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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国物语同人)昏君的指导老师》作者:四姝.TXT
第1章 红家有女初长成
名门红家的二***红秀婉,早年拜师学艺归来后,每天就只关心两件事,第一,今天有没有架打?第二,姐姐你给我做包子了吗?
大***揉着额头很痛苦,秀婉你就不能不打架吗?
咬着包子的二***很是诚恳的道,不行,一天不打架我就浑身痒,特别想吃肉。
大***捂着荷包后退,那你还是打架去吧。
其实小时候的二***还是很清音、柔体、易推倒的,这变化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三岁,蔷薇姬将她亲手交到白衣胜雪酷似神仙的男人手里,神仙哥哥居高临下(jū
xià)【占据高处,俯视下面。形容占据的地势非常有利。】的看着双髻***,冷着一张俊脸不为所动,小***很不满意,大家都说她可爱,这个哥哥竟然不抱她,瘪嘴便哭。
神仙哥哥缓缓开口,“像个女人。”
***一怔,身后红衣红裙的美人也是一愣,挥手打趣,将他这话当做玩笑,“我们家秀婉就是个女孩子啊。”
白衣胜雪的神仙哥哥名唤容苏,后来成了秀婉的师父。只因那句像个女人,当初可爱的小***终于在他的谆谆教诲下……变成了一只女汉子。
十三岁,女汉子正倒挂在一棵树上叼着狗尾巴草看夕阳,容苏单手抓着一只鸽子前来。
秀婉利索的从树上跳下,以迅雷不及掩耳(xùn
ěr)【雷声来得非常快,连捂耳朵都来不及。比喻来势凶猛,使人来不及防备。】之势抢过他手里的鸽子,蹲在溪边准备拔毛,容苏单手扶着额头,“阿秀,那个……是你父亲的信鸽。”
将头扭成古怪的角度,她惊诧,“父亲的信鸽?”
“国王驾崩了,招你回去。”
秀婉眨眨眼,“师父。”以为她有些感触,毕竟长久不联系的父亲突然来信却是为国殇,连母亲过世都只是告知,并知会她不用回去,那是她离开的第一年,思乡或是念母,总之,那时她哭得特别伤心,后来就再没看她哭过了。容苏上前两步,正准备说些宽慰的话,她就开口了。“你喜欢烤来吃还是煮来吃?我觉得烤来吃比较香。”
神仙哥哥掉头就走。
秀婉起身,看着手里的信鸽犯难,师父难道喜欢煮来吃吗?可是荒郊野外的没有锅啊,师父可真难伺候。
重新踏上贵阳的领土,从离开到回归,已是十年了。容苏打一进城,就受到了不计其数(bù
shù)【计:计算。没法计算数目。形容很多】炙热的目光,秀婉双手抱在脑后,悄悄替他记录能入眼的姑娘,末了靠近他身边,“师父,走遍大江南北(dà
běi)【指靠临长江中下游两岸的广大地区。】还是咱贵阳姑娘好看,师父你真的不打算给我讨个师娘吗?”
容苏撇了她一眼,“女人很麻烦,你最好也不要惹到女人。”
得,您养了十年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我其实也是这麻烦中的一个。她低头看了看有待发育的***身材。年纪小是其一,不接地气的师父给的全是男装是其二啊,要是母亲看见她这样不得伤心死。
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是一个绝对的萌妹啊,谁见了不得夸她可爱,如今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小痞子。想到母亲,去世九年,她却连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其实还是难过的。
皇帝驾崩,举国同殇,禁止三月娱乐活动,秀婉回到贵阳时更觉得国外的月亮圆得多。因为提前发过书信,父亲和姐姐已齐齐的在大门前等着。她抱着一把红缨***几个闪身潇洒的落地,突然蹦?到了红衣的少女面前做了个鬼脸。“哇!”
“……”少女眯着眼瞧着面前地痞模样的人,默默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秀婉捧胸做出受伤的模样,“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
她身后那白衣的男人缓缓上前来单手按住她的脑袋,“阿秀不得胡闹。”
“阿秀?秀婉?”少女指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nán
xìn)【不容易相信。】。“这些年你都遭遇了什么啊。”
秀婉朝着容苏默默递了个眼色,托您的福,现在连我姐都不认识我了。“姐姐。”她一开口乖乖的叫她姐姐,少女就妥协了,“真是,渴了没?饿了没?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进屋吧。”
秀婉点点头,又规规矩矩(guī
jǔ)的往红邵可的方向行礼,“父亲大人好,秀婉回来了。”邵可伸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他身旁蓝衣的男子便弯腰靠了过来,“秀婉***还记得我吗?”
“啊?你是静兰哥哥?”
茈静兰略微有些意外,他不过是找句话打招呼,她离家时不过才三岁,如今竟还记得自己。男装打扮的小姑娘摩拳擦掌(mó
zhǎng)【形容战斗或劳动之前,人们精神振奋,跃跃欲试的样子。】双眼闪烁着光芒,“静兰哥哥,来打一架吧?!”
静兰卡主了,秀丽也卡住了,邵可大人笑眯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默默的回忆了一下三岁时小***话都说不清的可爱模样,实在是很难将两人重叠在一起。秀丽在前领路正要带着师徒二人进屋,容苏却伸手放在了她肩上,“阿秀,我走了。”
秀婉扭头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细想一下这么久以来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开玩笑的样子。如同神仙般高高在上(gāo
shàng)【原指地位高,现在形容领导者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师父,连笑的时候都那么少。“为什么?”
“我有点事要做。”
“师父你嫌我是个女孩子麻烦了吗?”
容苏脸上露出难得的古怪神情,因为常常把她的性别忽略,导致她青春期来到的时候,也就是初葵,那时她正在同一群混混打架,打完后就捂着肚子喊疼,米色裤子被血染透,他二话不说(èr
shuō)【〖解释〗不说任何别的话。指立即行动。】就把几个小混混全杀了。
“事情办完后我会回来接你,所以在我来之前,你要好好保重。”
她抱着红缨***点点头,容苏转身向着邵可弯腰行礼,“阿秀就拜托你了。”
“秀婉是我的女儿,自然会好好照顾她,请放心。”似乎对他连家门都不入便告辞一点都不意外的感觉。他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要走。
“那个……师父……”转身的瞬间,秀婉凑近两步扯了扯他的衣角。
“还有事?”
“阎煞我还可以去偷吗?”
容苏别有意味的看了邵可一眼,大意是你把她看好了吧,邵可大人点了点头。徒留下秀婉很惋惜,早前因为师父答应要和她去偷神器阎煞,她这才高高兴兴的回贵阳来,结果影都没看到,师父却要撤了。
也罢,她一个人也能去!不就是皇宫兵器库嘛。
容苏离开后,秀婉跟着邵可秀丽静兰走进内院,瞬间就震惊了。虽然她从记事起就知道父亲大人被身为宗主的叔叔赶出了本家,但他们家也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吧。这断垣残壁(duàn
bì)【形容房屋倒塌残破的景象。】,破瓦颓垣(pò wǎ tuí yuán)【破屋断墙。形容残破废弃的建筑。】是怎么回事?
进了大厅,落定在桌前邵可便递来茶杯,“来喝口水。”秀婉不疑有他,端着茶杯一饮而尽,秀丽才说出个等字,却见她已经一口气喝完了,没太大反应,见此,秀丽和静兰面面相觑(miàn
qù)【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形容人们因惊惧或无可奈何而互相望着,都不说话。】,难道是反应慢了?
备受瞩目的人将茶杯递了过去,“我还要。”
秀丽脑袋一歪差点闪了脖子,“那个……你不觉得,很难喝吗?”
“不会,很香啊。”
真是一朵奇葩啊,两人默默了退两步,邵可大人非常感动,总算没白养她,识货!
回家的日子总是那么艰辛,对秀丽而言要再承担一份圈养妹妹开支,生活艰难。对秀婉而言,平静的贵阳远不如江湖的有趣,没了不自量力(bù
lì)【自己不估量自己的能力。指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实力。】的小混混,生活很闲。
最后她把目光对准了静兰,掰着手指做热身运动,干活回来的静兰看见她弯腰跨腿的动作,脸色一暗,急忙要从旁边偷偷溜走,红缨***的***头挡在了他面前,僵硬着扭头看着男装打扮的二***笑容满面的凑过来,“静兰,打一架吧?”
“秀婉***……”哪有人天天追着别人打架啊。一个女孩子整天打打杀杀真的好吗??本?文?由? 浩扬电子书城 .Cn ?为?你?提?供?下?载?与?在?线?阅?读?
“怎么?看不起我是女流之辈(nǚ
“不是……就是怕我伤了你……”
“谁伤了谁还不一定呢。”说着手中发力,尖锐的***头便挥了回去,静兰手疾眼快弯腰闪过,缨穗从他鼻尖划过,带着咧咧的风响,速度与力度都挺强,不是花***。见此,他跨步正式对上她的目光,秀婉重重将红缨***竖立在地,弹起了昨天未清扫的灰尘,然后她松了手,长***落于地,咣当作响,将泡茶的邵可大人吸引过来。
“秀婉***……”
“我可不想被人说欺负你,要么你也拿武器,要么我放下。”
挺心高气傲(xīn
ào)【态度傲慢,自以为高人一等。】,邵可双手踹进宽大的衣袖,默默的看好戏。未等静兰开口,她已先发制人(xiān
rén)【发:开始行动;制:控制,制服。原指丢动手的牌主动地位,可以控制对方。后也泛指争取主动,先动手来制服对方。】出招,静兰连连后退,不管是故意让她,还是太过轻敌,不到二十招,他微微感到了一些吃力,掌风划过却也不甚勾住了她的发带,一头长发散开来,她连忙伸手按住头发,他的拳头就险险落在了她眼前,近得可以感受到睫毛划过的弧度,随后而来的秀丽轻轻推了他一把,紧紧将秀婉护在胸前,“秀婉不懂事你也真的不放水?”说完又看向了一旁看好戏的邵可,“父亲大人也真是的,万一受伤怎么办。”
低头就看见怀里的人瞪着眼睛好奇的瞧着她,然后眨眼就伸手从她头上扯下一只木簪,不动声色(bù
sè)【声:言谈;色:脸色。在紧急情况下,说话、神态仍跟平时一样没有变化。形容非常镇静。】从她怀里退出,就着木簪将头发挽起,“姐姐,这木簪送了我吧?”
“那也不是不可以……”秀丽摸了摸脸转头看向一旁的静兰,“可以吗?”
“秀婉***喜欢便送给***吧,我有空再雕一个。”
“啊,这是静兰你雕的啊,好厉害,快来教教我!”正巧她有劲没处使。
秀丽双手叉腰摆出姐姐的身份教育,“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找人打架了?”
“我只是偶尔想想嘛。”
“偶尔?”这个偶尔已经导致街坊四邻(jiē
lín)【〖解释〗街坊:邻居。指住处邻近的人。同“街坊邻里”。】都来投诉了。她真该带秀婉去母亲坟前忏悔一下,说到忏悔,才想起,因为太忙都没有来得及带她去扫墓,因为这秀婉还很不开心,正巧明天休息,就去看望母亲吧。 第2章 君子爱财取有道
这天平时都睡懒觉的秀婉起了大早,甚至精力充沛(jīng
pèi)【体力强盛,精神充足。】的打扫了庭院,秀丽做了包子当早餐,秀婉趴在厨房的桌子伸长脖子看着那忙碌的背影,“姐姐,我想吃烤鸭。”自从回家,连打野味的机会都没有了。
秀丽怔了怔,好半天才扭头,“再过几天好不好?等姐姐拿到工钱就给你买烤鸭。”
“姐姐……”
“怎么了?”
“从前,家里也不是这样的。”
秀丽低着头没有多问却已经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母亲去世后,父亲意志消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听到抢这个字,秀婉虎躯一震,将手指掰得咔咔做响。“谁干的?我去弄死他!”敢趁她不在就欺负她姐姐,活腻歪了吗?
秀丽笑容满满的拉住了她的衣袖,“女孩子不要整天说打打杀杀的。”她就乖乖缩了回去,小声说道,“父亲老是一副好好先生(hǎo
shēng)【与人无争,只求相安无事的人。】的样子,我也不在,这些年姐姐一定很辛苦吧。”秀丽摇了摇头,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头,她离开时还那么小,吃饭时都还要跪在凳子上,转眼她回来了,已经比自己都还要高了,老是穿男装,总让自己错觉的以为,母亲生下的原就是弟弟。
“姐姐我现在很厉害了,以后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秀丽笑眯眯的点头,“行了,知道你厉害,不过不要老找人打架惹事好不好?”
这个嘛?秀婉斜眼看向了旁边,她觉得有点困难。
吃了早餐姐妹俩往墓地而去,俏皮的少女和痞痞的少年,倒也挺惹人侧目,即使穿男装都好不违和的年纪,女汉子嘴里叼着跟牙签,一路还不忘学好色之徒(hào
tú)【喜欢女色、玩弄女性之人。】附送笑脸,竟然还有不少姑娘脸红了,秀丽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脸,“亏得你生了个女儿身,不然得伤多少姑娘的心。”
嘿嘿,她得意的挑眉,她倒可惜了自己是个女儿身,这些年周游列国(zhōu
guó)【〖解释〗周游:全都走到,游遍。原指孔丘带着他的学生周游当时的许多国家,希望得到重用,以便推行儒家的政治主张。后指走遍各地。】,却没有女人为君为将为臣的,唯一一个曾出现过女帝的小国据说十几年前突然被灭了,试图崛起的女性地位因此更为一落千丈(yī
zhàng)【原指琴声陡然降落。后用来形容声誉、地位或经济状况急剧下降。】。即使身边的姐姐,也无法躲过女子不得参加国试的命运。
摇了摇头,这大抵也不是她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将竹篮放下,秀丽拉着她跪在坟前,打扫得十分干净,周遭种着蔷薇,虽不是花开的季节,但依然可以想象鲜花盛开时的景致。
双手合十跪倒在墓前,娘亲,秀婉回来了,虽依旧不能明白,为何十年前你要将我的推给师父,甚至在你死之前都不肯见我一面,可是,将我推开的娘亲,我依然很想你,很爱你。
秀丽扭头对着她笑笑,“我们来拔草吧。”说着起身将手伸了过来,秀婉愣愣的看着她的手,布满了老茧的手,她有点难过,将手放入她的手心,“姐姐,你过得辛苦吗?”
拉着她转到坟后,秀丽蹲着身子,从容淡定的徒手拔草,“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了些,可是因为一直和父亲大人在一起,比起流浪在外的秀婉,我其实一点都不辛苦呢。”
秀婉蹲在她身边,“明天我也挣钱去。”
第二天,秀丽嘴角抽搐的看着摆起擂台的二***,挂着一面碎布临时做的旗子,挑战一次一两银子,输一赔十。将旗子一挂秀丽就急了,这打一场这个月就得喝西北风(hē
fēng)【指没有东西吃。】了。秀婉急忙按住了她的肩,稍安勿躁,可惜半天过去了,都没人来挑战。二***趴在桌子上很是无聊,最后她一拍桌子怒了,难道是她穿男装看起来太强大,以至无人敢挑战?换女装是不是就有人来了?
一听说这看法,秀丽双眼一亮,“对,你换女装试试?”
秀婉扭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觉得换女装更没人来打了。”
“为什么?”干完活来接她们的静兰一听也来了兴趣。
二***嘴角一扬,“因为太漂亮了。”
秀丽脑袋一歪。就她这一副假小子的模样,以后能嫁得出去就已经阿弥陀佛(ē mí tuó fó)【佛教语,信佛的人用作口头诵颂的佛号,表示祈祷祝福或感谢神灵的意思。】了。
二***继续趴在了桌子上。
“秀丽***,秀婉***,既然没人就先回家吧。”
“对啊,秀婉饿了吗?回家给你做包子吃。”
叹气,准备收手回家,姐姐说得对,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继续打啊!起身收了旗子,一两银子便拍在了桌上,“收摊了?”蓝衣的青年公子抬头看向了她,三人一同望去,深蓝色长衫的青年长得很是高大英气,一看就是个不简单的主。秀丽连忙挡住了他的视线,“恩,我们打烊了。”
青年面露可惜之色,还没开口二***就拉开秀丽兴奋的冲了了过来,“看你挺厉害的嘛,想打架吗?”
青年挑眉,点头。
“有武器吗?”一旁担心她吃亏的秀丽拦都拦不住,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静兰,后者拉着她退到桌后,弯腰靠在耳边小声说道,“放心吧,我同秀婉***打过,一般人不会是她的对手。”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怎么可能放心得下,秀婉还那么小。
“你习惯使什么武器?”蓝衣公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秀婉拿过放在一旁的红缨***,“如你所见。”
“很少见女孩子会用这样的武器呢。”
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蓝衣公子眯着眼,“你本身也没做什么伪装不是吗?”不过是随意穿了男装再挽起头发而已,大约因为年纪小,又身形高挑,一眼看过去容易造成一种清秀小公子的错觉,但仔细观察还是不难发现女子的身份。
“喂,你到底用不用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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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国物语同人/红黄双妖】《惘然》(完结)
红黎深是一个性格扭曲、脾气恶劣且挑剔到令人发指的男子。
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他的人都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并且毫不怀疑此人若一生不娶孤独终老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事实是,人家就是在该娶妻的时候顺顺当当地娶了一个,且顺手拣了一个小孩,连传宗接代的问题也轻松解决,至于他收养那个小孩的动机,嗯,厚道点也就不用追究了。
其实最初连红黎深自己也丝毫没动过娶妻的念头,他满脑子似乎就是他最亲爱的大哥那一家子。哦,也不能说他从来没动过这念头,据说,他曾顶着他史上最傻的笑容亲口对着他未满四岁的侄女说“等秀丽长大了嫁给我吧”,当然这可以归结为那位彩云国日后的女主小时候太可爱了而黎深太变态了,同时由于一切知情人士都会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力阻这一人间惨剧的发生所以即便我行我素如黎深者也绝无任何付诸实施的机会所以只能算是他的一厢情愿加痴人说梦。除此之外,他就完全不曾考虑这个人生大问题了,尽管这是身为红家宗主必须要慎重考虑的事项。
直到那个女子对他说,她喜欢他,问他愿不愿意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坦率而……坚定,那一种近乎于澄澈透明的坚定,以至于黎深那样的人也为之心动。
那个女子名叫百合,人如其名,也如百合一般清丽脱俗。黎深的大哥邵可有一位很美很美的夫人,据说甚至可以令当空的月亮失色;很顺利成章地,在黎深的潜意识里,成为他妻子的人,必然是不输于他大嫂的美人。无需怀疑,百合正是这样的一个美人,任何男子为她动情都是极自然的。
但百合并不是黎深见过的最美的人,远远不是。黎深有一个朋友,名叫凤珠,那是如女子一般秀美的名字,而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也恰恰有一张比天下任何女子都美的脸,那是……被好多人论断为足以祸国殃民的绝美之色。最最希奇的一点,这个人,是一名男子。就是这个美得不可思议的男子,却是黎深这个怪胎屈指可数的朋友之一。
黎深和凤珠是经常在一道的,甚至百合也是他们两个某次外出机缘巧合一同认识的。黎深碰巧知道,凤珠对百合很有好感,也许可以说到了喜欢的程度。这并不奇怪,百合不只是徒具美貌的女子,她具备所有不逊色于她的美貌的特质,一个理想的女性;此外,对于凤珠而言,更重要的是,百合是极为少数的能够神智清醒地面对他那张脸的人。
然后,百合透露了一件连黎深都有点点意外的事,凤珠不久前曾向她求婚,而她拒绝了。凤珠想要娶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美丽,美好,而且……坚定。这很有趣,黎深心里这么想。他没问百合拒绝凤珠的理由,凤珠那个人有着与他的容貌完全成反比的脾气,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嫁给他;我们都知道,这一推测在日后得到完全的验证。
凤珠喜欢的并且愿意与之携手的女子,此刻站在面前对他说,她喜欢他,问他愿不愿意娶她。黎深淡淡一笑,他当然没有凤珠那种令人惊艳的容颜,他是个英俊出色的男子,是那种让女子倾心而不是嫉妒的英俊,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便明亮如天上的星辰;他说,为什么不愿?他吻了她的眼睛,他喜欢她眼里的那抹坚定,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种神情。
了解黎深的人都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是一定会做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娶妻怎么说也是件关系终生的大事,就算是凉眼看世的黎深,也不会拿这样的事当玩笑。当晚,他打开近日自红州本家寄来劝他早日娶妻的书简,还有多幅美女的图像,那是宗族长辈们挑出来的够资格与红家联姻的女子,有的姓红,有的姓蓝,甚至有的姓紫。黎深的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优雅地把那些美人图往废纸篓里一丢。他以一个子侄的体贴想到,自己决定娶妻这样的好消息也当写信告知族里的叔伯长辈们,也算不辜负他们的一片好意。
之后,他就去拜访邵可一家人。听说这个让人头疼操心的弟弟终于打算定下来了,邵可自然是由衷的开怀(邵可大人当然是最熟悉黎深本性的人),他也是见过百合的,那是一名好女子。邵可温和地笑着,笑了一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眯了眼睛带了些歉然地问“那位黄大人,是不是有些喜欢百合姑娘的?”黎深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只有他自己敏感到了这一点:凤珠并不是那种会在面上动情的人。邵可原想叮嘱他一句“得来不易的一个好友,不要因为这件事从此疏远了”,话还没出口,瞧见黎深慢悠悠端了茶杯送到嘴边,黎深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当然他依然任性,但是他清楚什么是重要的东西。于是邵可继续眯了眼睛笑,兄弟俩安静地在樱花下饮茶。
黎深是任性的自我中心到了自私的人,他做事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这次也一样,当他决定娶百合为妻的时候,他并不曾想到过凤珠的感受,或者说,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左右他的决定。毕竟,百合并不爱凤珠,并且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黎深当然不是传说中某个可以把心爱的女子让给自己兄弟的江湖奇人,事实上这种行为必然会被他冷冷一笑批为“无稽”。
然而,无论如何,凤珠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并且,由于黎深本人眼高于顶脾性怪异,被他定位为“好友”的人,真要屈指算下来,只得凤珠和另外一人。在认识这两个人之前,他的人生中并没有“朋友”这两个字。
那两人都是黎深在国试期间认识的。当时黎深随邵可来到国都紫州,终日无事的他,偶然间听闻一年一度的国试正值报名之时,不知怎的就兴起去报名的会馆转转,也许参加国试玩一下会是个不错的主意,尽管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强烈意愿。到了会馆,就见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人被推倒、踩踏,场面可用“惨烈”二字形容。黎深微觉奇怪,报个名而已,不用在这里就厮杀开吧,还是……?他慢条斯理地朝人群踱去,手中折扇看似不经意地指来点去,很技巧地把挡在面前的“闲杂人等”推到一边,他自小习武,而报名参加国试的多是文人书生,谁能阻得了他?等到了事端的中心地,只见有一人峭然而立,身着素黄衣衫,长发披散,----那人正是凤珠。
初见凤珠之时,黎深也有一瞬的惊艳,他虽不若某岛国平安时代自诩阅遍天下美人的橘姓贵公子,但自少年时期游历各州,却也与不少名美人会过面,但乍见那张脸之下,却也有极短的怔忡。而周遭的人还在奋力地往凤珠身边挤,只为“一亲芳泽”。
“凤珠,那时候那群猪似乎都把你当成女子了。”日后,黎深每忆起当时的场景,便会如此调笑当事人一番,自然是换来艳绝的……白眼一枚。
那时的黎深细细打量了凤珠一番,忍不住在心里大笑,那群猪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这人的确有一张美得不像人的脸,但他决然是个男子:他虽然身形瘦削单薄,却挺拔如剑,毫无楚楚娇弱之姿;他长眉舒远如画,但眉宇之间透出的是清锐刚直,而无盈盈媚态;他说话的声音优美到了仿佛不属于这尘世所有,但语声冰洌森然,犹如利刃。
很有趣的人。黎深当日行一善似的顺手帮他解了围,也顺手给自己报了个名,国试啊,也许真的会发生有趣的事情也说不定;而且……想到自己中举之后红本家那群人脸上的表情,他就不禁勾起一抹讥诮的微笑。
报名之后,黎深就进了预备学舍,在国试正式开始之前,所有考生都需入住学舍,在那里念书备考。黎深的室友,不消说,自然、应然、必然是我们的凤珠美人。这便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孽缘”了;然而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的介入,真相是简单到令人跌脚的:这两人报名顺序刚好前后挨着而已。
凤珠的存在对于那年的国试不啻为一个大灾难,这当然要归咎于他那份魔性的美貌,尽管是与本人意愿截然相反的,他所到之处,必“哀鸿遍野”,凡是正面见了他的容貌的人,轻则暂时性痴呆、石化,重则精神错乱、走火入魔,也有不少神经意外强韧的考生追到他房内“告白”,自然每次都被当事人视为苍蝇驱逐出境了。不胜厌烦之下,凤珠尽量减少出屋的频率,只是终日埋头读书。对于这场闹剧,黎深一直是冷眼旁观的,他是少数几个能正常面对那张脸的人之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作为凤珠的室友,对双方而言都是件幸事。尽管如此,凤珠向来是不理人的;黎深是何等高傲的人,从来就只有别人追在他身后百般讨好而他给人脸色看的,先天后天生就的脾气,断不会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生平仅见的美人而有半点的软化。
但如果这两人就这么彼此冷颜相对下去,就不会有日后的妖孽二人组了。某日晚膳之时,心情难得大好的黎深少爷不知怎地想起自己那个室友几乎一整日都没迈出过宿舍,似乎也没沾过什么食物。那人看上去本就瘦弱,万一不济昏在房中,也是个麻烦。于是红家宗主抱着日行一善的念头,替他的美人室友带回去几块裹腹的糕点。
看着黎深放到他书桌上的糕点,凤珠抬首,微有些疑惑地望了望黎深,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整天没吃东西,你不饿么?”凤珠垂下眼帘,细密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给人一种柔顺的错觉。沉凝了片刻,才迟疑地伸出手取了一块糕点,他那一伸手很精致,优雅,就是把糕点放入口中的动作,也是说不出的好看。但接下来掼出的一句话就不那么美好了,“太甜了”,不偏不倚正是黄家美人毫不留情的风格。黎深立时有气,居然有人敢挑剔他红黎深选的东西,但随即听到比方才那句轻声了很多的“谢谢”。凤珠依然是没正眼瞧他一下,却不作声地把几块糕点都吃了下去。黎深坐在一旁,倚了墙,微微地眯了眼睛笑。
之后,黎深也常常带了东西回来给他,有时还会帮他打水,到后来,竟像是习惯性地照顾着那个人一样。黎深自己也不明白,他一生从没照顾过谁,唯一想要照顾保护的那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也许是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觉得照顾他是理所应当的吧。直到再后来,当黎深得知这位“弱不禁风”的室友其实一身武功决不在他之下,也只得暗中扼腕。凤珠也不再对他爱理不理的,两人经常会一起讨论问题,但,无论起初他们讨论的是多么重要正经的事务,最后必然会演变成毫无营养的孩童式的吵嘴。凤珠总会生气这个人从不认真,黎深却带了愉悦的心情享受着这种吵架斗嘴,无论段数高低。
有时候,有人追到宿舍来纠缠凤珠,黎深也会帮了凤珠驱赶苍蝇;但是红家宗主一插手,原本也就是精神上受点挫折打击的无名氏们必定会被折磨得极惨,由此可见,凤珠原本天性还算良善,但是结交了黎深这个恶友,日经磨练,终于成就日后的彩云国厉鬼双尚书,这自然是后话了。有时,黎深也会跟凤珠提起自己的大哥,那时凤珠就会听得很认真,从不会乱打岔跟他吵嘴,甚至眼里还会隐隐地透出羡慕。凤珠是黄州本家的人,但是和黎深不同,他不是直系的继承人,因此家族方面的压力倒是轻了许多,从小也倍受父母的娇宠。但他也是不得自由的,他那样的容貌,父母断断不肯让他随便外出;同辈中的叔伯兄弟们,也许是受了家里长辈的训示,向来都疏远着他。如果说凤珠于黎深,是正常交往的第一个朋友,黎深于凤珠,又何尝不是呢。
前面也说到过,黎深生就了一副践踏别人如草芥的习性。对于他的婚事,他原可以大发喜帖广而告之,而无需个别地知会某些相关人等,以他的脾性是本该如此的。但或许,也如前面所说,凤珠这个友人在他心目中与闲人杂草终究是不同的,又或者,他只是觉得当面看看凤珠的第一反应会比较有趣,总之他决定亲口告诉凤珠这件事。
黎深把凤珠和攸舜请到自己府上。郑悠舜正是黎深在国试期间认识的另外一个朋友。悠舜与黎深、凤珠不同,既无显赫的家世,也无卓然出众的外表,他,只是个清秀平凡的书生,可他确是那年国试的第一名,皇帝钦点的状元。这个人惯常一副温和徐雅的笑脸,看上去脾气甚好;当然事实上他的脾气也的确好过黎深、凤珠很多。但黎深却更喜欢找凤珠“胡闹”,他老觉得悠舜那一副无害的笑容下有很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然而凤珠遇有问题多半爱找悠舜商量,因为他觉得悠舜比较可靠,而红黎深这个人做事从不正经,找他商量必然有一半的时间会浪费在无谓的口舌之争上----这决然是个事实。
“我要成亲了,”黎深用的是少有的郑重其事的口吻,“我会娶百合为妻。”
他说这句话的当儿,凤珠正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古书在看,闻言,抬起头。他们三个之中,最性情无常的是黎深,悠舜则是貌不惊人却深不可测,凤珠看上去似乎是脾气最爆烈的一个,却是最直率直接的一个。不熟悉的人看他是一幅冷冷的无甚表情的样子,但他的许多情绪起伏都在面上神色的细微变化中隐约可见。比如此时,黎深清晰地看到他眉目之间的片刻困惑,继而是错愕,再然后秀眉一蹙,艳丽的眼帘掠起一阵冷笑,语气淡漠地说了一声“恭喜了”。
“哦,恭喜……是吗?”某人笑颜粲粲却甚是碍眼。
“啊,像你这种头脑扭曲性格恶劣变态成性的混账小子可以娶到妻子,那自然是要大大的恭喜了!!”凤珠对黎深从来不会口下留情。
“可是却因此剥夺了你这一生也许是唯一的一次靠近幸福的机会,我却歉疚得很呢。”论毒舌,黎深从来没输过凤珠。
又是这样啊!悠舜在心里感叹,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吗?眼前的这两个友人从最初开始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无论两人实质意见是否一致,总有办法从讨论演变成争辩再升华成吵架。记得国试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可以听到凤珠清越悠扬却杀气满盈的怒叱声“红黎深,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去!!!###”稍顷,就是干净利落的摔门声。那时,悠舜一边不着痕迹地讲身边的东西整移到触手难及之处,一边在心里默数,等数到“七”时,就见一人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悠舜,我在你这边坐一会儿”,自然是凤珠了。每次那两人吵架,最后夺门而出的总是凤珠。他也不会去其他考生的房间,那些人不是对着他神魂颠倒,就是避如蛇蝎;也不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因为会制造意想不到的轰动甚至是灾难。所以他每次都是径直冲向悠舜的寮舍,却也从来不提他与黎深在吵些什么,只是随口问问悠舜最近看了什么书。悠舜向来是笑脸待人的,可怜他的室友原本专心苦读,一见了凤珠,立时心猿意马坐立不安。这倒也罢了,凤珠顶多就是直接把那人无视成空气;但过不了多久,另一当事人便手执折扇,如闲庭信步一般,施施然步入房中,口中称“我来接我家凤珠回去”。凤珠长眉一挑,面色如霜,顺手抓了个茶杯就掼过去,自然是砸不中预定目标的,而那只茶杯便就此殉职了,茶杯的主人正是悠舜那无辜的室友。然后,那两人算是重辟战场,眼见战火愈演愈烈,正面交锋的当事人依然是一派潇洒从容,毫发无伤,却每每必殃及那尾可怜的池鱼。悠舜的室友一换再换,却总也逃脱不了“荼毒”“阵亡”的悲惨命运。终于全体考生忍无可忍,联名上书,地狱一号的那对恶魔他们谁也惹不起,只能联手把地狱一号后备室给消灭了,也就是把原本很无辜的悠舜丢进了凤珠、黎深的寮舍。(传说中的噩梦国试三人组就此华丽丽地诞生了,ohohohoho!!)
悠舜微微地睁了睁眼睛,似乎从那时开始,他就被赋予了在那二人之间调解斡旋的厚望,就如现在这般。
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悠舜自是知道凤珠喜欢百合,他也知道,那种喜欢远不到非卿莫娶的程度。很多年以后,悠舜忆起此事,隐隐然觉得,那似乎只是当时还很年轻的凤珠在下意识地害怕以后将会伴随左右的寂寞,尽管,此时的凤珠已经练就百毒不侵之身,可以自如地将所有的寂寞与倦意埋入厚重如山的公文堆中。
然而这件事也未必怪得了黎深……如果他不是像现在这样刻意挑衅的话,悠舜隐觉头疼,他真是宁愿去处理朝中官员人人推辞的公务,也不愿介入这两人的意气之争。
他只有温和地笑着,问黎深可需要什么相帮的没有?黎深笑说,只要准备好到时赴宴就行了。说毕,便递出两份喜帖。凤珠瞧也不瞧一眼,嫌恶地扭头望着窗外。
黎深悠悠然一笑,“我说凤珠,你总是那样孩子气。”
被说成“孩子气”的人飞快地伸手,抓过喜帖,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悠舜凝目望着黎深,无奈叹气,“你又何必……”
黎深身子往后一仰,靠着椅背,眉宇之间懒懒的,目光缥缈之间,不知去了何处。
何必……什么呢?
何必每次总要惹到那个人发火才肯罢休吗?
因为……很有趣啊。
婚宴那日,红府上自然是贺客盈门。凤珠和悠舜也是到了场的,凤珠却带了个面具,显得极之突兀。黎深转目见了,眼睛弯了一弯,“真是孩子气啊”。席间不时有人面色怪异地望向凤珠,暗地里你一言我一语,什么婚宴之上如此怪异着扮实是失礼人前啊,什么与红侍郎名为同期实则心存嫌隙有意报复啊,到后来连皇上对他颇有偏私是因其美色惑主之类的不堪之语也扯了出来。那边黎深早一一听在耳里,自凤珠国试中榜、入朝为官以来,因着他异于常人的容貌,朝中关于他的闲言碎语从不间断,不过这“美色惑主”一说倒是个新鲜版本。黎深眉尖微微一挑,唇边凉凉一笑,居然有人敢在他红黎深的婚宴之上长舌是非,把他这里当成什么市井街坊之地了吗?凤珠却只是与悠舜坐在一处,旁若无人地饮酒,无关的人事物他向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日之后,凤珠再不肯除下那面具,连上朝面君也是如此,皇帝居然也默许了,这实在是对臣下的莫大的纵容了,奇怪的是,倒也不再有“美色惑主”“圣意偏袒”之类的传闻了。不过,这面具一戴,倒省却了不少麻烦,想必凤珠也是多多少少抱了这么个想法。唯独黎深见了那个面具,心里不自觉地就是不喜,每每必少不了一番尖刻损人之语,凤珠只是不理他。这样便过了大半年。
其时,朝中早有动乱,各派势力互相牵扯,明争暗斗,各部官员多牵涉其中。在此多事之秋,自皇帝的御书房中一连传了三道调令:擢升红黎深、黄凤珠各为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郑悠舜调至茶州任州牧副官。
调令落到黎深手中,他揶揄地一笑,皇帝急忙忙地下了这三道调令,看样子,这朝廷的根基已被蛀虫腐蚀得差不多了,这算是押了他们三个做筹码吗?很了不得的重任啊!
悠舜根本是自己主动请奏调迁的,朝中想必有容不得他的人。
凤珠那边不用想,他一定会接受任职。凤珠为官,本就是为了国家,百姓,天下;他和那只霄老狐狸不同,后者只是为了忠诚于当今的圣上而已,令人厌恶的绝对的忠诚啊!那么邵可呢,是前者还是后者?至少黎深两者都不是,他极是讨厌那个拿人当棋子的皇帝,这自然是出于他的个人私怨,而他也会理直气壮地承认;另一方面,他也非佛非圣,他无救世之心。凤珠、悠舜他们难道就看不到,他们如此重视的国家,纵是有最为盛华的一刻,也必将由强转弱,终止灭亡?此消彼长,盛极必衰,是世之常理。你们,可以倾尽多少的心力,维系她的繁华盛世?黎深冷笑。
事多遇巧,这厢皇帝的调令刚下,那头便传来玖琅的加急书文,让黎深尽快回红州。能让玖琅送来这么一封信,红州那边料来也出了不小的麻烦。吏部尚书和红家宗主,这让世人艳羡之极的两个位置,偏偏黎深一律厌鄙不屑得很,以他任性自我的脾气,恨不得把两样都丢进废纸篓里,却偏是丢不得的东西。
这时,刚成为红夫人数月的百合说愿代黎深回红州本家,她冷静地说,“就算是再怎么令人讨厌也好,有些责任是必须面对的,而我知道,你,想要留在京城。”所以她选择去红州,这是身为人妻的责任。黎深没有阻拦,他确实更想留在京中,而百合的坚定与理性以及作为红家宗主夫人的身份,是压制得了红家的那些不安定分子的。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红州那边不行了,就回来,宗主之位不是什么非坚持不可的东西。”百合嫣然一笑,“黎深,在你心中什么才是值得坚持的东西呢?”黎深面向窗外,负手观望夜空沉星,半晌才用飘缈地似会随风散去的声音道,“……不知道啊。”
转眼间悠舜便要动身去茶州了,他三人自入朝为官,便聚少散多,黎深成亲之后,更是无甚机会相聚共饮。此次,也是难得地约在一起,算是为悠舜践行,地点是凤珠的家中。凤珠一身家常的淡黄薄衣,依旧戴了个面具。黎深见了,不由分说,就上前揭了下来,微微笑道,“自己家里,还戴着这个做什么?也与此地的风景不宜。”
绝美的素颜微带愠色,恨恨地瞪着他,半晌才用冷洌如霜的声音道,“这面具可不是你半年之前差人送了来的?”
半年之前?黎深双眼眯地细细长长的,心中微微一顿,那日婚宴之上凤珠戴了面具难道是这个缘故?朝中分别恨了他们两个想要借机挑拨是非的大有人在,却不知是谁玩了这么一招?他口上却也不分辩什么,只是依旧笑得愉悦,“送了你你便要戴上么?啊,那我改日再送你一打,到时候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哦。”眼中什么诡异的亮光一闪,无人知晓,日后彩云国厉鬼尚书的府中成了天下奇巧面具的收藏之所正是源出于此。
凤珠也懒得与他作此无谓之争,他怎么知道这个从不认真的红黎深偶尔兴头一起,还真是言行一致贯彻始终了呢?
悠舜轻轻摇头,这两个人啊,一样的固执倔强,一样的得理不饶人。凤珠为什么要在那日黎深的婚宴之上戴了那个面具?凤珠的脾气比谁都暴躁,为人却比谁都周到细致。百合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拒绝了凤珠,想想都知道;百合也是个骄傲的女子,若婚礼之上,凤珠就这么素颜在那边一站,百合会不会不悦?便是百合不理会这个,上门的那些宾客,对了凤珠的脸,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凤珠……并不单是为了跟黎深赌气才那样做的呵。
于是他温言将话茬开,三人便一笑,举杯共酌,嫌隙也罢,争执也罢,便是真真存了心,不愿解开,此时此地,却也被尽数抛开。月华清如霜明如水,映在院中湖心之处,银光满溢,清艳绝伦;不远处几棵桂树,阵阵秋风吹过,送来幽幽的清甜之香,让人更是舒怀。
悠舜历来秉持理性温和之道,万事都不走极端,喝酒也只饮三分,夜色未深便离席而归了,凤珠、黎深也不勉强于他。剩下他们两个人,却是为了什么事都要争个输赢分明的。
凤珠素常不大沾酒,但酒量却大得惊人,偏他又习惯了和黎深较劲,两人碰在一起,真真能喝到各有七、八分醉意的境地。他不再若平时般冷了一张脸,静静流着的月光下,那种凌厉的气质似乎也消淡了不少。
黎深一偏头,见有几粒金桂散落在凤珠随意披散的黑发上,很自然地探手出去帮他取了下来。手下如上好的丝绸般滑腻柔顺的触感,让他不觉回想起最初与凤珠相识时,看着他那一头乌黑柔亮披垂至腰的长发,黎深一边好奇地拈起一缕在指间把玩,一边问,既然不愿让人误会是女子,为何还如女子一般披散了长发?那人脸微微地红了红,一把拍掉黎深那只看上去十分轻薄的手,美丽的凤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过不了几日,黎深便发现,原来那人的头发太过滑顺,就算是用发带束起来,还是会立刻滑落。想到这个人必然是在与自己的头发斗气了无数次之后才无奈妥协的,黎深便暗笑不已。
这样不着边际地想着过往,一边漫不经心地牵过一束青丝,任它在指间旋卷、滑落,周而复始。如换了平时的凤珠,早一记手刀下去跺掉那只爪子了,可那晚兴许是真醉了,竟是连刻薄的话都没半句,却似是在想些别的什么,有几分咬牙切齿地说,有时候真想杀了黎深。本来应该杀气浓浓的话语却因了那七分醉意,反带了些温润的迷离。
“啊”,黎深依旧没停下他的手,却不知在“啊”些什么。相识至今,凤珠说要杀了他的话,也不知说了几千几万遍了,他早就习惯左耳进右耳出了。
凤珠又含含糊糊地嘀咕了几句,有些些苦恼的样子,兴许是因为想要杀上几千几万次的人却总也不能得手,还沦落到要和他相对共酌的地步吧。(^&-^)
黎深也不以为意,或者他根本就没在听凤珠说话,他就是在很专心的玩凤珠的头发。直至他听到凤珠清晰到清冽的一句话:
“黎深,一定要让百合幸福。不然,我就杀了你。”
那一缕青丝如流水般从黎深手中抽走,黎深静静地应了一声“嗯”,和顺听话到不像是任性乖张的红黎深。
一片清寂。
等黎深再抬眼望去,却见对面那人凤眼微阖,低头伏案,似是睡了过去。
不觉失笑,黎深凑身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凤珠,醉了就不要硬挺了,到屋里去睡吧,别吹了风着了凉到时候又怪到我头上。”
凤珠抬起头,很有些不满地瞪向他,半睁半闭的星目不若平时那般清湛有神,略显得有些雾蒙蒙的,清风之下,几缕极细的青丝滑过莹白如玉的脸庞。
只那么一对面之间,更多的过往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初识之时两人的意气相争,国试时的同居为伴,为官之后公私之间的针锋相对……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了。心口有一阵微妙的酸楚,刚刚强迫性地甩脱,紧跟而上的却是更为沉重的烦闷感。一时间当空清白明凝的月亮无端地显得可恶起来,秋风送来的阵阵桂香也甚为恼人。黎深对自己无法自控的情绪大发干火,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吞下一杯酒,酒杯还没放下,脑中突然闪电似的掠过一句话,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似的呆了一呆,面上神色也是蓦地一变,拿着杯子的手便停滞在半空中。
凤珠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黎深,不知为何,心里竟颇有些难受,刚想问他一句“怎么了”,却见他一手扶额,无声地笑了起来。
凤珠狐疑地瞧着他,“你又在笑些什么?”
黎深移开挡着面孔的手,露出明亮如星子的双眸,依然笑着,口中却说,“无事,只是想到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自然地,凤珠只当又被这个人戏耍了,也没心情追问下去,凉凉地道,“能让你笑成那样的,一定是个下品的笑话。”
黎深只是笑着不住点头,是啊是啊,凤珠你若不肯认输的话,我们继续喝酒。
最后,当然是两人都醉个十足,依然不曾分出高下。
恶趣味版尾声
翌日清晨,黎深、凤珠送悠舜赴任。凤珠一身清素白衣,越发显得飘逸出尘,偏偏戴了那个大煞风景的面具,又被黎深取笑了几句。这三人都不是惺惺然伪作女儿态之辈,无甚依依惜别之举,送了一程,简单话别了几句,悠舜便坐上马车。刚欲启程,忽听凤珠朗声道,“悠舜,我们会等你的,等你回到这里。”语音温和,料想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正在微笑。
悠舜欣然一笑,心中却道,“我们”啊……凤珠如何这般笃定?黎深那个人啊,根本不是出于单纯的动机留京为官,只怕倒有七分的心不甘情不愿。若有一日,那个令他留在京中的人离开了,他还会继续在这里吗?
目送悠舜远去,凤珠负手,悠悠地问道,“红黎深,你会接受吏部尚书的任职吗?”
黎深笑而不答,走到他跟前,轻车熟路地解了他的面具下来。
凤珠微微皱了清眉,“你这个人……”
黎深懒懒地笑道,“我不喜欢隔着面具跟你说话。”说话间,就随手把那个面具丢到了路边,“诶,不要骂人,也不要动手,区区一个面具而已,大不了我回头送你一打。”
你不喜欢,所以就得事事顺着你吗?这句话凤珠没说出口,因为说了也白说,他只是隐隐觉得头痛。
接下来那个人说的一句话,让他顿时青筋暴跳。
“我说我们一块去隐居吧。”说话的那个人笑眯眯的,一副你如果不听他的话就辜负了他的一片善良好意的模样。
凤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心跳动了几下,然后如寒冬霜雪一般冰冷的语气道,“你在说什么白痴话,昨晚的酒还没醒吗?”
被骂作白痴的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第一个提案被否决了吗?那么只有看第二个提案了,”手中的折扇一合,黑亮的眼中精光一闪,“我们两个联手把这个朝廷吞了吧。不过就是做掉一个自以为是的皇帝,和几个该领了退休金回乡的老头子而已。到时候,我做正皇帝,你做副皇帝,……或者倒过来也行!”他口中说着这等要命的话,面上的神情却像是谈论着“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我们去郊游吧”之类的白水话题。
凤珠一双清水美目在他脸上梭巡了一般,有那么一瞬竟是瞧不出这人是认真的还是说笑而已。黎深眼中含笑,对上他的目光,似在询问“如何?”
凤珠淡淡然道,“等你有了那个实力再说吧。”说毕,一拂袖就顾自走了。
转身之后,在那张令无数人倾倒的面孔上,完美的唇线不自觉间微微上扬一个弧度,化出一抹浅柔的微笑,在清晨的阳光下,越发明艳绝伦。
黎深望着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背影,笑吟吟地扇了扇子,悠悠闲闲地跟了上去。
半年后,彩云国历史上的“王权之争”爆发,不日彩云国国主亡。八年后,新王紫刘辉登基。
彩云国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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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版尾声
翌日清晨,黎深、凤珠送悠舜赴任。凤珠一身清素白衣,越发是飘逸出尘、清丽无匹;黎深也没有穿他那件华丽的正红袍子,却换了一袭青衣,平日里的唯我独尊少了几分,倒更显闲适风雅。这三人都不是惺惺然伪作女儿态之辈,无甚依依惜别之举,送了一程,简单话别了几句,悠舜便坐上马车。正欲启程,忽听凤珠朗声道,“悠舜,我们会在这里等你。”语音温润如水。
悠舜欣然一笑,心中却道,“我们”啊……凤珠如何这般笃定?黎深那个人啊,根本不是出于单纯的动机留京为官,只怕倒有七分的心不甘情不愿。若有一日,那个令他留在京中的人离开了,他还会继续在这里吗?
目送悠舜远去,凤珠负手,悠悠地问道,“红黎深,你会接受吏部尚书的任职吗?”还是回红州?
“怎么?舍不得我?”配合着欠扁的话语,某人极为职业地展开一个邪魅的微笑。
可惜对手是跟他的恶魔品性斗争了多年的凤珠,面无表情道,“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最近是不是还要再办一次践行酒宴。如果可以不再见到你那张脸,倒也是件让人想好好庆贺的事。”
黎深手中折扇半遮了脸,只露出一双含了笑谑的眼,许久之后,淡淡道,“为什么不?”那是对他之前的问题的应答。
凤珠正色凝视了他片刻,慢慢地,完美的唇线微微上扬,很浅的一个笑容,却化出了最清新温暖的气息。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面上,白衣胜雪,眉目宛然如画,映着那笑容,甚是动人,而最动人的是他眼中那纯粹透澈的坚定,黎深最熟悉不过的那抹坚定。
黎深也回以一笑,那一笑依然不可一世,却不见他终日常有的讥诮揶揄,只见飞扬傲然,无限神采。
为什么不?我不在乎这个国家和她的子民,但是有些人在乎,甚至把这些视逾性命,那么,我就留下来,看看这个国家……到底……可以走到哪一步。
是年,“王权之争”爆发,彩云国国主亡。八年后,新王紫刘辉登基。而此时的黎深与凤珠以尚书之身,已掌控了朝政运转的枢纽。盛极必衰,是否存在一个反面的映像呢?那只有留待史官去评说了,这里讲的只是那两个人的故事。
是的,只是关于那两个人的故事。
很多很多年以后,在凤珠的葬礼上,黎深手上拈了一个面具,丝毫不理会周遭人群的侧目,轻轻地放到了棺里那人的手边。棺中之人容颜清艳如昔,无情流逝的时光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黎深凝神瞧了他片刻,竟旁若无人地低笑起来。“黎深”,悠舜惊异地望着他,黎深回头,唇边依然带笑,“无事,只是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一句话。”话毕,展开折扇,以红黎深特有的优雅显贵踱出屋外。
“黎深大人”,黎深的义子绛攸望着那个高傲的背影,心头一片落寞寂意。“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人在他耳边低吟,略带了一点凄然。绛攸愕然转首,“楸瑛……?”楸瑛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用了很郑重的语气跟他说,“绛攸,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绛攸皱眉不语。
然而,悠舜不知道,绛攸楸瑛更不知道,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在那个葬礼上黎深想到的是多年前他与凤珠月下共饮时浮上心头的那个笑话。黎深原以为自己早忘了那句话,因为说那句话的人已过世多年:那个笑话原是黎深与百合闺间无人时的一句戏语。当日百合对镜梳妆之时,半是无意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句,凤珠男儿之身,却生就那样一张脸,也不知是幸或不幸。黎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句,凤珠就是凤珠,与他是男是女,容貌美丑有什么相干。然后,百合掉转身,盈盈浅笑,说了一句话。百合那时的笑容,在黎深记忆里,已然是模糊不清,但那句话却是清晰在耳。
“凤珠若是女子,说不定你娶的就是他了。”
当然,那只是一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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