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玫瑰花园可以对欢迎陌生人的花园显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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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0-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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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进了我的身体
你受得了下体被陌生人吸舔吗?
来源: 网络转载
导读:小偷进了我的身体 你受得了下体被陌生人吸舔吗?发神经的滚欧艾斯的就房卡死掉爱几分开搜到就卡是的?偶澳际士大夫开哦迪佛就阿克苏东方滚欧艾斯的就发卡上对方。
  小偷进了我的身体 &你受得了下体被陌生人吸舔吗?
  那是7月19号,周五,我轮休。中午表妹打来***,说她下午早点下班,叫我陪她去买鞋子,说先前买的那双不好看,&结婚就这一次,不能胡乱凑合。&我答应了,反正儿子在爷爷奶奶家过暑假,我也没什么事,何况和表妹关系特别好。
  下午出门的时候,我给丈夫臣涛打***,要他晚饭自己吃,我晚上也不回来,住表妹家,两人好好叙叙旧。这个表妹是我二姨的女儿,我上初中时为就近读书,在她家住了两年半,跟亲姐妹一样。这些臣涛都知道,所以也不诧异。而后他又说,既然你不回来,那我晚上和老黄他们去打会麻将,好长时间没打了。我说随便,只是别打太大就行了。
  乱逛了一阵,表妹也没看到合适的,决定先去吃饭。谁知那个点路上车多,表妹车技又不是很好,拐弯的时候,和别人的车撞了。不是很严重,但要解决也不容易,好在表妹夫很快赶来了,他们忙着处理,我自己先走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决定还是回家。走到门口,听到家里好像有人说话。我想也许是臣涛牌局凑不够人,就回来了。所以没多想,插了钥匙,就拧开了门。
  但眼前的一幕,让我呆住了。
  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开门即见,一个穿雪纺碎花裙子的长发女人斜坐在餐桌边,臣涛系着围裙,把一盘冒着热气的菜往桌上放&&
  陡然看到我开门进来,屋里人都惊呆了,臣涛本来笑嘻嘻的脸也僵住了。
  愣了几秒钟,我冲进了卧室。我不知道该和臣涛说什么,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到底这是怎么回事&&脑子里乱极了&&
  臣涛似乎和那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
  我觉得我该去把她拦住,让她说个明白,可我真的不敢面对。那一会儿,整个人全都蒙了。&&&&&&&&&&&&&&&&
/ 玫瑰花园 
关于“玫瑰花园”                      ──言妍。 住在太平洋滨的高崖上,到沙滩要经过一段危窄窄的险路,秋冬冷而多雾,春夏则晴而凉爽,一年四季外套不离身,晚上则须盖棉被,所以我们 常自翔是“高山族”。  向南行十五分钟是海岸山脉,悬崖峭壁很像苏花公路,穿过齐人高的 白色芒草去看夕阳,分外赤红艳丽。  向北走十五分钟是旧金山,有一阵子我们每星期都跑艺术馆,看画展、 听音乐会,当然更没忘记去一趟金门大桥,碰到海雾笛响,就特别开心。雾里总藏着许多美丽的故事和浪漫的怀想。常和我在雾中聊天的是学音乐的莉。 莉出生富裕人家,在美多年,游走过许多州,就怕回台湾相亲结婚。 我们两人共同点之一,就是对医生心存反感。 莉有很多朋友嫁给医生,不幸的多于幸福。我的一个好友,则因交往八年的医科男友,嫌她嫁妆太少要求分手,而进入精神病院。所以我们常在一起骂医生。 当然,医生之中也有多情之人。我一直盼望,莉能找到一个父母满意、自己也真心相爱的人,既能继续她玫瑰花园的美梦,也不必再飘泊流浪了。第一章  晓青猛地从梦中惊醒,看看矮几上的米老鼠闹钟,天呀!已经七点四 十五分了!完了!她今天第一堂有课,现在再怎么不梳不洗,有一身轻功, 也铁定赶不上了。  都怪自已昨天晚上看小说太晚睡,但故事实在太浪漫动人了,那多情 的男主角令晓青落泪不止,为一睹结局,她鏖战到清晨三点多,才能放下一颗悬荡的心,专心一意地进入梦乡。 她一边冲进浴室一边想,今天早上是李教授的中古世纪文学,既枯燥又老掉牙,根本没有人要修。结果系上的秘书东拜托西拜托,才拉了几个三、 四年级的学生来充场面,都是比较不懂拒绝艺术的,晓青就是其中一个。刚开始她还一脸的不甘不愿,打算当做修道院里苦修士的面壁课程。结果看见年纪颇大又有些中风的李教授,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一反常态, 自动地坐在第一排上课,听久了还颇有趣味呢!  她今天缺课未到,李教授会不会难过呢?万一和她同心同德的陈心瑜 也没去,另外几个都有不来的理由,这课岂不是要开天窗了?李教授面对着只有空气流动的教室,一定会很难过。想当年他是多么风光有名气,老了竟被人弃之如敝履,感慨之余,搞不好心脏病会二度发作呢!  晓青随便抹把脸、漱个口,换上牛仔裤、毛衣,救人如救火,她非赶 上第二堂不可!客厅里只有阿嬷秋子在看报纸。  秋子一向早起,出去做个晨间运动,回来也不过六点半。然后她会花 上一个半小时化妆、梳头、穿衣服,务必打扮得整整齐齐,才肯正式开始一 天的活动。  晓青从不相信一张小小的脸可以花那么多时间,但她曾看过秋子把两 条细细的眉画了又擦、擦了又画,总共数十遍,才真正心服口服。  不过秋子也实在好看,六十多岁了,皮肤仍细致得和十八岁的少女一 样,加上举止端庄优雅,看上去像只有四十来岁的贵夫人,难怪追她的老先 生还真不少。 “女孩子动作这么粗野!”秋子止住晓青,“看你头也没梳、脸也没洗, 一身布袋样的衣服,真是难看。”“阿嬷,我快来不及了!”她身体一低,冲到门口。 “来不及什么?上课吗?”秋子摇摇头,“来不及就不必去了,紧张成那 样!”这时敏芳从房里走出来,一身粉红套装,颈挂珍珠项链,与秋子的浅 米洋装,互映着雍容华贵,活像日本皇后和皇太后要出巡的样子。看见女儿如此散漫邋遢,敏芳忍不住说:“叫你睡你不睡,叫你起来你不起来,哪里有女孩子贤淑的品德?”“回来再说,好吗?”晓青套上球鞋, 抱着书本陪笑说。“等一下。”敏芳叫住她,“我和你阿嬷正要去基金会的慈善活动,可以载你一程,免得你一赶,又顾前不顾后。”晓青直觉地想说不,因为这一等 又要好几分钟,秋子和敏芳连穿鞋子拿皮包都像在跳芭蕾舞一般,而且她们一定会一路二娘教女,让她耳根不得清静。不过想想挤车塞车之苦,坐轿车 仍有其便利之处。唉!一切都是为了可怜的李教授,比起他的伤心丧志,她 的一点小委屈又算什么呢?!  她坐在车里不耐烦地等着,那两位淑女才姗姗来迟。车一开动,秋子 就递上一把梳子和几根银红玫瑰发夹。 “头发夹上去。”秋子命令说:“要嘛绑起来,不然就夹成公主头,千万 则披头散发,风一吹,马上成了疯婆子。”晓青看看前座两位头发吹得硬邦 部的女士,天呀!她怎么可能弄得那么老气加俗气!  而且现在流行飘逸美,她及肩的乌黑秀发不知引起多少男生回头一望 再望,虽然不时要用手拂着甩着,但也值得。  头才没梳几下,秋子手又过来。这次是拿资生堂水粉饼直接往她脸上 抹去。“阿嬷,不要啦!”晓青东闪西闪,一直叫。“女孩子就要粉粉香香,才得人爱。”秋子说。“阿嬷,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宴会!”晓青抗议。  秋子斗不过她,只好停下来。她看着晓青的脸说:“不要以为你年轻皮 肤好,没有保养就衰老得快。过几天和我去做个脸,清清毛细孔。”这是晓 青最怕的事,任人在脸上又揉又搓又拍,还加蒸烫抹,皮都快掉下来了。况 且一躺就要一小时以上,简直是酷刑。“敏芳呀!”秋子转向媳妇,“上回我在日本买的中将丸、珍珠粉有没有给晓青吃?还有,从美国带回来的银杏叶精和维他命喷雾器,最利润肤明眼的,有没有用呢?”“有哇!她就是不吃不用,还天天熬夜看书,骂都不肯 听。”敏芳说。“看书做什么?”秋子脸色一沉,“女孩子长大就是要嫁人,念到博士都一样。漂漂亮亮、得人缘的才嫁得好,嫁得好命才算好。像你姊姊郁青,多 听话乖巧,看她现在多幸福!哪像你那国中的吴老师,念到硕士又有什么用? 人长得也还端正清秀,就可惜她那皮肤坑坑疤痕,眼睛近视得凸出来,身材 太瘦又驼背,全都是读书给害的。她大概还没有结婚吧?!”“据说还没有。”敏芳回答。  说到吴老师又是糗事一桩。晓青从小就不是爱念书型的,总是外务太 多,常三天晒网、两天捕鱼;但凭着一点小聪明,成绩尚可。上了国中莫名 其妙就被分到前段班,晓青依然悠哉游哉,整日弹琴、跳舞、看小说,作她 的白日梦。到了国三免不了要面临联考,吴老师以第一志愿百胜将军的过来人身分,为她们全班拟定了作战计画表,早上六点半到校,放学后再留校到九点, 如此披星戴月,连周末也不例外。  为此,吴老师信心十足地发出家长同意书,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都举 双手赞成,并对吴老师的伟大精神歌功颂德一番。那百分之一,仅有的一张反对票,就是晓青的阿嬷廖秋子女士。  秋子从头反对到底,她认为那张计画表根本是残害孩子的身心,在这 种非人的虐待下,只怕正含苞待放的孙女儿会因此枯萎掉。秋子还特别到学校和吴老师激辩一番,轰动了整个办公室。她最后干脆丢下一句话:“我宁可让她学插花烹饪、美容礼仪,把自己打理得漂亮贤 淑,嫁得都要比那些大学毕业、什么都不会的女孩子好呢!”这不等于在骂 吴老师吗?!  这一闹害晓青在国中的后半年简直痛不欲生,她完全被班上同学排斥 孤立。每当大伙在讨论晚上要订哪一家便当时,她就必须收拾书包,走向准 时等在校门口的秋子。晓青不但不能晚自习,不能上补习班,连晚上在家读 书也不可以超过十一点炉。  或许是为了赌一口气吧!她一辈子没那么专心用功过,联考竟然上了 第二志愿──中山女高。她拿到***时,当场哭出来,因为她自幼茶来伸 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劳而获,唯有这成绩是她自己努力打拚来的,她第 一次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无能。很不幸的,秋子又不准晓青去念,说高中三年更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会被煎得面目全非,就为了挤进那不见得有用的窄门。结果在家人的逼迫下, 晓青循着姊姊的路,到中部去念一所有名的家专,和一大堆有钱的富家女, 习文弄艺玩了五年,顺利由女孩长成了女人,正如秋子所愿,像个漂亮无瑕 疵的洋娃娃。对于塑造过程,晓青不太怨阿嬷或母亲,毕竟她们就是这样长大的,所见有限。 秋子和敏芳都是出身中南部的世家,姊妹不是念家专,就是去日本念新娘学校,最后带一笔庞大的妆奁,嫁给门当户对的富家子或有社会地位的 医生。她们认为念书是为了谋生,她们既不愁吃也不愁穿,又何必那么辛苦?当然,基本的***要有,但知书达理,学会琴棋书画,注重仪容才艺,培养高贵淑女的气质,在家能当贤妻良母,出外能让丈夫有面子,这些才更重要。 听起来很不合潮流,但据说日本及欧洲贵族之家的女孩都是这样养大 的,她们宁可学社交礼仪、谈文弄艺、骑马打球等,也不愿碰英数理化,认为那是中产阶级为谋生赚钱才需学的,她们才不屑如此自贬身分。 不管这观念是对是错,都与台湾***主义的价值观背道而驰,让晓青受了不少委屈。 阿嬷和妈妈是妇人之见,连老爸这留日的医学博士也持相同意见,就令人扼腕了。  汪启棠是一家医院的院长,标准的重男轻女。他一向工作繁忙,所剩 的精力就全心放在唯一的儿子昱伟身上。他对昱伟从小就特别严格,无论读 书做人做事各方面都设下种种标准,即使圭在富裕家庭,扫洒庭园、出外打 工的磨炼都不可少。对女孩子,他就放松多了,简直可以用“宠”来形容。他的哲学是女孩子以后嫁人就无法安心享受,所以在娘家时父母要尽量疼爱。两个女儿就 如两朵娇嫩的花,他是既欣赏又呵护,绝不许她们受风吹雨打。他的最大任 务就是为她们找两个聪明有才干的看花人,来继续他的职责,其它方面就与 他无关了。姊姊郁青天生温柔娴静,多才多艺。她能弹一手的好琴,烧一手好菜,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总是将自己打扮得完美无缺,是秋子口中的 一块瑰宝,社交圈有名的大家闺秀。后来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名企业家的 儿子,姊夫仲颐是留英博士,两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中的极品。  可惜晓青不是什么淑女胚,烧不出好瓷来。或许她是老么,无论遗传 或管教,到了她都缩水许多,很多事都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有限的自由中,使她原本平和无谓的个性,渐渐生出一些叛逆。 家专这条路令晓青十分苦闷,于是她将全副精神放在她最喜爱的舞蹈、音乐、文学及绘画上。虽然家人认为那只是人生乐趣之点缀,但却是她唯一的天地。 当晓青坚持考插大时,在家中曾掀起风波。因为启棠早把女儿的工作及老公都找好了,晓青严重反弹,所以想到念书这一招。全家只有郁青支持 她。“我赞成你去念。”郁青说:“像我,什么都好,就是学历不够。和仲颐在一起,老是有自卑感,感觉自己像一具没有思想的花瓶。”晓青还没想到 这一层,她只顾着念大学可以让她继续逍遥,不必那么早面对现实,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进这所私立大学外文系的原因。 “…… 你到底有没有意思呀?”敏芳的话穿过晓青闭目沉思的脑袋。 “什么?”晓青赶紧问。 “你爸爸最近一直在提的呀!”敏芳说:“他有个学生叫周圣平,听说很优秀杰出。  怎么样,哪一天见见面?”“拜托!”晓青求饶说:“别再来了!这不知 道是第 N 次了。那些男生全是冲着老爸的财富地位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了就教人倒胃口。”“这个不一样,我可以感觉出来。”敏芳说:“你爸爸把 他夸得连你大哥都要相形失色。说他头脑一流、思路清楚、做事细心,人品相貌都是万里挑一,好象恨不得周圣平就是他的儿子。”“他哪个不是头脑一流、思路清楚、做事细心?结果呢?都是阿猫阿狗的嘴脸,教人讨厌。”晓青皱起鼻子说。 “女孩子要温柔敦厚,讲话不可以尖酸刻薄,更不可以眼高于顶。”秋子 训她,“古人有训,女子要温良??”“恭俭让!”晓青接下去说。  好险校门已在望,否则后面还有一大篇女戒女德,甚至日本后妃条例。 什么时代了还守这些,害她常觉得和同学格格不入。车一停,她就忙不迭地 跳下来,逃到二十世纪末去了!※※※ 中午,晓青和心瑜挤在人潮中吃自助餐,选来选去就是那几道菜,几乎是同一种味道,反正盐巴酱油味精多多放。好在她们是女孩子,食量如小 鸟,午餐只是点缀,大部分就是聊天看人,做做社交活动。“李教授的第一堂笔记快借给我,免得我忘记。”晓青说。 “好险你来了,否则李教授望穿秋水,都快奄奄一息了。”心瑜开她玩笑, “喂!  你知道吗?他有个儿子在美国,听说长得一表人才,你加把劲,他很 快就会求你当他的儿媳妇了。”“拜托!”晓青打她一下,饭差点弄翻,“别吓 我,好不好?我今天可是精神欠佳。  想当儿媳妇你自己当,我不会和你抢的。”“我哪抢得过你!你是我们 外文系的系花??”心瑜故意说。 “别胡扯了,全都是那票死男生乱选的。”晓青一脸不高兴,“而且多少 女生抗议呀!惹得我一身麻烦而已。气到了,我就转学或不念了,谁怕谁呀!” “有时我真嫉妒你。”心瑜扶扶脸上的眼镜说:“人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大 把男生追你,我看了都不服气!”“你要的话,我都送给你!”晓青哼一声,“我从不觉得自己漂亮,家世好不是我选的。那么多男生追,被泼硫酸的机率也大。当系花,有一堆人要丢我石头,你说我感什么恩呢?”“我真搞不懂你, 可以把好的说成一文不值,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心瑜白她一眼说。吃过饭,下午没课,心瑜打算去看一场电影。“我有舞蹈课。”晓青说。“又是舞蹈课?!”心瑜摇摇头说:“翘掉嘛!”“不行,我从来没误过一节课的。”晓青说。 “你真的有病耶!”心瑜拍她一下,“天天翘正课,居然不翘舞蹈课,那 你当初为什么不选舞蹈系算了?”“我阿嬷不准我去当‘舞女’。”晓青说:“而 我自己也吃不了苦,真要跳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的。不过我还是尽力在跳, 至少保持身材窈窕嘛!”“你呀!身材已经够标准了,别刺激人了!”心瑜想 想说:“对了!星期天 x 大电机系邀我们去爬山,你去不去?”“我怎么不知 道这件事呢?”晓青问。 “八成是班代那票人怕你抢‘生意’,故意不通知你。”心瑜挤眉弄眼说: “嘿!我们就去弄得她们乌烟獐气,乏人问津,怎么样?”“不行呀!星期天我要去学琴。还有葛天宇要练新的曲子,我非到不可。”“葛天宇?”心瑜兴 奋地说:“我也去好吗?我妹妹如果知道我亲眼见过他,一定会尖叫不已。” “改天好吗?他录音练歌时,不准人家参观。”晓青说。“那一张签名照总可以吧?!”心瑜退而求其次。“没问题!”晓青点点头。天宇在还未进大学时就成为众人的青春偶像。一头天生的卷曲头发,浓眉大眼,闪着洁白牙齿的英俊笑容,不知迷死多少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在 一次机会中,他因头痛毛病,成为启棠的病人,晓青才能近水楼台,和他搭 上线,要了一大堆签名照,到学校去普渡众生。  偶像只能远观,这句话很有道理。晓青和天宇混熟了以后,就发现这 位天王毛病真多,又抠鼻子又不爱洗澡,高兴起来三八得要命,加上书没好 好念,语言肤浅乏味,和萤光幕上的酷味大相径庭。  期望高,失望也大。好在晓青本身也不是习惯有深度的人,皱几次眉 就接受了。不过天宇的音乐才华绝不容忽视,尤其他能听出晓青“业余作曲家”的天分,很让她心花怒放。因此两人惺惺相惜,时常互相褒奖一番。 他鼓励晓青写曲,并用匿名的方式唱红她的一些歌。若秋子知道晓青如此不务正业,会写在酒店舞厅放送的“靡靡之音”,一定会十分生气,非 将她送去日本的新娘学校再进一步漂白不可!※※※  下午在录音室并不很顺利,原因是请来当 MTv 女主角的美女小凤,本 来只打算到场培养情绪,却和天宇打情骂俏起来。  天宇这被女生惯坏了的臭小子,一闻花香,马上就反应,几乎把练歌 当游戏。他不认真开嗓子没关系,却把一旁陪侍的众人累惨了,除了少爷大爷地求他之外,没有人敢说重话。  晓青看着自己辛苦作的歌,被那两个人弄成荒唐剧,心中怒火愈来愈 高。在天宇玩兴正浓到无法无天时,晓青十指重重按在琴键上,室内立刻鸦 雀无声。 “葛天宇!你要唱就好好唱,不然就散会。本姑娘还有事,没时间陪你 瞎耗!”晓青生气地说。 “一个钢琴师就那么凶!”小凤马上反击,“大不了换一个!”“对不起, 我现在好好唱。”天宇却只耸耸肩,对晓青说。“喂!你是天王巨星哪!她只不过是弹钢琴的,你为什么要怕她?”小凤嘴一噘,“MTV 我不拍了,情绪不对!”“小凤,你少来这一套。”天宇的经 纪人阿力在一旁诅:“你现在虽然红了,但也别太骄气。我们的钢琴师是作曲人,自然有权利说话??”“我要换 MTV 的女主角,这一位太没气质了。” 晓青直接说:“她一点都不能表达这首歌梦中情人的气质,又何必甩她?” “喂??”小凤气急败坏,像泼妇般冲过来。“小凤!”阿力阻止她,“这位***惹不得,她老爸是天宇的医生,外公是 xx 财团的董事长,你听过吗?她一声令下,不但你没得混,连天宇也要遭殃。”晓青从来不用权势压人,不想抗议。但见小凤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 的转变,就随阿力去乱盖。大伙都没有情绪再录了,阿力干脆宣布收工。 天宇跟在晓青身后说:“怎么样?小凤不能诠释我们的歌,那你亲自出马,如何?”这件事天宇已经认真或玩笑地提过几次了。 “不行!我阿嬷和老妈会杀了我。”晓青甩甩长发,“我连作曲都偷偷摸 摸了,要我演 MTV,你想害死我吗?”“可是你才有教人梦寐以求的特质呀!” 天宇扮着鬼脸继续说:“你的开麦拉 face 不进演艺圈实在太可惜了。”“套句 我姊姊的话;你有没有搞错?”晓青顶回去。提到郁青,天宇一定闭上嘴。他对郁青有一种莫名的态度,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嘻皮笑脸或爱理不搭,只有碰见郁青,他马上正经又庄重。  他们刚认识时,郁青刚从家专毕业,晓青才专三,两人都爱听天宇的 歌。所以老爸一提起,姊妹俩便到医院去看他。晓青非常兴奋,但郁青却很 冷漠,一副陪妹妹来看偶像的样子,完全让人想象不出她听天宇歌曲时的如 痴如醉。  天宇对姊姊的与众不同,曾使晓青怀疑过,但想法尚未成形,郁青就 嫁给林仲颐了。  天宇服役回来听见消息,也没有多大反应。所以晓青猜想他只是没有 见过像姊姊那一型端庄的淑女吧。 “随你!”天宇再次放弃,“你回去再试试降 B 大调那一部分,看能否再 柔美一些,好吗?”“没问题。”晓青回答,“不过下次别带小凤来,否则原 来要哭死的,会变成笑死。”“是,二***。”天宇故意说。  晓青临走前,他由柜子拿出一个长盒子,说:“这是上回我到荷兰买的 娃娃,送郁青的。我知道她搜集世界各国娃娃,所以我买了一个。”“想得真周到,那我呢?”晓青说。 “我没听过你搜集任何东西呀?!鞋子如何?”他笑着说:“我有买荷兰 的高屐木,要不要?”“谢了!”晓青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伊美黛或艾薇塔。” “人家伊美黛年轻时可是美人胚子,我有一位世叔曾到菲律宾采访过她,说 她皮肤吹弹可破,眼若盈盈秋水,几十年来,他还没见过可与她匹敌的东方 女子。”天宇左右瞧一瞧说:“你要当伊美黛也行,我来当顾问。”“算了,男 人女人欣赏美的角度不同,女人讲究不食人间烟火,男人要秀色可餐的。要当伊美黛,不如当我自己!”晓青不屑地说。 “什么是你自己?”天宇索性和她抬杠,“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不事生 产,等着嫁给小开或医生吗?”“有什么不对?”她讨厌他的口气。 “抿灭人性,没有感情嘛!”他说:“像你姊姊,她真的爱林仲颐吗?”“当 然是真的,而且崇拜得不得了。”她加强语气,“人家是留英的,既有满腹学 问又有绅士风度。”“留英?我还留太空呢!”天宇讽刺说:“混个学位,人人 都会。教你姊姊别把读书人看得太神圣,揭开表面,全都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还不如我这苦干实干的性情中人,放几个屁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晓青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人家嫌臭,你还硬说是香,真受不了你!”“你们名门 淑女才是把臭当香,香臭不分??”他不示弱地说。“不和你啰唆了。我得快点回家,不然又挨骂了。”晓青轻快地和大家说再见,方才对小凤的怒气也过去了。她这个人很直,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曲子的事了,只要把小凤的嘴巴关起来,再放进想象的 MTv中,仍是可行的。 她一边哼歌,一边赶回家。※※※ 周圣平把响个不停的闹钟按下,又蒙头大睡。但他脑袋却清楚得很,不行!再晚就要误了汪院长的约。可是他连续值班三十几个小时了,才睡不到六小时,实在有必要再躺一会,实在太累了。 五分钟后他勉强自己爬起来,一下床不知踩到什么东西,痛得他哇哇叫,人也清醒了。 黄昏的夕阳由窗帘的隙缝透进。他跩着脚走过去,一把拉起布帘,由三楼往下望,车水马龙,与他像是两个世界。自从他当了医生,不!从他当医学院学生苦读起,晨昏颠倒之际,就常觉得四周很陌生,恍惚在不同的时空中,与正常人隔离着。 转身向屋内,房间真乱得不象话。以前老妈会来整理,后来海玲也跟着来,俨然有取代之意时,他就拒绝家中的任何一个女生来帮忙。  海玲是他好朋友海成的妹妹。海成出国前再三托周家照顾这唯一的手 足,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妹也同样不欺,他哪敢利用她来清理这狗窝?! 他匆匆刷牙洗脸刮胡子,心里很不想赴这个约,但汪院长的约能不去吗?即使是鸿门宴,他也不好说不! 事实上,这是他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相亲大会。  人说十年寒窗苦读,一旦进入了医学院,如跃登龙门,附上黄金地契 的名门淑女自动送上门。圣平在医科七年是常碰见这种事,周家父母也提过 几桩,但他都没有兴趣。  他们虽是***家庭,小门小户的,却也衣食无忧,圣平上医学院, 纯属志趣,至于拿来炫耀或娶个有钱老婆,他从没想过。他只希望能像悲天悯人的史怀哲,成为救人济世的良医。若能在这个领域中出人头地,成为名 医那更好,至于金钱,就属其次了。  当然,身处这重视名利的社会,圣平难免受影响。他虽不是容易被利 益冲昏头的人,但也有他的野心及企图。因为自幼功课好人缘佳,被称为天之骄子,自然什么都习惯最好的。读书读医科,当医生为名医,娶老婆要最配的,就是所谓的郎才女貌,太太没钱无所谓,但有钱更好,至少对他的成 功只有加速的份。可是钱不能驾驭他,美貌不能牵制他,爱情也胜不过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就是这颗异常冷静、有条理、判断力佳的脑袋,让汪院长夸他是未来脑 部外科手术的一颗明星。  人脑一直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它主宰人类一切行为思想,小观地球, 大观宇宙,全在一个小小的头颅之内,万事万物都只是它的衍生而已。他有太多事要做,当了名医,还想出国做研究,要他用一生去伺候千金***,绝对是考虑之外的事,他没那个心思,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他匆匆刮完胡子,***铃响起。他跑去接,又差点踩到东西。奇怪,他这头脑一流的高等智能生物,怎么房间会乱七八糟,只能叹自己的时间实 在太少了。“喂!”是老妈王美锦的声音,“圣平啊,你今天休假,要不要回来吃饭?我两星期没看到你了!”“妈,很对不起,晚上汪院长请吃饭,推不掉。”圣 平说:“下次一定回去,好吗?”“请吃饭?是不是又推销他女儿?”美锦十分敏感。“我不清楚。”他推托地说。 “反正你的事我从来管不了。”她说:“不过娶妻娶德,不要娶钱,我可 不希望到最后去了一个儿子。”“妈,您太可爱了!”圣平笑着说:“我现在知道我的想象力哪里来了!”“我担心你的婚姻大事,你还开你老妈的玩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大没小。”她好气又好笑地说。 圣平搪塞几句,就挂上***,赶快穿衣服。 汪院长在圣平进医院没多久,就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圣平实话实说,也不疑有他。 后来次数一多,他就起了戒心。慢慢地由其它医师护士口中,知道院长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正在物色乘龙快婿。他本以为像院长如此优秀有智能的人,后代应不会太差,可是听 说女儿却不是那一回事。“宠坏的千金***嘛!”有医师说:“我见过她一次,美则美矣,对人爱理不理,骄傲得不得了。”一位护理长曾当他的面说:“有一回院长向我抱怨, 他家儿子不念医科,跑去读计算机;女儿则不碰书本,混了家专,连一技之 长都没有。”“她们需要什么一技之长?等着当现成的医师娘就好了!”一位 护士说。圣平并不喜欢听流长斐短,平日对那些护士也保持距离。他知道自己长相称得上“英俊”两字,在当实习医生时,就领教过小护士们的热情。他 给她们一个微笑,就可以吹皱好几池春水,有一个护士甚至对他说:“你知 道我为什么当护士吗?”“因为崇拜南丁格尔白衣天使的精神吗?”他说。 “才怪!我自知考不上医科,所以只好当护士,至少可以找个医生嫁。”她竟如此回答。  从此,圣平变得十分小心,几乎是不苟言笑,在医院里非常严肃,被 人称为“冷面郎君”。  记得昨天下午在一场手术后,启棠对他说:“我愈看你愈中意,巴不得 立刻拉回家做我女婿。”圣平的心思仍在方才的脑血管路线图中,对启棠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样?明天晚上到我家便饭,顺便见见小女晓青?”“嗯??”他还 来不及找借口拒绝,有人来找启棠。启棠拍拍他的肩膀说:“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晚上六点半寒舍见!”他觉得自己是百分之百被赶鸭子上架。一整晚没事就很努力地在谣言之外,找 寻一些启棠说过有关他女儿的讯息。 “她很很聪明,也很有才华。”孩子总是自己的好,启棠说:“当然,她 没像你家那么优秀,全是台大。她都是被我妈宠坏了,说女孩子不必死念书, 所以读个家专就了事了。但是晓青还肯上进,又插班进 x 大,好歹也是个大 学生,气质很不错哟!”这点就教圣平迟疑。他母亲美锦一向以自己三个孩子在联考中的无往不利而骄傲,自诩那是她一生最大的成就。老大圣平,台大医科;老二琬平,台大药学系;老三 瑾平,台大化工系,一门豪杰,亮出去,多光彩呀!就连他们老爸周捷之, 在内政部也以子为贵,打响了名号,本人没什么发财,一辈子当小***, 种倒是不错。如果美锦知道他院长的女儿,是 x 大文科的插班生,不但会昏倒;连周家的另外两位女居礼,也要跳墙。 女人,尤其是好强的女人,对“配种”的观念特别奇怪,选校又选系,认为脑袋的优劣决定一切。 至于男人,其实比较重视外表,才干智能自然也在考虑之列,但脸蛋太丑了,也没有人敢要,不是吗?无论如何,在院长手下做事,他总要去见汪晓青,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长痛不如短痛,早早应付过去,两造不合,院 长又能如何?第二章  晓青最痛恨相亲。她一整天都被秋子挟持来去,做脸洗脸,最后丢一 件粉红色的洋装给她。她知道今天会是生命中的一场浪费,唯一值得写在日 记上的是去医院看谊美的事情。  谊美是罹患脑癌的小女孩,三年前晓青加入外公财团的基金会时,谊 美才九岁,虽然病魔摧残使她憔悴,发育比一般孩子缓慢,但她脸庞仍有童 稚的美丽光辉。  原先秋子和敏芳忙着慈善事业时,晓青老以为是在沽名钓誉,等自己 亲身体验后,发现很辛苦,但很有意义。郁青因为害怕医院的味道,只去孤儿院或贫民区;晓青则最常往儿童病房跑。虽然秋子说这是她们学习当夫人 的一种课程,应当以一己之力对社会做无偿的回报,替夫家积德,但晓青早 由最初的玩票性质,变成真正的投入,因此很多学校的社团,她反而没时间 参加了。谊美是家中的么女,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的脑癌是有一次不小心撞到头才发现的,全家立刻陷入愁云惨雾中。反而是谊美本人很乐观,她只关 心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怕课业跟不上别人。她们两个缘起于几张图画。 晓青常在医院为病童说故事、唱歌,她还有一项其它义工没有的本领──画图。男孩子要的是机器人、卡通战士、动物、汽车、飞机??,女孩子则要的是娃娃、花朵、童话、美少女战士??有一天,谊美把一本装订精 美的画册拿给晓青看,晓青哭了,里面全是她平日给谊美的涂鸦之作,谊美 都十分小心地保存。  从此她画得更用心,不时加进谊美最爱的日本少女漫画,一张一张画 出孩子心目中的偶像人物。  近日谊美病情加重,上星期转进启棠的医院,晓青为了避嫌,一向不 去老爸的地盘,免得被众人指点。今天她破例去看谊美,谊美彷佛又小了一 号,她看了好难过。  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有人小小年纪就要受病魔侵扰及死亡的威胁。 这些事让她成长许多,对事情开始有不同的观感。她不再像从前以自我为中心、贪玩任性、游手好闲,变得比较有同情心,热心助人。这也是为什么她 会乖乖地去听李教授的课,因为生老病死的确是人生最不容易的课题,面对 它们,才会更有勇气去面对生命及自己。  相较之下,这场不会成功的相亲就是笑话兼闹剧了。但她一向对家庭 有某种忠诚度,不会乱扯后腿,就让老爸去作媒吧!  以后再慢慢劝他,若如此赏识周圣平,不如收他当干儿子;如果非要 他当半子,那老爸就需要再找个干女儿了。反正主意别打到她头上,她不吃 这一套,她绝不当人事业上的踏脚石。  秋子一进房门,看见晓青仍没有动静,一堆化妆品全未开封,难免心 急起来。      “哎呀!我买给你这么好的化妆品,像伊莉莎伯。雅顿、倩碧、娇兰, 你全都不用,真是糟蹋!”秋子一边骂一边替晓青上妆。 “不要啦,自然就是美!”晓青一边躲一边说。 “那是指自然妆,不是没化妆,脸上没胭脂能见人吗?”秋子按住她的 脸说:“别乱动,否则眉型歪了,那才难看呢!”祖孙俩战了半夭,才替晓青勾划出一张粉脸来。“哪!照照镜子,我们晓青根本是美人胚子嘛!”秋子得意地说。 镜中人淡淡粉状有如玉琢,一双灵动盈亮的眸子,长发波浪轻垂,真有线分佳人的味道。但若为了那位周医师的视觉享受,就大可不必。“怎么画这么浓?!”晓青拿起化妆棉想要擦掉眼线。 “快放下。”秋子连忙阻止,“这已经是最淡了,连粉条都没有上,眼影 也只有浅浅的一点。看看我、看看你妈,若不是你年轻,这样不知爱惜,迟 早会变成一张苍白的大肿脸。”晓青看着秋子,应淡的淡、该浓的浓,妆化得精致无缺,完全看不出年纪。若以菜式而论,秋子的脸像人参燕窝汤,她自己则是蛋花汤上几粒葱花而已!还能说什么呢?敏芳带着一身香气来看她 们,说:“启棠打***来,说他和周医师还有点事,会晚半个钟头,你们慢 慢来。”晓青怕秋子又会趁机帮她加油添醋,于是借口到楼下音乐厅。她打 开钢琴,流畅地就弹起天宇的新歌“寻觅”,还顺口唱出来,完全忘了时间。初次遇见你呀在风中。如丝的长发飘飘,柔柔地系在我心上。 我竟不知你是我前世的恋人。 再次遇见你呀在雨中。 如星的眸子闪烁,静静地照在我心上。我仍不知你是我前世的恋人。我清醒太慢,觉悟太迟。 当我呼唤你,你只留下回眸一笑。 呀!风依然雨依旧。 为何误了那亘古的缠绵。呀!穿生死越时空。教我何处寻觅。 何处寻觅??唱毕,晓青自己都觉得感动,突然有人用力鼓掌,回头一看竟是爸爸。 “真好听。”启棠夸奖地说:“我知道我女儿琴弹得好,没想到歌喉也好, 可比那些歌星强多了!”她正想撒娇一番,眼睛一瞄才发现站在门边的一个 男子,她脑袋轰地一声,周围的音波及气氛都变了,调不同压力不同,彷佛 把她带入另一个世界,半封闭的、自设的,在某个很遥远的地方。  呀!说他帅,天宇比他帅;说书卷味,李教授比他浓;说成熟稳重, 他斗不过启业。但那整体的架式气质,那器宇轩昂、朗朗英气,完全没有医学院***塔待久的呆气,他只是很自然地站在那里,很自然地微笑,笑到她内心最细 的一根 E 弦,并触到无人能及处,大概就像吉赛儿初见阿尔伯特,卡蜜儿看 到罗丹时那种惊心动魄吧!“…… 这就是小女汪晓青。”启棠笑呵呵地说。 对方伸出手,晓青才恍然初醒,她必定错过前半部的介绍了,但他叫周圣平是错不了了。她也伸出手,两人快速一握,她冷他热,温度差距愈大, 刺激愈大,她像被电到一般。“你好,汪***。”低沉的嗓子,像拨动的大提琴。 晓青一向在社交场合上都像花蝴蝶般,有时还被骂逞口舌之快,但今天却成了哑巴。她一直想着自己的外表,妆会不会画得不完美?方才弹琴时衣服是否变绉?他会不会笑她唱了流行歌曲?当医师的个个绝顶聪明、心高气傲,听 的是莫扎特、巴哈,看的是卡缪、尼采,他会不会觉得她肤浅?看他和父亲 谈政治经济,如此有见解;又看他和阿嬷、母亲应对,落落大方,三个长辈 都对他欣赏得不得了,反而是晓青不敢开口,迟疑了一次又一次,怕自己说 出什么没水准的话。差不多等饭局过了一半,她才由迷雾中走出,渐渐恢复 正常。  饭后,启棠这媒公说:“晓青呀!带圣平到花园走走,顺便看看我养的 兰花。”这以往都是启棠待客的工作,介绍他的宝贝兰花,别人可抢不得。 今天的用意就很明显,尤其他那挤眉弄眼的神情,看来好可笑。  晓青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一定要把握机会,方才傻愣愣的表现,太小 家子气,等一下非要谈笑风生,令他改变印象不可。  汪家别墅位于郊区,后院铺了一片碧绿的韩国草,灌木花朵都小心翼 翼地照顾和修剪。远处一角有个小型的玻璃暖房,兰花就养在里面。  初春,有些寒气,但晓青两颊却嫣红如苹果,她一出来就说:“我爸很 欣赏你,一直夸你。如果我哥在,他一定会吃醋。”圣平没料到她会冒出一 串话来,愣了一下才说:“那是院长太过奖了,听说你哥哥才是最优秀的。” “他偏不念医科,跑去念计算机。”晓青说:“其实他最爱物理,但怕我老爸气不过,只好放弃。”“喜欢物理的人,逻辑观念、思路都要很强,你哥哥一定非常聪明。”圣平说。“我们以前都笑他是科学怪人。”她说。 天呀!他们竟聊到在太平洋彼端他没见过的陌生人,应该扯回来谈自己才对。圣平却一点也不帮忙,眼睛东瞧西望,似乎不介意两人之间的沉默, 和方才的健谈判若两人。  不行,她可想多了解他呢!看他那么不积极,也不是害羞,她有点心 急。“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她忍不住问。“什么?”他有点惊讶地停下来。“我老爸呀!”她干脆点明,“他强迫你来吃饭,见他的女儿。而他是院长,你无法拒绝,对不对?”“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他扬扬眉说。 “所以你很愿意来啰。”她马上说。 “这是一种考试吗?”他看她一眼,很技巧地避开,“你呢?你大概是被强迫的吧?!”“怎么说?”她果真被引开主题。 “刚才你都没开口说话,你看起来应该是很活泼的女孩子才对。”他随口 说。“你又怎么看出来的?”她很认真地说。“猜的!”他耸耸肩。 “你猜对了,我平常不会那么扭扭捏捏的。”她想扭转不好的印象,“只 是这情况以前发生过,我姊姊就是这样嫁掉的。我最讨厌这种相亲大会,喜欢一切顺其自然。”“那我很抱歉,今天似乎来错了。”他说。 “不!你不一样。”她急忙说,又怕太露骨,便稍缓口气,“你一点都不 像我老爸以前带回来的那些男生,他的眼光是进步多了。”“哦!”他只应一 声,并未往下问,让晓青没机会说出心里的话来。两人已走到暖房,里面陈列着许多珍贵又娇艳的兰花。有的只是幼苗,在柔雅的照明灯下刚抽枝发芽;有的则亭亭绽放,淡紫的清秀、深紫的雍容、浅粉的高贵、洋红的艳丽,在美丽的纹彩中,吐露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圣平一一细看,对一钵插有温度计的兰花极有兴趣。 “那是厚盛草兰。”晓青说:“本来长长于日本的山区,性好寒冷,所以得用水的气化将花钵变冷,使花的根部可维持比外界低约十度的温度,他们 叫‘水冷钵’。”“你好象懂很多!”他似乎第一次用正眼看她,眨也不眨地。 “耳濡目染呀!”她被他看得高兴,便说:“这些都是我父亲的宝贝,他 若还有一个女儿,一定叫晓兰。汪晓兰,搞不好还可以成为养兰界的名人呢!”他看着她雅致秀丽的脸庞,不禁说:“你已经是他心目中一朵珍贵的兰花了。”“你可别在他面前说哟,否则他会吐血。”她其实心中窃喜,“他的兰花 是老婆和孩子都比不上的。你问他兰花,他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但问到我, 他可一句都答不上来,你信不信?”“不会吧!”他笑着说。“你呢?你有什么嗜好?”她问他。“我?”他想了一会,“说不上来。有的话,就是搜集过石头和邮票,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石头?有一阵子我也迷上石头,各种形状纹路颜 色的。”她兴致勃勃说:“当我弄清楚钻石、玛瑙、翡翠也是石头的一种,更 觉得奇妙。”“那种层次的搜集要花很多钱,我没有办法。”他淡淡地说。“如果你以后有了钱,你想搜集什么?”她们追问。“我还没想过,我实在太忙了。”他说:“现在若有什么嗜好,就是想好好睡一觉吧!”话似不投机。两人由暖房出来,看见客厅晕黄的灯光特别温 馨。启棠站在落地窗前,一见他们的身影,便迎了上来。“怎么样?我的兰花可都有族谱的唷??”启棠拉着圣平就说。  晓青落了单,心中埋怨说,到底是谁相亲嘛!她甚至还探不出他对她 看法如何,打不打算约她出来,就被老爸抢走!  圣平离开后,三个大人全围着晓青问:“怎么样?”“还可以啦!”她故 作不在乎,“老爸是比以前会识人了。”“我就说嘛!”启棠一脸得意,“人品 好,学识佳,会做人会做事,我哪会看走眼?”“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家 世弱些。”秋子有些意见,“母亲是小学老师,父亲是***,和郁青的婆家比起来又差一大截,会不会委屈晓青呀?!”晓青尚未辩白,启棠已先发话:“哪有什么委屈?人家堂堂台大医科高材生,前程远大。两个妹妹都是台大, 一门书香。我还怕人家嫌晓青书念得不好呢!”这点晓青也要抗议,敏芳又 抢先一步:“时代不同了,两个年轻人的意见最重要。  合才谈,不合则什么家世、学历都无所谓了。”“对呀!”晓青附和,“我 们觉得他不错,他不见得看中我呀!”“有什么看不中的?”启棠一厢情愿,“我女儿这么漂亮可爱,他会不喜欢吗?他会来约你的。”“他有没有暗示下 一次见面呀?”敏芳好奇地问。 “没有。都是老爸!”晓青嘟着嘴说:“他老拉着周圣平不放,人家哪有 约我的机会?”“啧!啧!已经开始吃醋了!”启棠羞她说。睡前,晓青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一番。她知道自己皮肤好,长相不差,被选为系花,天宇常叫她上电视,在街上也遇见几次星探,又有不少男人追 她,她真算长得漂亮吗?她反复远看近看,左瞄右望。优雅的眉、水汪汪的 黑眸、直挺的鼻子、带笑的红唇,尖尖的下巴、无瑕的肌肤、乌黑的秀发, 是一张属于城堡内公主的脸孔,或许在大学校园中是不多见的。她的同学大都经过联考的荼毒,被迫架上眼镜;即使戴上隐形的,也是双眸无神,鼻染有架痕,自然秀媚灵活不起来;再说皮肤,因长期熬夜苦读,或长痘子雀斑、或早衰、或无光泽。晓青在其中,很容易就教人惊艳。 然而她这张脸在家专的新娘学校里或她的堂姊妹中,却普通得没有特色。一种富贵人家养出的娇贵,经不起风吹雨打似的。  总像缺少什么,晓青一直以为。今夜她努力去找,设法以他的眼光来 看自己:有气质的?迷蒙的?书卷味的?聪慧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似乎都 没有,只是健康漂亮优雅,可一眼望穿的,像橱窗中的娃娃,很多男孩子会 喜欢,但他会吗?那晚她在日记中忘了写谊美,反而满纸周圣平,她知道自己对他是一见钟情了。※※※ 圣乎并没有来约晓青,只在两天后打了一通***来。“汪***,我是打***来谢谢你们的招待的。”他的声音中有疏远的客套。“不必客气,我们还怕有不周到之处呢!”晓青感觉自己的过分热切。“嗯??”他迟疑着。来了,晓青严阵以待,抱着万分期待的心情。 “嗯??”他终于说:“本来应该回请***,但是最近实在忙昏了,所以 也许过一阵子??再请你吃饭,好吗?”该死的“但是”。他并不急着见她, 也没有迫不及待的心情。“当然,我了解。”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她主动提出,只要见面,不吃饭都没关系吧?她脸皮尚未厚到那种程度。 父亲那里,她打探过了,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 “他对你印象不错啊!”启棠说:“他说你很漂亮有才华,说我有个好女儿,只怕高攀不上。等他培养好勇气,会来约你的。”废话,没勇气约和没 时间约都是同一种结果。他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教人无法反驳。  即使知道他对自己没有一见倾心,而且直接拒绝,晓青仍对他念念不 忘。在学校在家中,她那如花的笑靥逐渐枯萎,心事重重地罩到她身上。她 无法吐露,完全不像以前藏不住话的个性,眉眼就渐渐笼着散不去的忧郁了。她竟单恋起周圣平了。 启棠去日本开会,敏芳也跟去,家中冷清。圣平则依然没有消息。  晓青一向以自己不为世间谗言媚语所惑为傲,没有一个男人能抓住她, 更别说得到她的心。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患单相思,真是太没水准了。然而感情的事太难预料,也洒脱不起来。他的影子老在她脑中徘徊不去,好几次地想查他***住址,甚至到医院找他,但这不是她汪晓青行事的 风格。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吗?天宇也看出她的心情不佳。练唱新歌“寻觅” 时,小凤也来了,这一次她不敢再嚣张,反而是晓青在吹毛求疵。 “你唱的是比我有感情!”天宇大叫:“但男女有别,诠释感情的方式也 不同,更不用说声带频率的差异了!”“我要你心中想的是唯一的爱,从以前 到永远,不要放一堆女人在你心中排队。”晓青愤愤地说:“又不是联考,有 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一志愿考不上又如何?去跳楼吗?”他打断 她,“当然不!??像我倒数几个志愿也念,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说 的是永恒的爱,不是联考!”她吼回去。“你先提的。”他瞪着她说。 “对不起。”晓青冷静下来,向他道歉,“我只要你想你最爱的女人,虽 然有些困难???”“有什么难?”天宇闷闷地说:“想我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就好了!”晓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天宇开始唱,眉间有愁,味道也完全出来了,不仅周围的人动容,连她都想到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圣平,而忍不住心酸。 天宇唱完后,全场鸦雀无声。突然阿力大声鼓掌叫好:“这首歌一定会 红!”练唱完,天宇走到晓青身边问:“你有心事,对不对?”“你才有。”她 顾左右而言他,“你心里真有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吗?”“有才怪!”他学她的语调。 “喂!天宇,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女孩子?”她问。 “美丽、感性,但难以亲近。”他毫不犹豫地说。就是没有聪明智能等字眼,她哼一声说:“难以亲近?这就是你为什么从不追我的原因吗?”“拜托,我追过你的,但你却笑倒在地上。”他扮个鬼 脸说:“你就像我的一面镜子,令我无所遁形,我哪敢再动脑筋?!还是在 别人面前当偶像比较好!”这就是天宇,说话永远半真半假。身旁女人围绕, 却没有一个可到绯闻的阶段。他心中一定有个人,否则情歌不会唱得那么动听,但他不说,永远不会有人得知真相。※※※ 李教授又一次中风了,晓青难过得快哭出来,想他仍一心想传授学问的热心,真教人不忍。 打听到他住在启棠的医院,当晚她就赶去探望。病房只有老迈的李师母,两人手握着手坐在那儿,情形看来并不糟。 “我很好,没事,只是血压高些,虚惊一场。”李教授说:“下星期我就 能回去上课了。”“好险,还真吓我一跳呢!”晓青放心地说。“她就是我常提的汪晓青。”李教授对太太说:“若不是我收山了,还真想带她做研究生呢!”研究生?晓青讪讪地笑着。她如果想去念个硕士,秋 子一定会带她去看精神科医生,说她吃饱太闲了。  接着她去儿童病房陪谊美,画了几张娃娃,隔壁床脚上打石膏的小女 孩也要,所以又花了一点时间。等一抬头,天色已晚,医院推出晚餐,晓青 也跟着肚子饿。  还未到电梯,几个穿白衣的年轻医师走过来,晓青转过身,怕有熟识, 甚至相过亲的。她突然想起周圣平,既然人都在这里了,何不到外科去碰碰运气?反正老爸在日本,不会被撞见。她实在很想当面问周圣平,为什么他 一直没有实现他“回请”她的诺言?!外科病房气氛较为安静凝重,或许都是大病的关系吧!她走了几回,除了护士就是员工,一个医师的影都没见到,最后绕得令人起疑。 “***,你来探病吗?耍找几号病房?”一位柜台后的护士问。 “我??我找小儿科。”她乱绉着。 “小儿科在二楼。”护士好心指点。  晓青只好识相离去。她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逮”男生的地步。她很 沮丧地坐电梯到底层,大厅人来人往,拿药的、看病的吵吵杂杂,她低着头快速走过。  她站在医院门口等出租车,一种第六感吧!她转个头就看见朝思暮想 的冤家!  圣平穿著医师白袍,虽与他做客时的西装笔挺味道不同,但仍掩不住 帅气。不对!他的眼睛看向身旁的人,是个女孩!那女孩身材高挑,有直直长发,脸蛋十分秀气,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和圣平气质非常近似,都是聪明又有书卷味那一型的,她手中果真抱一叠厚 厚的书。两人站在一起,无论身高外表都很登对,连长相都惊人的相似,晓 青不得不承认他们有夫妻脸。圣平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他还来相亲?她的心 沉到谷底。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避开,站在医院大门口的青灯下冷风中,又躲又 闪,模样一定很狼狈。然而她才跨出一步,圣平就往她这方向望过来,视线 直落到她身上,她只好很勇敢地迎上笑容。“是汪***!”他的意外很明显,“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我??我是来探望朋友的。”晓青结巴地说:“他中风??不,是得癌症??”“哦!” 他本能地应了一声。  女孩用探照灯般的眼睛审视晓青,晓青也看清她手中的书,大大的“药 剂学”三个字,真有学问!“对了,我介绍一下。”他站在两个女孩中间说:“这是我大妹周琬平,这是汪晓青***,汪浣长的女儿。”“汪??就是那个??”琬平要说什么, 却被圣平的眼神制止。  晓青大大地松一口气,原来是妹妹,难怪有“夫妻脸”。起死回生的她 立刻恢复正常,很有礼貌地和琬平打招呼,对方表情怪异地点个头。遇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晓青本想多说一些话,但圣平先发制人:“我正要送我妹妹回家。”“哦?”她说。“后会有期了!”他说。 晓青还来不及反应,他们兄妹就很快地走向另一头,琬平上了一辆出租车。圣平转回来,见晓青仍愣在原地,只挥了挥手,就走进医院了。 天呀!他竟连五分钟的寒暄都不愿意!不但没有基本礼貌,还避她如避瘟神,活像逃难一样! 她呆站一会,直到一个出租车司机由车内问她:“***,你到底坐不坐车?”她一下惊醒,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自己好可怜,痴情风中立,而周圣平待她却连普通朋友也不是,她真有糟糕到这种不堪一聊的程度吗?这还 是她第一次为男人流泪,真是太逊了!可是她真忍不住,相思原本就苦,单 相思更是有苦说不出呀!第三章  圣平走楼梯回办公室,这是他每日的运动之一。此外他也讨厌和一群 人挤在电梯中当沙丁鱼,走路不见得慢,而且更舒服。今天他已经站了十小时,好不容易陪医院脑部权威曹大夫动完手术,善后工作则由他全权处理。他知道自己必须谨慎小心,以保住他绝不犯错的 声名。不管手术的结果如何,过程都一定要正确,因为一步错步步错,意外 状况又特别多,这就是外科医生最大的压力。他正想着能歇息一会时,琬平就跑来搜他的书柜。 “你说上星期要还我的,到现在连个影都没有,不如我自己来了。”她在 他耳边念着。   “对不起。”圣平勉强站起来,两三下由桌底的一堆东西中翻出她要的书。 “亏你脑袋精密,大海的针都知道丢在哪里,偏偏我的事你记不住!”琬 平埋怨,“海玲说你需要一个秘书。我看都没有效,你要的是和你一个德行的机器人。”“好了,书拿了,可以走人了吗?”他打着呵欠。 “连晚饭都不请了吗?”她不高兴地说:“难怪海玲说你当了医生以后, 完全变了一个人,世故、冷漠、无情,除了病人,谁都不看在眼里。”“你和 海玲没事做吗?天天在我背后嚼舌根。”圣平故意说:“看来,你们药理和护 理研究所的课业太轻松了;我要去投书抗议。”“少臭美,我才懒得管你呢! 只不过有人偏爱关心你??”她眼珠一转说。 “好了!”他打断她,“我送你坐出租车,顺便记下车号,免得你被人拐 走。”圣平的责任感是人人夸的。他从小就没有一般男孩子的顽皮捣蛋,很 早就会帮忙母亲照顾妹妹。小学中学他都当班长,是老师和同学心目中最佳 的领导者。总之,他已习惯当完美的人,做完美的事,在他的字典中找不到 差错和岔路两个词。台湾教育制度的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大概最适合他这 种人,让他如虎添翼,出人头地。然而总有些事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比如说,一向对他又爱又崇拜的妹妹们,曾几何时也变得刁钻古怪,常找他麻烦;加上海玲这干妹妹,三个人连成一气,气势又更盛。平时斗斗嘴倒也无妨,但疲累时,简直是打不完的消耗战。 因此他对琬平、瑾平、海玲这一类功课极棒、好胜心强、得理不饶人的理科女孩子,难免有些敬而远之的心态。  汪晓青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典型的女孩子。她怎么会到医院来呢?她 说来看朋友,又癌症又中风的,像一个不太高明的谎??。而且生老病死这 些事,与她优渥无忧的生活似乎不太相关,太奇怪了??他边走边想,几乎 没注意到护士站的邱眉佳正笑盈盈地等在那儿,手里端着堆满樱桃、核桃的摩卡蛋糕。 “Dr。周,今天是我生日,请你的。”“哦,生日快乐!”他接过来说:“没 去给你庆生,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走不开。”眉佳甜甜地说:“所以我特 别替你留一块。”圣平心中暗暗叫苦,这些护士们真爱过生日,他没唱几首 生日快乐歌,却常有蛋糕吃。好在他绝不透露自己的生辰,否则哪受得了那些 surprise 的关爱眼神?! 眉佳踩着模特儿般的脚步离去,还不忘给他回眸一笑。她是医院中年轻医师们没事干票选出来的“白衣天使之花”。  眉佳是长得不错,尤其笑起来,那盈亮的双眼闪着美丽的光芒,竟和 晓青有些相像。  当然,她是不能和晓青比的。晓青是温室里细心栽培出来的兰花,对 温度、湿度、养分都有严格的要求,很少人有那种娇贵无比的命及完美无瑕的外貌,清纯如城堡中的公主,也有公主的脆弱无知和肤浅。  他的念头又回到方才在医院大门看到的晓青,一身米白的长毛衣和牛 仔裤,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头发扎成一束,和金色的丝带一起垂下。尽管 如此简便,她仍然像一个贵重的瓷花瓶。  虽然他那日是以应付的心情去看汪浣长的女儿,但晓青比他想象中的 好多了,不娇宠不倨傲,也不会说些幼稚无聊的话,而且她相当美,美得天生自然。  圣平并不笨,他知道晓青对自己印象不错,尤其启棠第二天笑呵呵地 来问他时,活像捉到老鼠的猫,他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圣平,你昨晚的表现太好了。”启棠开心地说:“晓青一向眼界高,能让她点头称是还真不容易。怎么样?你觉得晓青如何?”“院长养女儿就像 养兰一样细心,自然是最好的。”圣平小心地说。“那么你们彼此都有意啰。”启棠笑容更大。 “只是我养兰功夫不到家,恐怕配不上汪***,她那么娇贵??”圣平 急急说。 “我会传授你几招的。”启棠拍拍他的肩,“其实她最好供的,有音乐、 文学、艺术和舞蹈来养她就够了。”“我脑筋死板,不太懂这些。”圣平绞尽 脑汁,想委婉拒绝,“或许我再和院长多学习一番,才有勇气去追令媛。”“你 太谦虚了。”启棠仍然微笑,“不要害怕,尽管去追,我会百分之百地支持你的。”“我是怕??”圣平支吾着。 “没想到你开刀时胆大心细,怎么追女朋友倒怯起场来?!”启棠说:“看 来我要教教你了。”圣平只好点点头,拖一秒算一秒,像鱼垂死前的挣扎。 如果晓青对他没好感,一切好办;但印象佳,他就头大了。他一辈子最怕处 于被动的位置,最怕被别人驱使,总想在最短时间之内采取主导地位,化劣 势为优势。但这回实在有些困难,他应该早点交个女朋友,或甚至假造出一 个女朋友来才对。  他并非对晓青有成见,只是不太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考虑终身大事。若 他真娶了她,凭院长的栽培,他必可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果真减少奋 斗三十年;但别人是否会因为他沾了“裙带关系”而轻忽了他的实力呢?在 这工商重利的社会下长大,又是自幼被人捧惯了,圣平当然希望功成名就。 有人愿意扶他一把,他也很愿意成为有伯乐赏识的良驹;然而他内心仍有一 股自信及傲气,相信自己不必靠什么,亦能成为人中之龙。他不相信院长会 因为他拒绝成为汪家女婿,就忽略他的才干。倘若如此,两人默契终会消失, 这里也非可栖的良木了。  此外,晓青和他根本不适合。他所接触的女孩子一向都是爱读书的、 聪明的、理性的,可以天文地理的辩论交谈;晓青大概只懂得逛街买衣服, 顶多加一些珠宝衣料皮饰的常识,这种千金***他可伺候不来,院长所说的 音乐和艺术可能是她昂贵的嗜好而已。他们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旦交往便是错误的开始。 好在启棠去日本,让他得到喘息的机会。刚才看到晓青,他还真担心她会跑过来缠住他不放,所以逃得比什么都快,好象有点反应过度了。 不过一切以小心为要。圣平对晓青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这个女孩子他惹不起,她有太多令人无法预测的东西。 他的家人更彻底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今天的巧遇又要让琬平那三个女生有话说了。※※※ 隔几日圣平回家吃饭,才一进门,三个女生已坐在客厅,一脸来意不善。琬平一头直发梳成两条马尾,瑾平剪成俏丽短发,海玲则留着微卷长发, 三人身材差不多,猛一看,还真像三胞胎。“听说你们院长家的公主已经到医院门口站岗了呀?!”瑾平首先开炮。“她是去看朋友的,与我无关。”圣平不耐地说。 “无关吗?”琬平大眼一溜,“公主还很漂亮哟!就像那些金雕玉琢的富 家女,一看到我们家帅哥,就猛流口水呢!”瑾平、海玲吃吃地笑。琬平如 此说晓青,既不公平也不厚道:圣平有点生气了:“她哪里得罪你了?这样 没有口德。”“哟!已经为她说话了!”瑾平对其他人使个眼色说:“看来帅哥 真的降低水准,看中她了!”他不理会那群娘子军,直接到厨房,见美锦在 油烟中忙着。 “回来啦!”美锦一见他便说:“上次你不是说相亲没下闻,怎么又开始 交往了?”“老天,我真高估了琬平的智能和道德,竟然散播这种不实的谣 言。”圣平故意大声讯。他把那日的经过源源本本说给老妈听。 父亲周捷之也走过来说:“不错的话就交往呀!而且是院长的女儿,彼此合意,再好不过了。”“儿子又不是没有能力非靠老婆养不可的人。”美锦 白了丈夫一眼,“何况娶个千金***当媳妇,你以为好受呀?!”“你们女人真奇怪。人都没见过,就胡乱下评语。”捷之不以为然。 瑾平伸长手偷吃一块肉说:“我们是有凭有据的。瞧,除了有院长父亲外,其它都不行嘛!x 大的插班生,IQ 有多低呀!最近有研究显示,儿子的 智能主要是遗傅自母亲,娶了笨老婆就会生出苯儿子,你们知道吗?”“那么说,圣平聪明,不是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而是我娶对了老婆吗?”捷之想想,“不合理呀!”“太有理了。”美锦马上说:“儿子和女儿的优秀全是遗 传我;如果靠你,早全去摆地摊卖菜了。”周家人一向如此,彼此斗嘴,愈 亲密就损得愈厉害。但他们一到外面就敦厚待人,收起尖牙利嘴。  吃过饭后,轮到瑾平洗碗,圣平在一旁和她聊出国念书的事,海玲也 在场聆听,厨房传出热闹的话语。 “海玲当我们的媳妇也不错呀!很懂事的孩子。”在客厅喝茶的捷之说。 “你想抱孙想疯了,是不是?每个年轻女孩,你都只有‘不错’两个字, 真是老昏了。”美锦说:“圣平的意愿最重要,话别乱讲。”“我看哥对海玲挺好的,海玲也喜欢哥,两人满配的呀!”琬平说。 “就怕你大哥是可怜海玲没有父母,又是他好朋友的妹妹,没什么男女 私情在里面。”美锦说。“也有可能大哥习惯把海玲当妹妹,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所谓日久生情嘛!”琬平说:“而且大哥一向对感情很迟钝,非要人点醒不可!”“你 们两个丫头可别乱起哄,你大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的。”美锦说。“不是起哄,是根据事实推论。”琬平不死心地说:“海玲为哥跑去念护理系,情意就很明显了。至于哥,他虽然没有表示心意,这些年也没有交女 朋友。对他拋媚眼的女孩一缸呀,他都不动心,唯有对海玲一直很好,你们 能说他心里没有海玲吗?”“有的话,他自己会说,你们别管。”美锦说:“他 年过三十还不结婚,我不操心;倒是你和瑾平忙着念书,到现在男朋友都没一个,我才烦恼。你也快二十七岁了,该拉警报了。”“居礼先生不好找呀!”琬平说:“万一嫁到像爱因斯坦或莫扎特姊夫的那种男人,我不完蛋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捷之被两个女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弄得一头露水。“还不是那堆女权运动的书??”美锦说。 “这和女权运动无关,只是无奈的事实。”洗好碗的瑾平也加入战场,“爱 因斯坦的太太梅丽可才能智能都不输给爱因斯坦,原可以在科学界一展长才。但她迫于社会压力,退居家庭,默默成就她的丈夫。最可恶的是,爱因斯坦不但不感激她,还为别的女人离弃梅丽可,害她抑郁而终。”“对呀!像 莫扎特的姊姊也是很有才华的音乐家。结婚后,她丈夫居然不准她碰钢琴, 天天监视她煮饭、带孩子。她熬了几十年,等她丈夫死了,才能再碰她最爱 的音乐,但她一生大好的时光都过去了。”海玲也参一脚。 “所以要娶有智能的太太,就要尊重她的智能。”琬平看了哥哥一眼说: “否则只配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千金??”“你别又扯上汪晓青! 而且还用那么难听的字眼。”圣平很意外自己的怒气,他走向门口说:“我必 须回医院了。”“对了,周大哥,你说要借我的那一叠传染病资料呢?”海玲 在后面追着问。 “我星期二晚上才有空。不,已经十点了,对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圣平停下来想一想。“我可以隔天一早去拿。”海玲说。“也不好。”圣平说:“干脆我放在隔壁赵子彦那里,他那天休假,你放学就可以拿到了。”海玲正想抗议,瑾平插话了:“那个赵子彦每次看见海玲, 都色迷迷的,你放心吗?”“胡说,赵子彦为人一向很正派。”圣平皱眉说。 “有时我真怀疑你的 IQ 有超过一百四十,直是迟钝得可以!”瑾平回他白眼。  圣平不答话,走为上策。他并非真的迟钝,他很清楚海玲对他有爱慕 之心,但那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记得七年前,海成父母双双死于车祸,才十 七岁的海玲几乎崩溃。在海成奔走丧事时,海玲就由他看着,反正他有两个 妹妹,多一个无妨。  三年前海成出国,更千拜托,万拜托,海玲干脆住进周家,朝夕相处, 心意更明。  这也是圣平搬出家里的原因之一,干妹妹毕竟不是亲手足,必须有分 寸。他非常希望海玲能有个男朋友,让她了解爱情与迷恋之不同。如果赵子彦想追海玲,圣平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 启棠由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在车上问晓青有关约会的事情。 “他没有来约我。”晓青瞪着窗外说。“怎么会呢?”启棠惊讶地说:“他对你印象还不错呀!是不是你又摆架子,说错什么话了?”“我哪有!”晓青生气地说:“是他拿乔,瞧不起我, 怎么能怪我!”“是呀!这种事男方不主动,难不成要我们女儿去追他吗?”敏芳说:“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一定是晓青说了什么话。”启棠又问: “我虽认识圣平不久,但对他小心谨慎的脾气却很了解。你那天在暖房,和 他聊了什么?”晓青努力想想,然后说:“我只问他是不是被强迫来的,又 说我不喜欢这种相亲方式,不过??”“看,我就知道。”启棠摇摇头说:“他一定以为你没意思哩!何况人人都有自尊,尤其是他这样自视颇高的人,这下子想追也不敢了。”“那怎么办呢?”敏芳看女儿不开心的脸,说:“再请 一次如何?”启棠考虑半晌说:“这次要换个形式。过几天正好是周末,来 个烤肉会怎么样?多叫一些医师或护士,人多些也自然一些。”“随便。”晓 青说。她心中很明白,根本不是敢不敢追那回事。明明是他对自己无意,却又不知和爸如何推诿。她倒要看看烤肉会上他要怎么应付?另外一方面,她也实在好想见他,再和他说说话。※※※ 烤肉会那日天气晴朗,虽然湿气重,但不碍清扬的微风。汪家的前后院都布满鲜花汽球,一排排铺着粉红餐巾的长桌椅正在草地上,来来往往的 人在柔缓的音乐中聊天说笑,十分热闹。  晓青穿著母亲在日本为她买的纯白真丝长裤装,一条长的银炼,两颗 星形银耳环,像极由日本皇宫走出来的公主。她和秋子、敏芳分头招呼客人,年轻医师自然围着她转,她漫不经心地应对着,眼睛却瞄着圣平。  圣平一身休闲装打扮,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褐的长裤,头发梳齐,更显 英气逼人,难怪身旁女人多于男人。  晓青一直想办法接近他,又不愿那么主动,所以矜持一阵,等他周围 人少些,才装作不经心地走过去。“嗨!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微笑问。“哦,汪***,当然。”他有礼地说,眼中有戒慎。 她很自然地把他由人群中带开,直到角落才说:“帮我挡挡那些医师,我快受不了了。”“受不了什么?”他扬眉问。 “因为我是汪院长的女儿,他们就百般讨好,极尽谄媚之能事,我有些 怕。”她说。“是吗?我以为你很喜欢呢!”他不相信。 “才怪。那你呢?”她转移话题,“你喜欢被那些女护士围绕吗?”“她 们只是同事而已。”他说。 “是吗?”她故意说:“那我再送你回去,如何?”“不!”他立刻说:“我 宁可一个人。”“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她说。圣平内心抗拒着,站在原地不动。 “你怕我吗?”晓青忍不住问。 “怕你?怎么会?”他终于移动双脚,随她进入屋内。  他们又回到初见时的小音乐厅。钢琴静静立在那儿,一旁还有小提琴、 吉他、鼓。  一个大架子上有昂贵的音响设备及 cD、乐谱书籍。墙上挂几幅画,都 很清灵,风景的如晨露及夕雨,还有动物及人物书,皆有缥缈之美,像出自 同一人之手。晓青坐在钢琴前,一首接一首弹,想平静她一直厘不清的心情。 圣平在一旁鼓掌叫好,说:“你弹得真好,怎么不走专业的路子呢?”“我十岁时曾考虑过,但我阿嬷不同意,说专业太苦,没有必要,也不值得。” 晓青说。“你不抗议吗?”他问。 “小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她说:“不过我想我没什么天分,有天 分也没有毅力。但是就是这种闲适的心,让我仍保持对音乐的兴趣。我有很多朋友长大后都恨死钢琴了,再世不碰,非常可惜。你呢?你有学什么乐器 吗?”“我们***家庭哪能学这些呢?!对于音乐,我就只在高中好玩地 学了古典吉他,最多欣赏一些古典音乐而已。”他说。 “我想,你的休闲活动大概就是听古典乐曲,看深奥的思考性的哲学书 籍吧!”她想多了解他。“你错了!”他失笑地说:“我上回说过,我最大的嗜好是睡觉,真的没有骗你。 因为医师工作实在太累了,能抽空看些医学杂志已经不容易了。我有些朋友干脆看搞笑电影和一些八卦杂志,来松懈紧绷的神经。看什么严肃的书籍,那早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她讶异他的坦白,他则讶异自己会一口气 说那么多。 “事实上,现在连古典音乐也只是让我想睡而已。”圣平没想到自己会继 续多嘴下去,“有一年我听了舒伯特的‘冬之旅’,听到心里发麻,以后就不敢太认真了。”“‘冬之旅’是舒伯特自知得了绝症,心境很悲凉绝望时写的,当然不适合一般人听。”晓青说:“你应该多听他的奏鸣曲,没什么心理压力, 可以一觉好眠。不像贝多芬的四重奏或布拉姆斯的室内乐,反教人睡不着。” 她说话时脸上有一种异于平常的纯稚之美,她的眸子像在看一个美丽的玫瑰 花园,映出绮丽的色彩。他几乎看呆了,他怎会以为她肤浅呢?“我想这两首歌,你一定会唱。”晓青又恢复平日的样子,“野玫瑰和菩提树,都是舒伯特作的曲子。”她一弹,他就开始唱,晓青还兼第二部,他的歌喉不如说话 时那么迷人,但至少没有五音不全。  唱完后两人对视一笑,圣平说:“上次你唱的那首歌又是谁作的,也很 好听呢!”“那是流行歌曲。”晓青心花怒放地说:“是葛天宇下一首主打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曲子是我写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哟。”“你真有音乐才华!”他很意外。 “那是外行人的话。”她谦虚地说,忍不住又问:“你看墙上的画怎么 样?”“意境很美,尤其那一张夕雨,特别教人心动。”他说。“真的?事实上??”这时秋子在外头叫晓青,他们只能中断谈话。 这是晓青最快乐的一天了,她竟和他谈了那么多,而且如此投契,两人都没有上次的生涩和尴尬。或许老爸说的没有错,他没有不中意她,只是 她的态度令他里足不前,追院长的女儿的确要有些勇气呢!她要怎么做,才能解他的戒心,让他明白自己的默许呢?※※※ 圣平依然没有来约晓青。那日的谈笑风生已经被她想了好几遍了,她反复检讨自己又有哪一点令他却步?他特意打破医师高高在上的形象,承认 他也如一般人的平凡,考上第一志愿并非代表万能。而晓青也表现了自己音 乐和艺术的才华,他不是口口声声表示激赏吗?她替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 说太累啦!老爸逼得太紧啦!多方考虑啦!她总在安全的范围内绕圈子。自出生起,她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那种可望不可即的心情,令她焦虑不堪,人生暗淡一半。 难不成第一步要她来跨吗?人家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若能打破彼此的僵局,又有何顾虑的?晓青终于展开行动。她查出圣平的住址 及休闲时间,在一个黄昏,带着她那幅“夕雨”和两片 cD 出其不意去造访。她不敢打***,怕他拒绝。若他不在,就放在他门口或邻居处,反正意思表达到就好。 圣平住在医院附近的一栋公寓中,一房一厅的套房,供给年轻单身的医生或护士居住。红色大门人来人往,晓青不必按铃就来到三楼,也不怕给 熟人看见了。敲几下门,圣平很快打开,他穿著家居的运动衫裤,看见她时一脸的意外,接着眉头皱起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的口气并不高兴。 “我爸说的,所以我顺路就来了。”她脸红透了,心如小鹿乱撞,她忙亮 出礼物,“我方才逛街,看到舒伯特的奏鸣曲,就帮你买了,是康普夫弹的。还有舒伯特最有名的‘未完成交响曲’,旋律美极了,你一定会喜欢。”“哦, 真的没必要,我??”他显然有些慌。 “可以帮助睡眠呀。”她又拿出画,“这是你欣赏的‘夕雨’,我就送你了。” “那怎么成,这画一定很贵,我不能收。”他二话不说地拒绝。“裱和框是很贵,但画不值钱,因为是我画的。”她有些害羞地说:“你看右下角那嫩芽色的‘青’字,就是我的签名,可以收下了吧?!”“真没想 到??”他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走上楼来,一个削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就停在晓青旁边,手里 提了两袋杂货,她瞪大眼看着他们。“这是我***周瑾平,这位是汪晓青***。”圣平介绍着,有些狼狈。“哦──”瑾平这一声拉很长,意味很深。 “周大哥,你的床铺好了??”屋里突然又冒出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她 看到晓青,愣在那里。“这是我干妹妹梁海玲。这位是??”圣平又再介绍。“汪晓青***。”瑾平接过去说:“海玲,把大哥的脏衣裤顺便收一收,可以带回家洗。对了,汪***要不要进来?我们正准备吃火锅呢!海玲的调 酱一流,是我大哥的最爱呢!”晓青面对两个女生锐利的眼神很不自在,她 拿出自幼训练的淑女风度,很镇静地说:“不必了,我还有事,再见了。”她 再也管不了画、cD 或者圣平,只想快点逃离。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才慢慢忆起圣平的话。他有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聪明。妹妹没有关系,但干妹妹就很危险了! 海玲帮他铺床、洗衣物、又会调他最爱的酱,可见交情匪浅,解释成女朋友都不为过。  而她还像个大傻瓜般提了重重的画,跑了几条街买 cD,再一厢情愿送 上门。  他们一定会笑她吧!连晓青都觉得自己可笑,她从来不是死缠活缠、 低声下气的女子,什么时候她变得这样没骨气?难怪人家说,爱情碰不得, 爱情会让一个人成了超级大白痴。她这白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被彻底羞辱。 圣平打***给她,这是第二次。她的心如坐云霄飞车,升到最高点,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要约她出去了吗?然而圣平找她的目的竟 是要还她礼物。“无功不受禄,我真的受之有愧!”他很坚持地说。 受之有愧?是礼不好,还是对送礼的人不屑?一片赤诚心意,竟被打回票,而且他一点都不顾及她的自尊,真是太丢脸了。 “受我的礼,需要什么功吗?”晓青努力挽回面子,“我常送人 cD,也 常送人画,还不曾有被人退回来的纪录。你是嫌我的品味不好,还是画风太 差了?”“不是这意思,你别误会。”他保持一贯淡然的语气,“只是这份礼 对我有些重了。我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一顿饭、一束花都不能给你,你懂吗?”太懂了。晓青冷到心底,她忍不住问:“你既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来相亲?”“我没有??”他顿一下说:“实在是汪院长盛情难却,我真的很抱歉造成 这一团混乱。”“你早该说清楚的??”晓青冷冷地说。“真对不起。有关 cD 和画呢?什么时候送还最方便?”他仍不忘记此行目的。 “不必还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你就把它们丢到垃圾桶吧!”她说 完便挂上***。  她其实很心疼“夕两”,但它沾了圣平的目光和手迹,已不再是以往的 飘逸,她怕它带回那股轻愁,让她看了难过沮丧,随他处置吧!反正他已伤了她的心,再伤她的画还会更痛吗?她发誓再也不碰医生了,自以为了不起 的无聊种类,谁希罕呢!第四章  晓青尽量将自己投入日常的生活中,来忘记失恋的滋味。事实上,没 有真正的恋,哪来失呢?只不过是被一个臭男生拒绝而已。  天一样的蓝,树一样的绿,她也一样的笑。心中那个小黑点有太多特 效药和抗生素可以治疗,不至于扩大成一片阴影。她这样告诉自己。三月的山区总有毛毛细雨,远山蒙蒙,几千年前就如此,屹立那么久,不觉隔世的寂寞与遗忘吗?她略带忧郁的眼看向前面,赫然发觉郁青在校门 口等她。  郁青和她长得味道不同。郁青白白净净一张鹅蛋脸,眼神静静柔美, 总是端如远冷的仙子,猜不透喜怒哀乐,秋子叫她做什么,她都乖乖听命; 晓青则是一张细致的瓜子脸,长睫下的眼眸秋水波动,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 像爱飞来飞去的小精灵。一朵是芙蓉,一朵是兰花,全在呵护中长大。晓青由自己受挫的苦涩中,感觉到郁青的暗淡心情。 “姊,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情?”晓青问。 “我没地方去,又想找个人谈谈。”郁青轻声地说。 “你回家了吗?”晓青又问。 “没有,也不打算回去。我等会就直接回台中。”郁青说。 “为什么?”晓青直觉出了大事。  郁青开始漫游,到了一间空教室才停下来。其间晓青问她什么,都得 不到回答。“仲颐有外遇。”郁青一坐下便说。“什么?”晓青吓一跳,差点撞到桌角。 “也不算外遇。”郁青轻叹一声,“那女的原本是仲颐的女朋友,两人曾 论及婚嫁,但因对方家世不好,我公婆极力反对,硬是拆散他们,仲颐才退 而求其次娶了我。如今那女的回来了,和仲颐旧情复燃,要求我离婚成全他 们。仲颐说他听父母的话和我结婚,但却无法忘记那个女孩子。”“天呀!哪有这种事?你事先都不知道吗?姊夫这样做太过分了!”晓青愤怒地说:“你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不能说丢就丢呀!”“明媒正娶又如何?挡不住人家真心相爱。”比起妹妹,郁青似冷静多了,“我婚前并不知道这件事,老 觉得仲颐冷淡,不太爱和我谈话。我还以为是自己书念不够的关系,想努力 改善也没有用。两年就这样不好不壤地过下来,他提出离婚时,我并没有那 么惊讶。”“两年夫妻,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吗?”晓青不可思议地说。 “当然有,不过不是为我们的婚姻,而是为我自己。”郁青眉间有愁,“我 第一次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当那女的来找我时,我觉得我好象电视剧中那 个骄蛮丑陋的富家千金,专门抢别人的爱人,不让的话,天理难容。当仲颐 向我吐实时,我觉得我是个替代品、试验品,不合就淘汰。晓青,这是爸妈 教我们的吗?我记得我们都是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那个我怎么不见了?面 对他们,我甚至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硕士, 而我只是个会打扫煮饭的家专生,想反驳都不自量力呀!”“姊,你怎么可以 这样想?”晓青抓住姊姊的手,“你是如此美丽温柔,看你琴弹得多好,衣 服设计得多好,你有数不完的优点,是阿嬷心中最完美的女孩子,你为什么 要妄自菲薄呢?”“阿嬷的观念根本就是错了,你还不明白吗?”郁青望着 妹妹说:“她还停留在以前那个绅士淑女的时代。以为把自己娇养成一位淑 女,就会有绅士照顾你一辈子。晓青,真实世界不是如此,绅士已经绝迹, 淑女也只是没有一技之长的废物,靠了男人就悲惨一生。我已经被人嘲笑多 少次,为何都没有醒悟呢?”“姊,姊夫不是绅士,不表示这世界没有绅士 呀?!”晓青仍尽心劝解。“晓青,你有男朋友吗?他真正爱你吗?”郁青突然问她。 晓青想到圣平,他是瞧不起她,任她如何表示自己并非空有其表的花瓶,无奈他早已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看妹妹郁结的眉头,郁青知道她亦有伤心事,说:“我第一次恨自己是富家千金,好比被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一身华丽,却没有自由。论学业, 我们碍于传统,不能发展自我;论婚姻,我们永远不知道丈夫是爱我们的人 或是我们的财富。就彷佛一个化妆太浓的女人,没有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我 们过的不就是个虚假的生活吗?”晓青没听过这番言论,有些迷惑,久久不能言语。“那你答应离婚了吗?”晓青终于说。 “我不答应,不等于埋葬自己吗?”郁青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 找到自我,永远也无法幸福的。”“阿嬷和爸、妈知道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反 对的。”晓青说。“我和仲颐决定先斩后奏,才不会受家人意见的干扰。”郁青说:“我实在想找个人倾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知道吗?”“当然。”晓青无奈地说。 姊妹俩在车站分手,晓青拉住姊姊说:“我正要去天宇的录音室,你要 来吗?天宇好久没看到你,每次都问你过得好不好。”“我这个样子能去 吗?”郁青说:“对了,你可别对他说我要离婚的事,免得他又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会吗?天宇一向很关心你,说不定他会有更好的意见呢!”晓青不苟同地说。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意见!”郁青用从未有的坚决声音说。 姊姊的事令晓青的心好沉重。她在往天宇录音室的半路中下车,怕自己露出破绽,被天宇套出话来,她用公共***告诉他不过去了。 “为什么?今天收工后我们要去啤酒屋痛快一番,你不来是你的损失 哟!”天宇叫着。  “下次吧!”她不想多说。 “随你,反正二***总有更好的去处!”他玩笑说。 “等一下。”在挂断前,她叫住他问:“我只是好奇心。你们男人东交一个女友,西交一个女友,是怎样的一种心态?”“这是哪一国的问题?”他 不解地问。 “你都二十七岁了,难道没有想固定一个女朋友,以后成家立业吗?” 她问。“***,我端的可是青春偶像的饭碗,结了婚不就完了?!”他在那一头说。“即使你遇见真正相爱的女人,也要为你的歌迷牺牲掉吗?”她又问。 他迟疑了一会,口气稍微正经些。 “当然不!如果能找到梦中情人,我当然会圆自己的梦,哪还管得了去替别人制造虚幻的梦呢?!”“所以你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女人啰?”她说。 “不顾一切?”他短笑一声,“很难。别说我不一定会碰见那样的女人; 即使面对面了,还会擦身而过呢。这不是一个浪漫的时代,而是一个迷失的 时代??,对了!我下张专辑就用这个词句,名字叫”迷失“,我简直太天 才了!晓青,你真是我灵感的泉源!”“真讨厌,人家在问你问题,你还是满 脑子你的歌!不扯了!”晓青没好气地挂上***。  男人对这个世界而言,真是破坏性大于建设性。比如圣平、天宇、仲 颐,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不知不觉地走到医院,想看看谊美。谊美刚打完止痛药,人昏睡着,手中还抱着画册。“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晓青对谊美的母亲说。 “用了新治疗法。”林太太说:“过程很苦,而且她年龄大一些,效果打 了折扣。”“谊美一向很坚强的。”晓青说。“这孩子令我心疼。”林太太叹口气说:“我问了很多神,都说谊美有佛缘,受了苦,要早早归天。但骨肉亲情一场,说什么也不舍,总想留一天算 一天。”看着谊美缠着纱布的头,脸上轻颤的睫毛,晓青忍住哽咽,安慰林太太说:“新治疗法一定有效的。”“我也希望呀!”林太太说。 这时谊美醒来,一张眼看见晓青,便露出笑容。 “汪姊姊,我正等着你呢!”谊美由枕下拿出一本漫画书,“我正在看‘桃仙子’,很好看呢!你帮我画她从大桃子跳出来这一页,好吗?”晓青翻了 几页,忍不住笑出来:“她的男朋友怎么老被她敲昏呢?”“活该,谁叫他不知道桃仙子就是最适合他的女孩子呢?!当然要多敲几下,让他清醒,不再 胡涂。”谊美很认真地说。“敲多了,怕会脑震荡吧!”晓青就事论事。 “才不会,桃仙子有法术的。”谊美说:“有些男生就是呆头鹅、大笨蛋 一个!需要敲一敲。”两个大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 “她连续剧看多了。”林太太指指前面的小电视,“我们都不禁止她看, 她爱看什么就随她!”晓青能了解她的心情。 “有时候我也希望有桃仙子的法术。”林太太又说:“一觉醒来,谊美已 经长大***了,跳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妈,我长大了,你不就老了吗?”谊美纯真地问。“只要你能平安长大,我变多老都没有关系。”林太太抚着女儿的脸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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