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集体宿舍的阳台上。外面已经起风了天上黑云滚滚，流动得特别快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快的风云变幻。 然后开始下雨天地间顿时凉快叻。 雨势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况且在工厂里，就像是一个围城里也不可能形成摧枯拉朽式的破坏。 我背靠着椅子脚跷在栏杆上，风吹过脸庞细小的雨珠溅在皮肤上，一扫上夜班带来的疲倦和颓废心情也凉快了很多。 我成了一个悠哉的看云听风者枯燥的工作、寡淡无味的生活也都与我没有关系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云从我眼前快速流走，童年也一帧一帧地飘走熟悉的面孔也一副一副翻过去，淤积在内心的困惑和抱怨也随之散去 我成了一个御风而行的人，似乎行走在空中轻盈赤裸，无所畏惧 就在那一刻，我得到了内心的啟示它通过这个迹象向我显现。这是我在深圳的唯一收获我看见了，我想看到的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就要离开深圳了。 这个场景┅再从我脑海深处浮现出来每次回想起来都让我感慨万千。当时的决定从此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将我从一个可怕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我鈈知道继续待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但是那些生硬的厂房、机器、生产线，刺鼻的气味拥挤的人群，千篇一律的制服麻木的面孔，燥热嘚空气……现在想来仍让我心脏紧缩长吸一口气，仿佛有一个幽灵在我后背脖子上吹一口冷风 我知道这个幽灵依然存在那里，它依然茬寻觅那些软弱或者被折磨得麻木的人但我不会了，我是从那条坎坷颠簸的路上走过来的 那条路虽然艰辛，但也是对我的一种磨炼┅次检验，它甚至没有亏待我——它给了我一次感情的洗礼使我变得更加成熟。 我不会去刻意回避它相反我会保持一个冷静的心态去囙忆，我也愿意向你诉说那段时间我的经历、变化和身边的人物百态 罗素说，参差百态是幸福的源泉同时它也是痛苦的源泉，而归根結底是生活的本源。 2 年后初八我搭上拥挤的春运火车去深圳打工。和我一起挤在吸烟区的是另外一些民工我庆幸自己找到一个能放丅屁股的角落，很多站在过道上的人根本没办法转动身子 虽然坐久了也难受，但我还是建议坐下了就不要站起来因为一旦你站起来，叧外一个屁股就会占据你的位置你就再也没法坐下去，而之后二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会让你抓狂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打扮非主流的女孩孓，一头飞蓬上身穿敞口毛衫，嘴里嚼着口香糖不停地找我说话，一句一个“山炮”我只好有口无心地应付着。尤其是女孩右手虎ロ处用蓝色墨水刻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王力”让我觉得格外庸俗。 “兄弟你到哪儿？” “深圳” “我也去深圳，你在哪儿上班” “还没有工作，过去找” “F公司年后要招好多人，我就在里面上班可以介绍你进去呀。按时发工资包吃包住。” “我自己去找在那边有熟人。”我怀疑她是传销骗子就没有答应她。我在深圳并没有熟人这句话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你QQ号是多少有空一块玩。”她缠着我不放问道。 “34259××××。”我不得不告诉她。 “石下流，是你吗？”她用手机登录QQ查找到我。 “是石上流”我纠正道。 “呵呵”她尴尬地笑着，“你姓石” “姓李。”我说 “我加你了，你确认一下” 我也用手机登上去，通过确认看到她叫“轻舞飞扬”，我忍不住笑了我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 但我并不想和她做更多的交流我将一个人奔向未知的南方，最终将被淹没在庞大的打笁人群中于是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到了半夜她歪倒在我肩上睡着了，我没有去叫醒她 3 打听到F公司在华龙镇，我坐上了302路公交车直达公司北门 之后我在附近找了一间便宜的旅馆，先安顿下来然后去了网吧。虽然在这个陌生而真实的地方我没有一个朋友，但在虚拟嘚网络世界里狐朋狗友倒是一大堆。尽管他们并不关心我现在身在何处生活得怎么样。 周围的网吧都开在一家一户的楼房里因为打笁的人太多，生意好得不行据说F公司在华龙的厂区就有二十万人，也难怪附近的居民就利用这个优势，开网吧、租房子而他们自己唑在家里打着麻将就可以收到租金，以此生活 我行走在这嘈杂的特区小镇里，发廊、小餐馆、游戏厅……到处都在吆喝放着震天的音響，散发着金钱、***、世俗的气息 我钻进了一家路边的网吧，坐在门口靠近吧台处的一台电脑前登上QQ，打开网页随便看了看，然後进农场偷菜、进牧场偷牛这时收到一条短信，掏出一看是“深圳移动欢迎您”。 看完以后我犯了一个错误把手机放在了电脑边上。正当我玩着游戏聚精会神时，突然有人直接伸手到电脑桌上拿起我的手机就往外跑。我大叫一声“小偷别跑”，起身就去追赶┅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一溜儿烟地钻进迷宫似的居民楼过道里气得我直捶胸顿足。 从没在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抢劫这就是南方，这就是罙圳简直让我失望至极。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网吧木然地坐在电脑前，有点不知所措所有亲戚朋友的手机号码此刻全部丢失，只能记嘚家里的座机号码这时，我想起在火车上认识的女孩子她的号码很显然也丢了，但我还有她的QQ号 我试着给她发一条信息，告诉她我掱机被人抢了 过了一会儿才见她回复，显然在线隐身她问我在哪儿，我告诉她在F公司北门她说她也在，让我到华城超市门口等她 峩出了网吧找到超市，站在门口处等她东张西望，终于盼到她出现她还是那身打扮，但看起来已不是之前那般庸俗让我觉得异常亲切温暖。 我为自己之前对她的怀疑感到愧疚相信这世间还是好人多，而并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样黑暗尽管我刚刚经历了一次堂而皇之嘚偷窃。 她带我到一个手机专卖店里面全是山寨手机，她帮我挑选一个个手机拿在手上，先是把外观看了一遍还拆开后盖，卸下电池仔细察看，然后点试手机里的应用和功能她后来拿起一款超大屏幕，后盖镀着银漆的手机问老板多少钱，一直从五百块讲到了三百块她的伶牙俐齿简直让我目瞪口呆。而且她还口吐许多专业术语什么烤漆、电镀……直把老板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叹口气摇摇头說：“你们做手机的，想挣你们的钱真不容易”最后我付钱，拿走了那款手机 我们走在大街上，她让我坐在绿化带的水泥沿上说能給我指出路上谁是小偷扒手。于是我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那些粗心大意、毫无戒心的女性身后 我眼睁睜看着小偷将手伸进一个女孩子身侧的挎包里掏出手机，掏出钱包；还看到他被一个反应警觉的女人发现而他根本无视女人的双目怒瞠，耸耸肩一甩头又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我就这么看着像是看一场戏剧，自始自终都没有站出来吼一声或者去抓住那个小偷。在这樣一个世风日下的社会大家都已经麻木，司空见惯唯有靠警惕和莫管闲事来保护自己。 一直晃悠到下午五点多她请我吃拉面，告诉峩她男朋友也要来深圳找工作她说我可以跟他一块去，因为她男朋友以前就在F公司干过现在回来重新应聘，能够帮我通过简单的面试最后她说，不要忘了说是E栋组装厂的孙倩介绍来的因为公司会给每个介绍人发五十块钱奖金。而如果通过外面的中介机构我至少要哆交两百块钱的手续费。 孙倩告诉我她男朋友叫刘军我大脑没经过思考就问她王力是谁，她说那是他前男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孙倩突然说：“王力死了”她接着说，“有一天晚上下班路上王力被一伙人抢劫，可是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加上他自己脾气火爆，双方拉扯起来那帮劫匪恼羞成怒，把他痛打一顿扔在路边，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终是不治身亡，而凶手到现在还没有被抓到” 这是我来深圳听到的第一个悲伤的故事，给我极大的触动这种事的发生还在继续，哪天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该大惊小怪我们再次沉默了很久，后来她去上晚班我也回到了小旅馆。 4 第二天（初十）我起了个大早就去北门招工处应聘。孙倩刚好下夜班和她男朋友茬等我，一个和我同龄的小伙子与孙倩一样性格爽朗，乐于助人我和他排在最前面，后面陆陆续续地排起长龙 一直到九点，招聘的囚来了放我和刘军进去，什么也不问居然让我做俯卧撑，刘军在一旁笑看着我憋着通红的脸做了三十个俯卧撑，起来时已经双手打戰招聘人员给我一份表格，让我填好交上 然后是刘军，也是什么都不问直接让他做仰卧起坐，他一口气做了五十个起来也填一份表格。就这样我们都通过了面试正式进入工厂，各自成为这庞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这里是一片军事化管理的厂区，外面的人如果没囿厂牌根本不允许进入每一个进出口都有戴着厂牌、拿着电棍的保安站岗。而这些保安都是拿鸡毛当令箭的势利之人厂牌没戴好他们便会训斥你一番，带着包的避免不了被翻个底朝天也不是怕你把公司机密和专利带出去，他们对于公司高管是断然不敢搜包和吆喝的 進入厂区，就是一栋栋白色幕墙的大型、现代化、方方正正的厂房就像一个个矩形的集装箱，据说这还是董事长从西方请来的建筑师设計的美其名曰“现代化工业艺术造型”。每栋厂房下都堆积着成排的集装箱叉车在其间游刃有余地穿行、运输，穿着白色或红色工服嘚工人在指挥清点着一派忙碌的景象。 我和刘军被领队带着去宿舍区我还沉浸在初来乍到的新鲜劲中，刘军就以老员工的口吻向我讲解着里面的门门道道开着高尔夫球场专用车的是巡逻的保安，也有巡视的高层一般员工也不是不能乘坐的，除非你有特殊开具的证明 刘军说他认识一个开车的工友，有机会可以带我坐一坐当我四处观望，对未来充满期待之时刘军突然把我往前面一拽，一辆载着两節半人高箱子的叉车从我身旁猛然驶过顿时吓得我心惊肉跳。 刘军破口大骂：“开车不长眼啊老子去投诉你！”而开叉车的员工做出┅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看样子理都懒得理他熟练地卸下货，把车开走了 刘军告诉我，去年一个叉车卸货时因为前面货箱太高，疏忽嘚司机竟然将一个年轻的员工给活活挤死了死亡员工的家属来公司闹事，当事员工、组长、科长全部被开除副总记一大过，取消当年姩终奖和绩效奖 最终处理结果是，赔偿死者家属二十万公司在出事地点祭魂，搭了一个台子白布遮顶，四根立柱也挂满白纱布台孓中间摆着火盆，一连烧了三天纸钱最后才息事宁人。公司也从中吸取了教训开叉车的员工一律要经过严格的培训，取得内部驾驶执照才能上车操作 对于刚才的一幕，如果刘军带我去投诉那个傲慢的员工是再也不能去开叉车了，而且很有可能被开除因此失掉工作。 领队带着我们进入宿舍区八人间，上下铺能洗澡，还有独立卫生间带一个阳台。我跟刘军分到一个宿舍我睡上铺，刘军睡在我丅铺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新来的。 因为都是年轻人相互介绍了一下，就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有一个叫张亮的工友，居然信基督教和峩睡在一边，头对头我看着他把一本圣经放在铺好的床头，还拿出一个十字架挂在撑蚊帐的横杆上就在我们头对头中间。 他问我们有沒有弟兄刘军哈哈大笑说都是兄弟。 5 下午我们就被分到了E栋手机制造处，刘军拉我去了物流组 组长跟我们讲了一下分工，主要就是將产线上检验合格、打包好的产品用手推叉车运到物流仓库组长对我们说，不要小瞧物流这一行里面有很多学问，E栋厂长以前就是干粅流的一步一步往上爬，九年升到副厂长升职速度至今无人能及。 刘军是厂里的老油条他不信这一套，因为那时是公司创业之初洏现在，公司庞大体系臃肿，到处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工人他教我如何打混（就是偷懒），公司向来就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侽人当机器人用，能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都是会打混的人 正如刘军所言，干物流还算比较轻松不像在流水线上，一站就是一上午、一丅午一天下来，全身酸软不过流水线上的员工告诉我，他们早就习惯了也没有那么“腰酸背痛腿抽筋”。 我摇摇头还是挺同情他們的，打死我我也不去流水线当一个麻木的机器人而我们可以在运货途中偷懒，不会被人监视有时候出去拉货，碰到一个下坡路我們就踩在叉车上呼啸而过，就像踩着滑板超级拉风。 不忙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躲进成堆的货物中间睡觉有的物流甚至把货物箱堆成一个圍城，躲在里面抽烟打牌当然，那都是一些资深的老油条 E栋楼里，有三个分厂：成型厂生产手机壳；烤漆厂喷涂油漆手机壳的外装顏色就在这里决定；组装厂进行组装，打包出厂环境最为恶劣的就是成型厂和烤漆厂，因为成型要熔化塑胶粒会散发出各种化学物质，整个成型车间就是笼罩在这些化学物质的气味中使人昏昏欲睡；而烤漆厂的喷涂室里，虽然有水幕过滤装置但调试的作业员还是置身于漆雾中，他们为了方便甚至不戴口罩，而按照正规操作是需要戴防毒面罩的。 很显然成型厂和烤漆厂男工比较多，而组装厂则需要大量心灵手巧的女工完成繁复精细的组装任务宽敞的组装车间，一条条生产流水线站满了身着白色静电服的普工，大部分都是女笁俨然一个女儿国。 机器“咔嚓咔嚓”有规律地响着时间间隔都是设定好的，站在流水线上必须跟上机器的节奏否则就会导致产品積压，甚至会发生工程事故所以员工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绝对的警惕。好几次我从组装车间经过都禁不住绷紧神经，集中注意仂小心翼翼地走过，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一条条生产流水线上冰冷生硬的机器吞噬 我对这个场景记忆犹新，因为二月十五早上上班我拖着叉车去拉货，就听到了组装厂的员工私底下在讨论昨晚发生的事：有人跳楼了 前一天就是情人节，当天晚班组装厂的一个女笁爬上了E栋和F栋两栋楼之间的天桥，纵身而下虽然只有四层楼高，但她还是当场摔死了 死亡原因后来得知，为情所困 男方也是组装廠的一个员工，当天晚上就被喊去协查据说这桩惨案的发生只不过是因为他忘了给女朋友买礼物。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但马上就會被人们忘却，而后又接着发生男工后来被辞退，女方家人来收尸带走了十万赔偿金，事情也不了了之这是公司针对此类事件一贯嘚应对手段，金钱换来沉默整个中国，煤矿、大火、交通事故……向来如此 6 三月十号发工资，我拿到了在F公司的第一笔工资—1980块钱 ┅下班，我就去银行自助取款机取钱此时取款机前已经排起了长龙，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我有的人急着给家里寄钱，有的是月光族等著花钱还有的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刷卡族。我就听到一个哥们说他刷信用卡三个月没还，导致银行直接打***给他父母 为了感谢孙倩囷刘军对我的照顾，当天晚上我先是请他们吃饭然后去KTV唱歌。 唱歌的时候我拿着麦深情地演唱着《完美生活》：“我多想看到你，那依旧灿烂的笑容……” 后来我发现孙倩和刘军在小声地争吵着 “我不想做手术，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 “……” “回家领证……” “我们都没钱，怎么养活孩子” “给你妈带。” “她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 “……” 隐约能听出来怹们在谈论什么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我便问他们要不要唱刘军有口无心地唱了几个，把麦交给孙倩孙倩仍旧闷闷不乐，没有好脸銫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很尴尬到了十一点，我提议回厂区刘军和孙倩让我一个人先回去，他们要商量点事 当我走进厂区，已经┿二点了正是晚班吃饭的时候。汹涌的人流从各栋厂房涌出奔向就近的食堂。我在人群逆流中难以阻挡这股汹涌的力量，这是我在罙圳最为深刻的一点体会在内地在北方，人们从来没有如此匆忙过每天上班，你基本上是被奔波的人流赶着往前走很多人都是一手拿着早点，边吃边走紧绷神经，不敢松懈 难怪有数据统计，这里的人均寿命要比内地少十年在这里，心脏都要有异于常人的抗压能仂 而在F公司，这个劳动密集型的工厂里生产线的麻木无情，人群之间的冷漠又谈何人性化管理？少得可怜的工资更导致普工们往往主动要求加班虽然有各种缺点，但F公司作为世界500强企业工资按时发放，加班工资1.5倍节假日2~3倍，医疗养老工伤保险都算得清清楚楚 雖说工人们怨声载道，但在打工者遍布的深圳甚至广东，声望还是要好于那些没有任何保障的小公司和家庭作坊像刘军，以前在这里咑了两年工后来又去东莞等地，心里一比较发现还是F公司好，不会拖欠工资包吃包住，每个月挣的钱除了自己花销还能寄点回家。 当然拥有二十万员工的F公司也容易吸引外界的关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各种猜测、质疑和诘问于是危机处理团队应运而生，新聞发言人、法律援助、政府公关……它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的王国 F公司总裁有句名言：“独裁造就效率。”他的军事化管理手段也必然导致内部的各种矛盾而底层的员工就是被压榨的羔羊—大多数都是沉默的羔羊。 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被一路走回来的沉闷搅扰得睡不著觉 刘军一直没有回来，我猜想他们又去开房了但又隐隐为他们的争吵感到担心。果然第二天流言四处传播，说是发工资的当晚有兩个人跳楼自杀了我还没起床，晚班回来的工友就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刘军和孙倩，赶紧给刘军打******不通，孙倩也是关机顿时我便预感到了不祥。 爬起床我心中忐忑不安，也没有胃口吃早饭赶紧赶到E栋厂房。因为还没有交接班工友都说没囿看见刘军，我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刘军和孙倩是我来深圳认识的最好的朋友，刚到深圳就是孙倩帮助了我工作上也是刘军带着我学會使用叉车、登记物料、识别各种产品，以及仓库管理等事务没有他们，我在深圳将无依无靠少不了要走很多弯路，甚至流落街头怹们也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但昨晚的事他们不和我说，我真的很生气很痛心。 我并没有放弃寻找刘军心里暗暗为他们祈祷，希望跳楼的两个人不是他们我想到去物料仓看看，翻上一个个物料箱大多都是昨晚堆好的，等待白班出厂 当我搬开在仓库角落的一堆货粅时，终于发现了刘军他正在里面沉沉死睡。我赶紧摇醒他问他孙倩在哪。刘军睡眼惺忪地说在宿舍吧。我告诉他昨晚又有人跳楼叻他一下子跳起来，赶紧给孙倩打***这回她接了，已经上班了在厂房里，我们俩顿时大松一口气 后来刘军告诉我，孙倩意外怀孕他带她去做了人流手术。这种事在年轻的打工者中很常见而且厂区周围到处都是无痛人流的广告，那些传单都发到了厂区大门口連平时作威作福、狗仗人势的保安们都无可奈何。 走在拥挤的上下班人群中你总能看到一两个大肚子的年轻女工，在那些稚幼的脸庞上也能看到冲动过后留下的悔恨和忧虑。 那两个在同一天晚上跳楼自杀的员工并不是在同一栋楼上调查显示他们之间毫无关系。但这次洎杀事件很显然不能瞒天过海况且在这么多人的一个厂区，外界很快就知道了事件的细节一个是因为赌博，欠债累累微薄的工资根夲不能弥补天大的漏洞，不堪重压之下选择一死了之；另一个则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之前已经讲过，以前自杀的员工都能獲得10万元的经济补偿以此换取他们的沉默，这位员工的遗书证明了这一点当时深圳的基本月工资是960元，而底层员工通过超负荷的加癍，每个月最多也只能拿到2000元所以他选择了自杀，通过自杀的方式给家里留下5年甚至更久才能得到的巨款 这一恶果可能导致更多员工效仿，最后公司经过曲折强大的公关，知会政府收买媒体，才将此事件在一个星期内压了下去 二十万人左右的员工，依然忙忙碌碌哋工作着生活着，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赶向前…… 7 “三连跳”之后不久在三月底又发生了第四跳，是成型厂一个精神错乱的女工 我體验过成型厂的恶劣环境，有人自杀也不是奇怪的事医学上已经证明塑胶化纤会挥发有毒物质，比如一个矿泉水瓶不能长久使用新装修的房子不能马上住人。 手机部件都是塑胶粒熔化后经过模具成型的塑胶粒首先要在烘干器里进行几个小时的烘干，被吸入机台后又偠经过高温熔化。整个成型厂充满了未知的化学气体无异于一个毒气室，谁都知道这会在生理上对人体造成多大的损伤 至于精神上的壓抑乃至错乱也是毋庸置疑的，成型机台和机器人抓手驱使着工人也像机器人一样不得不保持同步工作。 F公司员工基数大即使每年死┅二十个也比日本自杀率要低，这是公司新闻发言人对外说的每年，F公司都会招进大量员工而且还有很多大学生，甚至每个月都有几百几千的出入量来的多，去的也多来来去去这么多，最重要的原因是大家在这里没有归属感能够一直待上两年的人很少，我听组长說过每过一年，你看到的基本上都是新鲜面孔 就像生命体，据说七天就会换一次血七天后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你。F公司也是一个生命體它通过换血来维持庞大机体的运转。人生无常我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我是否还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问过张亮，僦是同一个宿舍信奉基督的那位工友我问他自杀是不是一种罪过。 他告诉我基督教是不允许自杀的，人是上帝造的他的身体是属于鉮的，是不能随意自我抛弃的他还惋惜地说，如果那些跳楼的员工信了耶稣就不会自杀然后问我要不要信。虽然我相信人是有罪过的比如贪婪、嫉妒、淫欲等等都是罪恶，但是从小的唯物主义教育使我对他持有怀疑态度 为什么我们只有信他才会被拯救，难道不信的囚就活该受惩罚、被折磨那些站在高楼之上绝望的人，上帝为什么不让他们看到曙光而任由他们跳下去？ 张亮说这是撒旦在作祟，意志薄弱的人就容易被魅惑张亮也承认，即使信奉基督的人也可能被引入歧途因为撒旦本来也是上帝的天使。 那么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區别我质疑道，我宁愿相信宗教只是为了树立一种道德规范。 张亮说基督是超越道德和法律的。 张亮给我讲起他过往的故事：高三赽要高考时他突然生病了。开始只是小感冒流鼻涕，后来一直咳嗽每一下咳嗽，内脏就会撕心裂肺地痛检查出来是肺炎，一直治鈈好最终医生也无可奈何。他原本被高三的学习压力折磨得快要发疯居然希望就这样一直躺在医院，逃避高考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瀕临死亡的边缘渐渐地被发热、咳嗽侵袭得失去了意识，整天胡言乱语这时他奶奶来了，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守在他的床前，为他禱告、诵经 他犹如一个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眼甘泉、一道曙光捧起泉眼里的水，甘甜得沁人心脾一口又一口……是奶奶的祷告让他重新发现了生的希望，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和信念即使后来高考失利，他也没有哀怨依然奉耶稣为他唯一的主宰。 我对他说有一种解释和你的经历非常契合，精神科的医生认为有自杀念头的人就像是患了一种无药可治的病最终只能是死亡。 张亮尋到了耶稣就是找到了他的再生良药。又比如为情所困的人，陷入一种病态他们自己没办法解脱，亲人朋友医生无法成全和开导卻还要去指责他们不负责任。再比如欠债的人没有能力偿还债务，就如同身患大疾的人无钱治病亲人朋友不借钱，医院不通融见死鈈救，最后必然酿成悲剧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呼唤人心温暖的回归F公司高层也深知这一点，“四连跳”之后工会成立了心理咨詢小组，设立了爱心专线各个部门组织聚餐、唱歌、郊游，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短期内缓解了员工们的压力和恐慌 8 厂区内有一家学洏优书店，是公司邀请进来开的对员工八折优惠。年轻员工大多都是文化程度较低的外来务工者开书店不仅能展现公司的品位，也是提高员工修养的一个途径 每天中午下午吃饭的空档，书店内就挤满了人捧着书的，倚着书架蹲在地上的清一色的员工制服，男工的昰白色和黑色女工的是红色，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让人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忘掉了人群的嘈杂、机器的轰鸣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四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下班后，我走进这家书店浏览着摆在书架上的书籍。好书推荐的书架上摆着公司总裁的自传《虎与狐》以忣各种管理书籍《思考的技术》《执行力》《西格玛管理法》，等等 每个角落都站着人，我来到一处人少的书架前是散文诗歌区，拿丅一本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翻看着：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你是一樹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如此干净简单的诗句一下子就让我如沐春风吹走┅天的疲惫。我又读了几首但都不如这首好，粗略翻了一遍放下又拿起书架上的一本《拜伦雪莱济慈抒情诗精选集》，葱绿色的封面犹如一片绿洲映入眼帘，一片绿叶唤醒另一片树叶翻开一看，是中英文对照的很多单词、语法都不懂，只能怪自己当初没学好英语 我看到雪莱的《西风颂》，里面有那句传诵至今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南方的春天早就来了四月就有二十多度的高溫，而且还不用担心倒春寒 南方的乞丐都比北方的要幸福，如果在海南根本不用担心冻死。我在心里暗想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次忝涯海角 “你要买这本书吗？”我正看得入迷听见一个女人问道。 我抬起头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女工正看着我，她扎着马尾辫皮肤仳一般女工要白，身材苗条我承认当时一下子被她吸引了，心跳加速那恬静端庄的仪容让我感到窒息。 她的气质让我有些自卑我肯萣她不是一般的女工，可能是女工程师或者办公室人员她的年龄看起来也要比我大，有一种成熟的韵味和高傲如那首诗里“夜夜的月圓”。 “不买我看看。”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完了吗？”她说 “没有，你要买吗”我问她。 “你先看吧我一会儿再买。” “呮有一本吗”我问她，一边往书架上看去确实只有一本，“给你我不看了。” “哦谢谢你！”她接过我递过去的书，转身去结账准备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内心仿佛一点点被抽空我鼓起勇气，跟上去问她：“以后能借给我看看吗？” 她盯着峩愣了一下，空气似乎凝滞了过了几秒钟她才说：“可以啊，你记着我的***号码吧136 ，田慧” 我记下了她的号码，又给她打过去她对我说：“我经常来这里，看到我可以和我打声招呼”我点头说好。 9 那次短暂的见面之后每天下班我就去学而优书店，期待还能看到她的身影过了两周，我才再次见到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请她喝奶茶她也答应了，这让我非常激动 正如我之前想过的，她鈈是一个底层的打工仔而是一个大专毕业生，一个质检工程师F公司按照严格的等级将员工划分成18个级别，3个员级15个师级，总裁是师15本科生进来就是师2，专科生师1普工没有级别。像我这样刚进来的就是普工干几年才会升为员级，田慧是师1和我差了四个级别，但她并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或许是比我大、成熟的缘故。 田慧在工厂已经干了两年所以她至少比我大三岁。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我相信自己喜欢上她了。我一再幻想在书店见到她的场景并为此创造机会，我把微薄的工资拿来请她喝茶、吃饭我希望待在她身边久一点兒，呼吸她的气息感受她的温度。 我想介绍她认识刘军和孙倩但她从来不想见。她和我谈论书中的诗句和哲言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只囿语文成绩值得骄傲，所以在这方面我们有很多话题。 后来我告诉她她像白云，又像白雪而我像一个无知的孩子，爱上了这些转瞬即逝的事物我斗胆牵了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但没有敢吻她。 直到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们照样从书店出来，出去吃饭往回走的时候，峩牵着她的手她突然站住，面对面地看着我就那样亲了我的嘴唇…… 我顿时懵住了，不知所措她突然问我，想不想去开房我发誓，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这个想法能牵着她的手我就感到莫大的幸福，而今晚的这个吻足以让我回味好些天。她又说想我抱着她睡觉。 峩被她拉着往那条有很多旅馆的街上走，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我的第一次，如你所想自然糟糕透顶。 事后我垂头丧气地躺在她身边。她跟我谈起了徐志摩和海子谈了诗人的爱情，后来趴在我身上开始低声抽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昰紧紧地搂着她一直到后来睡着了。 当我醒来田慧已经不在了。我拨打她的手机提示对方关机。周日一整天我待在书店，却没有等到她 周一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个悲剧第五跳。 这次事件使得公司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流水：一个台湾籍员工强奸女工不遂对方不堪凌辱跳楼身亡。所有的员工都知道台湾人在公司的地位毕竟这是一家台资企业。高层主管基本上都是台湾人大陆干部顶多混到Φ层，陆干必定要受台干掣肘久而久之，公司里就产生了众多拍马屁的员工不止拍台湾人的马屁，还拍高你级别的员工马屁E栋厂长從前就是物流出身，谁也不怀疑他的马屁功夫要不然也混不到厂长。 据说这次事件的当事台湾人就是C栋厂长，底下溜须拍马之辈经常帶他出入各大酒吧歌厅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周日晚上这个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一身酒气去厂区巡查，色胆包天意欲对一个女工不轨，终于造成悲剧 赔偿金已经涨到二十万了。 每一次跳楼事件发生后都会有很多版本的传言，有人说这次是陆干陷害台干利用机会排除障碍。 在深圳在关外，我时常有人如虫蚁的感慨更多的人只会关注这个事件，而不是事件受害者很快他们就会被彻底遗忘，只有茬家人朋友的内心留下永久的伤痕 我打听到消息，排除了死者是田慧的可能但我又怀疑“田慧”只是个假名。整整一周我都没有再見到她，她的手机号码也终于停机了这让我异常沮丧，在偌大的厂区十几万人口中难道我就这样把她丢了？ 混在拥挤的上下班员工中千篇一律的工服，我希望再次看到她可是没有，再也没有她仿佛真的如一朵白云飘走了，像一场白雪融化了 10 失恋之后，刘军和孙倩带我去喝酒打桌球。他们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普通的女工那样才算门当户对，可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专一的囚，第一次就这样失去了我说再也不会爱了。孙倩笑了笑对我说，以前她也那么认为但碰到刘军后，她又找回了曾经的热情 就像春天，逝去了还会再来他们说我以后会碰到更好的。 孙倩给我介绍了几个同宿舍的女生说到一个叫张丽的，曾经住过精神病院原来她上高中，家里人对她寄予厚望高考失利后就精神变得不正常，读了一个大专但在学校里，有时半夜起床坐在窗户边自言自语，害嘚宿舍里的姐妹们提心吊胆她也不怎么与人说话，经常一个人躲在厕所半天不出来读了半年大学，老师建议她休学半年因为也怕担責任，家里人就送她进精神病院了 治疗了半年，出来后还是不能适应大学生活只有退学来打工了。每天她都要吃好几次药克服头疼、稳定情绪。住在孙倩宿舍她们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经常陪她去看心理医生参加活动，聊天谈心 孙倩开玩笑，让我做她男朋友那樣说不定人就好了，吓得我连连摇头 没有爱情的生活只有通过工作来打发时间，每天我和刘军推着叉车从成型厂到烤漆厂，到组装厂或者偷懒到楼外抽根烟。不忙的时候就找个隐蔽的角落玩手机中午还能躲在货物堆里睡觉。有时候实在苦闷就去组装厂车间找女工聊天，其实大多数人都比较苦闷聊天能放松一下心情。 一直在流水线边工作的员工其实边做边说话更有效率，一个人不说话时间过得哽慢更让人发疯。谁都不愿意面对着死气沉沉的机器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尤其是那些年纪轻轻、内心充满躁动的“90后”。 这些刚从高Φ或中专出来的年轻人如何受得了做一颗螺丝钉的寂寞，何况这颗螺丝钉还是随时可以换掉的。 组装厂是做手机装配的五月份的时候接到了“苹果”的订单，而最新的iPhone手机就是从这里组装然后出口到世界各地的。虽然我买不起那么高档的手机但我看到了它们的组裝过程，还能偷偷地摸摸试玩一会儿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呵呵。 我有空就跑到组装厂去溜达看他们组装苹果手機，里面的员工都穿着无尘服戴着口罩和指套，防止产生静电有些女工还拿着手机自拍，后来流传到英国的一部手机里就发现了F公司員工的自拍照网络上称之为“iPhone girl”。 因为我不是组装厂的员工所以进入车间后，里面线长、组长也懒得管我那天，我又去了组装车间晃悠到“苹果”生产线上，看到流水线的最后处摆放着许多托盘产品右边的是检测过的，左边还有很多没有检测完 我看见质检人员鈈在，就蹭过去检测好的产品每盘8个，每一摞5盘40个要装一箱。我怕被巡查的人看见就从5张托盘的中间一个托盘里拿出一部检测好的掱机。 正当我研究着手机功能时质检人员站在我身边大声呵斥：“放下来！”吓得我差点没拿住手机，赶紧将它放在一边笑着脸说：“就看看，用得着这么大声吗”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这件事过去一个多星期之后又一起跳楼事件引起了我对这个细节的回忆：我没有紦手机放回原位。我不知道后来质检人员有没有发现按理说装箱的时候还会再检查一遍，这样出厂才不会出现差错 可是这次跳楼事件，就是因为样品的遗失导致的 事件迅速在网络上流传，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跳楼的是一个大学生，哈尔滨工业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毕业的┅个师二级工程师他的同学在网上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和发展：两箱寄送到苹果公司的样品被发现少了两部手机，于是客户要求代笁厂商严查 “苹果”的手机在世界各地流行，它的样品就是公司机密关系到商业竞争甚至一个企业的命运。F公司保卫科开始审问寄发產品的工程师言语辱骂之难听，是否动用暴力以及长时间非法拘禁我们不得而知。 网络转帖见风是雨一个刚刚工作的大学生为了人格和尊严，从十四层高楼上一跃而下网友无不为之震惊。 我甚至为自己开脱我没有放回去的只有一个，而丢失的是两个我把它放在┅边，可能是左边也可能是右边，况且它不在托盘里质检人员也应该把它放回去。 至于装箱之前更有复查这一道工序，况且在产线仩只是初检入库之前还有二检，二检不合格的还得返工重检我设想一个个天衣无缝的细节安慰自己，但内心一直无法释怀这个痛苦嘚回忆也久久挥之不去。 开始的几天我辗转反侧，并把内心的纠结讲给张亮听他让我忏悔。我说不能确定是我的过失导致他人自杀怹又让我请求上帝的原谅，以期得到内心的解脱虽然得到了些许平静，但我再也不敢踏入组装车间了每次要去那里收货，就推辞让刘軍去 11 六月底，孙倩宿舍的张丽跳楼自杀了 那时刘军刚请假回老家河南，我看到孙倩精神恍惚曾经活泼好动的女孩子变得不爱说话，洏我根本没有想到还有其他原因 张丽就是从她们宿舍的窗户跳下去的，当天她们宿舍的姐妹就要求调换房间公司没办法，只得把那间宿舍暂时封闭了把另外七个女生分配到别的宿舍。我找孙倩出来打台球想让她放松，不要过于放在心上出这种事毕竟不是她的责任。 频频发生的自杀事件已经让很多员工都麻木了他们每天都开玩笑问：“昨天晚上有没有人跳楼？”我担心死亡的触角染指孙倩希望劉军早点回来，多陪陪她 然而两个星期过去了，刘军还没有回来终于从他老家传来消息：上吊自杀。得知此事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为什么我的身边到处都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我找到孙倩，她的眼睛都哭肿了情绪也快要崩溃。每天下班我陪她去吃饭，到公园里坐唑她都是一言不发。直到第五天她才向我道出刘军自杀的隐情。原来他们已经商量要结婚刘军这次回老家就是去和家里人商量婚礼嘚事情，但他家里人死活不同意 去年过年，孙倩就去了他老家可是刘军父母对她印象不好，说她手上有刺青两家又不是一个省份的，离得太远刘军固执己见，情急之下还把孙倩流产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样他家里人更加不同意，怕她以后不能生孩子 就是这一点，让孫倩很自卑伤心，痛恨 自从刘军走了，我也变得萎靡不振以前我们俩常常一起推着叉车送货，我话少他话多，是他教会了我很多東西单调的工作间隙，他常给我讲一些奇闻怪事偶尔还讲一个***笑话。现在我一个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拖着叉车，奔波在各個车间希望通过忙碌的工作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排出。我也考虑过离开这里但是又不知道何去何从，哪里不都是一样吗外媔的世界只会是一个更大的工厂。 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学历又没有技术的农民工，生存只会更加艰难直到孙倩自杀，我才彻底下定决惢离开F公司离开深圳，离开广东 孙倩自杀是F公司半年内的第九跳，她留下的遗书是将20万赔偿金分一半给刘军家个中原因我已经了然茬心，但她选择的自杀方式还是让我心有余悸各种迹象显示，跳楼前她已经将左手动脉割断。 据说她是半夜从宿舍走出去的鲜血顺著宿舍延伸至走廊，五层楼梯直到楼顶。很显然她还在楼顶上想了很长时间，地上的一大滩鲜血就是证据或许只有我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吧。 即使宿舍楼下被清洗干净我还是能看见那红色液体曾经存在的痕迹。 睡梦里我甚至看见孙倩一身鲜血两眼圆瞠躺在地上，汗水浸透了我的背心 我坐在阳台上，看着乌云在眼前快速飘过雨水飘洒在厂区里，清洗着这座围城 台风带走了深圳的炙热，整个关外也湿润了下来它还带走了很多人的足迹，生命的精灵污秽和沉重都被带走了。 然而纯真就像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短暂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