,是因为想要拥有他能想到的最美最好……可是没有她,那些美和好,就都没了。
& & 李云茂托了托眼镜,“你认真的?”
& & “我认真的。”铁河说,他目光收回来,落在李云茂脸上,“我相信你们的专业判断,没有更权威的诊断足以推翻这个判断、没有更安全的方式治疗之前,我只有这个选择。而这,也是阿端的决定。这很好。”
& & 李云茂张大了嘴巴。
& & “铁河……”容芷云摇了摇头。
& & 佟铁河看看李云茂,又看看容芷云。
& &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穿过了他的脑海。
& & 他愣住了。
& & “佟生,她选了保住孩子。”梁安琪医生个子很矮,此时,她和铁河站的如此近,她需要微微仰起脸,她说:“佟太已经在三家医院确诊。我虽然跟她解释的非常清楚了。可是她仍然坚持。我只好求助李医生。佟生,我不知道佟太的勇气从何而来,但她真的很有勇气。我尊敬她作为一个母亲,永不放弃自己孩子的执着。但是,这太冒险了。”
& & 佟铁河说不出话来。
& & 李云茂叹了口气,说:“Tony,现在这种状况,或者你们两个失去一个baby;或者,你要失去他们两个。这,的确是太冒险了。”
& & 佟铁河终于点了点头。
& & 他咽了口唾沫。
& & “梁医生,Alex……”他喉头干涩。
& & “Tony?”李云茂望着铁河,等着他下面的话。
& & “我不会冒这个险。我不会,她也不会。”他说出了这个话,“我只要她健康。”
& & “你需要打一场硬仗。”梁安琪医生轻声细语。她看着佟铁河,“佟太很坚定。”
& & “梁医生,谢谢您这段时间照顾我太太。”佟铁河礼貌的说。他拍了拍李云茂的肩膀,“Alex,谢谢。”
& & “铁河,进去吧。”容芷云心情沉重的说着,“我们一起说服阿端。”
& & 这时候房门开了,关友梅出来,“小铁,阿端醒了。”她语气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急切,“你进来。”她伸手拉住了铁河的手。
& & “Tony,别着急,慢点儿说。”李云茂低声提醒。
& & 佟铁河定了定神,往病房里来。关友梅没有跟着再进去,而是替他们关上了房门。她的手放在门柄上,半晌,才回过头来,对着容芷云和两位医生,点了点头。她拉住了容芷云的手,只是一时,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容芷云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友梅,会过去的。”
& & “很抱歉,我没能看好阿端。”关友梅有些哽咽。
& & 容芷云摇头,“会过去的。”她重复着这句话,看着老朋友,好久,才又说:“友梅,孩子们正在最难的时候。”
& & 关友梅了解容芷云的意思。
& & “友梅,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容芷云心里沉沉的,乌压压的。她能够理解自端的决定——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放弃孩子,这是她当初没有能够做到的;这是自端心头的伤,是她的坚持——而铁河,铁河没有让她后悔,当初选择了把女儿嫁给他。她没看错了这个孩子。
& & “一切以阿端为重。”关友梅毫不犹豫的说。
& & “友梅……”容芷云按着自己的胸口,她看着病房的门, “谢谢。”
& & 此时病房里,铁河靠在门板上,看着自端——她褐色的长发,一弯溪水一样流淌在枕上,阳光从窗子进来,那弯溪水闪着金光,灼的他眼疼——她原本透过明净的窗子在看着外面的蓝天,听到声响,她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 & 佟铁河走过去,他的手臂,撑在床沿上,定定的看着自端。
& & “阿端,”他声音已然嘶哑。
& & 她眨着她大大的眼睛。她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摘掉了,他距离她这么近,她看着他的脸,还是有些模糊,她忽然很想把他拉近一些——可是她克制住了。
& & “你都知道了?”她静静的问。
& & 刚刚,婆婆在这里。她醒来的第一眼,以为看到的会是他,也希望看到的是他,可是竟然是很久没见的婆婆,用那样一种怜惜、担忧又焦虑的眼神看着她,而且并不说什么,只是问她是不是还好……她心里清楚,他们都知道了。她本不想他们难过的,这不是她的本意。
& & 他点了点头,“阿端……”
& & “那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自端抬手,她有些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子,眼睛看着他。
& & 铁河弯下身,“你别多说话,听我说。”
& & “我先说。”
& & “阿端。”他看着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能同意。”
& & 她顿了顿,转开了头,轻声的说:“那先不说这个……佟铁,咱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说,小水滴。”
& & 他怔住,“什么?”
& & “我叫它‘小水滴’。”她看着外面蓝色的天空,“那个孩子,我叫它小水滴。”
& & 他一动也不动。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七)
& & 那个孩子,她叫它“小水滴”。还真是贴切。那么小,小而可怜。纯净透明,该是像她。只是蒸发了,消失了,他没有机会拥有过那么纯净透明又小又可怜又像她的生命。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 & 他不知道,对他来说,是不是还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事实。
& & 没有,至少现在,他想不出。
& & 他看着自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她肯说。
& & 喀可是现在吗?在她这么辛苦的时候?
& & 他不想让她太累了。
& & 佟铁河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有个什么重物反复的捶打他的心脏——他健康的心脏;此时他甚至恨着自己有这么一颗健康的心脏,如果可以,他想拿出来塞到她的身体里去。
& & 韦“阿端。”他伸手,扳过了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手下她的肌肤,微有汗意。他抿了唇角,“阿端,不用的。过去了。”
& & 都过去了,最要紧的是现在她没事。现在没事,以后也会没事。
& & 自端望着铁河,“没有,没过去。”
& & 她清楚的记得在办公室里他那凶狠沉痛的语气,他说她欠他一个孩子。这就像一个雷,凭空响在了她头顶。
& & 他们从来没有清清楚楚的说起过那件事。彼此之间,就当那根本没有存在过。埋藏的久了,真的可以骗过自己。她不去碰触,鸵鸟一样,把面孔埋进沙里,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她绝不会问他为什么会在悉尼出现,为什么会在清晨带给她玫瑰花,却不肯跟她说一句话;他也不会问她究竟怎样不小心,遗失了他们的“小水滴”。
& & 他现在说“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当然没有。他没忘,她更没忘。
& & 这些天她彷徨失措,在医院和医生那里求教,得到的***千篇一律的残酷。她不断的在想,假如当初她有勇气面对,假如当初她不逃避,假如她能不靠着猜测而是明明白白的问他为什么“不要”孩子……她和他现在,也许已经有了一个和妥妥差不多大孩子了。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一定会是个漂亮聪明可爱的孩子。最重要的,还是个健康的孩子。
& & 这也只是“假如”而已。这些假如有一个成真,她不必这么痛苦。他也不必这么痛苦。
& & 自端看着铁河的脸——她能感受到他的痛楚。
& & 她握住他手臂的手用了一点点力气。
& & 身上真没劲儿——奇怪了,之前她还是挺有劲头的,怎么这会儿,对着他,她会全身无力?
& & 年初的时候,他说该生个孩子了。她没答应……后来他再对她提的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可是每次都强迫自己打住,不能再深入,不然那再度袭来的疼痛她无法忽略和忍耐。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有这个想法。她一直以为他根本不愿意跟她有这样一种联系。而到最后,也不愿意,他只是为了孩子,才和她维持。
& & 是不是,她误会了他?
& & 她从未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她不肯要孩子——不知道他想不想知道原因;也拿不准该不该跟他说。其实是该讲清楚……和他结婚之后,她一直有心理准备,他会随时和她分手。他不爱她的。她也晓得有大把的女人在他身边围绕,后来也知道了,怕不是狂蜂浪蝶那么简单——所以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铁河就会因为别的女人离开她。她是有心理准备的。而心里更在意的一个原因,就是从五岁开始,她就没有了妈妈在身边。她对不完整的家庭、不完整的童年有阴影。她自己是这样,绝不希望她的孩子重蹈覆辙。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孩子失去爸爸或者妈妈。假如有一天有了孩子,她必须给它一个完整的家;而不能给它完整的家,她宁可孤孤单单的一直那样下去——自己孤孤单单的不要紧,不能再带累一个无辜的生命。
& &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小水滴来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觉得那也许是一个机会——她曾想过,这个念头,对孩子来说仍是不公平,不能让孩子成为他们婚姻的牺牲品,更不能靠孩子把他们两个绑在一起。没了一个“小水滴”,她后来就怕,怕会再有一个“小水滴”。年纪渐渐大了,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再拥有一个,想过的,可还是怕。一怕,就逃避了。
& & 自端吸着鼻子。
& & 佟铁河从床头柜上取了纸巾,替她擦着额头和鼻尖的汗——她只顾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他将纸巾攥在手里,团成一团。
& & “阿端,那不重要了。”他心里难受,声音低低的,“我不在乎。”
& & “你在乎的。”自端看着铁河。她即便是再不了解孩子对男人的意义是什么,她也了解佟铁河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意,“可是佟铁,我没那么狠心。”
& & 她心疼。疼的冒汗。因为他那句话。
& & “我想过。”她说。
& & 佟铁河心沉下去。
& & “我都在手术室外了,只差一步踏进去,可我还是做不到。我带着小水滴走的时候,是想着给自己一点时间,攒一点儿勇气和你说。”她缓缓的说着。佟铁河的手臂紧绷绷的,“后来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失去了它。佟铁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它,但我不是成心的……我再狠,我也狠不下那个心来。”
& & 佟铁河呆了似的,半晌,他问道:“那是……意外?”
& & 他只管瞪着自端。已经没有办法多做反应。四年了,四年。他再不愿意忆及此事,四年来他总有不小心碰触到这个记忆触点的时候。他会对自己说没什么,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那样的牵绊,她不要,也好。
& & 他……这是错过了什么?
& & 只是一瞬间,他浑身都凉了。
& & 自端也呆了片刻,“佟铁?”
& & “我去过医院。”他说。终于回神,他说的很急促。他去过医院。他的确是去过的。他每天都亲眼看着她熟睡,可是心里……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对着她的时候,他心里是在恨她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因为恨她,就可能代表了,他内心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承认的程度——那是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他情愿深埋。
& & 可是,他错了。
& & “我知道。”她望着他,安静的应着。
& & 他只是出现。他只是不发一语。这些,曾给她了一点希望,最后,也都化成了失望。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八)
& & “护士告诉我……你是用药不慎。”他至今仍能清晰的记起从他踏进医院大门起的每一个环节。可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令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 & 自端沉默。
& &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肯的。”他对着昏睡的她,那些疯狂的想要伤害她的念头,那些日子的痛苦和狼狈,此时,都成了什么?他都没有办法开口请她原谅。
& & 自端抬手,只是很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佟铁,没关系。”
& & 喀她心下已安然。她已经放下,因为她重新拥有了。
& & 他也不是不要。他只是,误会了她的心意。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
& & 她忽然间很想要哭一场。
& & 韦可是她不能哭吧,她情绪不能再激动。
& & 铁河摇着头。
& &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他要怎么办?他错过了这么多?
& &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 “阿端,对不起。”
& & 他知道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他们失去的那些,可是他必须说,必须对她说。
& & 自端似乎是觉得有些凉,她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佟铁河看到,忙替她把被子向上拉了一下。她觉得肩头一暖,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 & 这一笑,令佟铁河难以招架。
& & 他扭开了脸。
& &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
& & 他完了。他知道他真的是完了。
& & “佟铁,我想坐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这样躺着似乎是过了很久了,她的四肢百骸都有些酸软无力。
& & 他转过身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替她调高了床头。
& & “谢谢。”她轻声的说。她扶了一下床沿,坐好了。被子拥在身上,腿蜷了起来,头发由溪流变成瀑布,垂在身边。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发,说:“我得把头发剪短。”只是轻轻的一声,刺进他心里来。
& & “阿端!”
& & “佟铁,要是,你真觉得抱歉,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她没看他。手臂在被子底下,抱住了蜷缩的腿。好有点儿实落的感觉。
& & 佟铁河抿了唇。
& &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于是他摇头。
& & “不能。”他没有犹豫。
& &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
& & “我再后悔、再觉得对不住你,也不会答应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很想要对她用温和的语气,可是该死的他不会用,他必须狠绝,不然会让她觉得有机可乘。
& & “你说的,我敢动这个孩子,你就敢毁了我。”她都记得呢,他说了什么。
& & 佟铁河脸顿时涨红。
& & 他咬着牙,“景自端你再说!”
& & “你跟我说话,到底什么时候算准?”她语气轻柔。并不跟他动气。
& & “景自端你再说,我就当你是算计我。你先是逼着我开口提离婚,然后又逼着我选择,可你根本没给我选择的余地!”他恨恨的,“你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为了孩子才不和你离婚。逼到我骑虎难下,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人说我是为了孩子才不离婚,我就是不放你——我看以后谁敢多看你一眼,我看以后谁敢惦记你,我看以后谁敢再动你一指头!”
& & “我没算计你。”自端轻声回应。佟铁河的样子,像是要跳起来了。心温柔的扯了一下。她暗暗的按住胸口。
& & “我不管。现在,是你逼我的。我告诉你,景自端,有孩子没孩子,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 & 他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直愣愣的看着强自镇定的她,嘴巴像装了弹簧,下面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就溜了出来:
& & “当初我娶你,是因为我想要你。”他的心突突的跳着——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
& & 他耳边似乎是响起来西山晨曦中布谷鸟的啼叫。
& & 他在几个难眠之夜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亲口问问她——她被忽然的叫起来,匆忙的洗漱过,换了衣服,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揉着眼睛——显得那么小。他忽然的不忍心。他几乎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他其实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 & 对着她,他觉得有点儿热,以为是室内的原因,他提议去后面走走。在花园里转了一转,他们谁都没说话;渐渐的走到了花园角门那边,出了园子。顺着山间小径往上走。都是石阶,坡度和缓,很适合散步。她跟在他身后,温婉安宁。到了山顶,他站住,一回头,她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走了那么久,她脸上呈现一种好看的粉色,喘的有些厉害,按着胸口。他微笑了一下——倔强的丫头。跟着他的步速,跟的辛苦,也不肯开口说。
& & 山间的风还是刚猛,尤其是在早晨。她出来的时候只加了一件晨褛。有些单薄。他将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她没接。只是说,太凉了,你也会感冒的。她没穿,他也只把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 & 他们往山下走的时候,她的坡跟拖鞋终于是寿终正寝了一只。就是她们姐妹都喜欢穿的那种质地娇嫩的缎面绣花拖鞋,好看是好看……她出来的仓促,他也只以为他们只会在花园里走走——这意外令两人站在石阶上,发了一会儿怔。他看到她脸上红红的,轻轻的抿了一下唇,将鞋子脱了下来,纤秀细白的一双脚,四月天里,踩在了银灰色的石阶上。他惊讶的看着她,已经从他身边经过,下了四五个台阶。他只是愣了一会儿,一把拉住了她。他蹲了下来,要背她。她别扭,不肯。他于是回头瞪了一眼,说了句,那我就抱你了。她窘的脸上更红。他却淡定,果然背起了她——她的个子也不算矮,背起来还是轻轻的;她在他背上,不敢乱动,他手下握着她纤细的小腿,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倒比他这个背人的辛苦多了。那样想着,倒是有些好笑。只是没笑出来,心里有句话是要问的,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问,像是要绑架她一般,还是没问。
& & 其实也没走几步,他们就到了。
& & 他看着她慌乱的找着拖鞋,还是那样子的款式,说了一句:“李阿婆的手艺还这么好。”鞋面子都是李阿婆绣的,再找了制鞋的师傅另作。他是知道的。自飒在英国的时候,也能见她穿绣花鞋,不是因为她要配着旗袍去化装舞会就是使馆的什么活动,平日里是断不肯穿的,不像自端,拖鞋、便鞋、平底的、高跟的,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双,变着花样穿,精细的花色,穿在她脚上,美极了……她听见他这么说,“嗯”了一声,便无话。大大的眼睛探究的看着他。
& & 他晓得她的意思。巴巴的一早上门来,总不是单为了和她散步。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九)
& & 他问的也够含糊,好在两个人都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他不错神的看着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的看着她镇定的点头,说我愿意。
& & 那好我们就结婚。他拍了板。
& & 这会儿想起来,像不像儿戏?像。可是,儿戏的认真。他也许,从背起她的那个清晨,就没打算再放下她。从没计较过是不是会一生一世,只是因为,其实没想过会真的丢下她?直到现在,想丢,也丢不下了。
& & “阿端,有些事,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但是,哪怕你不原谅我、哪怕你恨我,你也要好好的,才能做到。你知道吗?”
& & 喀她转开了脸。
& & “阿端,我不能答应你。我和你说过,别伤害自己,别伤害孩子。”他疼的心尖儿都在颤,“可是比起你来,孩子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他的大手,抚着她的后脑勺。
& & “阿端,我想和你在一起。就是你和我,就我们两个。你……千万不要让我没机会了。”
& & 韦他将她抱在怀里。她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给他回应。可他知道她一定听到了。
& & 她靠着他。
& & 有很久了,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 & “佟铁,我没算计你。”她闷声说。
& & 他重重的撸了她头发一下。
& & “你还记得新年的时候,你对着我说,你想要个孩子?”
& & 他“嗯”了一声。
& & 他恨不得把以前说的所有的话都抹掉。当初怎么说的,如今看来,竟然都是错了。
& & “那是你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和我说。可你一说那个话题,我就怕。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我也不清楚你的心,我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我怎么能?佟铁,我瞒着你?我算计你?”她闭了闭眼睛,“当我返程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的怀孕,我有多开心你知道吗?我像傻瓜一样在机场卫生间里痛哭,哭到几乎忘了时间……”天色渐渐的暗了,她看着他衬衫上的贝壳钮子,光泽渐渐暗淡。
& & 他手臂收紧了。
& & “我总在想,那天要是能够早一点儿回家就好了。”她吸着气,凉凉的。那些不愿意记起的东西,影子一样跟着她,“那么大的雨,佟铁,航班推迟了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我揣着这个消息,只想能快点儿回来告诉你。”
& & 佟铁河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了。
& & “我在等待归国的漫长时间里,也有害怕和担心。我看着惟仁……佟铁我坦白的告诉你,那个时候我看到惟仁,我在想什么。”她抬了一下头,屋子里暗了,廊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透进来,她顿了顿,说,“看着安安静静的陪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再说的惟仁,我想着,我和他是永远的错过了,总不能再错一次。有好多事情,该和你一起做;有好多话,该和你说——我其实没有多少把握,回到家里的时候,你的反应正如我期待。可我想,我有了孩子,我是个妈妈,我什么也不怕——不怕以后你离开我,因为我有了孩子;因为我有了孩子,我也不怕……和你永远在一起。”
& & “阿端,”佟铁河抱紧了她。紧紧的抱着,只怕不够紧似的,“对不起。”
也许是被他箍的太紧,她的呼吸有些阻滞,“佟铁我设想过无数个回家以后的情形,从漆黑的空屋子,到一纸离婚协议,我都想过。可是你给我一个最不能接受的……我知道我即便是再像她,到底也不是她,所以你说的,我信。只是,我忘不了,过不去。”
& & 佟铁河抱住她的手臂,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她觉得累。说了这么久的话,真费神。由着他吧。
& & 她叹了口气,“就是忘不了,过不去……那些,还有那些,我回来的时候都想过了,我以后,一定容不得你这个那个的……之前的,都算了。从我回来的一刻,我一心一意,也要你一心一意。”
& & “阿端……”
& & “你欠我解释?佟铁,我都不需要。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再叹一口气,“现在,佟铁,你听着,我要这个孩子。”
& & “不行。”他立即回复。
& & “你也不能逼我动手术。”
& & “要是有必要的话。”他这会儿恨不得打晕了她。
& & “你不会。”她说。
& & “我会。”他生硬的说。
& & “我爱这个孩子。”她换了个角度。
& & 佟铁河张了张嘴。
& & 我也爱这个孩子。他想说。可是没说出口。说出口来的变成了:“那也不行。”
& & 谁不爱这个孩子?他都要爱死了。
& & 可是不行。
& & “我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心悸,只是血压高,只是……”她咽了口唾沫,即使在阴暗中,她仍能看到铁河那黑黑的眸子里,射出的寒光,她舔了一下有点儿干的嘴唇。
& & 佟铁河松开她,伸手开了床头打。他走过去,从旁边的饮水机里取了一杯温水,回身,并没让她动手,只小心的试了一下水温,转了个角度,凑近了她唇边。
& & 她抬手扶了杯子,小口的喝着。
& & 趁着她嘴巴没空闲,他说:“那么多‘只是’,凑在一起,就是你现在的症状。景自端你别蒙我。”
& & “说是这么说,”她喝光了一杯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 & “景自端!”佟铁河喝道。
& & 他的心骤然急跳。
& &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他额上青筋暴起,低吼。
& & 她贝齿轻咬下唇,“佟铁。”
& & “你别叫我!”他把手里的杯子掼在床头柜上。恶狠狠的,他瞪着她——他必须凶一些,真的必须凶一些,她一这样叫他“佟铁”,他就要投降了——可是这回不行,他决不能赞成她。
& & “我还想喝一杯水。”她说。
& & 佟铁河只好又拿起了水杯。
& & “佟铁,你答应我好不好?”
& & 他扶住了饮水机。一时没有回头。
& & “只是逐渐进展,逐渐加重,佟铁,我有机会的。”她看着他僵住的身子,“也许到不了最危险的时候,我已经生下孩子了!佟铁,我已经听到过它的心跳,快的像是奔腾的马蹄声……12周了,12周。”
& & 佟铁河仍是背对着自端。
& & 他不能让她看到他快受不了的样子。他忍耐着。
& & “可是阿端,万一呢?万一baby来不及哭一声呢?你能承受嘛?”这是他此时能说出的最残酷的话了,他不敢说,万一呢,她都来不及听baby一声啼哭呢?他要怎么办?
& & “佟铁,”自端看着他,她明白他的意思,“这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 & “阿端,”佟铁河转过身来,“别说了。我这就让云茂安排住养和医院去,给你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环境。检查好了,就做手术。”他把手里的水杯递给自端,他的人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 & 她又在咬嘴唇。
& & 佟铁河知道她没这么容易顺从。
& & 两个人互相瞪着,一对斗鸡似的。
& & 听到敲门声,也不管。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
& & 佟铁河瞪着自端,自端平静的看着他。两个人都听得到敲门声,“笃笃笃”,没得到回应,又“笃笃笃”……一直在敲,很有耐心。
& & 佟铁河微微的眯了下眼,嘴角一沉。他颈上那颗胭脂痣随着他的呼吸而轻颤。自端握着手里的杯子,知道佟铁河已经开始克制他的情绪。她不再说话。小口的喝着水。她说的口干,他说的决绝,目前,谁也说服不了谁。她知道他的脾气,但是她不会也不打算放弃。
& & 敲门声还在继续。再不开门太不礼貌了。
& & 佟铁河终于是转了个身,去打开了病房门。是护士。他侧身,请护士进来,他眼看着护士给自端拔了输液管,拿了药棉按住她的手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他都觉得心疼。要是她在今后这么一段时间,频繁的扎针、吃药、治疗呢?
& & 喀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母亲和容芷云。一直等在门外的她们,见门开了,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他,只看他脸上的表情,她们就明白了。
& & 容芷云悄声对关友梅说:“我进去看看阿端,一起?”
& & 关友梅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先进去,芷云,我和小铁说两句话。”
& & 韦容芷云点头。她往里走,正遇到护士出来,她轻声问了几句,得到的回答让她放心一些,继而她对铁河微笑一下,顺手关了房门。
& & 关友梅对着铁河,轻声问:“怎样?”
& & 铁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 “意料之中。”关友梅摇头。她此时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有难过,有酸涩,有欣慰,其实还有一点点的高兴。她拿着帕子,擦了擦下巴颏儿。借着这样细小的动作,让自己心情稍稍平复些。她看儿子——铁河正面朝窗外,外面是黑漆漆的、只有几盏灯的安静的院子,有什么可看的?看起来,他只是需要一点安静一点冷静而已——“那,阿端同意回家了没?”她问。这程子,他们怎么折腾,她都主动问及,一直在旁观,忍到现在,不能不管了。
& & 佟铁河听到母亲的询问,沉吟。
& & 从头至尾,他和阿端的谈话……回家?她说过,她再也不会回去的。他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可她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多听,哪里还肯回他们的家?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她还有更坏的打算。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他不敢想,也不去想。他不能让最坏的状况出现。他一定要阻止。
& & 他对着母亲摇了摇头。
& & 关友梅忍了又忍,伸出手来,戳儿子胸口一下,说:“你呀!”她看着儿子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不由得就叹了口气,问:“现在阿端这样,你还要由着她一个人在外面住?”
& & 铁河深吸一口气。他刚想说什么,只听母亲说:“她妈妈要接阿端过去住几日。”他顿了顿,接口问道:“阿端会同意?”
& & “是啊,若是阿端不同意去她妈妈那里,你要怎样?小铁,你和我说说,你除了会欺负阿端、让阿端生气,还会别的不?”关友梅没好气的说。她倒是想亲自照顾阿端,可是,阿端不肯回丰园;去官帽胡同,势必得家里从老爷子以下都惊动。比较起来,惊动倒是小事,但要阿端这阵子如何静养?想来想去,若是再另寻别处,倒不如让芷云接过去。所以芷云提议的时候,她没有反对。她知道现在如何才是对阿端最好的。
& & “这个时候,她也需要妈妈在她身边。”见儿子不说话,关友梅又补了一句。
& & 铁河听着母亲的话,无言以对——他母亲说的都对。到现在,对着她,除了让她生气,他还是束手无策。他在她面前,强词夺理,发狠发火,最后,都撞在她温柔的网里,漏掉了。
& & 可让她去容阿姨那里吗?让容阿姨照顾她几日?他知道目前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可是他不情愿。他想要在她身边,看着她安然无恙。
& & 他胸口闷痛。
& & “她未必肯去容阿姨那里的。”半晌,他才说。
& & 她说的,她是一个妈妈,她什么也不怕。
& & 她那么坚定,他要怎样才能让她也放弃?
& & “小铁,你在担心,你容阿姨会支持阿端,是吗?”关友梅问。
& & 铁河心里一沉。他是有这个担心。
& & 关友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有这个担心。”
& & 容芷云说的是,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她能了解这其中的含义。作为母亲的芷云,如果让她选,仅有自端;同样是作为母亲的芷云,爱自端,必然站在自端一边。她也是个母亲,她能体会芷云的心情。疼爱自端,是一样的疼爱,但她此时必须多几重考虑,多几分理智。自端一旦有事,她这个做婆婆的,实在是没办法交代。
& & 她抬手捶了下额角。这一两日,她从知道自端的意外状况,没停了和友松讨论,没停了见各路专家。她知道不是没有机会,可是这机会,或许代价太大。
& & 关友梅再看儿子一眼。
& & 她的心情陡然复杂——对铁河来说,他的选择,何尝不是代价巨大?
& & 再捶一下额角。
& & 她必须按下那些念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自端没事。
& & “如果阿端同意,就让她在她妈妈那里住几日吧。我们过去也是方便的。再者,给她们母女一个机会单独相处下,也是好的。这些年,她们也没有好好儿相处过。”关友梅缓缓的说,见铁河脸色毫无放松,她眉尖一挑,道,“小铁,你这个表情,怎么能让阿端放松?”
& & 铁河抬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肌肉实在是放松不下来。他的心在发紧,如何能让脸上的神情松弛?
& & “小铁,不管怎样,你选了后面的路,你要先挺住。”关友梅意味深长的说。母子俩对视着。好一会儿,她说,“我得进去看看阿端。”
& & 铁河点头。
& & “还有,你父亲来了,”关友梅慢慢的说,“现在想必是在爷爷那里,晚些时候,你也过去,你们父子俩谈一谈吧。”
& & 提到爷爷,铁河立即想起爷爷那时候说的,他不想再进医院的话——除非抱重孙,再不进医院——爷爷这回医院住久了些……重孙,爷爷,重孙……他去见了爷爷,要怎么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呢?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一)
& & 他转了下头,看了一眼病房门。
& & 关友梅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小铁,对阿端,逼的不要太紧。还有时间。实在说不通,”她顿了顿,“还有两边的老人。希望不至于惊动老人们。小铁,在爷爷面前,留神些。”她心里沉沉的。这原本,该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 & 铁河点头。
& & 关友梅定了定神,去敲病房门。容芷云正坐在窗前,握着自端的手,母女俩并没有说话,看到她进来,自端对着她笑了一下,叫了声“妈妈”。她很久没见婆婆了,刚刚醒过来,看到婆婆,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她没来得及反应,婆婆已经出去了。
& & 喀关友梅沉沉的心在自端这声“妈妈”里,悠悠的颤了一下,她走过来,容芷云正要起身给她让一下座位,她忙按住,直接斜斜的靠在了床沿上——容芷云看到,坐稳了——关友梅抬手,捏了捏自端的耳垂。
& & 被她温暖的手触着,自端心里酸酸的,“妈。”她有点儿撒娇,她怕痒。
& & 关友梅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脸,“阿端啊。”她握了自端的手,“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 & 踊她话刚出口,容芷云微笑道:“友梅,把女儿还给我几天好不好?”她开着玩笑,看着友梅和自端如此亲昵,她心里几分开心的嫉妒,忍不住半真半假的说着,也是缓一下气氛。
& & 关友梅笑着,只是摇着自端的手,心知芷云应是说服了自端。她看着自端,道:“几天啊?一天我都舍不得。这样,还给你可以,把小铁也带走,不然不准。”她感受到自端的手指缩了一下,她忙握紧了,眼睛看着自端,继续道,“省的他没着没落的。”
& & 自端抿了唇。
& & 容芷云笑道:“你那宝贝儿子,你留着吧。让我们娘儿俩,且清净几日,好不?”她看着关友梅,略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自端说,“阿端,这几天先不要上班了好不好?让铁河给你请假。”
& & 自端想了想,说:“我自己请吧。”她不由自主的想到白天和他的争执,略皱了皱眉。
& & “阿端,你的身体,工作的事,你不要勉强。”关友梅替自端理了一下鬓边的发,“有什么要求,尽管和你的领导提。好不好?”她温和的说。
& & 自端看着婆婆,“妈妈,还有一个月的课,我可以坚持。”她若要入院,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只有一门课,她可以的。可她看到婆婆眼中的神色,顿时心里明白了什么。
& & 关友梅细眉一扬,“阿端,听话。”她了解自端的想法。自端不但是不想放弃孩子,也不想干扰工作。她心下感叹,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见识这个安静温顺的孩子的倔强了。但她也得有她的坚持。
& & 自端手心出汗了——她以为是佟铁河,她急躁的对着他大发脾气——可是对着婆婆,她没办法说出那样的话来。
& & 看着自端怔住的样子,关友梅点了点头,说:“阿端,你和小铁事业上的事,妈妈是不是一直没有干涉过?”
& & “是。”自端声音很轻。校长是她妈妈和婆婆大学的后辈,她是知道的。即便不是这样的关系,婆婆想要做什么,也不是难事。她咬紧了牙关。
& & “这一次,妈妈也是真的着急了。没和你商量,怪妈妈了是不是?”关友梅看着自端的眼睛。
& & 自端没出声。怪吗?分明是为了她好。不怪吗?她说不出口。
& & “阿端,现在,没什么比你的身体重要。”关友梅柔声说,“你自己去申请,结果也是一样的,这你也是明白的。只不过,妈妈还是担心你太要强,不肯那么做。”自端的手心都是汗,她感觉的到,她于是知道话说到这个程度也就可以了。
& & 容芷云在一边见状微笑道:“阿端,这个,我担一半责任,是我撺掇的。”
& & 看着自端不吭声的样子,关友梅也笑了,说:“咱们阿端真是恼了。”她抬手捏着自端的下巴。
& & 自端忽然眼眶发热。两个妈妈,她有两个妈妈,这样的关心她和爱她。可她想的,却是,有一天,她也能这样关心和爱着自己的孩子。能用心里最强悍的爱,温柔的、或是霸道的爱着,她的孩子。
& & 自端握紧了婆婆的手。
& & 容芷云笑着说:“那咱们回家?”见自端点头,“刚跟四姐说了,让她先回去,给你煲好了汤。”
& & 关友梅点头,说:“阿端,安安静静的养几日,妈妈每天看你来。”
& & 自端微笑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两位母亲,她们彼此间都知道,这不过是以退为进,可谁都不先露出这个意思,只想享受片刻安宁和温馨,也给她暂时的平静安逸。
& & 佟铁河转了个身,看到母亲先出来了,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容芷云扶着自端 ——自端走的很慢,一边挣开了容芷云的手,小声的说“我没关系”。他皱了下眉,心里已经明白情形。他看着她们走在前面,回头交代陈北去办手续,自己跟了上去。
& & 出电梯的时候,他默默的靠近了自端,自端感觉到他,也没等她有反应,他已经伸出手臂,将她横抱了起来。
& & “哎!” 自端被他的举动吓到,低呼一声。
& & 容关二人同时回了一下头:容芷云有点儿惊讶,关友梅倒是处之泰然,只是对铁河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
& & 只听到自端低声叫着:“佟……”话到嘴边她意识到这是当着婆婆的面呢,不能连名带姓的叫他,她只好刹住,“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我……你……妈妈们都在看着呢!”她急了,脸上涨红,要不是他箍的太用力,她又不能动作太剧烈,她真的要拳脚相加了。
& & 佟铁河没理,他走的很快,超过了两位妈妈,走到前头去。
& & “佟铁河!你放我下来!”自端咬着牙。
& &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果真就这么抱着她,一直走下去,也是好的。她板着的面孔,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渐渐的开始发热,她转开了脸,听到他轻声的说了句:“什么时候放你下来,我说了算。”
& & 自端没有再动。
& & 可是车子停在怡和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自端却没有再给铁河这样的机会。铁河也没有勉强。他也不出声,只是走在她的身后,直到他们进了容芷云的家。将自端安顿下,关友梅先出来,容芷云已经准备好茶点在等她。两个人默默无语,当着自端时脸上的轻松表情都没有了,关友梅轻声说:“拜托了。”
& & “反过来了啊。”容芷云也轻声。
& &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担心卧室里的那两个孩子。
& & 佟铁河站在床边,看着自端,好半晌,他才说:“阿端,我先走。”
& & 她静默。
& & 她静默。
& & “我随时都在的。”他说。
& & 她抬眼看他,“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 & 他嘴角一抿,不再说话。只是转了身,出门的时候,又看了她一眼,她仍是在看着他。两个人默默的对视了一会儿,他沉声道:“好好休息。”
& & 房门关好。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半丝声响。
& & 她听不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她知道他还在门外。她蜷起来双腿,下巴搁在膝上,然后,一动不动……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二)
& & 她也不知道对着这样的他,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不敢总是对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她很怕在他面前显出一点点的弱,她又要放弃了。
& & 他说他随时都在的……
& & 她歪在床上睡着了。
& & 佟铁河和母亲出门的时候又折回去看了自端一眼,他看着她静静的睡容,纷乱了一天的心,就那么静了下来。他身后是默默的看着他们两个的母亲们。
& & 喀容芷云和关友梅都心情复杂。
& & 关友梅一路和儿子乘电梯下来,儿子不说话,她也不再说话。母子俩坐在车上,各怀心事。她看着儿子打了几个***。一个是打给他的副总;一个是打给陈北。关友梅听着儿子镇定的声调,好半晌,开口说:“小铁,这会儿钢川一家子也都在爷爷那里。”
& & 她得提醒一句。
& & 踊铁河“嗯”了一声。
& & 那么,母亲的意思是,等下,他会见到妥妥了。他可爱至极的小侄女。
& & 果然到了医院,隔了很远,他已经听到了爷爷的笑声,很开心的笑,爷爷的笑,和妥妥那娇嫩的咯咯的笑声,一老一小,都笑的开怀,他能想象到,像盛开的两朵花。蓦然间,他似乎看到自端的笑脸,她握着他的手,就是在这里,他拉着她进去,一起进去看爷爷。他不由的脚下就顿了一顿。关友梅在敲门的一瞬间,回头看了铁河一眼,“小铁。” 她轻声叫着。
& & “嗯。”铁河点点头,走上前一步,倒是先替母亲开了门,脸上的表情慢慢的缓过来。进门一看,妥妥正坐在床沿上,歪在爷爷怀里呢。穿着雪白的小裙子,像一朵茉莉花……他顿时就觉得心里翻了个个儿——什么时候的事了,妥妥在她怀里,她在他怀里……他在微笑,在叫着“爷爷、爸爸、大哥、大嫂”,最后大叫一声“佟妥妥”!那是因为小姑娘一眼看到她亲爱的小叔叔,已经打了个滚儿、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大人们一片“当心”的低呼里,扑到铁河怀里来了,她尖叫着“小叔叔”。铁河的大手托着侄女,一下子托到了肩膀上,也没管这是在祖父和父亲面前呢,只顾转了几圈,逗的妥妥大笑大叫,他母亲急忙叫她放下妥妥,钢川和伊甸看着也是笑……他把妥妥抱在臂弯里,看着妥妥花蕾一样的笑脸,笑着:“妥妥,你抹了小叔一脸口水。”
& & 脸上湿乎乎的。
& & 妥妥吧唧着粉色的透明的小嘴,星星一眼的眼睛对着铁河眨着……铁河看着觉得自己有些晕。
& & “小婶婶呢?”妥妥攀着铁河的颈子,看着他身后,“妈妈说的……”
& & 伊甸“哎呀”一声,说,“妈妈说的,是妈妈说的,小婶会和小叔一起来。”
& & “妈妈骗人……”妥妥的小脑袋一偏,对着铁河,小眉头就皱了,“小婶婶?”
& & “小婶婶没有妥妥乖,小叔叔罚她今天不准来看太公。”铁河不看妥妥的眼睛,而是拍着妥妥的背,看向祖父,说:“爷爷,阿端有事不能来看您,让问您好。”他镇定自若的说。只见祖父微笑点头,父亲没有特别的表示,伊甸却接了一句话,道:“阿端身体最近怎样?上回见她,似乎是胃不是很好。我老惦着呢。”
& & “好多了。”铁河笑着。
& & 伊甸对着铁河笑,她其实是想说,她以为自端是有什么状况了,只是上回见面时候,她们没时间单独相处,后来各自忙;只是这会儿,当着长辈,她也不能这么不庄重,胡乱就说话。
& & 她想把妥妥从铁河怀里接过来,妥妥不依,铁河也没让,伊甸好气又好笑,瞪着女儿道:“佟妥妥,你以后快跟着小叔小婶过吧……真的,爸,妈,妥妥一天三回念着阿端,我都要嫉妒死了。这回来了就把妥妥丢给阿端,让她去烦阿端好了……”
& & 妥妥把脸贴在铁河颈上,不理伊甸。
& & 佟子坚和佟胜利见了,也都笑起来。
& & 伊甸道:“妥妥最会仗势欺人。她最知道谁疼她。”
& & 关友梅笑了笑。她看了一眼铁河,把话题岔开,问道,“你们能住几天?”
& & 钢川这时拉了伊甸的手,抢先说:“我大概能呆三五天,伊甸和妥妥多住些日子吧。”他看着母亲,又看看只管低头和妥妥喁喁细语的铁河,似乎是觉得哪里有写不对劲。
& & 关友梅听了笑道:“嗯,好,好多日子没见妥妥,都想坏了。”她就着手,拍拍妥妥的脸蛋儿,回头对佟子坚道:“父亲,您瞧着妥妥是不是长的很快?”
& & 佟子坚呵呵笑着,点头,看着这唯一的重孙女,他很开心。儿子多孙子多,肯开枝散叶的却不多。老二解放家的那对双胞胎沛钰沛铭,别说结婚生子了,干脆在混在国外,见都见不着;老三援朝家的金戈就更不用提了……他看着眼前胜利的这家子,倒是舒心很多。
& & 佟胜利见父亲笑而不语,和缓的笑道:“父亲您瞧,就妥妥一个,多宠。”
& & “宠吧,女娃儿,该宠。”佟子坚笑呵呵的。
& & 一整晚,妥妥都粘着铁河,大人们说话,她眨着大眼睛听。铁河的下巴被她柔软的头发蹭着,心神一阵一阵的飘忽;耳边听着妥妥在小声的嘟嘟囔囔些什么……他们从爷爷病房离开的时候,妥妥早在他怀里睡过去多时了。他把妥妥交给钢川,钢川看他一眼,说:“你不知道妥妥一直嘟囔什么,是吧?”
& & 铁河看着妥妥的童花头。
& & “她在说要弹琴给小婶婶听。”钢川小声说,见铁河没反应,他回头看了眼刚从大楼里出来的父母和伊甸,“你们怎么了?我虽听着仿佛有些不太好的样子,想着也不至于怎样,就一直没问你。伊甸说话不留神,你别在意。”
& & 铁河只说了句没什么,催着钢川上车。夜里的风倒是暖了,可是孩子娇嫩,被风吹了怎么好——他看着钢川,钢川真是粗枝大叶的。
& & 钢川眼瞅着他,只说了句“你真是能闷死人,阿端跟你怎么过来着”?
& & 铁河呼了口气,就听见伊甸在他身后说:“铁河明儿我带妥妥去看阿端啊,不然我要被妥妥缠疯了。”她看着钢川已经抱着妥妥上了车,对着铁河笑道,“真的,快把妥妥过继给你们算了。”
& & 铁河“嗯”了一声,说:“好。”
& & 钢川安顿好女儿,听着铁河这么说,“喂”了一声,说:“你们想要自己生啊,干嘛要我的女儿,我可就这一个……”
& & 铁河嘴角一扯。
钢川!”关友梅听到这里,对着长子抬了下下吧,“上车。小铁,你上你父亲那辆。”她没再多说,径自上了车。钢川伊甸被母亲忽然之间变脸弄的愣了一下,伊甸忙推钢川,跟佟胜利打过招呼,跟着也上车了。
& & 铁河回身,看到父亲站在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他尽量的放轻松,请父亲上车。佟胜利却示意他,想和他一起走走。父子俩慢慢的沿着蜿蜒幽静的小路走着。已经五月了,空气里槐花的香气满满溢出,甜腻腻的。铁河被这暖暖的甜腻包裹着,只觉得胸口发闷。抱着、看着妥妥的时候,那些极力压制的心情,此时几乎要喷薄而出。
& & “小铁,我都听你母亲说了。”佟胜利负着手。走了好久,儿子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先开口了。
& & “嗯。”
& & “我说说我的意见。”佟胜利说完这句话,又走了两步,“小铁,想必你母亲也说了,我们态度是一致的——我们得对阿端负责任。阿端是我们的媳妇,也是女儿。我们不希望她有危险。”
& & “父亲,”铁河站住了,他看着父亲,父子俩极似,只是他比父亲高出半个头去。他胸口闷的厉害,“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也曾有过很大的危险是吗。”
& & 佟胜利也站住了。他负着的双手动弹了两下,松开,转过身来。
& & “外婆说的。”铁河安静的说。
& & “嗯。”佟胜利点了点头。他似乎是不愿意回忆那段时间。友梅怀铁河的时候,意外的患妊娠高血压。他们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他甚至在铁河出生后一段时间,友梅还没有脱离危险的时候,都不想多看这个让友梅九死一生的孩子一眼——此时他对着铁河,他觉得有些歉疚,而那些永远过去了的日子,历历在目,鲜活如昨,他原来从不曾忘记;以前,他几乎从没想过,要和铁河谈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样过来的。
& & “父亲,”铁河看着父亲。父亲什么也没说,可是他明白。父亲经历过的,或许是他将要经历的,尽管他强烈的抗拒着这种可能性。
& & 佟胜利从铁河的眼睛里看到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
& & “你小子,真把你母亲和我折腾坏了。”
& & 佟铁河心里绞着。
& & 他知道。父亲和母亲没说过,可是外婆唠叨过。说他这个混世魔王,还没出生,就差点儿要了他母亲的命。
& & 他低了头。
& & “小铁,我们确实不能强迫阿端。而且我知道,阿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她甚至比你母亲还犟。”佟胜利慢慢的说。
& & 一阵风吹过,干枯的槐花簌簌的落下,落了父子俩一肩。
& & “不要光想着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小铁,你也该想想,什么对你们两个来说是最重要的。”佟胜利握了一下拳头,强调了一下“你们两个”,然后说,“一起度过这个难关,也许,对你们两个来说,不是坏事,对不对?”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三)
& & 佟铁河喉咙发紧。
& & 佟胜利说:“前提是,阿端的生命健康是第一位的。”他看了眼一直跟在身后不远的车子,“小铁,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
& & “谢谢您。”
& & 佟胜利点了点头,儿子这声“谢谢”,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高高大大的站在眼前的儿子,不禁想,假如当时他和友梅拧着,硬是要放弃这个孩子,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他拍了拍铁河的手臂,“阿端倔强,你也不消说,无论如何,你们两个的事,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们两个以后更好。”
& & 喀“是。”
& & “小铁,现在我们不打算给阿端更多压力,以后,也不会。所以这次,我就不去看阿端了。”佟胜利看了一下时间,“我这就回了。还有。”
& & “是。”
& & 踊“景家长辈那边,尤其是你岳父,还有阿端的大伯,阿端不肯沟通的话,就需要你去。”佟胜利嘱咐着儿子,“我看你妈妈这次也有些慌神,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你提点着。随时和我联系。”
& & “是,父亲。”铁河应着。
& & “你现在要去哪里?”佟胜利问。
& & “您直接去机场吧,我打车走。”铁河说。
& & 佟胜利抬眼看他,说:“你注意身体,尤其不要多喝酒。”
& & “是。”佟铁河点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口。铁河和父亲道了别,伸手拦了一辆车。他打了个***给陈北,然后要司机送他去怡和大厦。
& & 此时自端已经睡了一觉醒来。
& &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倒是有一点熟悉的味道。她轻嗅着,知道这是妈妈身上常带的那种香气。她下床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书桌上摆着她的东西,知道妈妈已经让人把愚园的东西给她取过来了。
& & 她觉得身上有些黏腻,看看自己,还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那身衣服,她回了下头,一扇一扇的橱柜门打开,她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换。
& & 开到第三扇门的时候,她愣住了,只是站着,没有动。听到很轻的敲门声,她忙把厨门合上,说了声“请进”,门一开,容芷云进来了,看到自端站在那里。
& & “醒了?”她微笑, “想着你穿着衣服睡觉很难受,给你换一下。你的衣服,都给你准备了……上回你不是说,不喜欢粉色的?”她顺手推开一道门。自端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衣帽间里满满当当,容芷云回头,对着自端笑道:“看看。”
& & 自端却把刚刚她合拢的橱门打开了,“这些呢?”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叠一叠,深深浅浅的粉色。只一眼看过去,四季的衣服鞋帽都有的。
& & 容芷云摆摆手,“那些你不喜欢,就不要了。”她笑着,“我只是喜欢给你买衣服,买回来都堆在那里……我也只记得你小时候穿粉色好看了,忘了你都长大了,这个颜色好幼稚的……”
& & 自端吸着鼻子,看着容芷云, “妈妈……”
& & “嗯。”容芷云微笑着,看着自端走过来,“快,换了衣服出来,四姐做了晚饭做宵夜,等着你赏脸吃一口呢,她都要急坏了……”她絮絮的说着。嘴里说的是四姐,其实她比四姐着急的多了。她转身进去,给自端拿衣服,“紫色的好不好?Josefina同我讲,你穿她的设计最好看,我就拜托她给你准备的,她这一季主打色就是……”她话没有说完,顿住了。她低了头,看着女儿的手臂围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容芷云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的手正放在一套暗紫色的卫衣上,好一会儿,她不动,手臂都酸了,也不想动。
& & “妈妈。”自端紧紧的抱着容芷云,“妈妈,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啊?”
& & 容芷云心里一痛,“阿端……”
& & “妈妈,不带我走,你得多疼啊?”自端重重的吸着鼻子,有些气喘,容芷云的手臂放下来,抓住了自端的手,可是自端抱的她很紧,“我不想那么疼,若是以后想起来就疼,那日子得多难熬啊。”
& & 容芷云回身,将自端抱在了怀里,“阿端,那些日子,疼,可是,以后呢,要是没了你……要是没了你,妈妈会更疼的,你知道不知道?你要这样吗?妈妈疼,爸爸疼,铁河疼……你要我们以后一直疼吗?”
& & 自端摇着头。
& & “阿端,”容芷云泪眼模糊的,“妈妈知道你做了最坏的打算。”
& & 自端没有说话。
& & “你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这个,对我、对铁河来说,这是最残忍的,你知道吗?”容芷云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几乎说不下去。
& & 她能了解自端的心。就是了解,她才更难过。
& & “就让我试试吧,妈妈,就让我试试……”自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是那样,她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 & “阿端,”容芷云推开自端,郑重的看着她,她又抹了一下眼睛,似是要看清楚自端脸上的表情,“阿端你看着妈妈,你不接受铁河,是因为,你不能原谅他,还是因为,你怕……”
& & 自端没有回答。
& & “阿端,把你的想法,告诉铁河知道。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不是你自己的;铁河不能逼你,你也别逼铁河。”容芷云扶着自端的身子,声音低低的,“让他在你身边,不要推开他。阿端你要试试,你也让铁河试试。好不好?”
& & “妈……”
& & “你冷静几日,如果,你还是坚持,如果,你的身体检查结果和治疗方案允许你尝试,如果,这最后是你和铁河共同的决定,”容芷云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严肃,“那么妈妈会站在你这边。”容芷云喘了两口气,好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般,她将那套衣服取下来,“现在,换衣服,吃饭,然后洗澡,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 容芷云先出去,给自端拉好了门。
& & 自端默默的解着扣子,手指有点儿麻痹,她扶了一下衣柜,听到外面容芷云跟她说,“阿端,你的手机有短讯。”她坐下来,缓了一口气。
& & 那短讯的铃音,她知道,是飒飒的。
& & 裤腿有点儿长,她挽了一下,走出去,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书桌边,拿起她的手机来。屏幕上一个信封的小小标记,在不停的闪动,她抿了下唇,按了确定键。
& & “阿端:我和子千今天在使馆注册了。第一个告诉你。”
& & 自端坐在了椅子上。
& & 她撑住了头。
& & 信箱里,全都是自飒的短讯。
& & 她机械的,一条一条的翻回去。
& & “阿端:你怎样了?”
& & “阿端:你好不好?我在维也纳。”
& & “阿端: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状况?子千说他遇到你看专科医生。”
& & “阿端:我在柏林演出。今天演出结束的时候,送给我的花里,有一束雏菊,想到了你。你还好吗?”
& & “阿端:什么时候肯见我?给我回信,好不好?”
& & “阿端:对不起。”
& & “阿端:对不起。”
& & “阿端:对不起。”
& & 自端手指酸疼,眼眶也酸疼。她咬着手背。似乎听得到牙齿啮合,咬断血肉的声音。心里疼着,疼的厉害。
& & 手机里又跳出一条讯息,自端急忙按开。
& & “阿端:回来,我一定要见到你。阿端,我爱你。”
& & 眼前模糊一片,自端的手指摸着手机屏幕,摸一下,再摸一下,仍是模糊,她只好掩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这模糊继续……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四)
& & 她趴在书桌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膝头一暖,一阵酥麻感传过来,她身上一震。
& & “阿端。”他声音低哑。
& & 自端抬起了头。
& & 铁河看着她脸上泪痕犹存,默默的,用手背在她下巴处摩擦了一下。湿湿的。
& & 喀她稍避了一下。他的手背好像炭火,会烫到她。
& & 他抿了下唇角。
& & “你怎么又来了?”她忍不住说。
& & 韦真是……要不是不放心,他“又”来做什么。他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只简单的问他一句话,好像都带着气喘,他放在她膝头的手,握紧了。
& & 她抬手想推他,想起妈妈说的“别推开小铁”,一时竟然怔了。只管看着他。手竟然停在了半空,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瞬间的犹豫,被他看在眼里,黑沉沉的眸子,显得平静无波,倒是心里,像是滚过了一道火。
& & 他没有轻举妄动。现在的她,好像轻轻的落在叶片上的蝴蝶,他呼吸的重了,都能把她给吹跑了似的。
& & “出去吃点儿东西,阿姨说,你一直都没吃东西。”他站起来。
& & 她回神。这会儿,她真觉得饿了。
& & 他侧了身,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也已经站起来,才出去。容芷云让四姐先去休息了。她坐在餐桌边,看到铁河先出来,示意他先坐下,然后招呼自端快点儿来坐下。
& & “阿端,想吃什么你就说。”容芷云给女儿盛了一碗鸡汤。自端看着满桌子的食物,没胃口。她最近开始吃不下东西了。容芷云看着,心里有点儿急。四姐和她说,自端***吃什么都只是一点点,她总没亲眼看到,这会儿看着自端盯着眼前的汤碗难以下咽的样子,她只道:“这可怎么好?”
& & 自端倒是对着容芷云笑了笑,说:“我都能吃。”她必须多吃一点东西。
& & 因为刚哭过,她眼睛是红的,脸也有点儿浮肿,这一笑,表情别提多勉强了。看得人心里揪着。
& & 铁河把自己面前的那碟酸黄瓜推到她跟前,低声说:“来碗白粥会好点儿?”看着她吃不下,他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两道浓眉纠结在一处。
& & 容芷云就叹了口气,说:“这个孩子,真能折腾你。”
& & 自端和铁河听了,都是一呆。自端抿了下唇,拿起汤碗来。鸡汤很清淡,喝下去稍稍觉得胃里熨帖一些;但没一会儿,就在她胃里翻江倒海开来,她极力的忍着,脸上却不由得变了色。
& & 佟铁河忙递了一条手巾给她,忍不住想要拍抚她的后背,又怕一个不合适,让她更不舒服,他的手拍下去不是,不拍下去也不是,额上竟涔涔的冒汗,脸也开始涨红了。
& & 容芷云见铁河的样子,忙摆手,说:“铁河你别紧张。”她伸手拉过女儿的手,给她***着几个穴位,“阿端你放松一点儿,再放松一点儿……”她的声音柔婉,听在自端耳朵里,自有一股能够安抚情绪的力量,自端点头。
& & 铁河看着面前这些花色繁复的食物,心里有了点儿主意。
& & 自端总算忍过这一阵子难受,抬眼看见铁河望着桌子发愣,她吸了一口气:他这是,又在琢磨什么呢?
& & 自端早上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香气——这是她熟悉的鱼片粥的热乎乎的味道……他每天早上必然来一碗粥,陈阿姨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怎么又这么熟悉的饭香?自端立时觉得有了些食欲,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很快的穿过长廊,进了餐厅,一眼看到妈妈坐在餐桌边,手里是一叠报纸,她轻声问了早安。
& & 容芷云抬头,看到自端,倒先愣了一下——自端穿了一件麻质的粉色开衫,头发挽起来,整个人显得清清爽爽的。自端没坐下,她往厨房那边去,果然看到了正在忙碌的陈阿姨。
& & “陈阿姨!”自端叫道。
& & 穿着围裙的陈阿姨听到自端叫她,急忙回头,笑眯眯的道:“阿端起来了?”
& & 自端站着,看着在这个陌生的厨房里忙碌着的陈阿姨,灶上还有两只锅子,都在汩汩的冒着白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 & “小铁说你吃不下东西。”陈阿姨看着自端,多日不见,看到自端,她多少有点儿激动。
& & 自端“嗯”了一声。
& & “快去吃饭吧。”陈阿姨催着,“阿端,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
& & 自端笑。也不知为什么,看到陈阿姨,她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 & 陈阿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笑了,说:“就是别跟小铁似的,哄我开心,说我做什么你都爱吃——快出去吃饭,别跟这儿站着,怪累的……”她挥着手。自端又站了片刻,往后退了几步,清脆的说“谢谢阿姨”。陈阿姨抬了下头,自端已经出去了,她微笑着。心里乐开了花。这些日子她不见自端,心里没着没落的,给铁河做饭也有些没劲,铁河昨晚要她过来,她就开心。铁河亲自回去接的她,在车上,铁河难得的露了个笑脸,哄她,说这些日子您水平发挥不稳定,给我吃了不少不是没滋没味、就是餱人的菜……轮到给阿端做饭了,您可得发挥正常了。虽然,要跑这么老远来适应一个新厨房,她还是高兴。
& & 自端坐到饭桌边,容芷云微笑着说:“来试试,看是不是你们家的饭比我们家的饭好吃些?”
& & 自端四下看了看,却问容芷云:“妈妈……四姐呢?”
& & 容芷云笑道:“被你们陈阿姨占据了厨房,正不开心呢。”
& & “陈阿姨就只是……”这必然是佟铁河的主意,可是她在这里,住不了几日,怎么能把妈妈这里的秩序都搅和的一团糟……她想到这里,心里一乱。一团糟,正是她现在的状况。她抿了唇,“不会打扰到四姐的……”
& & 见她这么说,容芷云笑。
& & “开玩笑的,阿四出去买菜了。她乐得有人能做出你爱吃、宝宝也爱吃的饭来。”容芷云抬手揉着自端额前的发, “你呀,就是心重——小铁也是着急。你吃不下东西,他能安心?”
& & 自端不语。低头舀了一勺鱼片粥来吃,香滑细腻,入口即化。她很快的吃完了一碗。
& & “再来点儿?”容芷云有些惊奇的看着。要给自端盛粥,自端说她自己来。竟然连吃了三碗。自端看着眼前这只漂亮的小菊花碗,心里暖暖的。
& & 宝宝爱吃鱼片粥嘛?
& & 她眼睛有点儿湿。
& & 容芷云只做没看到,若无其事的问道:“今天去李医生那里?”
& & 自端点头。
& & “我们都去。”容芷云知道今天在养和医院,李云茂会组织会诊。她看着自端,“我们一起再仔细听听医生的意见。”
正文 第六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五)
& & “妈妈。”自端本能的想反对。可是这一声出来,她也觉得无力,她其实好希望——以前每一次,她走进诊所走进医院,在各个科室间穿梭,从医生手里拿报告,她都希望,身边有个人的。分担那些彷徨和无助,分担那些恐惧和凄凉。她一直倔强的不肯让他们看到她最脆弱时候的样子。
& & 容芷云又给自端添了一碗粥。
& & “我会变大胃王的。”自端低了头。掩饰着眼里的泪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哭了,真是很没用。
& & “你若是随了我,”容芷云秀眉一挑,“以后……”她一边看着自端喝粥,一边给自端讲起了当年的事。自端不知不觉的,竟然把一碗粥又吃掉了,脸上的笑一直漾着,直到她和妈妈准备出门,佟铁河忽然出现的时候,她脸上的笑还在。只是看到佟铁河,她慢慢的敛了笑。
& & 喀佟铁河不需解释,自端也知道他是要一起去医院的。他让自端和容芷云坐了后排,路上车子开的特别稳。稍有颠簸,他便看一眼后视镜。
& & 容芷云打趣他:“铁河,你开车看前面,我们是不是会更安全?”
& & 佟铁河笑不出来。几乎从来没有开车开到一身汗的经历。今天算是体会到。等到了养和,李云茂已经在等他们。不一会儿,关友梅也到了。
& & 韦自端在护士的带领下,重复着一系列的检查:氧饱和度、心电图……一样一样,她极有耐心。该怎么配合医生和护士,她很清楚。
& & 佟铁河陪着她,她越平静,他便越难受。
& & 检测项目里应有一项是CT检查,自端看到表格的时候,便抽出来,还给了随行的护士,她轻声说,射线对孩子会不好。护士回头看了一眼李云茂,李云茂则看了一眼佟铁河,只见佟铁河瞪着自端,他便对护士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进去做超声心动图。
& & “CT慎用,不代表不能用。”他站在走廊上,对一直沉默不语的佟铁河说。继而又问:“Tony,说不通是吗?”他平静的问。
& & 佟铁河问:“我们有多少机会?”
& & “你太太的这一类型,妊娠合并心脏病伴SPH,现有的数据,孕产妇死亡率,56%。”李云茂轻声道。他眼睛盯着玻璃墙那边,隔了纱帘,医生在为自端做检查。
& & 佟铁河没应声。SPH……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睡,这些昨天他听起来还像天书的英文,今天,对他来说已经不陌生,SPH,secondary– pulmonary-hypertension(继发性肺动脉高压)……PH中相对更加严重的一种。
& & 李云茂继续说:“不到一半的机会。仅仅25.6%妊娠能足月分娩、三分之一的胎儿会发生宫内发育迟缓、百分之28.3%的产妇在生产过程中死亡……”李云茂停了。数据,他可以列举很多。对他来说,那些都是冰冷的数字,对于佟铁河和景自端来说,那是他们需要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他们是他的朋友,再说下去,他也不忍心。
& & 佟铁河看到里面帘幕拉开,自端在护士的帮助下整理衣服。她像一朵粉色的樱花,正在娇柔绽放的时候……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她去想、去继续?他以后,要怎么做,怎么疼爱她,怎么宠爱她,才能补偿她失去的那些?
& & 他的呼吸在变的短促。
& & 看着她出来,还对着云茂礼貌的微笑了一下,他的呼吸都要被夺走了。
& & 他听到护士对云茂说:“大人的检查都结束了,我们下面是做胎儿的检查。”
& & 他听到她轻轻的“哎”了一声,含着无限的喜悦。
& & 云茂就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了报告,回头咱们会议室见。他拍了铁河后心一下,不知是鼓励还是安慰,铁河只觉得这一下子拍过来,他的心疼算是穿透了身体。他有点儿机械的拉了自端的手。
& & 超声波室外,他站住了。
& &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了。”她拨开他的手。深望了他一眼。
& & 佟铁河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等了她多久。
& & 几乎是一动都没有动,他站到了她重新出现。
& & 她脸上布满红晕,是兴奋的。
& & 他的心跳随着她的靠近而加速。
& & “阿端……”他开口。
& & “佟铁,你听。”她抢先说,她回身,从护士手里拿过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她按开了按钮。
& & 佟铁河被一阵潮水似的声音包裹了。
& & 其实听不太清晰。
& & 有些嘈杂,沙沙的,也很轻微。她渐渐的把声量加到了最大,空荡荡的走廊里,他们两个之间,这短短的十几秒的声音,就在他听清楚的一刹那,如同利刃,直直的刺中了佟铁河的心脏。
& & 他一动也不能动。
& &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 & 自端紧紧的握住录音笔,在佟铁河的眼前晃了一下,塞到佟铁河手心里。像是把她最最重要的希望,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 & “佟铁……它的心跳现在有120-160下,你相信吗?比我们的快一倍还多。你听到了,是不是?我上次和你说过,你不肯信,对不对?就像是奔跑的马蹄声,这么快,这么清脆……佟铁,孩子的心脏比我的要健康。”
& & “阿端!”他扯住了她。
& & 他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这样真真切切、真真切切的存在……
& & 自端望着铁河,好久好久,她一把拉过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 & “佟铁,它在这里。”她直视着佟铁河黑沉沉的眸子,一字一句,“你告诉我,你听得到它强劲的心跳,它此时是一个健康的生命……你告诉我,你不要。”
& & 他的手,感受的到,她身体的灼热,随着她的呼吸,她的身体在颤动。她身体的灼热,通过他的手心,直达心脏。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烧。
& & “佟铁,我们不能杀了它,对不对?”自端喘了一口气,她松开铁河的手,“我不能,你也不能。”
& & “阿端,”他牙关紧要,“我不能以你为代价。”
& & 她脸上的表情一暖。
& & “佟铁,我的心功能……如果Alex这边的报告同样是2级,我就有信心,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她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 & 铁河知道。
& & 心功能是评价心脏病患者能够耐受妊娠的重要预测指标,功能分级为I级和II级时通常妊娠结局良好。可是,他要的不是“结局良好”,而是万无一失。
& & 她似是看清楚他的担心,说:“佟铁,孕育本身就是带有危险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你就答应我……”
& & 他再也不能忍耐,突然的将她搂在了怀里。狠狠的抱着。像是要把她的身子骨都揉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那样的抱着。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六)
& & 阿端…… 我该拿你怎么办?
& & 他抱着她。根本管不了这是在哪里。
& & 这具他搂在怀里,总是显单薄柔弱的身子,竟然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逼得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禁不住想落荒而逃。
& & “佟铁河你怎么……这么固执。”自端呆了一呆,还是回避了那个“狠”字。她握紧了拳。
& & 卡固执?她不是想说他固执,而是想说他狠。
& & 佟铁河的下巴,搁在自端的发顶。
& & 刚刚,那小小的心脏,那小马蹄奔腾的声音,此时,还在耳边。
& & 间没法用语言表达他的感受。
& & “去看结果。”他说。
& & 他平抑着自己的心情——他没忘了,大家都在会议室等着他们俩呢。还没有宣判,他已经定了刑。对,他狠。
& & 可是,真狠得起来嘛?
& & “结果好呢?”她仰起脸来,追问。
& & 最好的结果,是她属于那25.6%能撑到足月分娩的孕妇里幸运的71.7%。
& & 他注视着她的面容。
& & 那些数字,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乎过?
& & 他沉默。只是拉着她的手。她手心汗湿。鼻尖也冒了汗。似是对他无限的失望,想要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想要摆脱他。他攥紧了。手掌心里还存着她身上那灼热的温度——那是她的温度,也是他的孩子的温度。他知道,会有很久很久,那温度,烙在他的手掌心——原本该是用他的掌心,托着一个花蕾一般的婴儿;他却得用掌心的烙印,来纪念?
& & 他不能想象。
& & 他不狠。她才狠。知道用什么方式能摧毁他心头的堤防。
& & 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们一眼。看这对眼里都透着哀伤的剑拔***张的人。
& & 铁河没有回答自端的提问,他拉着自端就走。
& & 开始走的很急,没有几步,他慢下来——她不能走太快。太快了血液流动会加速,心肺的负荷都会加重。
& & 他还是不够细心。
& & 他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是按照他的节奏,而她,总是不声不响的配合他。他得慢慢的改变。他需要时间,可是就这一天的工夫,他怎么有这种感觉:他担心,一切都来不及了。
& & 自端看着铁河耳后的发。修剪的整齐。对着光,看得到一根两根的白发。她吸着气。想着他说,他34岁了……她眼眶发酸。
& & 她看,想着,轻声的说:“飒飒和子千注册了。”
& & 他听到,可是不理会。继续走。
& & 去他的金子千,去他的景自飒,他现在谁都顾不得,他只顾他的阿端。
& & “她人还在维也纳,说她回来就要见我。我还没答应她。”
& & 四周空气流动,是消毒水的味道。一阵浓,一阵淡。
& & “佟铁,我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我一直不想听……可我这回想见她的。”自端没有听到铁河回应,继续说,“我想告诉她,她要做阿姨了。”
& & 她老早就想告诉飒飒的。可是她得先告诉他。虽然,飒飒不太喜欢小孩子,见了小孩子就只会皱眉头。可是她的孩子,飒飒会喜欢吧。飒飒那个人,总是口不对心的。表面上坚强,其实脆弱的很。她最了解。
& & 金子千……她看得出那个男人爱飒飒;可是飒飒,这么快就决定嫁给他,她担心。
& & 她执拗的要去东京的时候。飒飒抓住她的手腕子,看着她唇上的伤,心疼的问她有没有伤到,那情景,历历在目;飒飒看着她的眼神,有担忧、有愧疚、有坚持,也有说不尽的心疼和温柔——昨晚,她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想着飒飒的眼神。她想着那时候,飒飒是个什么状况。她只顾了自己混乱,并没有关心到飒飒。
& & 她实实在在的担心,飒飒再一次,被伤害。
& & 她望着佟铁河——铁河,无论如何,他总是能帮到飒飒的,在飒飒有困难的时候,在飒飒需要帮助的时候,在飒飒痛苦的时候……他了解飒飒,甚于她。
& & 如果有再一次,飒飒不会求助铁河了吧。
& & 佟铁河回应着她的目光,坦然的。
& & 她心里倒是突地一颤。
& & 佟铁河清清楚楚的记得,自飒对着他说,说不论她做什么,自端都会原谅她,因为她爱她这个姐姐。
& & 他心里更添了一层难言的味道。
& & 她心里得有多少爱,有多少爱,才爱的过来那么多人?
& & “阿端,”佟铁河拖着自端的手,“飒飒没有做错什么。那天,是我的错。可我们,没有。”
& & 见鬼的他在这样要决定自端和孩子生死的时刻,还要说这样的话。他一直难以启齿,解释这一部分。他错的离谱。阿端没办法面对,他也没有办法面对那样混乱的自己。他不能昧着良心说,那晚,难过、空虚、寂寞的他,对着飒飒,他不会犯错;可是他有机会犯错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会 ——再给他同样的机会,他也不会。正如六年前,他明知自端只会是自端,他一样要娶她。当时的他,清楚自己要什么。
& & “飒飒和我,只是朋友。”
& & 他的手很干燥。
& & 而她的手心却仍在不停的渗着汗。
& & 佟铁河的脚步很慢。她也很慢。
& & 只需要下一层楼,他们没乘电梯。走在楼梯间里,佟铁河低头,看着自端一阶一阶的下行。
& & “阿端。”
& & 她不说话,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不听解释,不能谅解。他明白。他不担心这个,只要她好好的,她在他眼前一日,他就能等;他只担心,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根本,不会给他机会,弥补他的那些过失。
& & 自端轻手轻脚的下着楼梯。
& & “你故意的?”她声音好轻好轻。
& & 他喉头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 & 她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 & 这个人。亏她以为,他聪明绝顶,才会老骂她笨丫头。
& & 他们,真是笨到一处去了。笨,笨死了。
& & 她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