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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DEEP杂志
新疆天山的重要价值绝不只是贡献了绝美的自然景观。
因为它不仅是众多珍稀濒危物种的生命摇篮,
也是很多游牧民族最后的精神家园,堪称地球荒漠最大的“诺亚方舟”。
而它之所以能成为中亚荒漠中无数生命的庇护所,
与它是全球干旱地区最大的山系密不可分。
那拉提草原地处天山腹地,自古以来就是哈萨克族牧民的夏牧场,也是世界四大河谷草原之一。它位于有“塞外江南”之称的新疆伊犁河谷东端,也是中国哈萨克族人口居住最集中的地区。(摄影/李学亮)
特克斯河谷地貌航拍图,恰似一幅现代派的艺术画。此图中***部分为刚收割完的小麦地,绿色部分是还在生长的庄稼。在天山山脉北麓的褶皱带,伊犁河的最大支流----特克斯河自西向东奔流不息。特克斯河及其支流的河水灌溉着两岸近百万亩良田,使之成为著名的粮仓。而特克斯河所在的伊犁河谷更是以“新疆粮仓”著称。(摄影/刘宝)
濒危种幸存的生命摇篮
如果没有天山,中亚众多珍稀濒危物种、特有种将失去它们重要的栖息地。冥冥中,总有魔幻般的“上帝之手”操控,使天山在距今二三百万年里一再发生沧桑巨变,发育出世所罕见的丰富生境类型,使之成为许多生物可依托的生命摇篮。
巴音布鲁克开都河的九曲十八弯。开都河水曲折迂回,经乌兰恩根由西向东缓缓地流淌,滋润着中国第二大高山草原巴音布鲁克,同时也养育了姑师、月氏、匈奴、突厥、鲜卑、铁勒、柔然、回纥、瓦刺、准噶尔等古老民族和蒙古、哈萨克等现代民族。(摄影/姜曦)
在一片薄薄的积雪映衬下,天池四周山腰上的云杉林将这个高山湖泊团团围住,宛如仙境。这里的垂直带差异明显,可分为冰川积雪带、高山亚高山带、山地针叶林带和低山带。天池处于天山东段最高峰博格达峰的山腰,传说3000余年前穆天子曾在天池之畔与西王母欢筵对歌,令天池赢得“瑶池”的美称。
(摄影/范书财)
天山区域分布图
天山东起中国新疆哈密星星峡,西至乌兹别克斯坦克孜勒库姆沙漠,东西全长2500公里,横跨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四国。新疆天山长达1760公里,占天山总长度2/3以上。
在全球最大的干旱区----亚欧大陆腹地,天山犹如巨大的水塔,发育了宏大多样的生态系统,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形成全球最典型的山地一绿洲一荒漠生态系统。维吾尔、汉、哈萨克、回、蒙古、柯尔克孜、锡伯、塔吉克、塔塔尔、乌孜别克、满、达斡尔、俄罗斯等13个民族,以及众多动植物在此生存繁衍。天山是新疆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植物种数达2622种,占新疆植物总种数的2/3。脊椎动物数量达510种,其中两栖类6种、爬行类32种、鸟类370种、哺乳类102种。
谁是天山外貌“雕刻师”?
如果将天山的地质演化史压缩成一部90分钟的电影大片,那么高潮无疑将出现在距今二三百万年的新生代晚第三纪和第四纪初。那时魔幻般的“上帝之手”使天山一再发生沧桑巨变,由新构造运动造成的断块隆起和沉降,形成了现代天山,这在地球46亿年的发育史上相当于一个出世半个月的婴儿。
在这漫长的地质年代里,天山的外表并非一成不变。冰期以前,天山外貌的“雕刻师”主要是河流;冰期以后,除了河流外又增添了冰川的交替作用。河流和冰川对山体主要产生侵蚀作用,侵蚀过程中不断产生剥露地貌和堆积地貌。地质演变带来的天山外貌的气象万千,绝非我们能想象----它竟然是处在一个周围被旱魔统治下的干旱地区。
从高空俯瞰,坐落天山北麓伊犁河谷的“八卦名城”特克斯县城可谓名副其实,据说是国内唯一没有红绿灯的城市。伊犁地区是由北天山与南天山夹峙形成的三角形区域。在这里,中天山山脉被分割成山、河谷、盆地相间的格局,形成了伊犁河谷、喀什河谷、特克斯河谷、巩乃斯河谷四大谷地。每年春季湿润的西风气流进入伊犁河谷,在山前地带形成丰富降水,所以伊犁河谷是新疆最湿润的地区。(摄影/刘宝)
吉木萨尔县的五彩湾位于天山北侧,在长期风化剥蚀及雨水冲刷下,形成一座座外形奇特的雅丹地貌。由于地壳运动,这里形成了极厚的煤层,几经沧桑,煤层暴露,在雷电和阳光作用下燃烧殆尽,形成了色彩鲜艳、光怪陆离的自然景观。(摄影/石广元)
天山的山间盆地成为了交通的要道。天山本身也处于两大盆地塔里木盆地和准噶尔盆地的包夹之中。(摄影/孙静文)
南山西白杨沟距乌鲁木齐市区75公里,属北天山的喀拉乌成山北麓,地处中山与低山过渡带,是一片天然夏牧场。由于天山相对高差达米,造就了湿润、半湿润、半干旱和干旱环境的不同水热环境组合,发育了荒漠、山地草原、山地森林、亚高山草甸、高山草甸、高山垫状植被和冰雪带等系列垂直自然带,这也使天山拥有了复杂多样的生态系统。(摄影/李学亮)
水是生命之源的王道
横亘新疆中部的天山,将新疆分为南、北两部分。由于天山对大气环流的屏障作用,南、北疆形成迥然不同的两个亚气候带,北疆为温带,南疆为暖温带,自然条件和景观差异极为明显。
天山除造成新疆气候的南北分异外,其自身南北、东西的差异也十分巨大。打一个比方,天山北坡湿润,如披发的美女,天山南坡干旱,就像修行的高僧。而由西向东,亚垂直带谱趋向简单。形成这种差异的唯一原因就是降水的多寡,再次论证了水是生命之源的真理。
吐鲁番地区的鄯善县位于天山东部南麓的吐鲁番盆地东侧,天山水系的二唐沟、柯柯亚和坎尔其3条河谷是鄯善县地表地下水的主要来源,滋润着这片荒漠地区的众多生物。(摄影/裴洪斌)
天山1号冰川距离乌鲁木齐市区西南约120公里处,属于天格尔山北坡乌鲁木齐河的河源区。它形成于第三冰川纪,距今已有480万年历史,有“冰川活化石”之誉,成为我国观测研究现代冰川和古冰川遗迹的最佳地点。(摄影/李学亮)
冬天里东天山下的哈密荒漠一派肃杀之气。由于天山山脉横亘在哈密中部,加之山脉南、北两侧多为荒漠、戈壁,哈密地区不仅具有大陆性很强的温带干旱气候特点,而且各地气候差异明显。(摄影/裴洪斌)
琳琅满目的空中生物园
如果把天山看成是一座高达几公里的巨型摩天大厦,那么这座大厦就像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空中生物园,每一层都分布着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的动植物资源。
天山深居干旱内陆区域,四周被沙漠所环绕,巨大的山体突兀在浩翰广袤的荒漠中,相对高差达米,造就了湿润、半湿润、半干旱和干旱环境的不同水热环境组合,发育了荒漠、山地草原、山地森林、亚高山草甸、高山草甸、高山垫状植被和冰雪带等系列垂直自然带,这些都为野生动植物提供了多样的栖息和生存环境,孕育了独特的植被类型和丰富的生物种类,也使天山拥有了复杂多样的生态系统。
天山上的高山兀鹫与幼雏。高山兀鹫是隼形目鹰科的鸟类,被列入濒危物种鸟类,栖息于海拔米的高山、草原及河谷地区,分布于喜马拉雅山脉部分地区、青藏高原、中国西部及中部高海拔地区。(摄影/马鸣、罗彪等)
能被摄影师近距离拍摄到的天山雪豹极为难得。根据国际雪豹基金会估计,雪豹现存种群数量3500只,在中国约有2000只,仅分布在中亚的12个国家。由于雪豹独往独来,喜欢在夜间活动,数量极其稀少,不易被人发现,一些研究雪豹的专家从来没有在野外见到过雪豹。(摄影/范书财)
两只北山羊雄羊在为争偶而大打出手。在我国北山羊分布于新疆和甘肃西北部、内蒙古西北部等地,栖息于海拔米的高原裸岩和山腰碎石地带,堪称栖居位置最高的哺乳动物之一,天山一带约有4万-5万头,属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供图/新疆自治区申遗办)
游牧人最后的精神家园
那拉提草原是天山游牧文化的一个缩影,它不仅是中国哈萨克族牧民居住最集中的地区,也是游牧人最后的精神家园。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放弃祖先的游牧生活方式,到遥远的大城市闯荡,只有一些老人们还在守着最后的家园。
转场对哈萨克牧民来说,是生活最普通的事。哈萨克牧场有春秋牧场、冬牧场和夏牧场三种,分别设置在天山北坡、向北经准噶尔盆地、直到阿尔泰山的广袤山地草原和戈壁草滩地区。根据夏季变化,哈萨克牧民一般以阿吾勒为单位,每年进行四次大的转场而在各季根据牧业生产需要小规模的搬迁则更频繁。(摄影/孙静文)
转场途中,哈萨克牧民忙于搭毡房,安置居所。以游牧为主的哈萨克族,一般在春、夏、秋三季住一种易于支撑和拆卸的毡房。毡房四壁有网状的木杆搭成整个毡房的骨架,再用芨芨草制成的席子围住,外包白毡。毡房内,靠门的前半部分放物品用具,后半部分住人和待客。(摄影/姜曦)
馕是哈萨克族广泛食用的一种面食。哈萨克族的饮食有着浓厚的游牧生活特点,主要食物都取自牲畜,奶类和肉类是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哈萨克族有句俗语:“祖先遗产中的一部分是留给客人的。”因此哈萨克人被称为最好客的民族之一。(摄影/姜曦)
哈萨克的毡房做得很精致,毡房里铺的有手工绣的毡垫。哈萨克族刺绣是哈萨克族服饰中最有代表意义的装饰工艺,无论是哈萨克族的衣服、裙子,还是鞋帽及床上室内的装饰用品,都点缀着哈萨克族妇女的精湛绣品。(摄影/姜曦)
每年夏季,哈萨克牧民要忙于剪羊毛,一公斤羊毛能卖到四五元钱。哈萨克牧民放牧的牲畜主要有马、绵羊、山羊。牧民的冬衣也大多用牲畜皮毛制成。(摄影/赵英)
双面那拉提
那拉提草原的生活正分成两半,一边是供游人参观游玩的旅游区,另一边是哈萨克族牧人们世代生活的家园。
那拉提草原的美,在很多人的文中都有提及,比如:“在那拉提草原上漫游,生命是多么的值得----阿肯(编者注:哈萨克族民间游唱诗人)们对弹唱歌是自然的事,在一个正午,在这样美好的牧场上,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是值得的;在一座哈萨克族牧人的毡房喝一碗奶茶是值得的;在一个清晨,走两公里山路迎面看见一座雪山是值得的??”
那拉提地处天山腹地,自古以来就是哈萨克族牧民的夏牧场,也是世界四大河谷草原之一。它位于有“塞外江南”之称的新疆伊犁河谷东端,也是中国哈萨克族人口居住最集中的地区。
很多年前,当我听到“那拉提”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觉得它就是住在我心中的光明之神。当我终于在一个阳光充沛的正午抵达那拉提时,我才意识到,我到达的是一个大众化的旅游景区。
只见那拉提草原上人流浩荡,车流滚滚。商业圈包围了这里,百货店、宾馆、饭馆、旅游摊贩、柏油马路、镶瓷砖的水泥房子出现了。那拉提草原已成为新疆最为出名的景点之一,当地政府希望那拉提的草原旅游能成为支柱产业。
一位身穿迷彩服的中年哈萨克族男子在招呼刚下大巴车的游人:“上车去看看雪山吧,坐我的吉普车去,花费不多,每人180元。”据说就在十几年前,哈萨克族牧人还不会做生意。
我在那拉提的空中牧场上漫游,顽固地寻找着昔日的草原。牧场一角的马场上,呈现出热闹的交易场面----很多游人在挑选合意的马匹,他们在草原上驰骋的代价是一小时60元。马的主人多是哈萨克族男孩,都是附近牧场上的孩子。在这个短短的旅游高峰期,他们要努力挣得下学期的学费。
在一名16岁的哈萨克族少年艾肯的怂恿下,我骑着他3岁的枣红马四处溜达。我们沿着一条河道,渐行渐远,把喧闹的人群抛在身后。只见牧场越来越开阔,到处山花烂漫。
约莫两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座狭长山峰,山上牧道深深,有羊群和大畜的粪便。骑马走在山峰上,我看见坡底下是一个很开阔的盆地,有白色的毡房,牛羊也多了起来。艾肯说,这是一个哈萨克族人聚集的村落,也是哈萨克人的夏牧场。
这天下午,刚下过雨,整个草原松弛下来,阳光稍暗。牧场的水汽凉而浊重,青草铺成的路面湿乎乎的。就是在这条湿重的牧道上,有羊群在徘徊,孩子在奔跑。牧道周围,白色的毡房星星点点,每家都彼此贯通,没有围墙。一群大尾巴羊从肥绿的草丛中露出头来,善良地看着我。有一位牧羊人指着远处的毡房,要我去他家喝奶茶。
我惊讶地发现,此刻那拉提草原的生活正分成两半,两边差别很大。一边是供游人参观游玩的旅游区,而山坡的另一边,却是哈萨克族牧人们世代生活的家园,牧民的日常生活就在这里展开。
在靠近山坡的一处牧场上,我看见数百名哈萨克人在围观着什么,原来他们是在做“巴塔”仪式。一位哈萨克族长者双手平悬在胸前,手心朝上,头颅向天,口中念诵着虔诚的话语,那声音朴素又深沉,像深蕴着力量,使整个巴塔的氛围有一种神秘庄严的宗教气氛。
哈萨克语中的“巴塔”(bata)意为“祷告、祈祷、祝福、祝愿”。哈萨克族人一生中会接受无数个巴塔,也会给予他人许多的巴塔,尤其是老人,也许他们目不识丁,但常常会说出灵活风趣、情真意切、优美动听的巴塔语。
据说在古代,每年第一声春雷响起时,哈萨克族人要边敲打毡房,边祈求全年风调雨顺,牧业丰收。当新月升起的时候,人们会祝祷:
“我仰望新月,我仰望安康,
我又看到了往日般的时光,
过去的月份承蒙你的恩典,
新的月份里还望渥泽恩光。”
我犹如置身到于失去的历史与时间中。这时,我听见有人用汉语对我说:“你好。”一个老者拍拍我的肩,对我微笑。在哈萨克族牧区,微笑是对外人的一种迎接方式。
2012年3月,在中国最西部的天山深处牧场,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哈萨克族牧民首次运用火车进行牲畜大转场。由于新疆北部地区遭遇50年不遇的连续强降雪天气,利用火车转场,可以避免穿越山谷时发生雪崩造***畜伤亡。(摄影/沈桥)
你是谁的孩子?
由于阿吾勒是亲密血缘关系的组合体,所以大家团结得十分紧密。无论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会主动去帮助。
这位老人叫切肯。
“你是谁的孩子?是我们那拉提草原托哈里部落的吗?”切肯老人问我。此刻,在这片牧场上,就我一个异族人。
看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切肯老人笑着对我挤了挤眼睛,然后用汉语说:“我知道你不是的。”
后来,我在这里认识了来自新源县的哈萨克族女孩,她叫阿依登。从新源县到那拉提的路上,牧民见了阿依登也总要问这句话,意思是你是哪一个部落或氏族的。
阿依登说:“在过去,我们哈萨克族人有一个习惯,陌生人见面时,总是要相互询问所属部落和氏族。哈萨克族人中流传着一句俗语:不知七代祖先名字的人是傻瓜,而能背诵许多祖先名字的人被认为是聪明人,会受到尊重。所以,我们哈萨克族的老人们都非常清楚自己部落的世系关系和七代祖宗的姓名,只要说出同一部落、同一氏族的名称,他们就知道血缘关系的远近。如果说不上,则被认为是孤儿而受到冷落。要知道,在阿肯弹唱比赛中,有的阿肯专问对方的祖源姓名,直问到对方答不上来而取胜。你知道吗?有的阿肯一口气可以说出自己30多代祖辈的名字,这真令人佩服。”
切肯老人告诉我,今天在那拉提草原上的数百人大聚会,是为了一件大事情。这个大事情就是那拉提草原托哈里部落的人第一次聚在这里,为200年前曾经的部落首领举办一个纪念活动。
他指了指一顶毡房上三个摆放好的画框,告诉我,画像里的主人公依次是托哈里部落的首领沙浩、沙浩的妻子热斯布布和他们最小的儿子。
我在沙浩的画像前站立并长久凝视,这是一张沙浩中年时的画像,明亮的前额,嘴角深沉,鹰鹞般的双眸闪烁着强悍、坦荡和乐观的光彩。
切肯老人说,在过去年代,哈萨克族牧民都有自己的“阿吾勒”,阿吾勒就是牧民游牧部落的意思。但这个部落不是随便可以落户的,只有血缘关系最亲密的人才能加入,一般由十几户到20多户人家组成。由于牧民常年转场流动,部落也不完全固定,所以只要是大家聚居在一起的地方,就称为阿吾勒。实际上,阿吾勒是传统宗族社会的一个缩影。这种氏族血缘关系联合体的形成,也是为了适应游牧生活的需要。
由于阿吾勒是亲密血缘关系的组合体,所以大家团结得十分紧密。无论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会主动去帮助。在搭毡房、擀毡子、打羊毛、剪羊毛、剪马鬃、抓山羊绒、小畜药浴等劳动中,男女老少齐出动,共同完成。在牧场上,白天男人外出放牧,女人在家织补,刺绣。在夏牧场上,除了无数个歌舞活动和节日外,还有诞生礼、摇篮礼、四十天礼、骑马礼、割礼、婚礼、葬礼等一些礼仪活动,大家也都一起参加。
不仅如此,同一部落、氏族里,七代之内是禁止通婚的。千百年来,哈萨克族人一直遵循着这一规定,没有一户夫妻是同一部落的。
每个阿吾勒都有一个部落首领,哈萨克族人称之为“阿吾勒巴斯”,“巴斯”是头领的意思,一般由阿吾勒中一位德高望重、经历丰富的人担任。牧民的搬迁时间、地点、搬迁顺序都是由巴斯来安排。
由于有了阿吾勒这种组织形式,大家相互照应,并相互监督一些违约违章的事情。对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和孤儿都要照顾和收养,所以在哈萨克族中没有乞丐,如果哪个部落和氏族出现了乞丐,那是整个部落和氏族的耻辱,并受到舆论的谴责。如果出了英雄人物,则要受到部落、氏族的爱戴和尊重。就像他们托哈里部落曾经的首领沙浩,以自己优美的品格与秉性,把整个部落人团结在一起,抗击外敌,克服难以数计的天灾人祸,带领他的族人们一步步走到现在。
如今,现代生活已经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随着定居化政策的实施,哈萨克族部落制被废止了。部落的实体虽然没有了,但是部落的观念和记忆还是在哈萨克族人中留存着。
每当冬季出猎时,剽悍的哈萨克猎手身跨天山骏马,手托凶猛的猎鹰,在猎犬的前呼后拥下,放马奔驰于山林间、草原上。在元代,强悍的哈萨克猎人就驯养金雕来捕杀野狼。金雕所向无敌的猎杀能力使其成为哈萨克牧民崇拜的图腾。(摄影/贺振平)
草原上的哈萨克族牧民过着单调而简单的生活。人们常常感叹:世上走路最多的是哈萨克人,世上搬家最勤的是哈萨克人,哈萨克人的历史在迁徙中谱写,哈萨克人的家在飘游中诞生。不过现代文明的冲击也促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马背上的生活,到大城市去闯荡一番。(摄影/姜曦)
“姑娘追”是哈萨克族青年男女的一种马上体育游戏,也是青年男女相互表白爱情的一种别致方式&。姑娘若追上小伙子可任意鞭打,如果姑娘对小伙子有情,则会鞭下留情,场面妙趣横生。(摄影/刘宝)
神秘的部落族谱
这个破旧不堪的本子是托哈里部落的一个史志,混合了部落的气脉和表情,所承载的故事令我惊喜而迷惑。
切肯老人给我拿出一个破旧不堪的本子,纸上的字都是用哈萨克族语写就,规范而整齐。老人告诉我,这是托哈里部落的一个史志,它记录了这个部落初成立时氏族家谱的来龙去脉,里面包括每个重要的人,还有发生在这个部落200年来的每件大事。这是部落一代代写就并传下来的。
看着这个本子,我不敢伸手去触碰,因为它混合了这个部落的气脉和表情,所承载的故事令我这位历史探秘者惊喜而迷惑。
在听切肯老人讲述部落历史的过程中,我感觉,部落首领沙浩画像的色彩也变得饱满、丰富和艳丽起来,如同种子遇到了丰沃的田野。此刻,几百年来这个部落发生的一切,仿佛就要从那个破旧本子的纸面上破茧而出。
探索哈萨克族托哈里部落的源流时,我始终处在一堆犹如乱麻一般的疑惑当中。这样一个近千人的部落聚会,那些分散到各处的人,是怎样在同一时间来到同一地点的呢?
要知道,如今哈萨克族人的家族观念早已不像从前,他们不再聚居于同一牧区,而是分散到各个地方----那拉提、新源、特克斯、伊宁、乌鲁木齐,还有人举家迁到了毗邻的哈萨克斯坦。他们在外形、口音、见识和秉性中有着万千的差异。
阿依登的母亲是新源县一位退休中学教师,叫马娜卜汗。马娜卜汗说,真没想到,今天在牧场上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跟自己一样,曾经在新源县的大街上经常碰面,今天见了才知道,竟是同一家族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过来跟自己打招呼,感到很亲切。
马娜卜汗的丈夫是这个部落里的人。所以,在这个有特殊意义的活动上,他们一家五口人(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来了。好多参加这个活动的人也都带来了他们的孩子。在马娜卜汗看来,在这个牧场上,几个逾百岁的哈萨克族老者都像是博物馆里的活标本,对他们的尊重,有助于这个部落里的年轻人更加看重他们自身的传统文化,而不是盲目地追求现代文明。年轻人明白了这一点,忘记过去的速度也会放慢。
但是,变化的步伐总是令人吃惊的。对于更年轻的哈萨克族孩子们来说,部落这个词就像是一块陨石,已被遗落在前世的时光里,很少有人去关心那拉提托哈里部落最初成立时的那份激荡岁月。他们似乎更喜欢喧闹的街市生活,认为传统与自己不相干,游牧文化也因此面临中断。
我被邀去给毡房里的一家人拍照,安排他们站好----他们都拿着沙浩的画像,对这个从未见过的部落首领的画像喜爱极了,简直到了上瘾的程度。
在拍照中,我才得知,这个家族的好多人到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他们彼此间拉着手,小声地絮絮而语,久久不愿分开。
到了晚饭时间,在做完又一场巴塔仪式后,大家坐下来,开始吃手抓肉,喝一碗又一碗的奶茶,然后唱歌,同一调子的歌要重复好多遍,一直会唱到天亮。歌词大概是唱关于他们托哈里部落祖先的,唱部落的首领沙浩怎么勇敢机智,带领部落的人对抗侵略,他的美德有七七四十九个,他怎么给部落的人创造了好生活。还有,部落的男人女人怎么生下来,牧场上的牛羊怎么多起来??
一位名叫那孜拉古丽的老人,她的歌声真的很有魔力,她一开口唱歌,那些遥远的、被忘却了的回忆像是从沉睡中被唤醒了----毡房,黑夜,马车,刚化冻的河,和着她的声音开始热烈而庄严的呼吸。她的歌声,使这个平凡的黑夜有了意义----牛下犊子了,要擀毡了,部落里的小男孩要举行割礼仪式了,儿子一夜间长成俊小伙了----这个草原,像是在尊奉神灵的旨意,报答着勤勉、认真生活的人。
他们唱了很久很久,毡房里的好多人睡着了,东一个西一个地躺着。有人站起来找酒喝,熟睡的小孩子被他粗鲁的动作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发出几声抽泣。
传统已进入尾声
塔巴兰回忆起50年前那拉提出现的一头雪豹,那语气,就像谈论一个神明:“那雪豹,真是美丽傲慢啊??”
“哈萨克”意为“自由之人”的意思,同时也是“逃难者”和“脱离者”的意思。它象征着哈萨克族人群居和迁徙的传统,而他们丰富的游牧文化就体现和贯穿在一年四季的转场生活中,他们也成为世界上走路最多的人和搬家最勤的人。
天山属山地牧区,这些牧区随山地海拔的变化,具有明显的季节性。牧人们遵循长期游牧的经验,在一定区域内转季放牧,这样的做法叫转场。
当我们在谈到哈萨克族的游牧生活时,往往会想象为一个没有驻足的世界,一个与永久家园互不沟通的世界,一个从不在此处停留也不会在别处滋生枝蔓的世界。
一如哈萨克族牧人在大地上生,在大地上死,循季节逐水草转场。一路上,笨拙的、迟缓的、胆小的、犹豫的、易受惊吓的羊和牧人们在一起行走,实现了各自的存在,使生活变得单纯而又丰富。他们懂得按照自然的节奏生活,生命的律动已经融入自然的旋律中。在他们的游牧生活中,深藏着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以及一些关乎人的基本问题。
在那拉提草原的牧场里,我吃马奶酒,喝奶茶,然后深居毡房,白天漫游,晚上观天。200年过去了,那拉提大草原本身也发生了太大的变化。
在一户哈萨克族的毡房里,毡房的主人是一位老人,叫塔巴兰,他也是托哈里部落的人。他告诉我:“从前,那拉提牧区的草能齐腰深,,但是现在,很多的草场都荒掉了。”他用“荒掉”来表示他的忧虑。他回忆起50年前他在那拉提居住的阿吾勒出现的一头雪豹,那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个神明。“那雪豹,真是美丽傲慢啊,可它一整夜一整夜围着阿吾勒的毡房小跑嘶叫,声音哀鸣,还有愤怒,那愤怒喷着火焰。”原来,是牧场上的猎人掳走了它的孩子,这个得罪了雪豹之神的村庄整夜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直到猎人放掉了它的孩子,这头雪豹才消失了。
这是真的,没人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在那个年代,牧人恐惧的不是文明世界,而是大自然。
当时的野兽与人的关系十分亲密,它们就住在牧场边的森林里、雪山上,有时也会闯到牧场上。牧区的小孩子们听大人吓唬自己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狼来了”、“豹子就要来了”。孩子们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们真的从牧场外的深山里听到过狼的嚎叫。
从上世纪80年***始,当地政府鼓励牧民们定居,离开赖以生存的草原。当很多牧民住进了城镇,他们在草原上生活的技巧也就逐渐丢失了。牧民们知道,他们的先辈通常是以观察某种蝴蝶的出现,来预测森林野兽们的到来,以获得狩猎的成功。但是现在,多数定居的牧民已不记得应该观察哪一种蝴蝶了。
如今,那拉提的牧人们仍生活在贫困里,年轻人纷纷离去,翻过山坡,去遥远的大城市闯荡,只有一些残余的老人们守着最后的家园。
塔巴兰老人说,他要搬走了,明年这个时候,他在那拉提的这个夏季放牧点将会迁移到隆喀雪山的右面----一个叫然诺切干的牧场去,因为这里要继续扩张草原的面积,用来开发旅游业。不光是他家,还有整个的牧业点都将迁移。
“我老了,走不动了??”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凄然。
也许,草原大地上的传统已进入到了尾声,但还没有消失。那些哈萨克族的牧人们,他们隐隐地觉察,自己正置身于古代世界的边界,这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哈萨克族骑手们热爱着摩托,马儿们正在隐退,沦为草原的装饰物和游人的玩具。各种载满物欲的卡车正尖叫着开到草原上。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我被毡房外巨大的响声所惊醒----毡房外雷声滚滚,闪电把天空照亮,整个那拉提草原在下着蓝色的暴雨。睡梦中,我隐约看见有人在天空里奔走呼号----他是那拉提草原200年前的首领沙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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