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比品味更深的情怀

?记得是1978年的春天，我作为新生到学校去报到，进校门就看见一个人，瘦高瘦高，戴副眼镜，背后背个画夹，手里还提个油画箱子。这个人和我相跟着来到报到地点，进大门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原来那门分三格，只有中间是敞开着的，而旁边两侧其实并不是门。也许是嫌中间人多的缘故呗，那人居然迳直往侧边进，于是一头撞到玻璃上了。

后来去学校办公室报到登记，我才知道这个出尽洋相的人竟是我的同班同学，并且还和我一起被分到了同一个床位，他上铺，我下铺。这个人就是小瞎子。

刚开学那阵子，小瞎子欺我个小，老是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小鳖”，叫得我好烦躁的。几天之后，我们有事到教务处去，看到了一张表格，那上面明确地记载我比他大月份，这一下我可高兴了，从此以后，我一见他就会趾高气扬地去拍他的肩膀，然后也叫他“小鳖”。

小瞎子变成小鳖之后很恼火，时不时的就对我使些阴招。他抽烟，瘾很大，而且临睡之前坐在床头还要抽两根，他抽烟从来不用烟灰缸，烟灰总是直接掉在床边，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散落在我的被子上。更可气的是他有三十多双黑袜子，他是穿两天换一双，换下来的袜子都会扔在一个桶子里，三十几双袜子都被他穿完了，他那桶子也装满了，只有在没有袜子可换的情况下他才会想起去洗。他脚大，而且是汗脚，特别臭，三十几双臭袜子堆在一处简直是一大恶臭难闻的大粪坑。他那装袜子的桶就放在我的床底下，害得我简直是苦不堪言。为这事我时不时地跟他发牢骚、提意见，他总是虚心接受就是不改。好在那时我正患鼻炎，对气味还有些抵抗力，否则，我会天天被他的臭气熏倒的。

小瞎子个高，长脚长手的像个体育生的样子，可是到后来我们才发现，他完全是个傻大个，他协调性差得简直连广播操都做不好。上体育课走正步，他居然走出“同背跟”来了。学校搞班级篮球赛，只有他个高一点，大家心想他或许能派上用场，结果他连球都抓不住。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第一次上场，刚开哨就抢到了球，他迳直就运球往篮下走，在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去投了一个篮，结果那球竟投到别人的篮筐里了。到后来，他干脆就只能像女同学一样坐在饮水机边给我们抱衣服当啦啦队员了。

别看他体育玩不转却还挺有女人缘的。他本是美术专业的学生却老是往音乐专业那边跑。不久，他还弄来一把二胡，作古正经地练了起来。他练二胡比画画还勤快。有人说，音乐专业那边净是漂亮妹子，他学二胡是跟她们套近乎，向她们示好。

小瞎子练二胡都在晚上，每每是散晚自习之后他来劲了。他练二胡的地点是选择在教学楼的楼顶上，因为距教学楼不远就是音乐专业的女寝室。

小瞎子喜欢拉刘天华的曲子，他拉出来的声音悲悲切切的，像哭一样。于是有人说他扰民，把他告到学生会去了。学生会的领导不准小瞎子晚上拉二胡了，把他找去谈了话，可是他死不改悔，照拉不误。

不过稍有改变的是他另找了一个更绝的地方，那地方比教学楼的平顶还要高出一截，其实也就是在教学楼平顶西头的那个小碉楼上。他每天搬个梯子来，上去之后再由我们搬走并藏起来，这样，他拉起琴来就不怕学生会的来干扰了。

小瞎子拉了几年二胡，长进不大,他会拉的曲子还是那么几个,而且音准节奏都有大问题。有人说，小瞎子之所以把二胡拉成这样，主要是心思不在二胡上。

美术专业的同学要画女“模特”，找不到人时就央求小瞎子，说：“还是你面子大，求你去请个人来。”小瞎子就摆谱，说：“行！你们哪个肯帮忙把我的袜子洗了我就去。”于是大家就抓阄，哪个中了“头彩”哪个就自认倒霉。小瞎子也说话算数，请来的妹子也一个比一个漂亮。

小瞎子画油画，手头紧买不起颜料，他把剧团用的化妆油彩也偷来了。他用戏剧油彩作的画挂在墙上老是不干，想不到因为这个还惹出了麻烦。

一天，他把音乐专业最漂亮的那位女同学请来做模特儿画头像，那妹子为了慎重起见，特意穿了一条红裙子。小瞎子口才好，也好图表现，尤其是在异性面前，尤其是有漂亮女生在场的时候。画到高兴处，小瞎子妙语连珠一口气说了好多荤段子，笑得那妹子前俯后仰不能自己，一不留神向后一倒，正好倒在小瞎子的一张画上，人倒是没伤着，但是她的红裙子却成花裙子了，就因为这个，那妹子当即被气得眼泪汪汪地跑了，及至好长一段，我们都请不到女模特了。

那时，学生是不准谈爱的，但小瞎子不管这么多，他到学校来好像并不为读书，找女朋友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到现在我们才知道，音乐专业有那么多漂亮女生，没有收到过他的情书的极少。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一位漂亮且泼辣的女生在接到他的情书后，因为幼稚和无助，竟然把他的情书在寝室里公开了，当她把情书朗读给寝室里的铁姐们听的时候，大家先是不吱声，后来听着听着就沸腾了。原来，在她之前，寝室里的另外三位，居然都收到过小瞎子同样内容的情书。

那会儿学校绝不容许学生恋爱，因为小瞎子谈爱的事，美术班还专门召开过班会，发动同学们给小瞎子作思想工作。可班会开过之后他依然故我累教不改。

不过，小瞎子直到离开学校的时候，最终还是没有女朋友。因为这个，朋友还开他的玩笑，说他是天天恋爱，就是没有女朋友过年。

小瞎子毕业后，先教过一段书。他任职的是一所小学，学校里几十个老师中只有两三个男的，所以他当之无愧地成了那所小学的美术和体育教员。

小瞎子上体育课，基本上是“放羊”，他只是将体育器材发到学生手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校长要他带着孩子们玩，他说，有关体育课的玩法他一样都不会。校长实在没法子，只好说，只要孩子们不出事，你就放羊吧。

他在体育教员的岗位上并没有干多久就调走了，先是到了剧院当美工，当美工那会儿他隔三差五地会把老同学拉到他那里去帮他画电影广告、写海报，再后来他趁着改革的春风第一批下了海。不久摇身一变当上了领导，干了很多让女人们羡慕的事，也赚了不少的钱，结了婚也离了婚，接下来和好几个女人同过居，与他同过居的女人都很漂亮，可是却都没有成为他的新夫人。

眼下，小瞎子都五十岁了，在他五十岁的生日晚宴上，他喝醉了，喝醉之后，他偷偷告诉我，他复婚了。

他说：他这一辈子挑来选去，结果发现还是原配好。跟过他的女人只有原配不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因为他们结婚那会他根本没有钱，如今和他复婚，他已经是两袖清风没几个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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