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境传说为什么只能玩3个小时 然后就虚弱...

一路西行,途径你的美丽
游青海湖经典小环湖(青海湖-仙女湾景区、青海湖最美观赏点--环湖西路、在那遥远的地方--金银滩草原达玉部落)、天空之境--茶卡盐湖、中国藏传佛教六大寺院--塔尔寺、贵德--黄河风景线、天境祁连全景——(卓尔山、天境祁连、鸳鸯花海、峨堡古城、大冬树垭口、冰沟林海)、神秘门源--岗什卡雪峰、仙米国家森林公园,边走边看行程更合理、丰富多彩紧凑不紧张!
娱独家安排中国十大日出观赏点-格桑尼玛拉姆措,其海上日出壮美大自然震撼人心、令您终生难忘!
宿独家安排一晚湖边----梦兰圣境双人湖景藏包、其余两晚准三商务宾馆,干净卫生。让您舒适之余真正体验一把青海少数民族生活。
行空调旅游大巴。绝不疲劳驾驶、超速行驶,安全有保障。
购全程绝无购物店,无必选自费,让您免去被宰的烦恼和风险!心情舒畅,纯粹旅游。
火车站根据车次时间提前抵达车站,乘车赴兰州。
餐:无 住宿:西宁/互助/湟中/平安
集合完毕后,乘车前往藏传佛教六大寺院--【塔尔寺】藏传佛教文化旅游区
塔尔寺位于西宁市西南25公里处的湟中县城鲁沙尔镇。是中国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六大寺院之一、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也是青海省首屈一指的名胜古迹和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酥油花、壁画和堆绣被誉为“塔尔寺艺术三绝”。
抵达后在塔尔寺佛教文化旅游区参观游览(如需进庙请游客门口自行购票80元/人,完全自愿、绝不诱导)
备注:塔尔寺规定女士必须穿长裤才可入园,短裤及裙装均不允许入园。
游览完毕后游客可自行在塔尔寺美食街品尝当地特色小吃(老酸奶、尕面片、羊肠面等)
下午推荐自费:贵德中华福运轮景区门票+讲解费、阿什贡七彩丹霞景区门票+电瓶车+讲解费、车导费共计:248元/人 (完全自愿、绝不强制)
游览中华福运轮景区(门票及讲解费,自费套餐内已含)备注:不参加自费的,可以在塔尔寺佛教文化旅游区自由游览。
下午乘车赴有天下黄河贵德清之称的贵德县。游览贵德黄河风景线:大禹治水广场、黄河铁桥
大禹治水雕塑广场由山门、8个六角亭、大禹雕塑、观光长廊、绿化带、黄河石组成,总建筑面积为8100平方米。可以登上虎头崖俯视脚下清清黄河蜿蜒东流,步行至黄河边感受清清黄河的美。
在青海省海南州藏族自治州贵德县境内,有一座名为"中华福运轮"的转经轮,经轮主体高42米,其中经筒高度26.3米,直径为10.22米,底座高15米的转经纶,为世界上最大的转经轮,于2012年获颁吉尼斯世界纪录。
游览阿什贡七彩丛林景区(门票、电瓶车、讲解费自费套餐内已含)
贵德国家地质公园是以自然地貌景观和地质遗迹为主要特征,辅以多样生态景观和丰富人文景观的一个综合性地质公园。公园内阿什贡七彩峰丛地貌多姿多彩,秀丽壮美;麻吾峡风蚀地貌鬼斧神工,变幻无穷;黄河景观美轮美奂,如花似锦;龙羊峡谷陡峭险峻,气势磅礴。多种多样的地质遗迹反映了地质历史时期青藏高原的演化过程,也记录了黄河的发育史和贵德自然环境的变迁。是观光旅游、休闲度假、科普教育和科学研究的极好场所,被誉为"高原小江南"。
结束后乘车入住酒店休息。
早乘车经威北公路、岗青公路进入仙米国家森林公园。是青海省面积最大的林区,沿途风景秀丽,春夏之际,林木茂密,繁花似锦;我们会选择一至两个观景点给游客停留。
路程中观景点:祁连山十二盘观景台,游客可在此一览西北高原草原的广阔;鱼儿山观景台,地处仙米国家森林公园内,像是一条游动在浩门河中的鱼儿,故名鱼儿山。我们会在观景台停车,游客自行拍照留念。
中午安排用中餐,之后乘车赴峨堡古城,途中车览岗什卡雪峰是祁连山主峰之一,它是青藏高原最东端的现代冰川,周边环境十分优美,山底有温泉喷发行成的七彩瀑布,冬季景色十分迷人,它也是滑雪、登山爱好者的最佳去处。已成功举办了两届全国登山交流大会,两届亚洲登山交流大会,两届国际登山交流大会的岗什卡雪峰是目前我国唯一在高海拔举办的滑雪登山运动的雪峰,也是青海省登山协会重点开发的三座登山雪峰之一。
之后抵达峨堡古城停车拍照留念。盛唐时期,经济高度发展,对外贸易、文化交流更加频繁。当时一批批的商贾、使节、僧侣、游人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丝路上的中间站———峨堡古城,在这里进行休整,准备足够的水和粮草,然后向东西出发。
中国大量的丝绸、瓷器以及农业水利、冶炼等技术,均由丝路传到中亚,乃至欧洲。西域的葡萄、核桃、胡萝卜以及玻璃等也传入中原地区。当时祁连地区的吐谷浑商队也相当活跃,经常往来于东西各方和南北各地,并到达波斯等国。史书中也有吐谷浑的波斯良种马,繁育出著名的青海骢的记载。峨堡成为“丝绸南路”上最大的贸易集散地之一,也是青海贸易和文化交流的重要“口岸”。
下午抵达祁连大草原鸳鸯花海观景台拍照留念。祁连山的平均山脉海拔在4000米~5000米之间,高山积雪形成的硕长而宽阔的冰川地貌奇丽壮观。海拔高度在4000米以上的地方,称为雪线,祁连山的雪线之上,常常会出现逆反的生物奇观。在浅雪的山层之中,有名为雪山草甸植物的蘑菇状蚕缀,还有珍贵的药材--高山雪莲,以及一种生长在风蚀的岩石下的雪山草。祁连山草原,它的代表大马营草原在焉支山和祁连山之间的盆地中。每年7、8月间,与草原相接的祁连山依旧银装素裹,而草原上却碧波万顷,马、牛、羊群点缀其中。
推荐自费:298元/人(包含:祁连卓尔山门票+电瓶车、天境祁连歌舞表演、车导费)完全自愿绝不强制
抵达祁连卓尔山景区游览卓尔山景区(祁连套票内包含:卓尔山门票,往返电瓶车,天境祁连大型歌舞表演)
卓尔山属于丹霞地貌,由红色砂岩、砾岩组成。藏语称为"宗穆玛釉玛",意为美丽的红润皇后。
传说中卓尔山与祁连的镇山之山--阿咪东索(牛心山)是一对情深意重的情侣,默默守候在八宝河两岸,共同护佑着祁连的山山水水。
用晚餐后抵达天境祁连大剧院,欣赏天境祁连大型歌舞剧(祁连套票内包含)《天境祁连》是青海省祁连县相关部门通过调研考察,研判祁连民俗文化历史,结合当地神话传说,打造了集传统民俗风情、秀美自然风光的大型民族歌舞演艺剧目。讲述了祁连山深处龙女玛釉玛和山神阿咪东索爱情故事。
备注:不参加自费套票的游客,可自行前往瑞士风情小镇游览。
餐:早中晚 宿:梦兰圣境
乘车赴海拔4120米的大冬树垭口,车览冰沟林海,冰沟林海是祁连风光的重要景点,也是自然原始风景区的精华之所在。景区内原始森林密布,一年四季林荫蔽日,清泉飞流,环境清幽,是避暑度假、山水观光,休闲娱乐的理想地。
其雪山、森林、灌木、草原,再加上穿梭在山间的盘山公路,有一种瑞士的感觉。抵达海拔4120米的大冬树垭口,大冬树垭口拍照留念。祁连山大冬树山垭口,位于青海省祁连县到青海湖的204省道上,海拔4120.6米,是这段道路的最高点,这里风光秀美,路过这里的人都要驻足逗留,体验一下高原的感觉。
备注:这里海拔较高,高原反应发病率极高,游客游览时应缓步移动。
之后乘车赴金银滩达玉部落,车览默勒大草原默勒镇地处祁连县东南部,是全县最大的畜牧业乡镇,又是全县白藏羊选育基地,以盛产白藏羊种羊、羊肉、大白毛而出名。抵达后用中餐,之后游览【金银滩达玉部落】
(备注:达玉部落为旅行社赠送项目,如遇自愿放弃、堵车及其他不可抗力因素无法入园的不退费)
乘车经圣湖大道抵达【梦兰圣境综合旅游基地】安排入住青海湖藏包湖景双人间。梦兰圣境综合旅游基地是集藏包住宿、宾馆住宿、藏式餐饮、藏族歌舞烤全羊晚会等娱乐项目为一体的原生态综合性旅游区。晚上您可随着藏族朋友载歌载舞,尽情狂欢。基地位于青海湖环湖西路边上,与青海湖仅隔一条马路,抵达后您可自行前往青海湖边,继续感受青海湖湖水之美,拍照留念。
游览青海湖。青海湖的名字,我们就不得不说起她的主色调——蓝色。青海湖古时候叫“西海”;藏语叫她“措温波”,意思是“青色的湖”;蒙古语叫“库库诺尔”,即“蓝色的海洋”。由于青海湖一带早先是属于卑禾族的牧地,所以又叫“卑禾羌海”,汉代也有人叫他“仙海”,从北魏时期才开始更名为青海。青海省也是因此而得名。您步行5分钟便可抵达青海湖边,从青海湖最西边欣赏她美妙的身姿,您也可以伸手触碰湖水,让圣湖之水洗涤灵魂。
主要的原料是用新鲜羊肉,胡萝卜、洋葱、羊油和大米。做法是先将羊肉剁成小块用羊油油炸,然后再放洋葱和胡萝卜在锅里炒,并酌情放些盐加水,继续翻炒后即熟。传统的手抓饭由于是羊油炒出比较油腻,适合再高海拔地区保持身体温度。游客可酌情品尝。
篝火晚会。晚上营地内藏族朋友会升起篝火,载歌载舞,迎接八方来客,游客朋友可一起围着篝火唱起藏歌、跳起锅庄舞。
早晨欣赏格桑尼玛拉姆措壮丽无比的日出奇观。
太阳还未升起,东方却已有一抹紫意。几只早起的水鸟随意的在湖面上滑翔,或是成群结队的飞着。浪打在石头上,激起一片白色的水花。青海湖的早晨,是那么的宁静与祥和。是谁的叫喊声打破了湖畔?“海”的尽头,出现了一丝暗淡的红色。没错,那是太阳!那就是太阳!快门的声音响成一片,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东方。早餐后乘车环湖途经青海湖最美观赏地-【环湖西路】,一路饱览青海湖之美景。
抵达天空之境——【茶卡盐湖】(已含门票70元/人)茶卡盐湖与同塔尔寺、青海湖、孟达天池齐名,被称作“青海四大景”,在那里时间仿佛静止般,天地间是一片纯净的白与蓝,就像做了一场幻境般的梦……这里被《国家旅游地》理杂志评为“人一生必去的55个地方”之一。
游览茶卡盐湖。摄影爱好者可以拿出您的“长***短炮”,咔咔咔,一阵狂拍。也可脱下鞋子,站在湖水里,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茶卡镇自行用中餐,乘车赴兰州,抵达后全程结束。乘车返回温馨的家洛阳。(车次具体以我社随机出票车次为准,旺季铺位无法保证,敬请理解)
第六天 餐:无 宿:无
抵达温馨的家,结束美好旅程!
1、门票:茶卡盐湖景区门票、梦蓝圣境综合营地。
2、住宿:一晚青海湖边湖景藏包双人间、其余商务宾馆。
3、用餐:3早3正+1个手抓饭。
4、交通:旅游行程中豪华空调旅游车。
5、导游:优秀导游服务
6、保险:旅行社责任保险(具体解释权归保险公司
1、贵德套票248元/人(包含:中华福运轮景区门票、讲解费,阿什贡七彩丹霞景区门票、讲解费、电瓶车,车导费)。
2、祁连套票298元/人(包含:卓尔山门票、卓尔山电瓶车,
天境祁连大型歌舞表演,车导费)
备注:以上自费项目绝无强制,游客自由选择。
1.娱乐项目及个人消费(如通讯、骑马、换藏袍照相等)
1、在不减少景点的情况下,旅行社有权根据具体情况调整行程(包括景点顺序、住宿地点)。
2、以上行程中青海湖边的户外娱乐项目(如拍照、骑马等)如遇大雨等恶劣天气状况将被取消。 旅游过程中如遇人力不可抗拒因素(如堵车、罢工、洪水、地震、政策性原因的封路等),在征得客人同意后将会取消某些游览项目。未游览景点有门票费用的,我社将退还。如因上述原因造成延误游程和返程的,产生的所有费用增加按旅游法相关条款。旅行社不予负责,由客人自理。
3、青海湖边气候多变,早、晚温差较大。所以衣着一定要注意保暖。同时日照强烈,在户外活动时要戴上墨镜和太阳帽,以防紫外线损伤皮肤。
4、请自备一定的必备药品及雨具。
5、有心脏病、高血压、癫痫、身体虚弱、严重高原反应等一切不适合进行高原旅游活动的人及70岁以上老人请勿参加本次旅游活动。
6、出发时请游客持本人***等有效证件。
7、旅途中自愿放弃游览景点或区间交通费用不退。
报名地址:灵宝市 北区 河滨路 金涧小区西 华夏旅行社
亚武山高山漂流:88元/套(即日起我社预定送灵宝薰衣草灯光节门票)
包含:1.含1张套票 2.含1张大门票 3.1张[章程真武阁一红腹锦鸡]车票 4.[淋浴]1人 5.[存储箱]1个 1
神灵涧漂流门票:挂牌价:138元/人 我社:70元/人
西站高阳山温泉:(订房均送双门票,且优惠50元/间)1.4米以下儿童免门票
西站翡翠丽池:平日:100元/张1.4米以下免门票;不限人数 随时进;订房8.5折(挂牌价398-698元/)且赠二张门票,法定节假日:130元/张,订房(挂牌价398-698元/)赠二张门票;
灵宝阳光温泉:50元/张;1.0米以下免门票;
华山御温泉:158-168元/张;1.4米以下免门票;
灵宝薰衣草庄园门票:15元/张(10张以下);20元/张(10张以下);1.2米以下免门票;
黄河天鹅湖天鹅号游轮:50元/张;
陕州地坑院:30-45元/张
国内游(飞机、火车团 )直通车:团队/散客均可天天发
行程设计 量价定制 随您所愿 自由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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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下,简直像被装在一个活动的保险箱中。办公室比他想象的要小,也很简朴, 办公桌后面竖立着的联合国旗帜占了很大空间,萨伊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迎接罗 辑。 “罗辑博士,我本来昨天就打算到医院去看您的,可您看...”她指了指堆满 文件的办公桌,那里唯一能显示女主人个人特点的东西仅是一只精致的竹制笔 筒。 “萨伊女士,我是来重申我会议结束后对您的声明的。”罗辑说。 萨伊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要回国,如果现在我面临危险的话,请代我向纽约***局报案,由他们 负责我的安全,我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不需要PDC 来保护我。” 萨伊又点点头:“这当然可以做到。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接受现在的保护,因 为比起纽约警方来,这种保护更专业更可靠一些。” “请您诚实地回答我:我现在还是面壁者吗?” 萨伊回到办公桌后面,站在联合国旗帜下,对罗辑露出微笑:“您认为呢?” 同时,她对着沙发做着手势请罗辑坐下。 罗辑发现,萨伊脸上的微笑很熟悉,这种微笑他在那个年轻的凶手脸上也见 过,以后,他也将会在每一个面对他的人的脸上和目光中看到。这微笑后来被称 为“对面壁者的笑”,它将与蒙娜丽莎的微笑和柴郡猫的露齿笑一样著名。萨伊 的微笑终于让罗辑冷静下来,这是自她在特别联大主席台上对全世界宣布他成为 面壁者以来,他第一次真正的冷静。他在沙发上缓缓地坐下,刚刚坐稳,就明白 了一切。 天啊! 仅一瞬间,罗辑就悟出了面壁者这个身份的实质。正如萨伊曾说过的,这种 使命在被交付前,是不可能向要承担它的人征求意见的;而面壁者的使命和身份 一旦被赋予,也不可能拒绝或放弃。这种不可能并非来自于谁的强制,而是一个 由面壁计划的本质所决定的冷酷逻辑,因为当一个人成为面壁者后,一层无形的 不可穿透的屏障就立刻在他与普通人之间建立起来,他的一切行为就具有了面壁 计划的意义,正像那对面壁者的微笑所表达的含义: 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已经在工作了? 罗辑现在终于明白,面壁者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最诡异的使命,它的逻辑冷 酷而变态,但却像锁住普罗米修斯的铁环般坚固无比。这是一个不可撤销的魔咒, 面壁者根本不可能凭自身的力量打破它。不管他如何挣扎,一切的一切都在对面 壁者的微笑中被赋予了面壁计划的意义: 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在工作?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天怒火涌上罗辑的心头,他想声嘶力竭地大叫,想问候萨 伊和联合国的母亲,再问候特别联大所有代表和行星防御理事会的母亲,问候全 人类的母亲,最后问候三体人那并不存在的母亲。他想跳起来砸东西,先扔了萨 伊办公桌上的文件、地球仪和竹节笔筒,再把那面蓝旗撕个粉碎...但罗辑终于还 是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他面对的是谁,最终控制了自己,站起来后又重重地把 自己摔回沙发上。 “为什么选择我?比起他们三个。我没有任何资格。我没有才华,没有经验, 没见过战争,更没有领导过国家;我也不是有成就的科学家,只是一个凭着几篇 东拼西凑的破论文混饭吃的大学教授;我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自己都不想 要孩子,哪他妈在乎过人类文明的延续...为什么选中我?”罗辑在说话开始用两 手捂着头,说到最后从沙发上跳起来。 萨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罗辑博士,说句实话,我们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正因为如此,在所有面壁者中,您所能调动的资源是最少的。选择您确实是历史 上最大的冒险。” “但选择我总是有原因的!” “是的,只是间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谁都不知道,我说过,您要自己去找 出来。” “那间接的原因是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授权告诉您。但我相信,适当的时候您会知道的。” 罗辑感到,他们之间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办公室 门口才想起来没有告辞,他停住脚步转回身来,像在会场那次一样,萨伊对他点 头微笑,不同的是他这次理解了这微笑的含义。 萨伊说:“很高兴我们能再次见面,但以后,您的工作是在行星防御理事会 的框架内进行,直接对PDC 轮值主席负责。” “您对我没有信心,是吗?”罗辑问。 “我说过,选择您是一次重大的冒险。” “那您是对的。” “冒险是对的吗?” “不,对我没有信心是对的。” 罗辑仍然没有告辞,径直走出办公室。他又回到了刚被宣布成为面壁者时的 状态,浸无目标地走着。他走到走廊尽头,进入了电梯,下到一楼大厅,然后走 出秘书处大楼,再次来到联合国广场上。一路上,一直有几名安全保卫人员簇拥 在他周围,他几次不耐烦地推开他们,但他就像一块磁铁,走到哪里都把他们吸 在周围。这次是白天,广场上阳光明媚,史强和坎特走了过来,让他尽快回到室
内或车里。 “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得阳光了,是吗?”罗辑对史强说。 “不是,他们清理了周边,这里现在比较安全了。但游人很多,他们都认识 你,大群人围过来就不好办了,你也不希望那样吧。’, 罗辑向四周看了看,至少现在还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小群人。他起步朝与秘 书处大楼相连的会议中心走去,很快进去了,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里。他的目标 明确,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经过那个悬空阳台后,他看到了那块色彩斑斓的 彩色玻璃板,从玻璃板前向右,他进入了默思室,闭上门,把跟来的史强、坎特 和警卫们都挡在外面。 罗辑再次看到了那块呈规则长方体的铁矿石,第一个想法是一头撞上去一了 百了,但他接下来做的是躺在石头那平整光滑的表面上。石头很凉,吸走了他心 中的一部分狂躁,他的身体感觉着矿石的坚硬,十分奇怪地,他竟在这种时候想 起了中学物理老师出过的一道思考题:如何用大理石做一张床,使人躺上去感觉 像席梦思一样柔软,***是把大理石表面挖出一个与人的身体背部一模一样形状 的坑,躺到坑里,压强均匀分布,感觉就十分柔软了。罗辑闭上双跟,想象着自 己的体温融化了身下的铁矿石,形成了一个那样的坑...就用这种方式,他使自己 渐渐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双眼,望着朴素的天花板 默思室是第二任联合国秘书长,瑞典人达格,哈马舍尔德提仪设立的,他认 为在决定历史的联合国大会堂外,应该有一处让人沉思的地方。罗辑不知道是否 真的有国家元首或联合国代表在这里沉思过。但 1961 年死于空难的哈马舍尔德 绝不会想到默思室里会有他这样一位面壁者在发呆。 罗辑再一次思考自己所陷入的逻辑陷阱,也再一次确定自己绝对无法从这个 陷阱中自拔。 于是,他把注意力转向自己因此拥有的权力,虽然如萨伊所说,他是四个面 壁者中权力最小的一个,但他能够使用的资源肯定依然是相当惊人的。关键是, 他在使用这些资源时无须对任何人做出解释,事实上,他职责中很重要的部分就 是使自己的行为令人无法理解,而且,更进一步,还要努力使人产生尽可能多的 误解。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古代的专制帝王也许可以为所欲为,但最 终还是要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的。 既然现在我剩下的只有这奇特的权力了,那何不用之? 罗辑对自己说完这句话便坐了起来,只想了很短的时间,便决定了下一步要 做的事。 他从这坚硬的石床上下来,打开门,要求见行星防御理事会主席。 本届 PDC 的轮值主席是一名叫伽尔宁的俄罗斯人,一个身材魁梧的自胡子
老头。PDC 主席的办公室比秘书长的低了一层。当罗辑进去时,他正在打发刚 来的几个人,这些人中有一半是穿军装的。 “啊,您好,罗辑博士,听说您有些小麻烦,我就没有急着与您联系。” “另外三个面壁者在做什么?” “他们都在忙着组建自己的参谋部,我劝您也尽快着手这个工作,在开始阶 段,我会派一批顾问协助您。” “我不需要什么参谋部。” “啊,如果您觉得这样更好的话...如果您需要,随时可以组建。” “我能用一下纸和笔吗?” “当然。” 罗辑看着面前的白纸问:“主席先生,您有过梦想吗?” “哪一方面的?” “比如,您是否幻想过自己住在某个很美的地方?” 伽尔宁苦笑着摇摇头,“我昨天刚从伦教飞来,飞机上一直在办公,到这里 后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又急着来上班。今天的 PDC 例会结束后,我就要连 夜飞到东京去...我这辈子就是奔波的命,每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这种梦 想对我有什么意义?” “可我有自己的梦想之地,有好多个,我选了最美的一个。”罗辑拿起铅笔, 在纸上画了起来,“这儿没有颜色,您需要想象:看,这是几座雪山,很险峻的 那种,像天神之剑,像地球的长牙,在蓝天的背景上,银亮银亮的,十分耀眼...” “嗯嗯...”伽尔宁很认真地看着,“这是个很冷的地方。” “错了!雪山下面的地区不能冷,是亚热带气候,这是关键!在雪山的前方, 有一片广阔的湖泊,水是比天空更深的那种蓝,像您爱人的眼睛...” “我爱人的眼睛是黑色的。” “啊,那湖水就蓝得发黑,这更好。湖的周围,要有大片的森林和草原,注 意,森林和草原都要有,不能只有一样。这就是这个地方了;雪山、湖、森林和 草原,这一切都要处于纯净的原生态,当您看到这个地方时,会幻想地球上从来 没有出现过人类。在这儿,湖边的草地上,建造一个庄园,不需要很大,但现代 化的生活设施应该齐全,房子的样式可以是古典的也可以是现代的,但要和周围 的自然环境协调。还要有必要的配套设施,比如喷泉、游泳池什么的,总之,要 保证这里的主人过上舒适的贵族生活。” “谁会是这里的主人呢?” “我呀。” “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安度余生。” 罗辑等着伽尔宁出言不逊,但后者严肃地点点头:“委员会审核后,我们就 立刻去办。” “您和您的委员会不对我的动机提出质疑吗?” 伽尔宁耸耸肩,“委员会对面壁者可能的质疑主要在以下两个方面:使用的 资源数量超过了设定的范围,或对人类生命造成伤害。除此之外,任何质疑都是 违反面壁计划基本精神的。其实,泰勒、雷迪亚兹和希恩斯很让我失望,看他们 这两天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那些宏伟的战略计划,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在做什 么。但你和他们不同,你的行为让人迷惑。这才像面壁者。” “您真相信世界上有我说的那种地方?” 伽尔宁又像刚才那样眨着一只眼笑笑,同时做了一个“0K”的手势:“地球 很大,应该有这种地方的。而且,说真的,我就见过。” “那真是太好了,请您相信,保证我在那里舒适的贵族生活,是面壁计划的 一部分。” 伽尔宁严肃地点点头。 “哦,还有。如果找到了合适地方,永远不要告诉我它在哪里。” 不不,别说在哪里!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就变得像一张地图那么小了;不知 道在哪儿,感觉世界才广阔呢。 伽尔宁又点点头,这次显得很高兴:“罗辑博士,您除了像我心目中的面壁 者外,还有一个最令人满意的地方:这项行动是四个面壁者中投入最小的,至少 目前是如此。”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投入永远不会多。” “那您将是我所有继任者的恩人,钱的事真是让人头疼...往后具体的执行部 门可能要向您咨询一些细节问题,我想主要是关于房子的。” “对了,关于房子,我真的忘了一个细节,非常重要的。” “您说吧。” 罗辑也学着伽尔宁眨着一只眼笑笑:“要有壁炉。” 父亲的葬礼后,章北海又同吴岳来到了新航母的建造船坞,“唐”号工程这 时已完全停工,船壳上的焊花消失了。在正午的阳光下,巨大的舰体已没有一点 儿生气,给他们的感觉除了沧桑还是沧桑。 “它也死了。”章北海说。 “你父亲是海军高层中最睿智的将领,要是他还在,我也许不会陷得这么 深。”吴岳说。 章北海说:“你的失败主义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至少是你自己的理性,
我不认为有谁能真正让你振作起来。吴岳,我这次不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知道, 在这件事上你不恨我。” “我要感谢你,北海,你让我解脱了。” “你可以回海军去,那里的工作应该很适合你。” 吴岳缓缓地摇摇头,“我已经提交了退役申请。回去干什么,现有的驱逐舰 和护卫舰建造工程都下马了。舰艇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去舰队司令部坐办公室 吗,算了吧。再说,我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只愿意投身于有胜利希望的战 争的军人,不是合格的军人。” “不论是失败或胜利,我们都看不到。” “但你有胜利的信念,北海,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到嫉妒,这个时候有这 种信念,对军人来说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你到底是章将军的儿子。”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我感觉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吴岳指指远处的“唐”号,“像它 一样,还没起航就结束了。”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从船坞方向传来,“唐”号缓缓地移动起来,为了腾空船 坞,它只能提前下水,再由拖轮拖往另一处船坞拆毁。当“唐”号那尖利的舰首 冲开海水时,章北海和吴岳感觉它那庞大的舰体又有了一丝生气。它很快进入海 中,激起的大浪使港口中的其他船只部上下起伏起来,仿佛在向它致意。“唐” 号在海水中漂浮着,缓缓前行,静静地享受着海的拥抱,在短暂而残缺的生涯中, 这艘巨舰至少与海接触了一次。 虚拟的三体世界处于深深的暗夜中,除了稀疏的星光外,一切都沉浸在墨汁 般的黑暗里,甚至连地平线都看不到,荒原和天空在漆黑中融为一体。 “管理员,调出一个恒纪元来。没看到要开会了吗?”有声音喊道。 管理员的声音仿佛来自整个天空:“这我做不到。纪元是按核心模型随机运 行的,没有外部设定界面。” 黑暗中的另一个声音说:“你加快时间进度,找到一段稳定的白昼就行了, 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世界快速闪烁起来,太阳不时在空中穿梭而过,很快,时间进度恢复正常, 一轮稳定的太阳照耀着世界。 “好了,我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管理员说。 阳光照着荒漠上的一群人,他们中有些熟悉的面孔:周文王、牛顿、冯·诺 伊曼、亚里士多德、墨子、孔子、爱因斯坦等等。他们站得很稀疏,都面朝秦始 皇,后者站在一块岩石上,把长剑扛在肩上。 “我不是一个人,”秦始皇说,“这是核心领导层的七人在说话。”
“你不应该在这里谈论新的领导层,那是还没有最后确定的事情。”有人说, 其他人也骚动起来。 “好了,”秦始皇吃力地举了一下长剑说,“领导权的争议先放一放,我们该 做些更紧急的事了!大家都知道,面壁计划已经启动,人类企图用个人的全封闭 战略思维对抗智子的监视,而思维透明的主绝无可能破解这个迷宫。人类凭借这 一计划重新取得了主动,四个面壁者都对主构成了威胁。按照上次网外会议的决 议,我们应该立刻启动破壁计划。” 听到最后那个词,众人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辜始皇接着说:“对于每一个面壁者,我们将指定一个破壁人。与面壁者一 样,破壁人将有权调用组织内的一切资源,但你们最大的资源是智子,它们将面 壁人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你们面前,唯一成为秘密的就是他们的思想。破壁人 的任务,就是在智子的协助下,通过分析每一个面壁者公开和秘密的行为。尽快 破解他们真实的战略意图。下面,领导层将指定破壁人。” 秦始皇把长剑伸出,以册封骑士的方式搭在冯·诺伊曼的肩上,“你,破壁 人一号,弗雷德里克·泰勒的破壁人。” 冯,诺伊曼单腿跪下,把左手放到右肩上行礼:“是,接受使命。” 秦始皇把长剑搭在墨子的肩上,“你,破壁人二号,曼努尔·雷迪亚兹的破 壁人。” 墨子没有跪下,站得更直了,高傲地点点头,“我将是第一个破壁的。” 长剑又搭在亚里士多德的肩上,“你,破壁人三号,比尔·希恩斯的破壁人。” 亚里士多德也没跪下,抖抖长袍,若有所思地说:“是,他的破壁人也只能 是我了。” 秦始皇把长剑扛回肩上,环视众人说:“好了,破壁人已经产生,与面壁者 一样,你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主与你们同在!你们将借助冬眠,与面壁者一起 开始漫长的末日之旅。” “我认为冬眠是不需要的,”亚里士多德说,“在我们正常过完一生之前,就 可完成破壁使命。” 墨子赞同地点点头,“破壁之时,我将亲自面见自己的面壁者,我将好好欣 赏他的精神如何在痛苦和绝望中崩溃,为了这个,值得搭上我的余生。” 其他两位破壁人也都表示在最后的破壁时刻将亲自去见自己的面壁者,冯, 诺伊曼说:“我们将揭露人类在智子面前所能保守的最后一线秘密,这是我们能 为主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我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罗辑的破壁人呢?”有人问。 这话似乎触动了秦始皇心中的什么东西,他把长剑拄在地上沉思着。这时,
空中的太阳突然加快了下落的速度,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长,最后一直伸向天边。 在太阳落下一半后,突然改变运行方向,沿着地平线几次起落,像不时浮出黑色 海面的金光四射的鲸背,使得由空旷荒漠和这一小群人构成的简单世界在光明与 黑暗中时隐时现。 “罗辑的破壁人就是他自己,他需要自己找出他对主的威胁所在。”秦始皇 说。 “我们知道他对主的威胁是什么吗?”有人问。 “不知道,但主知道,伊文斯也知道,伊文斯教会了主隐瞒这个秘密,而他 自己死了,所以我们不可能知道。” “所有的面壁者中,罗辑是不是最大的威胁?”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这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一点是清楚的,”秦始皇仰望着在蓝黑问变幻的天 幕说,“在四个面壁者中。只有他,直接与主对决。” 太空军政治部工作会议。 宣布开会后,常伟思长时间地沉默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的目光穿过 会议桌旁两排政治部军官,看着无限远方,手中的铅笔轻轻地顿着桌面,那哒哒 的轻响仿佛是他思维的脚步。终于,他把自己从深思中拉回来。 “同志们,昨天军委的命令已经公布,由我兼任军种政治部主任。一个星期 前我就接到了任命,但直到现在我们坐在一起,才有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我突然 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太空军中最艰难的一批人,而我,现在是你们中的一员了。 以前,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向大家表示歉意。”说到这里,常伟思推开了面前的 文件。“会议的这一部分不做记录,同志们,我们推心置腹地交流一下,现在。 我们都做一次三体人,让大家看到自己的思想,这对我们以后的工作很重要。” 常伟思的目光在每一位军官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两秒钟,他们沉默着,没有人 说话。常伟思站起来,绕过会议桌,在一排正襟危坐的军官后面踱着步。 “我们的职责,就是使部队对未来的战争建立必胜的信念,那么,我们自己 有这种信念吗?有的请举手,记住,我们是在谈心。” 没有人举手,几乎所有与会者的眼睛都看着桌面。但常伟思注意到,有一个 人的目光坚定地平视着前方,他是章北海。 常伟思接着说:“那么,认为有胜利的可能性呢?注意,我说的可能性不是 百分之零点几的偶然,而是真正有意义的可能性。” 章北海举起一只手,也只有他一人举手。 “首先谢谢同志们的坦诚。”常伟思说,接着转向章北海,“很好,章北海同 志,谈谈你是如何建立这种信心的。” 章北海站起来,常伟思示意他坐下:“这不是正式会议,我们只是谈谈心。”
章北海仍然立正站着:“首长,您的问题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毕竟,信念 的建立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我在这里首先想指出的是目前部队中的错误思 潮。大家知道,在三体危机之前,我们一直主张用科学和理性的眼光审视未来战 争。这种思维方式以其强大的惯性延续到现在,特别是目前的太空军,有大批学 者和科学家加入,更加剧了这种思潮。如果用这种思维方式去思考四个世纪后的 星际战争,我们永远无法建立起胜利的信念。” “章北海同志的话很奇怪,”一名上校说,“坚定的信念难道不是建立在科学 和理性之上的吗?不以客观事实为基础建立的信念是不可能牢固的。” “那我们首先要重新审视科学和理性,要明白,这只是我们的科学和理性。 三体文明的发展高度告诉我们,我们的科学只是海边拾贝的孩子,真理的大海可 能还没有见到。所以,我们在自己的科学和理性指导下看到的事实未必是真正的 客观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学会有选择地忽略它,我们应该看到事物在发 展变化中,不能用技木决定论和机械唯物论把未来一步看死。” “很好。”常伟思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胜利的信念是必须建立的,这种信念,是军队责任和尊严的基础!我军曾 经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面对强敌,以对祖国和人民的责任感建立了对胜利坚定 的信念;我相信,在今天,对全人类和地球文明的责任感也能支撑起这样的信念。” “但具体到部队的思想工作,我们又如何去做呢?”一名军官说,“太空军 的成分很复杂,这也决定了部队思想的复杂,以后我们的工作会很难的。” “我认为,目前至少应该从部队的精神状态做起。”章北海说,“从大处说, 上星期我到刚归属奉军种的空军和海军航空兵部队调研,发现这些部队的日常训 练已经十分松弛了;从小处说,部队的军容军纪也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昨天是 统一换夏装的日子,可在总部机关居然有很多人还穿着冬季军装。这种精神状态 必须尽快改变。看看现在,太空军正在变成一个科学院。当然,不可否认它目前 正在承担一个军事科学院的使命,但我们应该首先意识到自己是军队,而且是处 于战争状态的军队!” 谈话又进行了一些时间,常伟思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谢谢大家,希望以后 我们能够一直这样坦诚交流。下面,我们进入正式的会议内容。”常伟思说着, 一抬头,又遇上了章北海的目光,沉稳中透着坚毅,令他感到一丝宽慰。 章北海,我知道你是有信念的,你有那样的父亲,不可能没有信念,但事情 肯定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不知道你的信念是如何建立的,甚至不知道这种信 念中还包含着什么更多的内容,就像你父亲,我敬佩他,但得承认,到最后也没 有看透他。 常伟思翻开了面前的文件,“日前,太空战争理论的研究全面展开,但很快
遇到了问题:星际战争研究无疑是要以技术发展水平为基准的,但现在,各项基 础研究都刚刚开始,技术突破还遥遥无期。这使得我们的研究失去了依托。为了 适应这种情况,总部修改了研究规划,把原来单一的太空战争理论研究分成独立 的三部分,以适应未来人类世界可能达到的各种技术层次,它们分别是:低技术 战略、中技术战略和高技术战略。 “目前,对三个技术层次的界定工作正在进行,将在各主要学科内确定大量 的指标参数,但其核心的参数是万吨级宇宙飞船的速度和航行范围。 “低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50 倍左右,即 800 公里/ 秒左右,飞船不具备生态循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飞船的作战半径将限制在太 阳系内部,即海王星轨道以内,距太阳30 个天文单位的空间范围里。 “中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300 倍左右,即4800 公里/ 秒,飞船具有部分生态循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飞船的作战半径将扩展至柯伊 伯带(1)以外,距太阳lO00 个天文单位以内的空间。 “高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1000 倍左右,即 16000 公 里/秒,也就是光速的百分之五;飞船具有完全生态循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 飞船的作战航行范围将扩展至奥尔特星云(2),初步具备恒星际航行能力。 ①太阳系边缘含有许多小冰晶的盘状区域,距太阳 30-100 天文单位。②包 围太阳系的球体云团,布满大量不活跃的彗星。 “失败主义是对太空武装力量的最大威胁,所以太空军的政治思想工作者肩 负着极其重大的使命,军种政治部要全面参与太空军事理论的研究,在基础理论 领域清除失败主义的污染,保证正确的研究方向。 “今天到会的同志,都将成为太空战争理论课题组的成员。三个理论分支的 研究虽然有重合的部分,但研究机构是相互独立的,这三个机构名称暂定为低技 术战略研究室,中技术战略研究室和高技术战略研究室,今天这次会议,就是想 听听各位自己的选择意向,作为军种政治部下一步工作岗位安排的参考。下面大 家都谈谈自己的选择吧。” 与会的三十二名政治部军官中,有二十四人选择低技术战略研究室,七人选 择中技术战略研究室,选择高技术战略研究室的只有章北海一人。 “看来,北海同志是立志成为一名科幻爱好者了。”有人说,引出一些笑声。 “我选择的是胜利的唯一希望,只有达到这一技术层次,人类才有可能建立 有效的地球和太阳系防御系统。”章北海说。 “现在连可控核聚变都没有掌握,把万吨战舰推进到光速的百分之五?让这 些庞然大物比现在人类那些卡车大小的飞船还要快上一千倍?这连科幻都不是, 是奇幻吧。”
“不是还有四个世纪吗?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可是物理学基础理论已经不可能再发展了。” “现有理论的应用潜力可能连百分之一都还没有挖掘出来。”章北海说,“我 感觉,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科技界的研究战略,他们在低端技术上耗费大量资源和 时间。以宇宙发动机为例,裂变发动机根本就没有必要搞,可现在,不但投入巨 大的开发力量,甚至还在投入同样的力量去研究新一代的化学发动机!应该直接 集中资源研究聚变发动机,而且应该越过工质型的,直接开发无工质聚变发动机 也很有限。”(1)。在其他研究领域,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比如全封闭生态圈。 是恒星际远航飞船所必需的技术,而且对物理学基础理论依桢较少,可现在的研 究规模 ①工质型核聚变发动机与化学火箭类似,是核聚变的能量推动有质量的工 质,产生反推力推进飞船;无工质型核聚变发动机则是用核聚变辐射能量直接 推进飞船。前者需要飞船携带推进工质,当远程航行长时间加速或减速时,工 质的需要量将非常巨大,因而工质型发动机不可能进行星际远航。 常伟思说:“章北海同志至少提出了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目前军方和科技 界都在忙于全面启动自己的工作,相互之间沟通不够。好在双方都意识到了这种 状况,正在组织一个军方和科技界的联席会议,同时军方和科学院已成立专门机 构,加强双方的交流,使太空战略研究和科技研究形成充分的互动关系。下一步, 我们将向各研究领域派出大量军代表,同时,也将有大批科学家介入太空战争理 论研究。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消极等待技术突破,而应该尽快形成自己的战略 思想体系,对各领域的研究产生推动。这里,还要谈谈另一层关系:太空军和面 壁者之间的关系。” “面壁者?”有人很吃惊地问,“他们要干涉太空军的工作吗?” “目前还没有这个迹象,只有泰勒提出要到我军进行考察。但我们也应该清 楚,他们在这方面是有一定权力的,如果干涉真的出现,可能对我们的工作产生 意想不到的影响。应该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在这种情况真的出现时,应保持面 壁计划和主流防御之间的某种平衡。” 散会后,常伟思一人坐在空荡的会议室中,他点上一支烟,烟雾飘进一束由 窗户透人的阳光中,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不管怎么样,一切总算开始了。他对自己说。 罗辑第一次体会到了梦想成真的感觉。他本以为伽尔宁的承诺是吹牛,当然 能找到一个原生态的很美的地方,但与他的想象中的所在肯定有很大差别。可是 当他走下直升机时,感觉就是走进了自己的梦想:远方的雪山、面前的湖泊、湖 边的草原和森林,连位置都和他给伽尔宁画出来的一样。特别是这里的纯净,是
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一切像是刚从童话中搬出来一样,清新的空气有淡淡的甜味。 连太阳都似乎小心翼翼,把它光芒中最柔和最美丽的一部分撒向这里。最不可思 议的是,湖边真的有一座以一幢别墅为中心的小庄园。据同行的坎特说,这幢建 筑建于十九世纪中叶,但看上去更古老些,岁月留下的沧桑已使它与周围的环境 融为一体。 “不要吃惊,人有时候会梦到真实存在的地方。”坎特说。 “这里有居民吗?”罗辑问。 “方圆五公里内没有,再向外有一些小村落。” 罗辑猜想,这个地方可能在北欧,但他没有问。 坎特领着罗辑走进别墅,宽大的欧式风格的客厅里,罗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 壁炉,旁边整齐地摆放着生火的果木,散发出一股清香。 “别墅的原主人向你问好,他很荣幸能有一位面壁者住在这里。”坎特说, 接着他告诉罗辑,除了他要求的那些设施外,庄园里还有更多的东西:一个有十 匹马的马厩,因为到雪山方向散步,骑马最好;还有一个网球场和一个高尔夫球 场,一个酒窖,湖上有一艘机动游艇和几只小帆船。外表古老的别墅内部很现代 化,每个房间都有电脑,宽带网络和卫星电视等一应俱全,还有一间数字电影放 映室。除此之外,罗辑来时还注意到那个直升机停机坪显然不是临时建的。 “这人很有钱吧?” “岂止有钱,他不愿透露身份,否则我说出他的名字你可能知道。” 他已经把这块土地赠送给联合国,比洛克菲勒送的那一块大多了。所以现在 要明确,这块土地和其上的不动产都属于联合国,你只有居住权。但你也得到了 不少:主人临走时说,他自己的物品已经都拿走了,这别墅里剩下的东西都送给 你了,别的不说,这几幅画大概就很值钱。” 坎特带着罗辑察看别墅的各个房间,罗辑看到这里的原主人有不俗的品位, 每个房间的布置都给人一种高雅的宁静感。书房里的书相当部分是拉丁文的旧 版。房间里的那些画,大多是现代派风格的,但与这古典气息很浓的房间并无不 协调之感。罗辑特别注意到这里一幅风景画都没有,这是很成熟的审美情调:这 幢房子就坐落在绝美的伊甸园中,风景画挂在这里就像往大海中加一桶水那样多 余。 回到客厅后。罗辑坐到壁炉前那张十分舒适的摇椅上,一伸手从旁边的小桌 上摸到了一样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个烟斗,有着欧式烟斗很少见的又长又细的 斗柄,是有闲阶级使用的室内型。他看着墙上一处处的白色方框,想象着那些刚 刚摘走的都是些什么。 这时,坎特领进来几个人并对罗辑做了介绍,他们是管家、厨师、司机、马
夫、游艇驾驶员等等,都是曾为以前的主人服务的。这些人走后,坎特又介绍了 一位负责这里安全的穿便装的中校军官,他走后,罗辑问坎特史强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移交了你的安全保卫工作,现在可能回国了吧。” “让他来代替刚才那个中校,我觉得他更胜任。”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他不懂英语,工作不方便。” “那就把这里的警卫人员都换成中国人。” 坎特答应去联系一下,转身出去了。 罗辑也走出了房间,穿过修饰得十分精致的草坪,走上一座通向湖中的栈桥, 在栈桥的近头,他扶着栏杆,看着如镜的潮面上雪山的倒影,周围是清甜的空气 和明媚的阳光。罗辑对自己说:与现在的生活相比,四百多年后的世界算什么? 去他妈的面壁计划。 “怎么能让这个杂种进入这里?”终端前的一名研究人员低声说。 “面壁者当然可以进来。”旁边另一位低声回答。 “平淡无奇是吗,大概让您失望了吧,总统先生?”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 室主任艾伦博士领着雷迪亚兹走过一排排电脑终端时说。 “我已经不是总统了。”雷迪亚兹正色说道,同时四下张望。 “这里就是核武器模拟中心之一,这样的中心洛斯阿拉莫斯有四个,劳仑斯 利弗莫尔有三个。” 雷迪亚兹看到两个稍微不那么平淡无奇的东西,那玩意儿看上去很新,有一 个很大的显示屏,控制台上还有许多精致的手柄,他凑过去细看,艾伦轻轻把他 拉了回来:“那是游戏机,这里的终端和电脑都不能玩游戏,所以放了两个让大 家休息时放松。” 雷迪亚兹又看到另外两个不太平淡无奇的东西,结构造明且很复杂,里面有 液体在动荡,他又过去看,这次艾伦笑着摇摇头,没有制止他,“那个是加湿器, 新墨西哥州的气候很干燥;那个,只是自动咖啡机而已...麦克,给雷迪亚兹先生 倒一杯咖啡。不,不要从这里面倒,去我办公室里倒上等咖啡豆煮的。” 雷迪亚兹只好看墙上那些放得很大的黑自照片了,他认出上面一个戴礼帽叼 烟斗的瘦子是奥本海默,但艾伦还是指给他看那些平淡无奇的终端机。 “这些显示器太旧了。”雷迪亚兹说。 “但它们后面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计算机,每秒可以进行五百万亿次浮点运 算。” 这时,一名工程师来到艾伦面前:“博士,AD44530G 模型这次走通了。” “很好。” 工程师的声音压低了些:“输出模块我们暂停了。”说着看了一眼雷迪亚兹。
“运行。”艾伦说着,转向雷迪亚兹,“您看,我们对面壁者没有什么隐瞒的。” 这时,雷迪亚兹听到了一阵嘶嘶啦啦的声音,他看到终端前的人们手中都在 撕纸,以为这些人是在销毁文件,嘟嚷道:“你们没有碎纸机吗?”但他随后看 到,有人撕的是空白打印纸。不知是谁喊了一声:“Over”所有人都在一阵欢呼 声中把撕碎的纸片抛向空中,使得本来就杂乱的地板更像垃圾堆了。 “这是模拟中心的一个传统。当年第一颗核弹爆炸时,费米博士曾将一把碎 纸片撒向空中,依据它们在冲击波中飘行的距离准确地计算出了核弹的当量。现 在当每个模型计算通过时,我们也这么做一次。” 雷迪亚兹拂着头上和肩上的纸片说:“你们每天都在进行核试验,这事儿对 你们来说就像玩电子游戏那么方便,但我们就不行了,我们没有超级计算机,只 能试真的...干同样的事,惹人讨厌的总是穷人。” “雷迪亚兹先生,这里的人对政治都没有兴趣。” 雷迪亚兹依次凑近几台终端细看,上面只有滚动的数据和变幻的曲线,好不 容易看到图形和图像,也是抽象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当雷迪亚兹又凑近一台 终端时,坐在前面的郝名物理学家抬起头说:“总统先生,您想看到蘑菇云吗, 没有的。” “我不是总统。”雷迪亚兹在接过麦克递来的咖啡时重申道。 艾伦说:“那么,还是谈谈我们能为您做什么吧。” “设计核弹。” “当然,虽然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是多学科研究机构,但我猜到您来这儿不 会有别的目的。能谈具体些吗?什么类型?多大当量?” “PDC 会很快把完整的技术要求递交给你们的。我只谈最关键的:大当量, 最大的当量,能做到多大就做多大。我们给出的最低底限是两亿吨级。” 艾伦盯着雷迪亚兹看了好一阵儿,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这需要时间。” “你们不是有数学模型吗?” “当然,这里从五百吨级的核炮弹到两千万吨级的巨型核弹、从中子弹到电 磁脉冲弹,都有数学模型,但您要求的爆炸当量太大了,是目前世界上最大当量 热核炸弹的十倍以上。这个东西聚变反应的触发和进行过程与普通核弹完全不 同,可能需要一种全新的结构,我们没有相应的模型。” 他们又谈了一些此项研究的总体规划,临别时,艾伦说:“雷迪亚兹先生, 我知道,您在 PDC 的参谋部中有最优秀的物理学家,关于核弹在太空战争中的 作用,他们应该告诉了您一些事情。” “你可以重复。” “好的,在太空战争中,核弹可能是一种效率较低的武器,在真空环境中核
爆炸不产生冲击渡,产生的光压徽不足道,因而无法造成在大气层中爆炸时所产 生的力学打击;它的全部能量以辐射和电磁脉冲形式释放,而即使对人类而言, 宇宙飞船防辐射和电磁屏蔽技术也是很成熟的。” “如果直接命中目标呢,”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时,热量将起决定作用,很有可能把目标烧熔甚 至汽化。但一颗几亿吨级的核弹,很可能有一幢楼房那么大,直接命中恐怕不容 易...其实,从力学打击而言,核弹不如动能武器;在辐射强度上不如粒子束武器, 而在热能破坏上更不如伽马射线激光。” “但你说的这几种武器都还无法投入实战。核弹毕竟是人类目前最强有力和 最成熟的武器,至于你所说的它在太空中的打击效能问题,可以想出改进的办法, 比如加入某种介质形成冲击波,就像在手雷中放***一样。” “这倒是一个很有趣的设想,您不愧是理工科出身的领导人。” “而且,我就是学核能专业的,所以我喜欢核弹,对它的感觉最好。” “呵呵,不过我忘了,同一名面壁者这样讨论问题是很可笑的。” 两人大笑起来,但雷迪亚兹很快止住笑,很认真地说:“艾伦博上,你同其 他人一样,把面壁者的战略神秘化了。人类目前所拥有的能够投入实战的武器中, 最有威力的就是氢弹和宏原子核聚变。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两者之一上,不是很自 然的吗?我认为自己的思维方式是正确的。” “那您为什么不考虑宏原子核聚变呢?” “你还不知道吗?你们的前国务卿抢先一步在搞了,他已经去了中国。” 这时两人停住脚步,他们正走在一条幽静的林问小路上,艾伦说:“费米和 奥本海默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次:广岛和长崎之后,第一代核武器研制者们大都 在忧郁中度过了后半生,如果他们的在天之灵知道人类的核武器现在的使命,会 很欣慰的。” “武器,不管多可怕,总是好东西...我现在想说的是,下次来不希望看到你 们扔废纸片了,我们要给智子一个整洁的印象。” 因为天气原因,“五月花”号航天飞机不得不改降备用机场,弗里德里克. 泰勒也因此匆忙地乘直升机从肯尼迪航天中心赶到爱德华兹空军基地。他站在跑 道尽头,看着抛掉减速伞的“五月花”号缓缓停下。泰勒感到一股热浪从那边扑 来,在他眼中,航天飞机那被防热瓦覆盖的机体有一种原始的笨拙感,像工业革 命时代的产物。想到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这种低效率高消耗的东西仍然是 人类进入太空的主要运载工具,他不禁叹息着摇摇头。 机舱门打开后,首先走出来的是五名机组成员和两名从国际空间站接回来的 学者,接着有两个带着担架的人进入机舱,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来,也许是为了在
担架上方便,这人在机舱内就脱了航天服。 担架走下舷梯后,飞行指令长走过去,对担架上的人说:“丁仪博士,站着 走下航天飞机是一名太空旅行者起码的尊严。” 丁仪在担架上说:“全人类都没有尊严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的发现,上 校,今天晚上你***的场面都会被智子津津有味地观察记录。” “博士,我真的不希望再和您同机飞行了。”指令长把两个小东西扔到担架 上,丁仪拿起来,发现是他的烟斗,但已被折成两截。 “你们得赔偿我!这是登喜路纪念版,你知道值多少钱吗?”丁仪从担架上 支起身气急败坏地大喊,但一阵眩晕和恶心又使他躺下了。 “NASA 不罚您的款就是好的了。”指令长头也不回地说,快步追赶前面的 同事去了。 泰勒快步跑到担架旁,和丁仪打招呼。 “啊,面壁者,您好!”丁仪伸出一只瘦长的手臂同泰勒握手,但他那只手 旋即抽回来,同另一只一起紧紧地抓住担架,“我说你们,抬稳些!”他对抬担架 的人喊。 “先生,我们一直抬得很稳。” “我怎么感觉向后仰啊?” 抬担架的人解释说:“您的耳蜗神经系统已经适应了零重力,现在正在重新 适应正常重力。” 泰勒笑着说:“不过您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您在撒谎!”丁仪说。 “呵,当然,您的脸色是稍微苍白了一些,不过我想很正常。我们毕竟是大 地上的动物...我想同您谈一下。” “他们说还要体检什么的。” “很抱歉,就一分钟,很紧急的事。” “哦,天啊,又向后翻了...我想还是自己走舒服些。”丁仪说着,挥手让担 架停住,他翻身下来,刚一着地就咚地跌坐下了。 泰勒把丁仪从地上拉起来,把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像扶一个醉汉似 的朝不远处的航天勤务车走去,他说:“希望您能参加我的计划 您身上是什么 味啊?” “上面的空气像地牢,循环过滤器的末端网上甚至有厕所里的东西 ...您说 的计划是什么?” “我想建立一支独立的太空力量,以宏原子核聚变为武器。” 丁仪从泰勒的肩膀上看看他,当雷迪亚兹说要制造两亿吨级以上的核弹时,
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主任露出的就是这种眼光。“我说,你们还是不要浪费 纳税人的钱吧。” “说到浪费资源,到目前为止没有谁比你们这些物理学家做得更好:你们鼓 动建造四个超级加速器,建了一半又都停下来放弃了,但已经投入了几百亿美 元。”泰勒说。 “建新加速器不是我的提议,我一直认为用多建加速器的方法与智子赛跑愚 不可及,所以我去了太空。” “我也打算去太空,在那里收集宏原子核更容易一些。”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车门前,丁仪无力地靠着车门对泰勒说:“您的参谋部 里应该有物理学家的。” “是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就有三名,他们对我说:如果说我们收集自然状态 下低维展开的原于核——也就是宏原子核——是原始人造出了弓箭的话,那三体 人对微观粒子的低维展开就是掌握了导弹。三体文明对宏原子的理解不知比人类 高了多少层次,在他们面前使用这种武器——那些学者用了一句我不太懂的中国 成语——叫班门弄斧。” “你不相信他们的话?” “当然,从一般意义上说他们是对的,但宏原子核聚变是人类目前所掌握的 最具威力的武器,我在战略上考虑它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个委内瑞拉总统在电视上也这么说,他好像要搞微原子核聚变吧。” 这时有人催丁仪上车,泰勒粗暴地制止了那人,拉着丁仪说:“弓箭也不至 于就绝对不能战胜导弹——如果前者加上人类的计谋的话,三体人在计谋方面与 人类的差异,与我们和它们在科学技术上的差异一样大,人类用计谋把导弹操作 员都从导弹旁边骗开,再用弓箭把它们干掉,这不就行了。” “那祝您成功吧,我是没有兴趣参与的。” “宏原子核的收集已经是一项成熟的技术,没有您我们也能干,但在这人类 文明的危难时刻,您这样一位科学家居然抽手旁观。” “我在干更有意义的事情。我们这次在空间站开展的项目,就是对宇宙射线 中的高能粒子进行研究,换句话说,用宇宙代替高能加速器。这种事情以前一直 在做,但由于宇宙中高能粒子分布的不确定性,特别是物理学前沿所需要的超高 能粒子很难捕捉到,因而不能代替加速器研究。对宇宙高能粒子的检测方式与在 加速器终端的很相似,但每个检测点的成本很低,可以在太空中建立大量的检测 点。这次投入了原计划用于建造地面加速器的资金,设置了上百个检测点,我们 这次实验进行了一年,本来也没希望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想查明是否还 有更多的智子到达太阳系。”
“结果呢?”泰勒紧张地问。 “检测到的所有高能撞击事件,包括在上世纪就有确定结果的那些撞击类 型,结果都呈现出完全的混乱。” “也就是说,智子现在已经能够同时干扰上百台加速器。” “也许我们再建立上万个检测点,它们也都能干扰,所以,现在太阳系中的 智子数量远不止两个了。” “哦——”泰勒抬头仰望长空,一时说不出话来。说什么呢?说什么它们都 在听着,它们正源源不断地到来,微观的眼睛无处不在,现在肯定就飘浮在周围, 他的话在说给丁仪时也是在对四光年外的三体人说,一时间,他真想直接对三体 人说话了。 “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面壁计划的必要性。”丁仪说。 勤务车开走后,泰勒一人在跑道边上站了很久,看着“五月花”号被拖向机 库。其实他什么都役看到,只是想着另一个以前忽略了的危险:现在要找的不是 物理学家,而是医生或是心理学家,还有那些研究睡眠的专家。 总之,找那些能让自己不说梦话的人。 山杉惠子在深夜醒来,发现身边空着,而且那里的床单已经是凉的。她起身 披衣走出房门,和往常一样,一眼就在院子里的竹林中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他们 在英国和日本各有一套房子,但希恩斯还是喜欢日本的家,他说东方的月光能让 他的心宁静下来。今夜没有月光,竹林和希恩斯的身影都失去了立体感,像一张 挂在星光下的黑色剪纸画。 希恩斯听到了山杉惠子的脚步声,但没有回头。很奇怪,惠子在英国和日本 穿的鞋都是一样的,她在家乡也从不穿木屐,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听出她的脚 步声,在英国就不行。 “亲爱的,你已经失眠好几天了。”山杉惠子说。尽管她的声音很轻,竹林 中的夏虫还是停止了鸣叫,如水的宁静笼罩着一切,她听到了丈夫的一声叹息。 “惠子,我做不到,我想不出来,我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没人能够想出来,我觉得能够最终取得胜利的计划根本就不存在。”山杉 惠子说,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但仍与希恩斯隔着几根青竹,这片竹林是他们思考 的地方,以前研究中的大部分灵感都是在这里出现的,他们一般不会把亲昵的举 动带到这个圣地来,在这个似乎弥漫着东方哲思气息的地方他俩总是相敬如宾, “比尔,你应该放松自己,尽可能做到最好就行了。” 希恩斯转过身来,但在竹林的黑暗中,他的面孔仍看不清,“怎么可能,我 每迈出一小步,都要消耗巨大的资源。” “那为什么不这样呢,”惠子的回答接得很快,显然她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选择这样一个方向,即使最后不成功,在执行过程中也是做了有益的事。” “惠子,这正是刚才我所想的,我决定要做的是:既然自己想不出那个计划, 就帮助别人想出来。” “你说的别人是谁?其他的面壁者吗?” “不是,他们并不比我强到哪里去,我指的是后代。惠子,你有没有想过这 样一个事实:生物的自然进化要产生明显的效果需要至少两万年左右的时间,而 人类文明只有五千年历史,现代技术文明只有二百年历史,所以,现在研究现代 科学的,只是原始人的大脑。” “你想借助技术加快人脑的进化?” “你知道,我们一直在做脑科学研究,现在应该投入更大的力量做下去,把 这种研究扩大到建设地球防御系统那样的规模,努力一至两个世纪,也许能够最 终提升人类的智力,使得后世的人类科学能够突破智子的禁锢。” “对我们这个专业来说,智力一词有些空泛,你具体是指...” “我说的智力是广义的,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逻辑推理能力外,还包括学习的 能力、想象力和刨新能力,包括人在一生中在积累常识和经验的同时仍保持思想 括力的能力,还包括加强思维的体力,也就是使大脑不知疲倦地长时间连续思考 ——这里甚至可以考虑取消睡眠的可能性...” “怎样做,你有大概的设想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也许可以把大脑与计算机直接联接。使后者的计算能 力成为人类的智力放大器;也许能够实现人类大脑间的直接互联,把多人的思维 融为一体;还有记忆遗传等等。但不管最后提升智力的途径有哪些,我们现在首 先要做的是从根本上了解人类大脑思维的机制。” “这正是我们的事业。” “我们要继续这项事业了,与以前一样,不同的是现在能够调动巨量的资源 来干这事!” “亲爱的,我真的很高兴,我太高兴了!只是,作为面壁者,你这个计划, 太...” “太间接了,是吧?但惠子,你想想,人类文明的一切最终要归结到人本身, 我们从提升人的自身做起,这不正是一个真正有远见的计划吗?再说,除了这样, 我还能做什么呢?” “比尔,这真的太好了!” “让我们设想一下,把脑科学和思维研究作为一个世界工程来做,有我们以 前无法想象的巨大投入,多长时间能取得成功呢?” “一个世纪应该差不多吧。”
“就让我们更悲观些,算两个世纪,这样的话,高智力的人类还有两个世纪 的时间。如果用一个世纪发展基础科学,再用一个世纪来实现理论向技术的转 化...” “即使失败了,我们也是做了迟早要做的事情。” “惠子,随我一起去末日吧。”希恩斯喃喃地说。 “好的,比尔,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中的夏虫似乎适应了他们的存在,又恢复了悠扬的呜叫。这时一阵轻风吹 过竹林,使得夜空中的星星在竹叶间飞快闪动,让人觉得夏虫的合唱仿佛是那些 星星发出的。 行星防御理事会第一次面壁者听证会已经进行了三天。泰勒、雷迪亚兹和希 恩斯三位面壁者分别在会议上陈述了自己的第一阶段计划,PDC 常任理事国代 表对这些计划进行了初步的讨论。 在原安理会会议厅的大圆桌旁坐着各常任理事围的代表,而三位面壁者则坐 在中问的长方形桌子旁,他们是泰勒、雷迪亚兹和希恩斯。 “罗辑今天还没来吗?”美国代表很不满地问。 “他不会来了。”PDC 轮值主席伽尔宁说,“他声明,隐居和不参加PDC 听 证会,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 听到这话,与会者们窃窃私语起来,有的面露愠色,有的露出含义不明的笑 容。 “这人就是个懒惰的废物!”雷迪亚兹说。 “那你算什么东西?”泰勒仰起头问。 希恩斯说:“我倒是想在此表达对罗辑博士的敬意,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 己的能力,所以不想无谓地浪费资源。”他说着,温文尔雅地转向雷迪亚兹,“我 认为雷迪亚兹先生应该从他那里学到些东西。” 谁都能看出来,泰勒和希恩斯并不是为罗辑辩护,只是与后者相比,他们对 雷迪哑兹存有更深的敌意。 伽尔宁用木槌敲了一下桌面:“首先,面壁者雷迪亚兹的话是不适宜的,提 请您注意对其他面壁者的尊重;同时,也请面壁者希恩斯和泰勒注意,你们的言 辞在会议上也是不适宜的。” 希恩斯说:“主席先生,面壁者雷迪亚兹在他的计划中所表现出来的,只有 一介武夫的粗鲁。继伊朗和北朝鲜后,他的国家也因发展核武器受到联合国制裁, 这使他对核弹有一种变态的情感;泰勒先生的宏聚变计划与雷迪亚兹的巨型氢弹 计划没有本质区别,同样令人失望。这两个直白的计划,一开始就将明确的战略 指向暴露出来,完全没有体现出面壁者战略计谋的优势。”
泰勒反击道:“希恩斯先生,您的计划倒更像一个天真的梦想。” 听证会结束后,面壁者们来到了默思室,这是联合国总部里他们最喜欢的地 方,现在想想,这个为静思而设的小房间真像是专门留给面壁者的。聚在这里, 他们都静静地待着,感觉着彼此那末日之战前永远不能相互交流的思绪。那块铁 矿石也静静地躺在他们中间,仿佛吸收和汇集着他们的思想,也像在默默地见证 着什么。 希恩斯低声地问:“你们听说过破壁人的事吗?” 泰勒点点头,“在他们的公开网站上刚公布,CIA 也证实了这事。” 面壁者们又陷入沉默中,他们想象着自己的破壁人的形象,以后,这形象将 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噩梦中,而当某个破壁人真实出现的那一天,很可能就是那 个面壁者的末日。 当史晓明看到父亲进来时,胆怯地向墙角挪了挪,但史强只是默默地坐在他 身边。 “你甭怕,这次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我已经没那个力气了。”他说着,拿出 一包烟,抽出两支,把其中的一支递给儿子,史晓明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他 们父子点上烟,默默地抽了好一会儿,史强才说:“我有任务,最近又要出国了。” “那你的病呢?”史晓明从烟雾中抬起头,担心地看着父亲。 “先说你的事吧。” 史晓明露出哀求的目光:“爸,这事儿要判很重的...” “你犯的要是别的事儿,我可以为你跑跑,但这事儿不行。明子啊,你我都 是成年人,我们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吧。” 史晓明绝望地低下头,只是抽烟。 史强说:“你的罪也有我的一半,从小到大,我没怎么操心过你。每天很晚 才回家,累得喝了酒就睡,你的家长会我一次都没去过,也没和你好好谈过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们自己做的自己承担吧。” 史晓明含泪把烟头在床沿上反复碾着,像在掐灭自己的后半生。 “里面是个犯罪培训班,进去以后也别谈什么改造了,别同流合污就行,也 得学着保护自己。”史强把一个塑料袋放在床上,里面装着两条云烟,“还需要什 么东西你妈会送来的。” 史强走到门口,又转身对儿子说:“明子,咱爷俩可能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那时你可能比我老了,到时候你会明白我现在的心的。” 史晓明从门上的小窗中看着父亲走出看守所。他的背影看上去已经很老了。 现在,在这个一切都紧张起来的时代,罗辑却成了世界上最悠闲的人。他沿 湖边漫步,在湖中泛舟,把采到的蘑菇和钓到的鱼让厨师做成美味;他随意翻阅
着书房中丰富的藏书,看累了就出去和警卫打高尔夫球;骑马沿草原和林间的小 路向雪山方向去,但从来没有走到它的脚下。经常,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 湖中雪山的倒影,什么都不想或什么都想,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这几天,罗辑总是一人独处,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坎特在庄园里也有自己 的一间小办公室,但很少来打扰他。罗辑只与负责安全的军官有过一次对话,要 求在自己敬步时那些警卫的士兵不要远远跟着,如果非跟不可也尽量不要让自己 看见。 罗辑感觉自己就像是湖中的那艘落下帆的小船,静静地漂浮着,不知泊在哪 里,也不关心将要漂向何方。有时想起以前的生活,他惊奇地发现,这短短的几 天竟使得自己的前半生恍若隔世,而他也很满足这种状态。 罗辑对庄园里的酒窖很感兴趣,他知道窖中整齐地平放在格架上的那些落满 灰尘的瓶子中,装的都是上品。他在客厅里喝,在书房中喝,有时还在小船上喝, 但从不过量,只是使自己处于半醉半醒的最佳状态,这时他就拿着前主人留下的 那个长柄烟斗吞云吐雾。 尽管下过一场雨,客厅里有些阴冷,罗辑却一直没有让人点着壁炉,他说还 不到时候。 他在这里从不上网,但有时看看电视,对时事新闻一概跳过。只看与时局甚 至与时代无关的节目,虽然现在电视上这样的内容越来越少了,但作为黄金时代 的余渡,还是能找得到。 一天深夜,一瓶从标签上看是三十五年前的干邑又使他***,他手拿遥 控器在高清电视上跳过了几则新闻,但很快被一则英语新闻吸引住了。那是有关 打捞一艘十七世纪中叶的沉船的,那艘三桅帆船由鹿特丹驶向印度的法里达巴 德,在霍恩角沉没。在潜水员从沉船中捞出的物品里,有一桶密封很好的葡萄酒, 据专家推测,那酒现在还可以喝,而且经过三百多年的海底贮藏,口感可能是无 与伦比的。罗辑把这个节目的大部分都录下来,然后叫来了坎特。 “我要这桶酒,去把它拍下来。”他对坎特说。 坎特立刻去联系,两小时后他来告诉罗辑,说那桶酒的预计价格高得惊人, 起拍价就可能在三十万欧元左右。 “这点钱对于面壁计划算不了什么,去买吧,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样,继“对面壁者的笑”之后,面壁计划又创造了一句成语。凡是明知荒 唐又不得不干的事,就被称做“面壁计划的一部分”。简称“计划的一部分。” 两天后,那桶酒摆到了别墅的客厅,古旧的桶面上嵌着许多贝壳。罗辑拿出 一个从酒窖中弄来的木酒桶专用的带螺旋钻头的金属龙头,小心翼翼地把它钻进 桶壁,倒出了第一杯酒,酒液呈诱人的碧绿色。他嗅了嗅后,把酒杯凑到嘴边。
“博士,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坎特不动声色地问。 “不错,是计划的一部分。”罗辑说完,接着要喝酒,但看了看在场的人, “你们都出去。” 坎特他们站着没动。 “让你们出去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请!”罗辑瞪着他们说,坎特轻轻摇摇头, 领着其他人走了。 罗辑喝了第一口,极力说服自己尝到了天籁般的滋味,但终于还是没有勇气 再喝第二口。 但就这一小口酒也没有放过他,当天夜里他就上吐下泻,直到把和那酒一样 颜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最后身上软得起不来床。后来医生和专家打开酒桶的上 盖才知道,桶的内壁有一块很大的黄铜标签,那时确实习惯把标签做在桶里面, 漫长的岁月中,本来应该相安无事的铜和酒却起了反应,不知产生了什么东西溶 解到了酒里...当酒桶搬走时,罗辑看到了坎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罗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吊瓶中的药液滴滴流下,无比强烈的孤独感 攫住了他,他知道,这几天的悠闲不过是向着孤独的深渊下坠中的失重,现在他 落到底了。 但罗辑早预料到了这一时刻,他对这一切都有所准备,只等一个人来,计划 的下一步就可以开始了。他在等大史。 泰勒打伞站在鹿儿岛的细雨中,身后是防卫厅长官井上宏一。井上带着伞但 没有打开,站得距泰勒有两米远,在这两天,不论在身体上还是在思想上,他总 是与面壁者保持一定的距离。这里是神风特攻队纪念馆,他们的面前是一尊特攻 队员的雕像,旁边还有一架白色的特攻队作战飞机,机号是502。雨水在雕像和 飞机的表面涂上了一层亮光,使其拥有了虚假的生机。 “难道我的建议连讨论的余地都没有吗?”泰勒问道。 “我还是劝您在媒体面前也别谈这些,会有麻烦的。”井上宏一的话像雨水 一般冰冷。 “到现在了,这些仍然敏感吗?” “敏感的不是历史,而是您的建议,恢复神风特攻队,为什么不在美国或别 的什么地方做?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日本人有赴死的责任?” 泰勒把伞收起来。井上宏一向他走近了些。前者虽然没躲开,但周围似乎有 一种力场阻止井上宏一继续靠近:“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未来的神风特攻队只由日 本人组成,这是一支国际部队,但贵国是它的起源地,从这里着手恢复不是很自 然的吗?” “在星际战争中,这种攻击方式真有意义吗?要知道,当年的特攻作战战果
是有限的,并没能扭转战局。” “长官阁下,我所组建的太空力量是以球状闪电为武器,包括宏原子核在内 的球状闪电,是以电磁驱动进行发射的,发射后行进速度很慢,要想达到太空导 弹那样的速度,发射导轨的长度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公里,这不现实;同时球状闪 电发射后不具有导弹那样的智能,对敌方的拦截和屏蔽不能进行有效的机动突 破,这就需要抵近且标攻击,这就是新的特攻作战的含义。并不是让人类飞船去 撞击敌目标,当然,这种情况下伤亡率也不比后者小。” “为什么非要用人呢?电脑不能控制飞船抵近攻击吗?” 这个问题似乎使泰勒找到了机会,他兴奋起来:“问题就在这里!目前在战 斗机上,计算机并不能代替人脑,而包括量子计算机在内的新一代计算机的产生, 依赖于基础物理学的进步,而后者已经被智子锁死了。所以四个世纪后,计算机 的智能也是有限的,人对武器的操纵必不可少...其实,现在恢复的神风特攻队, 只具有精神信念上的意义,十代人之内,没人会因此赴死,但这种精神和信念的 建立,必须从现在开始!” 井上宏一转过身来,第一次面对泰勒,他的湿头发紧贴在前额上,雨水在他 的脸上像泪水似的:“这种做法违反了现代社会的基本道德准则:人的生命高于 一切,国家和政府不能要求任何人从事这种必死的使命。我还大概记得《银河英 雄传说》中杨威利的一句话:国家兴亡,在此一战,但比起个人的权利和自由来, 这些倒算不得什么,各位尽力而为就行了。” 泰勒长叹一声说:“知道吗?你们丢弃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说完他砰一声 撑开了伞,转身愤然而去。一直走到纪念馆的大门处,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井上 宏一仍淋着雨站在雕像前。 泰勒走在夹着雨的海风中,脑海中不时回响着一句话,那是他刚才从陈列室 中的一位即将出击的神风队员写给母亲的遗书上看到的: “妈妈,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 “事情比想象的难。”艾伦对雷迪亚兹说,他们站在一座黑色的火山岩尖石 碑旁,这是人类第一颗原子弹爆心投影点的标志。 “它的结构真的有很大的不同?”雷迪亚兹问。 “与现在的核弹完全是两回事,建造它的数学模型,复杂度可能是现在的上 百倍,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需要我做什么?” “科兹莫在你的参谋部中,是吗?把他弄到我的实验室来。” “威廉·科兹莫?” “是他。”
“可他是个,是个...” “天体物理学家,研究恒星的权威。” “那你要他做什么?” “这正是我今天要对您说的。在您的印象中,核弹触发后是爆炸,但事实上 那个过程更像一种燃烧,当量越大,燃烧过程越长。比如一颗 2000 万吨级的核 弹爆炸时,火球能持续二十多秒钟;而我们正在设计的超级核弹,就以两亿吨级 来说吧,它的火球可能燃烧几分钟,您想想看,这东西像什么?” “一个小太阳。” “很对!它的聚变结构与恒星很相似,并在极短的时间内重现恒星的演化过 程。所以我们要建立的数学模型,从本质上说是一颗恒星的模型。” 在他们面前,白沙靶场的荒漠延伸开去,这时正值日出前的黎明,荒漠黑乎 乎的看不清细节。两人看到这景色时,都不由想起了《三体》游戏中的基本场景。 “我很激动,雷迪亚兹先生,请原谅我们开始时缺少热情,现在看来这个项 目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建造超级核弹本身,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我们在创造一颗 虚拟的恒星!” 雷迪亚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与地球防御有什么关系?” “不要总是局限于地球防御,我和实验室的同事们毕竟是科学家。再说这事 也不是全无实际意义的,只要把适当的参数输入,这颗恒星就变成了太阳!您想 想,在计算机内存中拥有一个太阳,总是有用的。对于宇宙中距我们最近的这么 一个巨大的存在,我们对它的利用太不够了,这个模型也许能有更多的发现。” 雷迪亚兹说:“上一次对太阳的应用,把人类逼到了绝境,也使你我有缘站 在这里。” “可是新的发现却有可能使人类摆脱绝境,所以我今天请您到这里来看日 出。” 这时,朝阳从地平线处露出明亮的顶部,荒漠像显影一般清晰起来,雷迪亚 兹看到,这昔日地狱之火燃起的地方,已被稀疏的野草覆盖。 “我正变成死亡,世界的毁灭者。”艾伦脱口而出。 “什么?!”雷迪亚兹猛地回头看艾伦,那神情仿佛是有人在他背后开***似 的。 “这是奥本海默在看到第一颗核弹爆炸时说的一句话,好像是引用印度史诗 《薄伽梵歌》中的。” 东方的光轮迅速扩大,将光芒像金色的大网般撒向世界。叶文洁在那天早晨 用红岸天线对准的,是这同一个太阳;在更早的时候,在这里,也是这轮太阳照 耀着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的余尘;百万年前的古猿和一亿年前的恐龙用它们那愚
钝的眼睛见到的,也都是这同一个太阳;再早一些,原始海洋中第一个生命细胞 所感受到的从海面透人的朦胧光线,也是这个太阳发出的。 艾伦接着说:“当时一个叫班布里奇的人紧接着奥本海默说了一句没有诗意 的话:现在我们都成了婊子养的。” “休在说些什么?”雷迪亚兹说,他看着升起的太阳,呼吸急促起来。 “我在感谢您,雷迪亚兹先生,因为从此以后,我们不是婊子养的了。” 东方,太阳以超越一切的庄严冉冉升起,仿佛在向世界宣布,除了我,一切 都是过隙的白驹。 “你怎么了,雷迪亚兹先生?”艾伦看到雷迪亚兹蹲了下去,一手撑地呕吐 起来,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艾伦看到他变得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他的手压到 一丛棘刺上,但已经没有力气移开。 “去,去车里。”雷迪亚兹虚弱地说,他的头转向日出的反方向,没有撑地 的那只手向前伸出,试图遮捎阳光。他此时已无力起身,艾伦要扶他起来,但扶 不动他那魁梧的身躯,“把车开过来...”雷迪亚兹喘息着,同时收回那只遮挡阳 光的手捂住双眼。当艾伦把车开到旁边时,发现雷迪亚兹已经瘫倒在地,艾伦艰 难地把他弄上车的后座。“墨镜,我要墨镜...”雷迪亚兹半躺在后座上,双手在 空中乱抓,艾伦从驾驶台上找到墨镜递给他,他戴上后,呼吸似乎顺畅了些,“我 没事,我们回去吧,快点。”雷迪亚兹无力地说。 “您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好像因为太阳。” “这...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症状的?” “刚才。” 从此以后,雷迪亚兹患上了这种奇怪的恐日症,一见到太阳,身心就接近崩 溃。 “坐飞机的时间太长了吧?你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罗辑看到刚来的史强时 说。 “是啊,哪有咱们坐的那架那么舒服。”史强说,同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地方不错吧?” “不好。”史强摇摇头说,“三面有林子,隐藏着接近别墅很容易:还有这湖 岸,离房子这么近,很难防范从对岸树林中下水的蛙人;不过这周围的草地很好, 提供了一些开阔空间。” “你就不能浪漫点儿吗?” “老弟,我是来工作的。” “我正是打算交给你一件浪漫的工作。”罗辑带着大史来到了客厅,后者简
单打量了一下,这里的豪华和雅致似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罗辑用水晶高脚杯 倒上一杯酒递给史强,他摆摆手谢绝了。 “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白兰地。” “我现在不能喝酒了...说说你的浪漫工作吧。” 罗辑啜了一口酒,坐到史强身边:“大史啊,我求你帮个忙。在你以前的工 作中,是不是常常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找某个人?” “是。” “你对此很在行,” “找人吗?当然。” “那好,帮我找一个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国籍、姓名、住址?” “都没有,她甚至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可能性都很小。” 大史看着罗辑,停了几秒钟说:“梦见的?” 罗辑点点头,“包括白日梦。” 大史也点点头,说了出乎罗辑预料的两个字:“还好。” “什么?” “我说还好,这样至少你知道她的长相了。” “她是一个,嗯,东方女孩,就设定为中国人吧。”罗辑说着,拿出纸和笔 画了起来,“她的脸型,是这个样子;鼻子,这样儿,嘴,这样儿,唉,我不会 画,眼睛...见鬼,我怎么可能画出她的眼睛,你们是不是有那种东西,一种软件 吧,可以调出一张面孔来,按照目击者描述调整眼睛鼻子什么的,最后精确画出 目击者见过的那人?” “有啊,我带的笔记本里就有。” “那你去拿来,我们现在就画!” 大史在沙发上舒展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没必要,你也不用画了, 继续说吧,长相放一边,先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辑体内的什么东西好像被点燃了,他站起来,在壁炉前躁动不安地来回走 着:“她...怎么说呢?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垃圾堆里长出了一朵百合花,那 么-那么的纯洁娇嫩,周围的一切都不可能污染她,但都是对她的伤害,是的, 周围的一切都能伤害到她!你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她...啊不,呵护她, 让她免受这粗陋野蛮的现实的伤害,你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她...她是那么... 唉,你看我怎么笨嘴笨舌的,什么都没说清。” “都这样,”大史笑着点点头,他那初看有些粗傻的笑现在在罗辑的眼中充 满智慧,也让他感到很舒服,“不过你说得够清楚了。”
“好吧,那我接着说,她...可,可我怎么说呢?怎样描述都表现不出我心中 的那个她。”罗辑显得急躁起来,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撕开让大史看似的。 大史挥挥手让罗辑平静下来:“算了,就说你和她在一起的事儿吧,越详细 越好。” 罗辑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和她...在一起?你怎么知道?” 大史又呵呵地笑了起来,同时四下看了看:“这种地方,不会没有好些的雪 茄吧?” “有有!”罗辑赶忙从壁炉上方拿下一个精致的木盒,从中拿出一根粗大的 “大卫杜夫”,用一个更精致的断头台外形的雪茄剪切开头部,递给大史,然后 用点雪茄专用的松木条给他点着。 大史抽了一口,惬意地点点头,“说吧。” 罗辑一反刚才的言语障碍,滔滔不绝起来。他讲述了她在图书馆中的第一次 活现,讲述他与她在宿舍里那想象中的壁炉前的相逢,讲她在他课堂上的现身, 描述那天晚上壁炉的火光透过那瓶像晚霞的眼睛的葡萄酒在她的脸庞上映出的 美丽。他幸福地回忆他们的那次旅行,详细地描述每一个最微小的细节:那雪后 的田野、蓝天下的小镇和村庄、像晒太阳的老人的山,还有山上的黄昏和篝火... 大史听完,捻灭了烟头说:“嗯,基本上够了。关于这个女孩儿,我提一些 推测,你看对不对。” “好的好的!” “她的文化程度,应该是大学以上博士以下。” 罗辑点头,“是的是的,她有知识,但那些知识还没有达到学问的程度去僵 化她,只是令她对世界和生活更敏感。” “她应该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过的不是富豪的生活,但比一般人 家要富裕得多。她从小到大享受着充分的父爱母爱,但与社会,特别是基层社会 接触很少。” “对对,极对!她从没对我说过家里的情况,事实上从未说过任何关于她自 己的情况,但我想应该是那样的!” “下面的推测就是猜测了,错了你告诉我——她喜欢穿那种,怎么说呢,素 雅的衣服,在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来说,显得稍微素了些。”罗辑呆呆地连连点 头,“但总有很洁白的部分,比如衬衣呀领子呀什么的,与其余深色的部分形成 挺鲜明的对比。” “大史啊,你...”罗辑用近乎崇敬的目光看着大史说。 史强挥手制止他说下去,“最后一点: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吧,身材很... 怎么形容来着,纤细,一阵风就能刮跑的那种,所以这个儿也不显得低...当然还
能想出很多,应该都差不离吧。” 罗辑像要给史强跪下似的,“大史,我五体投地!你,福尔摩斯再世啊!” 大史站起来,“那我去电脑上画了。” 当天晚上,大史带着笔记本电脑来找罗辑。当屏幕上显示出那张少女的画像 时,罗辑像中了魔咒似的一动不动盯着看。史强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个,到壁炉那 边又取了一根雪茄,在那个小断头台上切了口,点燃抽起来,抽了好几口后回来, 发现罗辑还盯着屏幕。 “有什么不像的地方,你说我调整。” 罗辑艰难地从屏幕上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方月光下的雪峰, 梦呓似的说:“不用了。” “我想也是。”史强说着,关上电脑。 罗辑仍看着远方,说了一句别人也用来评价过史强的话:“大史,你真是个 魔鬼。” 大史很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没那么玄乎,都是男人嘛。” 罗辑转身说:“可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是大不相同的啊!” “但每类男人的梦中情人大体上是相同的。” “那也不可能搞得这么像!” “你不是还对我说了那么多嘛。” 罗辑走到电脑旁,又打开它,“给我拷一份。”他边忙活边问,“你能找到她 吗?” “我现在只能说有很大的可能,但也不排除根本找不到。” “什么?”罗辑停下了手中的操作,转身吃惊地看着大史。 “这种事,怎么可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嘛。”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正相反,我以为你会说几乎没有可能,但也不排除 万分之一的偶然找到了,其实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满意了!”他转头看着再次显示 出来的画像,梦呓似的说:“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人儿。” 史强轻蔑地一笑:“罗教授,你能见过多少人?” “当然无法与你相比,不过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更没有完美的女 人。” “就像你说的,我常常从成千上万的人中找某些人。就以我这大半辈子的经 验告诉你:什么样的人都有。告诉休吧,老弟,什么样的都有,包括完美的人和 完美的女人,只是你无缘遇到。”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你心中完美的人在别人心中不一定完美,就说你梦中的这个女孩 “因为嘛,
儿,在我看来她有明显的...怎么说呢,不完美的地方吧,所以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可有的导演在几万人中找一个理想的演员,最后都找不到。” “我们的专业搜寻能力是那些个导演没法比的,我们可不只是在几万人中 找,甚至不只是在几十万和几百万人中找,我们使用的手段和工具比什么导演要 先进得多,比如说吧,公安部分析中心的那些大电脑,在上亿张照片中匹配一个 面孔,只用半天的时间...只是,这事儿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我首先要向上级汇 报,如果得到批准并把任务交给我,我当然会尽力去做。” “告诉他们,这是面壁计划的重要部分,必须认真对待。” 史强暖昧地嘿嘿一笑,起身告辞了。 “什么?让PDC 为他找...”坎特艰难地寻找着那个中文词,“梦中情人?这 个家伙已经被惯得不成样子了!对不起,我不能向上转达你这个请求。” “那你就违反了面壁计划原则:不管面壁者的指令多么不可理解,都要报请 执行,最后否决是PDC 的事儿。” “那也不能用人类社会的资源为这种人过帝王生活服务!史先生,我们共事 不长,但我很佩服你,你是个很老练又很有洞察力的人,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真 的认为罗辑在执行面壁计划?” 史强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抬手制止了坎特下面的争辩,“但,先生,只 是我个人不知道,不是上级的看法。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我只是个命令 的忠实执行者,而你呢,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 “这不对吗?” “没什么对不对的,如果每个人都要先弄清楚为什么再执行命令,那这世界 早乱套了。坎特先生,你的级别是比我高些,但说到底,我们都是执行命令的人, 我们首先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由我们这样的人来考虑的,我们尽责任就行了, 做不到这点,你的日子怕很难过。” “我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上次耗巨款买下沉船中的酒,我就想...你说,这 人有一点儿面壁者的样子吗?” “面壁者应该是什么样子?” 坎特一时语塞。 “就算面壁者真的应该有样子,那罗教授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像。” “什么?坎特有些吃惊,“你不会是说竟然能从他身上看到某些素质吧?” “我还真看到些。” “那就见鬼了,你说说看。” 史强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面壁者这个身份套到你身上, 你会像他这样借机享乐吗?”
“我早崩溃了。” “这不就对了,可罗辑在逍遥着,什么事儿没有似的。老坎先生,你以为这 简单吗?这就叫大气,这就是干大事的人必备的大气!像你我这样的人是干不成 大事的。” “可他这么...怎么说...”逍遥下去,面壁计划呢?” “说了半天我怎么就跟你拎不清呢?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人 家现在做的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再说一遍,这不应该由我们来判断。退一万步, 就算我们想的是对的,”史强凑近坎特压低了些声音,“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来。” 坎特看了史强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能确信自己理解了他最后那句 话:“好吧,我向上汇报,不过能先让我看看那个梦中情人吗?” 看到屏幕少女的画像,坎特的老脸顿时线条柔和起来,他摸着下巴说:“唔... 天啊,虽然我不相信她是人间的女孩儿,但还是祝你们早日找到她。” “大校,以我的身份,来考察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您是不是觉得有些唐 突?”泰勒见到章北海时间。 “不是的,泰勒先生,这是有先例的,拉姆斯菲尔德曾访问过军委党校,当 时我就在那里学习。”章北海说,他没有泰勒见到的其他中国军官的那种好奇、 谨慎和疏远,显得很真诚,这使谈话轻松起来。 “您的英语这么好,您是来自海军吧?” “是的,美国太空军中来自海军的比例比我们还高。” “这个古老的军种不会想到,他们的战舰要航行在太空...坦率地说,当常伟 思将军向我介绍您是贵军最出色的政工干部时。我以为您来自陆军,因为陆军是 你们的灵魂。” 章北海显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只是宽容地一笑置之:“对于一支军队的不 同军种,灵魂应该是相通的,即使是各国新生的太空军,在军事文化上也都打上 了各自军队的烙印。” “我对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很感兴趣,希望进行一些深入的考察。” “没有问题,上级指示,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对您无所保留。” “谢谢!”泰勒犹豫了一下说,“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得到一个***,我想先就 此请教您。” “不客气,您说吧。” “大校,您认为,我们有可能恢复具有过去精神的军队吗?” “您指的过去是什么?” “时间上的范围很大,可能从古希腊直到二战,关键是在我所说的精神上有 共同点:责任和荣誉高于一切,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生命。你想必注
意到,在二战后,不论是在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这种精神都在从军队中消失。” “军队来自社会,这需要整个社会都恢复您所说的那种过去的精神。” “这点我们的看法相同。” “但,泰勒先生,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们有四百多年时间,在过去,人类社会正是用了这么长时间从 集体英雄主义时代演化到个人主义时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同样长的时间再变回 去?” 听到这话,章北海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但我认为已经 成年的人类社会不可能退回到童年。现在看来,在形成现代社会的过去的四百年 中,没有对这样的危机和灾难进行过任何思想和文化上的准备。” “那您对胜利的信心从何而来?据我所知,您是一个坚定的胜利主义者,可 是,像这样充斥着失败主义的太空舰队,如何面对强大的敌人呢?” “您不是说过还有四百多年吗,如果我们不能向后走,就坚定地向前走。” 章北海的回答很模糊,但进一步谈下去,泰勒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东 西,只是感觉这人的思想很深,一眼看不透。 从太空军总部出来时,泰勒路过一个哨兵身边,他和那个士兵目光相遇时, 对方有些羞涩地肘他微笑致意,这在其他国家军队是看不到的,那些哨兵都目不 转睛地平视前方。看着那个年轻的面孔,泰勒再次在心里默念那句话: “妈妈,我将变成萤火虫。” 这天傍晚下起了雨,这是罗辑到这里后第一次下雨,客厅里很阴冷。罗辑坐 在没有火的壁炉前,听着外面的一片雨声,感觉这幢房子仿佛坐落在阴暗海洋中 的一座孤岛上。他让自己笼罩在无边的孤独中,史强走后,他一直在不安的等待 中度过,感觉这种孤独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在这时,他听到汽车停在门 席的声音,隐约听到几声话语,其中有一个轻柔稚嫩的女声,说了谢谢、再见之 类的。这声音令他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两年前,在白天和黑夜的梦中他都听到过这声音,很飘渺,像蓝天上飘过的 一缕洁白的轻纱,这阴郁的黄昏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阳光。 接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罗辑僵坐在那里,好半天才说了声请进。门开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随着雨的气息飘了进来。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上面有一个 旧式的大灯罩,使得灯光只能照到壁炉前的一圈,客厅的其余部分光线很暗。罗 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穿着白色的裤子和深色的外套,一圈洁白的领子与 外套的深色形成鲜明对比,使他又想起了百合花。 “罗老师好。”她说。 “你好。”罗辑说着站了起来,“外面很冷吧?”
“在车里不冷的。”虽然看不清,但罗辑肯定她笑了笑,“但这里,”她四下 看了看,“真的有点儿冷...哦,罗老师,我叫庄颜。” “庄严你好,我们点上壁炉吧。” 罗辑于是蹲下把那整齐垛着的果木放进壁炉中,同时间道:“以前见过壁炉 吗?哦,你过来坐吧。” 她走过来,坐到沙发上,仍处于暗影中:“嗯...只在电影上见过。” 罗辑划火柴点着了柴堆下的引火物,当火焰像一个活物般伸展开来时,她在 金色的柔光中渐渐显影。罗辑的两根手指死死地捏着已经烧到头的火柴不放,他 需要这种疼痛提醒自己不在梦中,他感觉自己点燃了一个太阳,照亮了已变为现 实的梦中的世界。外面那个太阳就永远隐藏在阴雨和夜色中吧,这个世界只要有 火光和她就够了。 大史,你真是个魔鬼,你在哪儿找到的她?你他妈的怎么可能找到她! 罗辑收回目光,看着火焰,不知不觉泪水已盈满双眼,开始他怕她看到。但 很快想到没必要掩饰,因为她可能会以为是烟雾使他流泪,于是抬手擦了一下。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光微笑着说。 这话和她的微笑又让罗辑的心颤动了一下。 “怎么是这样儿的?”她抬头又打量了一下暗影中的客厅。 “这里与你想象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 “这里不够...”罗辑想起了她的名字,“不够庄严是吗?” 她对他微笑:“我是颜色的颜。”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应该是这样的:有许多地图和大屏幕, 有一群戎装的将军,我拿着根长棍指指点点?” “真是这样儿,罗老师。”她的微笑变成开心的笑容,像一朵玫瑰绽放开来。 罗辑站起来:“你一路上很累吧,喝点儿茶吧,”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喝 杯葡萄酒?能驱驱寒。” “好的。”她点点头,接过高脚杯时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喝了一小口。 看着她捧着酒杯那天真的样子,罗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让她喝酒 她就喝,她相信这个世界,对它没有一点戒心,是的,整个世界到处都潜伏着对 她的伤害,只有这里没有,她需要这里的呵护,这是她的城堡。 罗辑坐了下来,看着庄颜,尽量从容地说:“来之前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再次露出那种令他心碎的天真,“罗老师,我的 “当然是让我来工作了。” 工作是什么呢?” “你学的什么?”
“国画,在中央美术学院。” “哦,毕业了吗?” “嗯,刚毕业,边考研边找工作。” 罗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她在这里能干什么。“嗯...工作的事,我们明天 再谈吧,你肯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喜欢这儿吗?” “我不知道,从机场来时雾很大,后来天又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罗老师,这是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 她点点头,自己暗笑了一下,显然不相信罗辑的话。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儿,看地貌像北欧,我可以马上打***问。”罗辑说 着伸手去拿沙发旁的***。 “不不,罗老师,不知道也挺好。” “为什么?” “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好像就变小了。” 天啊,罗辑在心里说。 她突然有了惊喜的发现,很孩子气地说:“罗老师,那葡萄酒在火光中真好 看。” 浸透了火光的葡萄酒,呈现出一种只属于梦境的晶莹的深红。 “你觉得它像什么?”罗辑紧张地问。 “嗯...我想起了眼睛。” “晚霞的眼睛是吗?” “晚霞的眼睛,罗老师你说得真好!” “朝霞和晚霞,你也是喜欢后者吗?” “是啊,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画晚霞了。”庄颜说,她的双眼在火光中十 分清澈,像在说:这有什么不对吗? 第二天早晨,雨后初晴,在罗辑的感觉中,仿佛是上帝为了庄颜的到来把这 个伊甸园清洗了一遍。当庄颜第一次看到这里的真貌时,罗辑没有听到一般女孩 子的大惊小怪的惊叹和赞美,面对这壮美的景色,她处于一种敬畏和窒息的状态, 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赞美的话来。罗辑看出,她对自然之美显然比其他女孩子要敏 感得多。 “你本来就喜欢画画吗?”罗辑问。 庄颜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的雪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是的,不过,我 要是在这儿长大的话,也许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
“我想象过那么多美好的地方,画出来,就像去过一样,可在这儿,想象的, 梦见的,已经都有了,还画什么呢?” “是啊,想象中的美一旦在现实中找到,那真是...”罗辑说,他看了一眼朝 阳中的庄颜,这个从他梦中走来的天使,心中的幸福像湖面上的那片广阔的粼粼 波光荡漾着。联台国,PDC,你们想不到面壁计划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现在就是 死了也无所谓了。 “罗老师,昨天下了那么多雨,为什么雪山上的雪没被冲掉呢?”庄颜问。 “雨是在雪线以下下的,那山上常年积雪。这里的气候类型同我们那里有很 大差别。” “您去过雪山那边吗?” “没有,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罗辑注意到,女孩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 开雪山,“你喜欢雪山吗?” “嗯。”她重重地点点头。 “那我们去。” “真的吗?什么时候?”她惊喜地叫起来。 “现在就可以动身啊,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向山脚,现在去,晚上就可以回来。” “可工作呢?”庄颜把目光从雪山上收回,看着罗辑。 “工作先不忙吧,你刚来。”罗辑敷衍道。 “那...”庄颜的头歪一歪,罗辑的心也随着动一动,这种稚气的表情和眼神 他以前在那个她的身上见过无数次了,“罗老师,我总得知道我的工作啊?” 罗辑看着远方,想了几秒钟,用很坚定的口气说:“到雪山后就告诉你!” “好的!那我们快些走,好吗?” “好,从这里坐船到湖对岸,再开车方便些。” 他们走到栈桥尽头,罗辑说风很顺,可以乘帆船,晚上风向会变,正好可以 回来。他拉着庄颜的手扶她上了一只小帆船。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她,她的手同那 个想象中的冬夜他第一次握住的那双手一样,是那种凉凉的柔软。她惊喜地看着 罗辑把洁白的球形运动帆升起来,当船离开栈桥时,把手伸进水里。 “这湖里的水很冷的。”罗辑说。 “可这水好清好清啊!” 像你的眼睛,罗辑心里说,“你为什么喜欢雪山呢?” “我喜欢国画啊。” “国画和雪山有什么关系吗?” “罗老师,你知道国画和油画的区别吗?油画让浓浓的色彩填得满满的,有 位大师说过,在油画中,对白色要像黄金那样珍惜;可国画不一样,里面有好多
好多的空白,那些空白才是国画的眼睛呢,而画中的风景只不过是那些空白的边 框。你看那雪山,像不像国画中的空白 这是她见到罗辑后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就这么滔滔不绝地给面壁者上课, 把他当成一个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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