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e我跟一个大学同班同学谈恋爱的女孩谈了一个多月恋爱...

由于您的浏览器禁用了javascript,无法正常使用本网站功能,
其它关键字
这是大学院女孩七十、八十年代的青春、爱情故事,除了有强烈的时代印记,也有着一切时代女孩的青春特质:萌动、迷惘、痛楚、美丽。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总点击数: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0
文章积分:78,385
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20970字
是否出版:
尚未出版()
签约状态:
作品简评: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爱她就炸她霸王票]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读点击:
晋江APP→右上角人头→右上角小框
作 者 推 文
[收藏此章节] [下载]&&
我们大院的女孩
  我们大院的女孩  (短篇小说三篇)  唱歌的虎    (一)白色百合    周末遇见过去老邻居家的女儿,说起一些我们所住的大学院里共同认识的人,她问我还记不记得林洁?我说:“怎会不记得!过去住我家楼下,不是早就进了精神病院了吗?”她说:“听说最近刚走了。”她说得挺淡,我却吃了一惊,忙问:“那最后有人送她吗?”她说:“好像没有,独生女,爹妈都去世了,她又没结婚,哪有亲人送?”我一时无语,她看我没聊兴了,就告了别,留我一人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我开始假设一个场景:我是最后去看林洁的人,她虽然衰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却激动得泪湿眼眶,嘴唇颤抖着,用弱得难听清的声音说:“谢谢你了!”想到这儿我“呸”自己,骂自己太自恋,想象着被她感激太恶心!实际上,我就是真的去了,她也完全不可能说什么谢谢,恐怕是目光呆滞、面如石像,连认识都不认识我了。    林洁三十多年前住我家楼下,比我大四岁,跟我姐姐一样大,也是姐姐的好朋友,我叫她林姐姐。印象里她喜欢素色的衣服,尤其喜欢白,白衬衫、白裙子、白围巾、白凉鞋,反正一年四季里总有白的什么穿戴在她身上。她皮肤也非常白,不是那种乳白,是那种有点透明的白,带一点点粉,好像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似的,尤其额角的几条血管,真的能看见。不过她长得说不上太漂亮,我比较小的时候更不觉得,只是觉得她有点象古画上的人儿,单眼皮、细眼睛、樱桃小口。她一直挺瘦,从来没有丰满的胸脯和圆润的臂膀,她在我家吃过很多次饭,吃得也不少,奇怪怎么不胖?可能她这样的人就是天生不爱长肉,要不然就是她整天魂飞天外,顾不上长肉。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她怎么会跟我姐姐要好,我姐姐是那种在家里是父母的乖孝女、干活的丫头、母亲的出气筒,一出自家门就厉害得不行,说这个、骂那个,急了还会动手,我亲眼见过她搧一个欺软怕硬、特别招大家讨厌的同班女生嘴巴,那女生被搧完都没敢告家长,因为要是那样她家长就会来我家告状,我姐姐就会被我妈揍,她以后在院里的日子恐怕就会比较难过,起码会被我姐姐她们几个死党孤立。我从小就从没被别的女孩子欺负过,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有这么个厉害的姐姐,虽然我其实对她的“野蛮”常常不以为然,我后来成了一帮差不多大女生的头儿就完全不是靠拳脚。就是这么个野蛮姐姐,却和蔫了吧唧的林姐姐好得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在院里玩,要不是林姐姐那样子实在让人恨不起来,我肯定应该很嫉妒她。  她老是有点心不在焉似的,轻手轻脚地走,嘴角边挂着笑,眼睛望向你的时候你知道她的目光其实穿过了你,看向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者说我们感不到的世界。她说话轻声慢语,好像永远不着急,永远不生气,但好像也不是就不会生气,是懒得?不惜得?鄙视?说不清。姐姐对她那叫一个好,什么都顺着她,从不对她发火,有时候跟妈呕了气,只要林洁一来就展开了笑颜,也许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大辣椒一样的姐姐,轻易就被清风明月一样的林洁收服了。  姐姐脑子很聪明,从小就数理化好,但文科的功课很一般;林姐姐相反,文科好,理科差,逻辑思维的东西有点浆糊。所以她们俩倒是真能在功课上互相帮助。我听见过林姐给姐姐讲唐诗,是那首苏轼悼亡妻的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突然间一改心不在焉的样子,笑容也收回去了,目光专注,眉头皱着,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然后又连词意带作者小传讲解了一番,我和姐姐都听得傻了眼,但准确说不是被苏轼打动了,是被林姐姐打动了,现在想想,她在初中那个年龄本不应该有这种感伤,或者说不该明白这种感伤,有点不吉利。    姐姐她们上高一的时候我上小学五年级,心里好像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长出了一对耳朵,能看见、听见好多以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事情,觉得很神,我打赌姐姐虽然比我大四岁,却还看不见、听不着。比如说,我能看见星星是有表情的,有时笑眯眯,有时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能听见不同的雨哼着不同的调,有的哀婉抒情,有的正派庄严;我能从林姐姐的神情里看见一个她惦记的人,我能听见她总在对他无声地倾诉什么。我其实特别想告诉姐姐我对林姐姐的发现,但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先不说的好,姐姐有点粗粗拉拉,别再大惊小怪去问她,惊了那玻璃一样的人儿。  从此,我经常观察林姐姐,有时候还小小地跟踪一下,除了好奇,也觉得挺刺激的,那时候没有电视剧,电影好看的也少,我这种做法基本上是看电视剧真人秀。  第一次看见她象那样对空微笑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我在跟姐姐合住屋里的床上睡着了,我睡的时候林姐姐来了,跟姐姐小声嘀嘀咕咕,没吵醒我;过一会儿妈妈让姐姐去买醋,姐姐让林姐姐坐着等她,她跑去买完醋就回来,林姐姐就安静地坐那儿看她自己带的书,她来找姐姐玩的时候也都带一本书,小说或诗歌,时不时看一阵。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看不清眼眉的小人儿使劲冲我叫,我往前跑他往后退,急得我不行,喊他停下,就急醒了,午后的斜阳照在我脸上,窗外有麻雀啁啾,林姐姐背着我在看书。我刚想叫她,她突然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半侧过脸来,我赶快闭上眼装睡,过了一会儿睁开一条缝看,只见她微微仰着头,脸上浮出一抹没法形容的微笑,以我那时所能想到的,就像是吃了蜜、得了最可心的礼物、马上要去春游,反正吧,就是最美滋滋、最舒心的那种笑,接着又是一声轻叹,还跟着两个字:“你呀!”这时候姐姐回来了,高声大嗓地叫“林洁”,她答应着出去了,我没动,还想着她说的那个“你”是谁?是一个人罗!谁呢?是她喜欢的人?是她爱上的什么人吧?这之后我就开始注意林姐姐,越来越经常地看见她那给“他”的笑,跟对别人的笑不一样,哪怕是在她跟别人谈笑之中,我也能认出那个单独给“他”的笑容。  其实我也经常怀疑自己的观察,心想是不是我看错了?但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了我没有看错,大概是她们刚上高二的时候,我也上了初一。是个雨天的黄昏,秋天的小雨,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屏声静气,静的就只能听见雨声了。我喜欢在雨天打着伞出去,吸着湿润新鲜的空气,在空旷的大院里无目的地瞎走,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怅然之感,当时自己被自己感动,年纪大了以后才知道,那不过是连“为赋新诗强说愁”都不是的一点小情感。快走到银杏林的时候,先是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那一大片落叶在被雨水浸润后变得异常金黄耀眼,而且显得特别洁净,在雨天黄昏幽暗的天色下,就像是一个用珍贵黄丝毯铺就的舞台。接着我看见了舞台上的人,穿着白色外套的林姐姐,打着紫花的尼龙伞,编成一条的长发辫垂在前胸,在这片湿润的落叶上走过来走过去,还不时向远处眺望。我止住步子,略微藏身在一棵很粗的白杨树后,看了她好一阵儿,越来越确定她是在等人,只不过那要等的人好像是迟到了,林姐姐越来越着急的样子。偏在这时听见哥哥在远处叫我的声音,肯定是妈妈让他找我回去吃饭,真讨厌!我怕惊动林姐姐,只好没看见结局就走了,但心里很得意,觉得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以后我又看见过很多次林姐姐在等人,那林姐姐的恋人一定是世界上最爱迟到的,总是她在痴痴地等,我也总是看不到结局就被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叫走,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气死我了!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谁都别管我,让我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幸运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奇怪姐姐的粗心竟到了这个地步,怎会不知道林姐姐有个男朋友?对,就算不知道,也看不出整天在一起混的姐们儿有心事了?那心事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写在了突然泛起的红晕和水汪汪含情的眼睛。不过那时候不比现在,初中就有孩子堂而皇之地谈起了“恋爱”,那时候受教育和风气影响,大家都很保守,中学生别说恋爱,男女生之间说话都很少,只有“流氓”才有男女情爱这事,所以姐姐看不出来也有道理,根本想不到吗!  不过姐姐有一天却突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意外,放学回来,她有点气急败坏地把我一把拽到她屋里,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告你件事不许说出去,说出去揍你!”我点点头,心里以为她要告我的是一个男老师偷看女厕所的事,我其实都知道了,但准备装着不知道。姐姐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好像是下了半天决心才说出来:“林洁跟一个男的是那种男女朋友的关系!”姐姐肯定以为我会惊讶得坐地上,却看见我露出了笑意,气得推了我一把,倒是差点把我推得坐地上。她气呼呼地问:“你笑什么?”我说:“我知道。”她更来了气:“那你不告诉我!”我撇撇嘴:“瞎猜的,没根没据的,怎么告啊?”她没追究我为何没告她,我本来怕她骂我一顿呢!看来是顾不上了,我话音刚落她就说:“现在有根据了!”她告诉我,今天课间,林洁笔记本里掉出来的一页纸,一个平时嫉妒她的女生捡到了,当着全班同学念,明显是一首情诗,林洁气得哭起来,姐姐骂那女生不是东西,一些同学跟着起哄,把班主任老师惊动了,把林洁叫去办公室了,最后一节课都没上。我有点着急,问林姐姐会怎么着?姐姐叹了口气:“唉!能怎么着,猜也能猜出来,找家长、写检查、在班里抬不起头呗!”我替林姐姐打抱不平:“她又不是那种坏女流氓!”正想接着大发感概,站在窗边的姐姐突然示意我别出声,接着把窗帘拉上一大半,小声说:“哎,老师真的去林洁家了!”我凑过去,看见林姐姐的妈妈正在送她们班主任老师,站在马路上说着什么,林妈满脸乌云,听着老师的话不住点头。  接下去的两天,据姐姐说林姐姐没去上课,也不知是病了还是避避风头,姐姐本来想去楼下看看她,但平时在外面胆大包天的姐姐,这次到了林姐姐家门口愣没敢敲门,怕被一脸冰霜的林妈轰出来。后来林姐姐又照常上学了,但不到我们家来了,姐姐说是她妈妈不让她出门,看着她,出去散步也跟着。姐姐说林姐姐都瘦了,也特沉默,姐姐也没敢问她什么。过后几天我也见到林姐姐了,是我下楼去信箱拿报纸,她也正好去,果然看着瘦了,也有点憔悴,不过眼睛亮得吓人,象燃着火苗,我脑子里就出现两行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看着我点点头,我也没敢说话,只是傻笑,她拿了报纸后却又专心看了我两秒钟,转身走了。  那天,三十几年前那天的事我至今记得清楚,除了事情本身,还因为那天的天气。是春天的晚上,大地升腾起羞涩的暖意,空气中却还有最后一缕残冬的清寒,院里新绽开的桃花在软了的风里颤巍巍的,艳丽而娇羞;我裹在这微寒的暖里散步,觉得如在云端,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甜美感觉。回家的时候,走到单元门口,有点舍不得回去,又站了一会儿,就在这时候听见一个声音小声说:“帮我个忙吧!”我差点被活活吓死,僵了几秒钟,终于能动了,转过身看,是林姐姐,正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披一身月光,眼睛灼灼如星。我不知说什么好,她没等我开口又说:“我妈不让我走远,但我必须把这个给他,你帮我送一下吧!”说话的同时递过一个信封,我糊里糊涂地接过来,和她目光相对的时候,我看出她明白我早就知道她的心事。我象被施了魔法,不知是谁指挥着我的舌头说:“行,去哪儿啊?”她用更低的声音说:“玉兰树底下。”我刚要问他的衣着或模样身材,她接着我心里的疑问说:“高高瘦瘦的,很帅!”我点点头,默默转身走去,心里感觉自己像是受难公主的密友,正拿着公主的信笺翻身上马,去密林里给公主的白马王子送去,别提有多骄傲了!  院里的那几棵玉兰树是我每年春天必去欣赏的,都是白玉兰,每年短暂盛开的时候,那一树树洁白如玉的花朵实在是美得都不真实了,像是老天恩赐给我们看一下就马上收回去的仙境宝物。我走到玉兰树下,没人,大概还没来,我反倒松了口气,刚才往这里走的时候,我为见到他怎么说大废心思,现在这个准备的时间又可以长点,好事。我站在玉兰树下,仰起头,一边看那些皎月下的花朵,一边设想着:过一会儿,一个颀长、潇洒的身影就会急急地朝这边走来,长得吗,没想好,反正特帅就是了,眼神有点忧郁,高鼻梁,一绺头发从额上垂下之类的。这么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来,我有点着急,怕妈妈看我老不回家担心,但又还没完成林姐姐的任务,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还是顾一头,拿着没送出去的信跑回了家,到了单元门口本以为能见到林姐姐,想着她失望的样子我挺惭愧的,但她并不在,我只好把信先收起来了。  之后的几天一直没见到林姐姐,我问姐姐,她说林洁没去上课,都快高考了,挺替林洁着急,又不敢去她家问。有一天我把写好的作业忘带了,课间操的时候跑着回家拿,住的地方离学校近就是占便宜!拿了作业“咚咚咚”地跑下楼,一抬眼却看见了林姐姐,站在她家门口,我猛地停住,喘着气尽量压低声音说:“林姐姐,那天他没来呀!等我放学回来把信还给你。”林姐姐定定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清,我着急走,就没再说什么,她却突然问:“什么?什么信?”我有点蒙,但怕下节课迟到,就只顾先跑回学校去了。放学后,我跑到院里我喜欢的一个角落里,那儿有一个汉白玉的石马,应该是个老东西,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反正从我记事起它就卧在这儿,我从小就喜欢坐在它的背上,给小伙伴讲我瞎编的鬼故事,大点后跟要好的闺蜜在这儿说姑娘的悄悄话,而今天来这里是要好好想想林姐姐的事。我把书包放在一边,跨上石马,从兜里掏出一包糖米花,一粒一粒慢慢吃着,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琢磨林姐姐的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是什么呢?我不是一个逻辑思维很好的人,但有一点直觉的本事,能跳过很多繁复的线索直接把最终的线头牵出来。上午我回家拿作业时候碰见林姐姐的情景反复在我脑海出现,她的那句:“什么?什么信?”象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在我脑子里敲击,轰鸣不已。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了!这就是那个卡在那里的东西,这就是那个线头。她不记得有那封信,她也不不记得有那个人吗?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怎会忘记?除非,除非,我有点不敢想下去。这时,从早晨就阴着的天开始下起了小雨,要是平时我会鬼赶一样地跑回家去,怕水,不但不会游泳,也怕雨淋,估计前世是个旱着的动物,但今天例外,马上就要揭晓谜底了,不能被打断。雨丝很细,打在脸上,扑进头发里,渗进衣服的纤维,石马渐渐变得越来越亮光光的,那个***突然就在那马头上那靠近耳朵的地方出现了,就是我正盯着看的地方:没有那个人!我被自己惊得从石马上跳下来,根本就没有,一直就没有,从来就没有!我抱住傍边一棵白杨树,它们也是从我记事起就站在这里,这会儿给我个依靠,虽然人被雨打湿,我还是能觉出,或是以为自己出了一头冷汗。肯定就是这样,不会错!其实多么明显,我那么多次看见林姐姐在等人,但总是看不到那人的出现,世上哪有那么寸的事?那天我回到家后被妈妈说了一顿,怪我不该淋雨,我不知道是真的着了凉还是被林姐姐的事打击了,竟发起烧来,而且烧得还很高,有一两天昏昏沉沉失去了时间。  等我慢慢好起来已经是一周之后,大家都说我瘦了,好像人也有点变,不太爱说话,一家人,包括平时把我象小猫一样拨弄来拨弄去的姐姐,都对我特温柔。我有点着急落下的功课,之后的一周天天补课补作业,其他事都顾不上,当然也包括林姐姐的事,我甚至有几天真的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等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赶上了功课,也又能香甜地吃饭了,乐天的性格也回来了,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林姐姐。我好像突然发现,这么多天都没看见她,奇怪!每天上楼、下楼,总该偶尔碰到吧?还得把信还给她呢。  星期六晚上,我把妈妈刚买来的牛舌饼拿来跟姐姐一起吃,问:“林姐姐上学了吗?”姐姐没说话,只顾吃饼,我又问了一遍,她还是没说话,我一边享受着嘴里甜咸混合的绝妙味道,一边把手里玩着的一个毛绒球扔到她身上:“你听见没有呀?”她很快地低声说了一句,我几乎没听见,她又清楚而缓慢地说了一遍:“林洁进了精神病院。”我想说话,却被正咽到一半的点心噎住了,紧急喝了几口水才没噎死,等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来,我着急地问姐姐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林洁在我发烧的第二天突然半夜三更大喊大叫,还跑到了外面,把邻居都吵起来了,她妈急得直哭,她爸硬把她连拖带拽好容易弄回了家;第二天夜里又闹了一次,这回倒是没出来,但她大喊的声音还是把邻居们又吓得够呛,第三天白天来了一辆救护车,把林洁带走了,但这个因为姐姐上学,并没有亲眼看见,听隔壁曹奶奶说的。我听完愣了好一阵,脑子里有一百个问题,又好像一个问题也没有,只是问:“林姐姐喊什么?”姐姐皱着眉头:“好像是‘他快死了,我见一下!’不知是不是说她那男朋友?”  我后来从没问过别的人,我对那所谓林姐姐男朋友的推测是不是正确,不用再问了!后来姐姐去精神病院看林姐姐我也没去,据回来后眼圈红红的姐姐说,林洁不是太认识她,而且可能是服药的缘故,人有点呆呆的,我不想破坏自己对她的印象,那个如诗如画的古代来的人儿。唯一的问题是林姐姐让我转交的那封信怎么办?我留着?不合适!给她妈妈?不想!扔了?不好!最后,我干了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自己扮装成林姐姐幻想的意中人,把她写给他的信打开看了后烧掉了。在读那封信的时候,我从第一行看就热泪盈眶了,其实连被写者的名字都没有,但那的确是一封感情真挚的情书,林姐姐远超于年龄和同伴的才情使她非常孤独,以至于走火入魔,那文字中燃烧着的炽烈情感,若是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下,会带来很美的故事,可惜这永远不会发生了。    姐姐后来又看过林姐姐几次,出国后就断了,再后来大家都忙于生存和家庭,渐渐把她就忘在脑后了,要不是今天碰见老邻居,几乎把她完全忘了。我决定回家后跟姐姐视频一下,告诉她林姐姐故去的事,然后我俩一起祭奠她一下,不为别的,就为她只在心中盛开的爱情之花吧!    (二)蓝色矢车菊    认识李馨的时候我刚上小学二年级,之前并不知道我们这个大学院里还有这么个人,她比我小一岁,也不住一个楼,各方面又不出众,怎会注意到她?  这时候,我父母所在的大学正在准备整体下放“五七干校”,那意思这大学就不办了,一窝子人,连教工带家属都去几千里外的南方乡下办农场,然后用劳动把一帮知识分子改造成工人和农民。好家伙,可想而知这动静得多大呀!这些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家长,这会儿不但要把大大小小的箱笼用草绳捆结实,还要把老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孩子一并带去,那份折腾就别提了,用什么鸡飞狗跳、灰头土脑、气喘吁吁、精疲力竭都不足以形容那个狼狈劲儿。妈妈担心娇气的姥姥怎能受得了旅途辛苦,爸爸整天为不能把心爱的书都带去而发愁,两人经常长吁短叹。我倒是反而挺高兴,想想啊,不但一时不用上课了,还要坐火车,那个惊喜的心情简直是没法形容,就差放声歌唱了!至于那火车要把我们带向哪里和带向什么样的生活,管它呢!  在那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上,我认识了李馨,满车厢衣衫黯淡的人群里,她象一个小仙女似地浮了出来,穿一件浅蓝色的罩衫,留着黑丝一样顺滑的娃娃头,光洁的小瓜子脸,一双眼睛流露出我当时不明白却被吸引的忧郁神情,我们立刻成了小闺蜜。    在从火车相识到后来的很多年里,我跟李馨在一起的时候,有跟别的同学或伙伴不同的相处内容,就是一起沉浸在想象的电影世界里,在别人看可能觉得特可笑,在我们却是乐在其中。  认识她的第二天,当火车在黑夜里“哐当哐当”行进的时候,我和同样没睡着的李馨溜到也许是忘记锁门的餐车车厢里,对坐在桌前,借着极微弱的光,小声小气地说话,她建议我们假装是去执行任务的地下工作者,看着是在吃饭,实际是正要在国民党的车上装炸弹,呆会儿等车爬坡减速的时候就打开车窗跳出去。我们互相紧握着手,学着那时类似中国电影里的台词:“同志,我们就要成功了!”“天就要亮了,曙光就在前头!”  在“五七干校”建成前临时安置家属的南方小镇上,有一所即使现在来看也十分漂亮气派的花园洋房,是当时镇革委会的办公地点,也给大学的家属事物办公室僻出了两间房子,李馨的妈妈是工作人员,有时放学后她拉着我一起去等她妈妈下班,我们就在洋房后面的大花园里玩。这两年我稍微做了点研究,发现我们呆过那个镇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曾有不少法国传教士,想必那花园洋房跟他们有关。  我们从花园各处找来好多蜗牛,把它们摆在宽宽的花岗岩露台栏杆上,李馨说:“它们是一些小神仙,咱们要是能让它们把犄角伸出来的话,它们就能给咱们变出宝贝来!”我们就把那些蜗牛依次拿到唇边,口中念念有词:“蜗牛蜗牛,先出犄角后出头!你妈给你买了红烧肉,你不吃,给狗吃,狗不吃,给羊吃,羊不吃,给牛吃,······都不吃,最后还是给你吃!”真神奇,那些蜗牛真的一个个地伸出了犄角和头,我们俩跳着脚欢呼,把让它们给变出宝贝的事都忘脑后了。  有时候,李馨的妈妈加班,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们还在花园里等。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微风拂面,蜜蜂嗡嗡地飞,我们像是给扔进了另一个时空里,就我们俩。两个小女孩紧靠着坐在台阶上,沉默地盯着渐渐笼罩下来的蓝色暮霭,好像这样就能抵抗某种向我们压迫过来的无名力量,在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力量其实是女孩成长过程中对某些认知的期盼和恐惧。李馨一般都会在这么沉默之后建议我们进入一种情节之中,比如我们俩去跟踪阶级敌人,等他跟接头人交换情报的时候我们就猛然间跳出来:“你跑不了啦!”  后来父母工作的大学恢复,我们又都回到北京,因为不是一个年级,见面没以前多了,但只要一见面,我们还是要玩这个游戏,只不过内容丰富了点,不再局限于抓坏蛋和搞暴力活动,也有了点其他的想象。在暑假炎热、漫长的午后,我们俩先去小卖部喝一瓶冰镇北冰洋汽水,然后去我家,躺在我床上凉凉的细竹篾席子上,一边各自拿着一条手帕耍着,一边嘴里念叨着进到当时一些儿童电影里,有时是体操队里的尖子队员,能做空翻转体1080度,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有时候是什么葵花院里的小伙伴,一起得了打苍蝇捉老鼠冠军,上台去戴小脸盆大的红花。  上中学后,我们的电影情节有了点女性色彩和浪漫情致,而且开始打破国界,跑到外国去了,而且这时候我们开始一边吃某种零食一边“演”。我们跟着佐罗的马四处行狭义之举的时候,手指和唇舌上下翻飞地吃着咸死人的黑瓜子;在又冷又湿的雾气里陪着可怜巴巴的简·爱受苦的时候,我们躲在旁边喝热水吃萨琪玛;奥黛丽-赫本演的公主在罗马吮冰淇淋的时候,我们蹲在她旁边咔嚓咔嚓吃冰糖葫芦。    在我小时候的朋友里,王馨是最爱哭的一个,女生是比男生眼泪多,但她也太多了点,跟林黛玉似的,好像这辈子是来还上辈子的眼泪。  在下干校火车上她就哭了一次,是走到第三天的时候,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是南方了。我们俩正站在两节车厢之间的地方,那里清静,我们聊天不想让大人听见,她突然就不说话了,然后就有大滴的眼泪扑簌簌地流出来,吓得我以为她有什么病痛了呢,想跑去叫她妈妈,她说话了:“咱们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北京了!”我听得愣了,之前的傻乐被瞬间冻住,我也开始仔细想如果永远也回不了北京是个啥后果,其结果也跟着哭了一鼻子,不过我的眼泪流得不如她顺畅,在红了眼、酸了鼻、哽咽了嗓子、爆出了额上青筋后,才零零落落地掉了几滴。几分钟后我们又破涕为笑,开始说起刚才一个叔叔讲的好玩的事,把什么回不回北京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两年多以后我们要回北京的时候,她又来了这么一下子。是在已经建好的干校里,我们俩坐在田埂上,看着地里随风摇曳的紫红色的红花草,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咱们马上要回北京了,再也看不到大黄和二黑了,以后它们去哪儿啊?它们可是咱们干校最棒的狗啊!也不能去逮白条鱼了,不能光着脚跳皮筋了,不能去打石坑里游泳了。”这回我倒被她弄笑了:“你不是整天想回北京吗?现在不想了?不想吃糖炒栗子烤白薯?不想去颐和园划船?不想去动物园看老虎?不想吃着冰棍在柏油马路上溜达?”要是在动画片里,她的泪珠一定停在了半空,然后慢慢砸在地上,变成了细碎的小蓝花。她楞了一会儿才说:“都想,都好!这边和那边。”“□□”倒台后,全社会控诉□□罪恶,当然也包括干部下“五七干校”的荒谬之举,我们心里却一直为它给我们带来的童年意外之喜而高兴,这在大人们当然是很难共鸣的。  初中的时候,王馨开始跟一个她妈妈的同学学国画,主要学工笔花鸟,我觉得其实不是特适合她,应该学写意花鸟才对,所以她的画艺好长时间都没什么太大提高,虽然也能画出干干净净的花鸟画,却没有玲珑剔透的灵气。星期天有时候去她家玩,她捏着鼻子完成一幅作业,让我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刚看的电影到同学的八卦,想起什么说什么,聊得密的时候她干脆丢了画笔,聊得稀的时候我随便找一本她书架上的书看。  有一次我们聊起院里一个女孩,比我们大几岁,据说是被蚊子咬了后染上了大脑炎,治疗不及时,命虽保住了,却留下了后遗症,傻了。但她好像跟一般的傻子不太一样,没有痴呆的面相和变形的体态,相反,身材苗条,面容俊秀,总带着微笑。起了这话头的时候王馨正在画一幅富贵牡丹图,我在看一本杂志,她突然说:“你说要是她没得大脑炎,没傻,一辈子会怎么样啊?”我随口说:“轰轰烈烈然后落花流水”。我正在看这本杂志上的一篇小说,伤痕文学,主人公的命运比较惨,有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的前半生和凄清惨淡、痛苦孤独的后半生。我说那话并没过脑子,却对王馨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她像中了魔法的童话人物似的,整个停在那里,握着画笔的手停在空中,嘴微张着,眼睛不眨,身体不动,足有一分钟之久,这一分钟在我感觉上像是一百年。等魔法解除后,她看着自己正画的艳丽花朵,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对呀,再好的花也得败,再长命的人也得死,咱们整天干的这些有什么意义啊?”她这突如其来的深沉让我不知所措,我好像完全不明白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傻呆呆地看着她。她呢,越发来了劲,扔了画笔,坐那儿垂起泪来,我自以为明白她:“你是怕死吧?我也怕,但反正没用,都得死。”她试了一把泪说:“又是又不是,搞不清,反正就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我站起来:“别发神经了!咱们出去溜达会儿吧!”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那天发的神经,实际是她的第一次关于人生的哲学追问,而我自己的第一次是在大学后半截才有的。  中学毕业后我和王馨见得少多了,到我四十岁之前,小哭不算,大哭还见过三次。  我大学三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她是大学二年级,我去她上的那个学校找她玩,她带我在美丽得让我嫉妒不已的校园里散步,走累了以后就在湖边找了块石头坐下,铺上一张报纸,摆上我带来的葵瓜子、炸蚕豆、果丹皮,还有她刚在小卖部买的北冰洋汽水。我说了一会儿我们去外地实习的事,我们俩又说了一会儿过去的中学同学,然后我问她跟男朋友怎样了?他们是同班,大学一年级就好了,她把他夸成了她的真命天子,那意思就准备嫁给他了。本以为她又要滔滔不绝地说她和男朋友的浪漫事,没想到她刚一张嘴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我没太在意,不就是小两口打架吗!她嗫嚅着说:“吹了。”我还是没太在意,谁不知道那一套啊,今天吹明天好的!懒洋洋地准备不疼不痒安慰她一下,还没开口呢,她又说:“他已经准备结婚了。”我立刻糊涂了,一时间竟搞不清谁要结婚,跟谁结婚。看来事情严重,我坐端正了,默默看着她,等着她这波眼泪过去,情绪平复一点时再听她倾诉,闺蜜吗,不就是互相听诉苦,一起议论人吗!她慢慢停了抽泣,抹了一把泪,喝了半瓶北冰洋,这才给我详细讲了讲,说她男朋友寒假开学后跟学校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要陪父母去香港探亲戚,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是突然什么都看不惯,好像他不是从这儿土生土长的,二是对她非常冷淡,找各种借口不跟她在一起。憋了几天,他终于有一天跟她摊了牌,说他觉得跟她不合适,她觉得有蹊跷,哭天抹泪地问,终于榨出了实话,原来他去香港这段,被亲戚介绍了一个女孩认识,家境很殷实,独生,以后财产都会给她继承,她父母一见小伙子就很喜欢,希望他立刻娶了他们比较丑的掌上明珠。听得我怒从心头起:“那他就同意了?那么爱你,一下子就不爱了?”她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像眼前明澈的湖水,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真的明白了,什么海誓山盟啊,什么永不变心啊,都”她停住,抓起一块小石头扔进湖里,扑通一声,惊起了几只树上的鸟,扑棱棱飞开了,她抬头看着鸟儿飞远的踪迹:“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王馨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后去了美国,一直到那时候她都没有再谈恋爱,可能是伤狠了心吧,一时缓不过来,而我这时候都快结婚了。三年之后她回来探亲,我看到的不再是苍白消瘦的冰姑娘,而是又变回了那个热情活泼的可人儿。我看着她笑,她竟微微红了脸:“干吗呀?坏笑!”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那之后很快就成了她的丈夫,也是中国留学生,不但心地善良,对她呵护备至,而且绝顶聪明,外加超级幽默,把她从千年冰窟中拯救了出来,和他在一起总是非常开心幸福。  我女儿三岁多的时候,王馨博士毕业了,找到了一份大学的教职,大约就准备在国外定居了。过年的时候我们俩通了一会儿***,那时候打***还是比较奢侈的事,一般都是互相问几句好就挂了,但我还是在拜了年、祝了工作后,催她尽快考虑要孩子,她咯咯地笑,说我像她婆婆似的。  但这话说了又三年后,我女儿都上小学了,她还没要孩子呢,说不着急,我倒老催她,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等她正好又回来探亲的时候,我请她来聊天,说了没几句话就问她为何还不要孩子?难道也想当丁克一族?她开始还嘻嘻哈哈瞎贫,见我是真的关心也正色起来,先低头看了一会儿茶杯,好像在研究茶叶的品相,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热泪盈眶:“要不上。”我傻了,直想搧自己,说话太鲁莽了,戳了人家的伤口,应该想到啊,结婚那么多年没要孩子,又没宣布过丁克,肯定是有问题呗!我一时不敢说话了,她的眼泪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跟我说他们夫妇已经努力了好几年,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毛病,各种中西药也吃了不少,就是没动静,到这会儿已经准备放弃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一时间有点理虽不屈但却词穷的感觉,就剩下给她做递纸巾、续茶水、拿点心这些哑巴也能干的事。她平静下来后说:“可能是我前世做过什么坏事,老天爷惩罚我;或是他老人家看我现在太幸福了,不让我事事如意。”我语气夸张地宽慰她:“瞎说什么呀!你别着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她露出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演电影角色时的调皮笑容:“对,‘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我四十岁刚过那年的夏天,王馨又回国探亲,我们俩一起去一家新开张的苏菜馆吃闺蜜饭,她每次回来我们至少有一次只有我们两人的聚会,吃饭、喝茶、聊天,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煮干丝、糖醋排骨、锅塌鲈鱼都很好吃,我们的话也绸得不行,好像不赶快说就会被拴上嘴。正聊着,清炖狮子头来上了,味道、火候都非常好,把王馨吃得直叹气:“唉!可惜回去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上等货了。”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说:“好像还没聊够,咱们到旁边的咖啡馆坐坐吧,我请你喝咖啡、吃冰淇淋去。”喝了一杯咖啡后,她说要去一下洗手间,等她的时候我给家里打***,问女儿作业做完没有,告她今天我会回去比较晚,待会儿自己洗漱睡觉。刚放好手机,王馨回来了,那样子把我吓着了,简直可以拿面无人色来形容,我开玩笑:“你不是见着鬼了吧?”她虚弱地说:“是见着鬼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她是看见了那个在她心里死了的人。我霍地站起来,转着头朝四处张望,却拿不准到底应该把目光放在谁那儿,四十岁的他该是什么样啊?她背向大门坐下,掏出墨镜戴上,也示意我坐下并戴上墨镜:“就在正往外走的一帮人里,最高的,穿绿T恤的那个。”我刚才净往那些身材瘦削、穿着讲究的几个人脸上看了,现在一看就知道是他,他走起路来有一种很特别的仪态,容易识别,刚才王馨肯定是不用看脸就知道了。不过我心里还是大吃一惊,实在是变化太大,但其实谢了顶、一身赘肉、脸上没了俊朗的线条都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明亮的目光和高傲的神情没有了,变得非常滞涩、平庸,当年他和王馨是金童玉女,现在要是站在一起,看着肯定像是公主和又变回了青蛙的王子。那帮人出去后我正准备跟闺蜜一起幸灾乐祸一下,一看,她正在默默流泪,就把一嘴的话又咽回去,只陪着她坐着,听咖啡馆里正放着的歌,是一个著名北欧女歌手唱的,清冽中有点黯哑的音色,听不懂词,但给人忧伤痛楚的感觉。正在出神,听见对面那人说:“太晚了,咱们赶快走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抬头一看,她虽然刚哭过,但脸上显得很平静,像是退潮后的沙滩,曾经的滔天巨浪已不见踪影,即将升起的太阳却快要展露笑颜。    转过年来的春节,大年初一中午,王馨来***拜年,她说因为正好赶上周末,她也看了春节联欢晚会,还说看见观众席里有一个我们大院里的男生发小,过去像棵弱弱的黄豆芽,几十年不见,现在成了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帅大叔。我问她最近身体怎样?前一阵不舒服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断了,“喂!喂!”了几声,她在那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用我听过的她最甜蜜的声音说:“我怀孕了!”这回我的眼眶先湿润了。    (三)黑色郁金香    在我从小学到大学的十几年里,如果要写一本我住的大学院编年史的话,有几个公认的漂亮女孩必须得写进去,那时候可娱乐的形式少,观察和议论身边的美女是其中重要一项,而且不论男、女都如此,我自己就经常站在阳台上看人来人往,一有那些大院西施、貂蝉之类的女孩走过就特别注意,恨不得用高倍望眼镜细细琢磨她们的一举一动。在这些女孩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莫文莉,不知有多少女生对她无比崇拜,有多少男生为她长夜难眠!  她其实并不是传统审美意义上的美女,从容貌到身材,每一处优点都跟着缺点:个子高挑,但肩膀嫌宽了点,也稍有点平;体型很棒,细腰长腿,但胸部欠点丰满;脸的轮廓清晰立体,从颧骨到下巴的线条美得不行,但皮色有点发暗;眼睛大而漂亮,但目光不是太可亲,显得有点冷漠和神秘。她的身形长相,倒比较符合现在的那种有点中性的审美趣味,但的确不是上世纪七十、八十年代的审美标准,不过奇怪的是,不知怎么,她就是有一种夺人的风姿,在这种风姿下,那些所谓的缺点不但没给她减色,反而使她更加独一无二。  在她从上高中到大学毕业的那些年里,莫文莉在院里走过的时候,哪怕是去食堂买馒头或是去水房打水,简直像极了一场有人演有人看的秀,她就是T台上的超模,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大步走着,那范儿,简直了!马路两边的很多人都不由得驻足观看,有看得哈喇子流出来都不知道的。古代美人是一顾而倾人城,再顾而倾人国,莫文莉是不顾而倾人院。  一般人肯定觉得,像莫文莉这样的女孩,肯定追她的男生特别多,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使很多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付诸行动,最多也就是咬着手指头妄想一下,只有少数最自信和最混不吝的才真敢,我哥哥属于前者。    我们家三个孩子中,排行老二的姐姐长得算清秀的,但个子矮;我个子高,身条也不错,但长得太一般;只有排行老大的哥哥两样都占,身材高大匀称、相貌英俊,还聪明过人、多才多艺,简直样样好,是父母的极大骄傲。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我和姐姐都可以被塞进柜子或抽屉里忽略不计,哥哥却是必须出来见客的,当举止文雅、口齿伶俐的哥哥露出一口皓齿对着客人笑的时候,就是天王老子爷,也不由得把这漂亮、懂事的孩子夸一顿,顺带羡慕一下父母的好福气。  哥哥比我大五岁,他上高中的时候我才上小学四年级,在男女情爱方面还没太开窍,自然也不太明白他对莫文莉的心思,不过因为我也喜欢她的模样风度,所以对因为哥哥的缘故有时能见到她特高兴,她和哥哥高中时一个班,哥哥是班长,她是宣传干事。她学习成绩很一般,也没什么太大的才艺,偏就一笔字很漂亮,整齐娟秀,也练过一点书法,而那个文才很好的宣传委员,虽然是个女生,一笔蜘蛛爬的烂字根本拿不出手,所以每次出板报都得请莫文莉帮她抄写,班里开联欢会的时候莫文莉还可以用毛笔写彩幅,原来并没有宣传干事这个官,为能写漂亮字的她专造出了一个。  现在的孩子很难理解分男女界限是怎么回事,而那时候我们对不分男女界限是很难想象的,那意味着男生女生能在错身相过的时候互相看着眼睛不低头,意味着同桌的男生女生能随便说话而不脸红心跳,意味着同学之间通知事情的时候不用站在他(她)身边却对着墙说话,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有一个例外,就是干部开会商量班里事情的时候,因为重任在肩,所以在开会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大家可以暂时把“界限”撤一会儿,虽然还是很拘谨,男生女生离挺远坐着,但毕竟敢脸对脸地说话,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偶尔挪到我家里的班干部会议让我有机会看到哥哥最初跟莫文莉在一起时的样子。  还记得她第一次来我家的情景。我放学早,回家后正在写作业,哥哥回来了,有点慌乱似的,踢里踏拉,把饭厅的吃饭椅子都带倒了,进了自己的屋后又手忙脚乱地收拾,把扔在床上的衣服在衣帽架上挂好,把桌上的书码整齐,把脏杯子拿去厨房,又把四把饭厅的椅子拿到他那里摆好。整个过程中我像小傻子一样转着头看,没见过哥哥这样啊!一般都是特别心闲气定的样子,妈妈还整天教育我们要像哥哥学习呢,别老是慌慌张张没个样儿!他安排停当后正色对我说:“呆会儿我们要在这儿开班干部会,你别来瞎捣乱,听见没?”这时候有人敲门,哥哥慌忙去开,进来俩男生和俩女生,其中有莫文莉,还真是不一样,特亮的感觉!高高的个子,清爽的短发,一身一般的衣服被她一穿就特别好看,走过我身边时笑了笑,我后来一看到“千金一笑”这个成语的时候就马上想到她那个笑,相信了当年周幽王为了换褒姒一笑而千金悬赏。哥哥平时很有趣,爱开玩笑逗我们,那天却一直没什么笑容,还特正二八经的,明显有点紧张,我当时觉得奇怪,很久后才明白,可不就是因为莫文莉吗!  后来班干部会倒没怎么在我家开了,但莫文莉却时不时来一下,有时是拿出板报用的资料书,有时是一支毛笔或一盒颜料,反正都是正当的班级事务理由,现在想想肯定都是哥哥挖空心思造出来的。时间一长我跟莫文莉也熟了,我叫她莉莉姐,她叫我***,有时候还到我和姐姐的屋里坐几分钟,我给她看看我的宝贝,书、小日历片、明星照片什么的,我觉得她跟一些明星有点像,更主要的不是容貌,是那种磁场,有这种磁场的人,往那儿一呆,没有语言行为也对周围的人有一种吸引力。每次莉莉姐来之前,哥哥总是把屋子稍微收收,然后有点坐立不安地频繁去窗前看;来了之后假装对她不太在意,公事公办地交代事情;走的时候并不显得恋恋不舍,但等把大门关上后立刻又跑到窗边张望。不过他这些遮遮掩掩的行为其实我当时并没太在意,是一年多后我懂了点大人的事时回忆起来的,当时只是觉得每到莉莉姐来的时候哥哥就神经质,我有点提心吊胆怕他找我的茬。  哥哥体育很好,尤其擅长短跑和跳远,曾去体校练过一阵子,后来因为父母怕他耽误学习,不让他去了,但在学校他仍然是体育明星,是校田径队的。他在操场上练习的时候,经常有不少人围着看,赞叹他漂亮健康的皮肤、肌肉和奔跑跳跃的雄姿,他有点像一尊古希腊运动员雕像,只不过这雕像长着东方脸并且是活的。  中学开运动会的时候,虽然我没上中学,但经常邀几个要好的小伙伴跑去看,她们说:“行,给你哥加油去!”。我们去看我哥哥跑或者跳的时候,一般也能看见莉莉姐,她当然要给她的班长助威呀!我跟一大堆人挤在一起,一会儿看我哥哥,一会儿看莉莉姐;大家也是,既为看我哥哥,也为看莉莉姐,两眼忙不过来,那情景有点象现在追星的场面。  哥哥高二上半学期后寒假的时候,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莉莉姐的妈妈竟然登门求父母,请哥哥在高考前经常跟她女儿一起学习,其实是补习功课的性质,哥哥各门功课都棒,莉莉姐就不行了,有的连平平都算不上,父母自然满口答应,一个院住着,上门求还有不答应的?这事在当时挺不寻常的,我偷听到父母在莉莉妈走了之后悄悄议论了一会儿,一是怕别人说闲话,二是怕影响哥哥的学习,但又觉得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作罢了。  从那时到高考结束,莉莉姐常来我家了,哥哥开始的时候有点别扭,毕竟从没有跟一个女生,尤其是他心仪的莉莉姐单独相处过,但时间一长也习惯了,自然起来。不过父母家教很严,不用嘱咐,哥哥和莉莉姐一起复习功课的时候,从来不关房门,不敢,也觉得不必要,省得父母瞎想。这倒是便宜了我,进进出出老能看见莉莉姐,看她曲着长腿坐在那儿的优美姿态、看她弄不懂时皱着眉头的动人表情、看她叼着笔杆想问题的傻傻样子、看她豁然开朗时像花朵突然绽开似的笑容。小女孩欣赏漂亮的大女孩非常自然,是一种向往和模仿,是成长中的一个环节;另外,这时候我已经渐通人事,猛然间能看见哥哥悄悄用目光向莉莉姐发射的火箭炮了,但我装傻,好像啥也不懂似的,他不防备我,我于是看了个够。  高考结束了,哥哥的分数很高,上了第一志愿清华大学,莉莉姐也考出了她的最好成绩,上了一所也还不错的大学,莉莉的妈妈为表示感谢,特意请我们一家去他们家吃饭,这是我第一次去莉莉姐的家,观察对比之下知道了她是集合了她父母外形的优点。她爸爸是个系主任,体面、有派,稍微摆点架子,话不太多;她妈妈是个办公室工作人员,要是在旧时代肯定是个社交明星,人到中年了还相当漂亮,也特别会场面上的应酬,还做得一手好菜。那顿饭,尽管莉莉姐的父母热情招待,我们一家人还是吃得特别拘谨,总觉得跟他们有看不见的鸿沟,我那时不明白,是过了一些年才懂,那鸿沟是由好多因素组合造成的,而那些因素在当时社会的人际交往中往往被大家假装忘记。而且她爸爸越客气,她妈妈越挥洒,我们就越手足无措,终于在吃清蒸鱼的时候,我竟然被刺卡着了,吞饭、喝醋后不行又天摇地动地咳,眼泪都出来了,所有人都跟着着急,闹得不亦乐乎,可是把我父母的脸,对了,还有哥哥的脸丢尽了!哥哥脸色难看,估计特想把我揍一顿。    哥哥什么时候开始真跟莉莉姐好的我不太清楚,推测还是应该在他们上大学之后,反正似乎他们自然就好了,平时见不见面不知道,但莉莉姐周末经常来,跟哥哥说说笑笑的,也一起听听音乐,当然他们也常出去玩,看电影、逛公园、跟院里的同学聚会。现在这对璧人是院里人的焦点,哥哥的爱慕者照照镜子自觉比不过莉莉姐,莉莉姐的崇拜者掂量掂量也琢磨着打拼不过哥哥,两拨人都愤愤然,又没什么辙,最多也就是梦里打人和梦外落泪;喜欢管别人家闲事的叔叔、阿姨们,并不敢直接去问我父母和莉莉姐的父母,但晚饭后出来散步的时候,却常常为这桩即将到来的院里人联姻磨嘴皮子消遣,话题已经细到了新娘子穿什么衣服和到底会请哪些院里的人参加婚礼。  这么说着吧,像是在讲一个老掉牙的童话爱情故事:他们相遇,他们相恋,然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唉!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可真实的生活常常跟那些蒙人的童话故事毫不沾边,起码,童话那么简单,生活却是如此复杂!哥哥和莉莉姐之间,在我见过和知道的恋人中,是特别复杂和纠结的一对儿。  小打小闹小拌嘴根本不算什么,基本算是恋人间的功课,只不过一般外人和父母都看不见这种表演,只有他们不太防备的如我这种小丫头才能看见。第一次看见这场面吓了我一跳,是我出去替妈妈买咸菜,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哥哥和莉莉姐站在家门口往下的楼道里,像两只对峙的斗兽,压低声音吵什么,都目光凶狠、牙齿闪亮,好像就快要互相撕咬了,看见我来了也没停,用手势示意我别动,我就乖乖地靠着楼梯扶手站着观战。莉莉姐穿一件蓝粉色的布夹克,一条那时刚开始时兴的牛仔裤,把身材衬得更美了。哥哥皱眉:“说好的,为什么不听我的?”莉莉姐瞪眼:“什么都听你的,就不听一次又怎么了?”不知说的是什么,但俩人看着都特别生气,正在我差点上去劝架的时候,哥哥突然目光变得万分温柔,口气也软下来,用手把莉莉姐的细腰揽过来一点:“行行行!就依你,这总成了吧?!”莉莉姐也顺从地靠过去一些,要是我不在他们应该会紧紧拥抱在一起了,我赶紧低下头,却听哥哥说:“走,进去吧!”一开门,俩人先进去了,在来迎接他们的妈妈面前满面春风的,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有过激烈的争执。我在他们后面进去,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一阵,妈妈说:“你这孩子没头没脑地笑什么?”我心想:哦,这就叫小两口打架不记仇啊!  后来像这样的“戏”我还看过不少次,比如他们偶尔带我一起去看电影或是逛庙会。我们都互相习惯起来,他们是当着我也叽叽咕咕地吵,我是没事人一样该干吗干吗,或者是在他们一会儿唇***舌剑,一会儿腻腻歪歪的当儿,仔细研究莉莉姐的衣服和鞋子。我发现她很会搭配服饰,色彩协调、风格统一,在八十年代算是很“潮”的姐姐,在街上走时极高的回头率里,除了有被她的美貌击中的原因外,喜欢她时髦的打扮是另一个原因,她后来转学了时装设计我一点都不奇怪。  莉莉姐在她的哪所以文科为主的大学很引人注目,大白话说吧,就是特别有人追,这就让她和哥哥的恋爱复杂起来,而且那可就不是小打小闹的问题了。  莉莉姐上大学后参加了戏剧社,哥哥带我去看过两次有她参加的演出,一次是扮莎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朱丽叶,一次是扮曹禺“雷雨”里的四凤,把我看得闷着笑。莉莉姐没什么表演天赋,拼着命地演也就是肥皂剧的水平,这倒还无所谓,业余的吗,不应有那么高的要求;关键是莉莉姐的气质不适合演那些天使型的角色,我看戏的时候还读书不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就是觉得不对劲,朱丽叶和四凤都绝不会是那个别扭做作的样子。后来知道她适合演的其实是莎剧里的麦克白夫人、克里奥佩特拉、曹禺“原野”里的金子之类的角色,她天生带一点迷人的黑色气质,演那些角色不用使劲,只要规规矩矩念出台词,看着就会是那么回事了,可惜她那剧团的破导演不懂。这两次看戏的时候,哥哥一直都表情不太对,散戏后莉莉姐兴高采烈来等他夸,他也哼哼哈哈地没个热烈劲,搞得莉莉姐很不高兴,第二次的时候干脆转身跑走了,哥哥也不去追,看着她的背影咬着牙蹦出一句:“哼!那小子!”我琢磨了一会儿,凭着小聪明猜出了哥哥说的“那小子”是谁。  那小子在台上是罗密欧,在台下想当十分之一的罗密欧不行吗?莫文莉没嫁人、没卖身,凭什么不能爱慕?尤其当这种爱慕还没有演化成追求,还只是停留在吃饭时帮着排队、阅览室邻座学习、排戏时入戏过深,并没有单独约见,更没有明确表达,这种爱慕有什么过分吗?莉莉姐觉得没有,但哥哥觉得有,于是就有责问、妒嫉、吵架、眼泪,这些看不见的又苦又酸的沙粒磨擦在恋人之间;当然同时也有解释、分辨、认错、和好,这时候那些沙粒又变成了又甜又粘的糖屑。我其实有点可怜那个十分之一罗密欧,他一定程度上只是沙粒变糖屑的催化剂。  不过对哥哥来说,要是这催化剂太多也够呛,偏偏还真就是挺多的。莉莉姐的“场”覆盖的地方都有爱慕者,什么校游泳队的肌肉猛男啊、诗歌社的长发小生啊、更别提还有各系、各班那些自以为条件不错的清俊男孩了啊、舞会明星啊等等,这些不同品种的催化剂花样百出地向莉莉姐抛出心中的玫瑰花。有一次我去莉莉姐的大学宿舍玩,她说出去有点事,让我等着她,我就跟她宿舍的几个室友聊天,她们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告诉我,她们跟莉莉姐一个宿舍可是开了眼了,男生的***和信多不稀奇,以各种理由找她说话也不奇怪,但因为她们宿舍是一层,竟还有弹着吉他在窗外为她唱小夜曲的呢!现在说着这话我还觉得特有意思,在八十年代,男生追求女生竟有歌剧“唐璜”里的同样场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当然啰,也有不同的,他们弹的是吉他,唐璜弹的是曼陀林。我听着倒不生气,还挺替哥哥骄傲的,有这么个万人迷的女朋友!可哥哥不这么想,我那可怜的、妒火中烧的哥哥,大概觉得是每天都在莫文莉爱慕者目光形成的***林弹雨中艰难地前行,危机四伏,玄机暗藏,一不留神就会被击中。  有一次莉莉姐周末来我家吃饭,准确点是说好要来我家吃晚饭,平时一般都是和哥哥一起出去后回来,那天莉莉姐学校有事,哥哥在家等她,却一直等到过了6点还不见人影,哥哥几乎把窗帘都掀破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吼了一声:“别等了,咱们吃!”莉莉姐到快7点半才来,一脸愧疚,使劲跟我爸爸、妈妈道歉。她那天穿了一件有蕾丝花边的白绸长袖衫,一头黑瀑布一样的长发垂在腰际;一条黑色的针织超短裙,露出一双穿着***的修长的腿;可哥哥好像对这些视而不见,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给她盛上饭、热了菜,坐在那儿看她狼吞虎咽地吃,她与其说是饿成这样,还不如说是想尽快结束这种尴尬场面。她风卷残云吃完后,刚想进哥哥的屋子,哥哥拦住她:“我送你回家吧!”她只好礼貌地跟父母告别后匆匆出门。  父母和姐姐都不说话,家里气氛不太好,我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远了,就也下楼出去透口气。走到小花园的时候,听见一男一女在月亮门下的紫藤架下低声说话,一听就是哥哥和莉莉姐的声音,我急忙收住脚步,隐身在月亮门的背面。莉莉姐一定是解释过了,但哥哥似乎不信,她语气诚恳地:“那要怎么着你才信呢?”哥哥有点蛮横:“这就难说了,你谎话开口就来,我很难信啊!”她有点急:“你觉得我撒谎?”哥哥冷笑:“没撒过吗?去舞会说是去老师家有事,去游泳说是出壁报,还用继续说吗?”莉莉姐沉默了一会儿:“那是怕你多心,是”哥哥打断她:“不是我多心,是你太多情!”我没再听下去,悄悄跑了,我怕再听下去就是这样的对话:“你既然对我没有一点信任,那咱们算了吧!”“吓唬谁呀?算了就算了!”我可是还等着莉莉姐当我嫂子呢!  虽然我不知道这次莉莉姐是不是为了怕哥哥多心又撒了谎,但他们这次倒是并没有“算了”,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但这样的戏码却没有就此断绝,几乎每隔一段就来一次,每次都是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假装或临时的“算了”也上演过,但好像每次都能安然过关,他们俩就像是在河里划小木舟,行到水流湍急处,有浪卷覆舟的危险,但挣扎过去后又是甜蜜安静的一段行程。他们平安无事的时候真是一对璧人,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人那样平淡、简单点呢?大学时你侬我侬,毕业后拜堂成亲,多好!  哥哥真正感到大难临头是大学四年级,他有了一个真正的情敌,北大的,不知是怎么认识莉莉姐的,才、貌、聪明都不比哥哥差,而且老爸是一个比较高的干部,从世俗角度来说,在莉莉姐那里比哥哥有竞争力,而且好像是认真地追求莉莉姐。那一阵他们都没课了,自己准备毕业论文。   哥哥变得特别消瘦,还抽上了烟,两眼整天冒着贼亮的光,他就像是一头绝望的雄豹,和另一头傲慢的雄豹争夺美丽的雌豹,从气势上说,未战先输。后来的几十年里,哥哥一直不太愿意说失去莉莉姐的事,我们也不太敢说,但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想法:要是他那时候不那么刻意,不那么剑拔***张,是不是莉莉姐就不会离开他?他那么压抑,有那么多的委屈、难过、抱怨、愤怒,这些又转化为一股怒火,再温柔的情感,再浪漫的情致,也有可能被这怒火烧成灰烬,一切海誓山盟都将付之东流,不幸的是,哥哥就这样把莉莉姐烧跑了。  哥哥和莉莉姐做为恋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她来哥哥这里拿她的一些东西,我并不知道,以为就是普通的一次来访,甚至她来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抬头,只是一边写作业一边叫了一声莉莉姐。她走的时候我正在跟一个解不开的绳扣较劲,只说了句莉莉姐再见,她却一时没走开,站在门口,我停下手看她,她目光中有点悲伤的东西,我这时已经上高一了,那东西我能看出来。我走过去,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笔记本:“***,这个送给你。”我傻乎乎地接过本子,想说谢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不是我不懂礼貌,而是我突然明白以后可能见不到她了,于是想说一大堆的话,而结果是啥也没说出来,傻在那儿的功夫她轻盈地转身而去。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每每想到莉莉姐的时候就特别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把她搁在好人堆里还是坏人堆里,不知道应该喜欢她还是批判她。    因为一个学校大院住着,莉莉姐就算是跟哥哥分手了,我还是可以拐弯抹角地知道一些她的情况。她跟那个北大的结了婚,几年后又离了婚,出国学了服装设计,又回国进了一家时装公司当设计师,在时装界小有名气。近几年她自己开了工作室,做高级定制,有一个女儿已经成年,她自己独身,而且似乎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说起来很奇怪,我最近一次看见莉莉姐竟是在米兰,我跟团旅游,在一次下车照相返回车上后,我无聊地望向车窗外,忽然看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士,穿一款经典夏奈尔小黑裙,款款而过,我差点喊出来:“莉莉姐!”但我没有喊,也没有下车,我不知道见了她应该说什么,我怕哥哥的目光会透过我的眼睛穿越岁月的河流,而我还没有担负这种穿越的力量。她在就要走过我们的大客车时,好像感到什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目光掠过车窗时,我心砰砰跳,以为她看见了我,但她只是抬手捋了捋头发,就又继续往前走去。  
插入书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读点击:
晋江APP→右上角人头→右上角小框
↑返回顶部
←上一篇&&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更多动态>>
地雷(100点)
手榴弹(地雷×5)
火箭炮(地雷×10)
浅水炸弹(地雷×50)
深水鱼雷(地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

参考资料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