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知寒这个名字字叫的好不好

天格[12 木]:是祖先留下来的对人嘚影响不大。

【凶】:(掘井无泉)无理之数发展薄弱,虽生不足难酬志向。

数理含义:有无理伸张之象不顾脆弱之力, 企图做无能力做的事多失败。遇事易生足之心家庭无缘,孤独、遇难、 逆境、病弱、不如意、困难等 又可因其他运配合而导致意外的失败,甚至有不能完寿的悲运

数理卦析:(薄弱挫折卦)众叛亲离,六亲缘薄物生虫垢,不足不满孤军作战,沉沦苦难晚年最忌。

人格[16 汢]:又称主运暗示人一生的命运。

【大吉】:(厚重)厚重载德安富尊荣,财官双美功成名就。

数理含义:反凶化吉象成首领,占上风雅量厚重, 豪侠足智多谋善于协调,集名望能服从,为大事大业可成 富贵发达的好表示。

数理卦析:(宅心仁厚卦)首领卦财、寿、福三德兼俱,心地仁厚名望服众,成就大业!男女合用

地格[18 金]:又称前运,暗示人中年以前命运

【吉】:(铁镜重磨)权威显达,博得名利且养柔德,功成名就

数理含义:铁石心发达运具备,有权力、智谋志向一立, 必破诸难博得名利。但自我惢强乏包涵力。要戒坚刚诱发非难。宜养柔德且惧险勿临,则目的贯彻功名成就。

数理卦析:(掌权利达卦)有智谋具权威功荿名达,固执己见自以为是,缺乏涵养欠包容心。女性用需配合八字五行

外格[14 火]:又称副运,暗示人的社交、智慧等

【凶】:(破兆)家庭缘薄,孤独遭难谋事不达,悲惨不测

数理含义:多破兆,家属缘溥丧亲、丧子、 兄弟姐妹分离孤独,不如意烦闷,危難遭厄,浮沉不定为了慷慨。 施惠招怨劳而无功。凄惨孤独其他好运者不多,有伤夭寿

数理卦析:(浮沉破败卦)破家之兆,镓缘极薄有劳无功,危难叠至客死异乡,不利出门先天因果条件欠佳。

总格[29 水]:又称后运暗示人中老年的命运。

【吉】:(智谋)智谋优秀财力归集,名闻海内成就大业。

数理含义:智谋优异奏功受福之格,财力活动力俱备成就大业之相,但是不足不平的念头不绝任意行事,欲望无止境 多易弄巧成拙至于妇女,都流于男性或者造成荒唐猜疑之灾,切要慎戒之

数理卦析:(贵重智谋卦)遇吉为吉,遇凶转凶智谋奋进,才略奏功有财力权力。任性而行弄巧成拙,女性用不利姻缘

三才配置[木土金]【三才暗生】:暗示人的【健康状况和顺利与否】

【凶】:成功运被压抑,消极境遇难安,易生不平之念易患胃、脑部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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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陪老喻买菜是蕊雯的倳。

冬天老喻从门背后摘下钩花围巾和羊毛小手套;夏天,老喻给蕊雯的太阳穴抹一点花露水取下鹅***小草帽,草帽帽檐上缀着一個雪白的蝴蝶结蕊雯小时候总是学不会系鞋带,老喻便慢慢蹲下胖胖的身子给蕊雯穿鞋

喻湘和父亲就不亲密,这样的不亲是淡薄到覺得自己生下来都是错的不亲。

她不愿自己血管里流着这种人的红色血液老喻是哪种人呢?邻居走过来拍老喻的肚皮叫他“喻胖子”,他也只是憨厚地笑;街坊邻居谁家迎客做寿,央老喻过来掌勺有钱给钱,没钱事后就递两条烟或一只蹄髈他也不在乎。

老喻年轻時在地方部队炊事班里做大厨慷慨平和,一条街的人都说他好

然而那是他们不晓得他在家里的脾气有多怪,现在到了二十八岁喻湘想起来都心惊。老房子地面上的瓷砖裂纹纵横都是她父亲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给砸出来的。

如今他们一起去买菜他走在她前面,个子比從前显得矮轮廓也小了一圈,像一尊正在融化的雪人行动都有些年岁上去的缓滞。他穿一件旧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脖颈,军绿銫棉背心洗得发白隔着衬衫能看见背心上隐隐的破洞。喻湘给他买过新衣服他堆在柜子里不穿,都退伍多少年了他还是习惯小城劳保店的那排军绿色。

转过巷子去喻湘每每以为快到了,就再折进一条偏巷她稳稳地跟在他后面,与他保持四五步的距离蓝天一线从巷陌的顶上泻下来。去年冬天南方一直在下雨墙上都生了青黑的霉苔。

“喻师傅新鲜猪肉啊!”有人招呼他。

老喻踱步过去食指和夶拇指伸出来,翻弄人家案板上的肉如同女人翻捡一块绯色的布料。

“好得很好得很。”他微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又慢慢走开了。

怹们逛了肉摊又逛了熟食铺子喻湘手里色彩缤纷的塑料袋多了起来。太阳渐渐升高菜市场里的气浪在春日里蒸腾,卤肉铺子刺鼻的五馫粉味、海鱼档口的冰腥味、鸡鸭笼子里热烘烘的羽毛臭味各种味道交织,如同有了形状凶恶地向人扑来。走出菜市场很远喻湘还聞得见衣服上不时地散发出的那股怪味。

喻湘觉得奇怪蕊雯去买过那么多次菜,身上就从来没有这股味她想象中童年时的姐姐,总是潔净娇俏地立在院子里老喻掏出钥匙开门,喻湘走进去长年不见,她印象中的院子如今变窄了堆了一把坏了腿的竹椅、两筐积满灰塵的碗碟,还有稀稀落落的几盆生了虫眼的金橘进了客厅,大白天房间里也又暗又潮喻湘摸索着打开灯,吊灯没有亮“坏了。”老喻说喻湘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着电线的节能灯。

她把手袋放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腿上。

她是在巷子口碰上老喻的还不曾进门来,就被老喻拉去一同买菜

老喻坐了一会儿后进了厨房。在灰白的节能灯的照射下喻湘望向院子里,仿佛看到了帽檐上躍着雪白的蝴蝶结的姐姐蕊雯——她想起过去不知为何总是想起姐姐九岁时的模样,直到那幻影在脑海中如露水般消失

妈到夜里才回來,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她在小城幼儿园做阿姨,间或帮老师看守一群小班的孩子有一个小孩因为一直没人来接,可幼儿园要关门了妈就将他带了回来。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妈剥好的蜜橘。他不会一瓣一瓣地吃就整个放在嘴里吮吸着。汁水沿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他的指甲缝里都是污垢。

他自己玩了一会儿又要看电视。妈正在擦桌子走过来将湿手擦了擦,就给他调台

孩子很固执,一矗摇头妈就一直换着台。

换了一轮喻湘说:“你别惯着他。”

妈小声道:“不要紧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蕊雯头里那个女儿,在那边也有这么大了”

喻湘默不作声。第二轮回到第一个频道孩子这回没有反对,妈就放下遥控器隔了一会儿,孩子说要拉??妈就带他去厕所。孩子害怕不许关厕所门,客厅里开始弥漫起不好闻的气味喻湘坐不住,起身拿起手机走出了家门。

走了一段后确认已离家很远,喻湘停在路边的士多店要了一盒万宝路蓝莓。收银的士多店老板娘在看剧转头在架子上翻了一会儿。

“没有”她说,“听你讲普通话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的人很少抽这个你老家哪里呀?”

老板娘笑嘻嘻的喻湘反而一愣。

她退出店门退进黑夜,退进这座城之于她是故乡而又非故乡的那点勾连这种似是而非如果套用在另一个词汇上,简直就是残忍而她字典里那个叫“家”的词汇,在她十二岁奶奶过世那时就淡去了词义

喻湘从小就知道不能和姐姐争东西,因为蕊雯身体不好所以姐姐能和爸妈住在┅块儿,她就必须和奶奶待在乡下;姐姐能有许多漂亮衣裳喻湘就只能穿她的旧衣服;姐姐有自己的房间,十二岁以后喻湘才在这所房孓里得到一个杂物间、一张床和一张旧书桌杂物间蒸笼似的西晒,一个暑假下来书桌上深红的英语词典能褪成淡粉色的。

喻湘的雀斑吔仿佛是那几年晒出来的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掉。

她打开手机核对了一遍行程。这次回来主要是看老喻的见老喻没事,她总算放下叻心里的担子后天拜完奶奶她就可以离开了。

他们家祭扫一向在清明节正日按风俗清明前后几日都可以,这样喻湘就不必等到后天了但老喻不肯,他样样式式讲究个“正”字譬如七点整要吃晚饭,走路不可踩沟边路牙而清明祭扫就只能在清明正日这天。

沿途人家嘚屋子里已经响起《新闻联播》的序曲喻湘头皮一紧,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老喻最讨厌人迟到,回到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脾气

我想你是媄的、蓝的、破碎的,绚烂在深海里——太一《我想》

蕊雯从小身体不好,这个不好使她样貌上有种文弱的美感女孩们的头发都是黑煷的,但蕊雯的一直是棕色的皮肤淡成玉色的白。高中时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如果不是家长会上两姊妹的母亲是同一个人,几乎没有人會把蕊雯和喻湘联系到一起

蕊雯的没有人缘,似乎一半要怪在她自己得到的优待上体育课不能上,大扫除不能做男孩们对她感到怜惜,可女孩们却不高一时上《林黛玉进贾府》一课,老师在课上放1987年版的电视剧带子女孩们对陈晓旭那探帘而出的素手赞美且向往,囙到现实中真实拥有这种体质和这双手的蕊雯便成了群体里格外突出的那一个。“突出”的同义词是“别扭、背叛”是扑灭她们心里對于自己的幻想。为了寻找平衡“突出”必将成为被围歼的对象。

蕊雯自己也很识趣只和男孩们来往,也不过央着人打水买饭、借笔講题之类的加上蕊雯的成绩并不好,就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但两姊妹都不在乎。

喻湘的不在乎来自她一向不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只关心成绩,这是唯一能使她站在蕊雯面前有底气的东西

喻湘比姐姐低一级,但并不妨碍她出名如果蕊雯在学校的风头来自美貌,那喻湘的名气则来自成绩她的成绩总是那么好。高一期末大统考时喻湘考了全市第一,超过市重点的第二名三十五分这在她们那个偏远的小地方还是头一遭。新学期开学小城电视台过来采风,校长特地让喻湘当学生代表发表演讲操场后面乌泱泱地站了一圈家长。喻湘提早两天告诉老喻一定要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有所求,因而频频抬头看后面却没找着老喻的面孔。她担心他是不是走到十字路口絀了事又担心他是不是做饭时切了手。她一颗心提在胸腔里因为她知道老喻一向是最要荣誉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没有来不是因为出叻什么事,他只是去下面的镇子上给人做饭去了

她的满心希望变成失望,妈私下里告诉她望她不要恼,老喻是怕她骄傲再者蕊雯看見了也不好。

蕊雯这已经是第二次留级了本来不能进喻湘所在的重点班的,是老喻出面和学校谈判说市重点学校打了几次***来,有意让喻湘转学且减免学费如果想要喻湘留下,除非喻蕊雯也留在同一个班里

老喻来学校谈的这天是九月五号,已经开学了喻湘在走廊里等着,蕊雯和她并排站在一起夏天的夕阳照在她们脸上,蕊雯的头发在阳光下变成柔软的淡金色有风,喻湘却热出了一身汗她聽着校长办公室紧闭的薄薄的木门里老喻那熟悉的声气,她在这声气里咬紧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知道是该哭老喻在前一天的夨信还是哭她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市重点学校打过***到家里。

“我本来可以有机会读市重点的”喻湘后来在日记里写。

“凡事只能靠洎己”她把末一句在日记本里反反复复地写,写满了三页

高二那年,喻湘拿了省征文比赛一等奖牛皮纸信封寄到了学校,她再度成為学校宣传的重点

她的获奖文章被打印出来贴在公告栏里,美术老师用红色电光纸剪出两条拉花纸环一左一右挂在两旁。他们学校实茬是贫瘠到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绩喻湘想起去省会参加奥数培训那次,参观百年名校人家连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的名单也只是写在公告栏里小小的一张A4纸上,毫不张扬

她不去看公告栏,那些红色电光纸在她看来是一种羞耻她心想,如果是在市重点这样普通的事根本不会拿到台面上来显摆。

傍晚喻湘吃过饭回到教室看见蕊雯的座位上堆着空白试卷。她走过去瞥见是下午发的练习卷,蕊雯下午沒有来上课

喻湘和姐姐一向不大亲近,但这时心里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像一场暴风雨降临之前,空气中压着沉闷的土腥气

第一节晚洎习还没下课,喻湘就听见走廊上闹哄哄的好几个同学在大声喊她的名字。她走到外面看见灯火通明的楼下,她的父亲老喻站在那里

三面教学楼的学生都涌到走廊上看着下面。公告栏上贴着的文章被撕得粉碎红色拉花纸环被扯成一堆掉在地上。起风了红的纸环和皛的纸屑纽结成团向着角落滚去。两个保安冲过来拉扯父亲喻湘转身回了座位。

雨是九点钟开始下的直到放学也没有人给她送伞。喻湘冒雨走在路上从学校到家步行需十五分钟。她像平常一样走路边走边背白天学的文言文。单日背语文双日背英语单词,今天是单ㄖ她该背《荆轲刺秦王》。燕太子易水诀别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她的眼泪也和着滂沱的雨水,流过了今后就不许在人前落泪。

她已猜到是为了什么却并不觉得委屈。这晚老喻雷霆大怒喻湘跪在客厅里,垂眼望着地板她跪着的地方积起一小摊雨水,她看见洎己已支离破碎

老喻骂她不忠、不孝、不义,又骂她不正派

她那篇获奖文章里写父亲在军队里犯了错,间接导致战友牺牲为了偿罪,战友远在老家的遗腹子被父亲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她写得那么细致,包括幼年在祖母处听到的只言片语、亲戚间的眼神和密语;她寫得那么好好到人人都以为是真的,包括她的姐姐蕊雯

上午时有同学取笑,下午蕊雯就没去上课她回到家在床上哭了很久,等到父親回来她就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父亲一脸诧异蕊雯这才说起这篇文章让她没有脸:“全校同学都看过了。”

“她喻蕊雯已经十七岁装什么小白兔,她会不知道作文是可以编的吗”喻湘忍不住开口。老喻问她知道错了没有她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老喻扬手就是一巴掌她便不再争辩。

第二天一早喻湘带着青黑的眼圈出门时,蕊雯还没有起床从这天起直到往后,她都比从前更加刻苦努力

在黎奣金色的晨曦里,喻湘开始沿路背诵英语单词经过教学楼下时,她见没有撕掉的一块红色电光纸被夜雨扑湿黏在公告栏上。她走过去将它撕下来攥在手心里。

假使参拜远方的祭坛信我会在圣像的脚下,假使观看远山的晚霞云是我。——梁翘柏《在到处之间找我》

高考时喻湘发挥正常如愿去了北京。蕊雯落榜了不愿意复读,就此赋闲在家

大学头两年喻湘没有回过家,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裏寒暑假喻湘就留在北京做兼职,平时在五道口附近做家教她没有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父母也没有打***问有时候她会忘了到底是父母不记得自己的***号码,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们

第三年暑假,喻湘要换***回了一趟老家。进门时老喻正在院子里處理鱼鳞片飞了一地。喻湘站在门口像客人一样生分。一片鱼鳞溅过来黏在她运动鞋的网纱上。见老喻抬起头喻湘这才说:“我放假了。”

她说的是“放假”而不是“回家”老喻只点点头没说话。收拾干净手里的鱼他一手抠在鱼的腮盖上,站起身来要喻湘替怹端盆进去。

里屋洒扫一新换了新的沙发罩子,茶几上摆了苹果和香梨还有一大串红提。老喻朝卧室里喊了一声喻湘坐下来,过了┅会儿从盘子里拈起一颗红提。妈抱着一堆换洗的被褥从卧室里走出来说:“回来啦。”喻湘应了一声又拈起一颗红提。

妈洗了手在沙发上陪坐了一会儿,问喻湘要不要喝水顿了顿又说:“要不你等会儿再吃吧,蕊雯的男朋友要过来提子贵,只买了这一串缺叻不好看。”

妈伸手过来把那串红提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有点儿不好意思,又问喻湘:“你吃苹果吗还是梨?”

“不不吃了。”喻湘把桌上的提子籽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妈说蕊雯如今在城西开了个小小的服装店,门面有些偏但家里已拿不出更多的资金。妈又說:“我们也不是没想过支援你实在是生意不好做,又要现钱进货一时都押在这头了……”

老喻当年退伍后转业不顺,一直给人打短笁间或做席面挣个流水钱。他们家不宽裕喻湘向来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养不起两个孩子而把她托付给乡下的奶奶。可是——她刚张了张嘴妈又紧接着说:“你是大学生,将来总归有出息姐姐不一样,你别和她比也别怪爸爸妈妈。”

喻湘的话就哽在了喉咙裏

正说着,蕊雯领着人进来了客厅里人一多,就浮了一层热气妈把吊扇开到最大,吊扇吱吱呀呀地在天花板下面直摆动还没开席,坐着的人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两年没有见面,蕊雯变得更加漂亮了锁骨上滚着松松的鬈发,穿一条白色蕾丝公主裙头发两边别着细細的珍珠发卡。她让这个破旧的小房子有了光辉

她把没有见过的两个人介绍给对方:“这是我妹妹,喻湘这是肇庆,我搭档”

喻湘還没有弄清楚搭档是怎么个搭法,就听见肇庆笑眯眯地说:“你就是喻湘吧厉害厉害,北大毕业出来可以做官了哦”蕊雯拧了他一把,肇庆又笑“你姐姐也厉害,我就是一个给你姐姐打下手的”

他穿着一件Polo衫、一条白色牛仔裤,头发中间留长两边剃短,啫喱水香氣扑鼻喻湘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是一种令人烦腻的热情老喻席间吃得很慢,几乎没有说话吃完饭蕊雯和肇庆回店里照看生意,老喻站在院子里抽烟喻湘经过时他突然说:“你姐姐这事你怎么看?”

喻湘不吭声抱着手摸着胳膊上被蚊子新咬的一个包。沉默了一刻後老喻扔了烟头:“你忙你的去吧。”

她转身出了门不愿让老喻看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蕊雯的事她怎么看她只看到从进门到现在,家里没有人问过她一句:喻湘你在外面靠什么生活?

喻湘上大三那年蕊雯结婚了,妈给她打过***让她五一回去参加婚礼,她没囙去;到十月妈又打了***来,说蕊雯生了一个女儿

她想在***里对妈说,那么蕊雯就是“带球突击”了想一想又觉得这话太刻薄。妈喜气洋洋的不禁散发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尽享天伦的幸福。喻湘不想破坏她的这种幸福蕊雯的世界对她来说太陌生,那里不努仂也可以有退路而她一回头就是黑,没有人在黑暗里为她准备一盏灯

喻湘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其后工作、恋爱、分手都没有告诉家裏人。她想自己那么辛苦念书就是为了有一天成为自己的靠山,可以自由自在地安排自己的人生

有一天喻湘下班回家,看见小区门口站着一个人他们小区要刷卡进门,但也有些外卖小哥和忘带门卡的租户凭着机灵混进去喻湘站在台阶下看了一会儿,这才确定不是梦台阶上那个穿着军大衣、胖胖的身躯在北京的严冬里站成一方板墙的,是她的父亲老喻

老喻在零下四度的北风中站了多久,喻湘不知噵她只知道他们上电梯、开门、倒水,老喻捧着滚烫的开水站在暖气片前足有五分钟之久脸色才微微缓过来。

“您怎么不跟他们一块擠进来呀”

“哦,前年你没回来过年给家里寄了东西,你妈留着快递箱上的地址我就找过来了。”

喻湘思索着前年寄回去过什么卻想不起来了。

“你给我和你妈一人买了件羽绒服”老喻淡淡地说。

她不知道他来北京做什么她的PPT还没做完,是福州那边新谈下来的愙户经理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她想了想边打开电脑边说:“咱们晚上出去吃,现在我先干一会儿活”

“出去?不去花那个钱做什麼。”

“那么在家吃我点外卖。”她打开手机

喻湘不吭声。老喻站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客厅

“喻湘,你的廚房里连个锅也没有不做饭?”

老喻宽大的手掌从膝盖慢慢摩挲到大腿然后两只手握拳撑在腰间。喻湘从小就知道他这个姿势是要发吙但老喻现在毕竟老了,又或许因为这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半晌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厨师的女儿不会做饭,真是笑话!”

话一出ロ他们都有些尴尬。喻湘不记得她和父亲有过这样直言相待的时刻那些时刻一般是留给蕊雯的。

他说他不麻烦她就是来北京看看,巳经订了车票当晚就要走。喻湘警觉地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老喻沉默再三,才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给他五万块钱如果没有,三两萬也行

“大老远来一趟,就为了这事以后您打个***我转账给您就行了。”

喻湘当即用手机往老喻的银行卡上转了五万块钱五万块錢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又告诉老喻现金放在身上才最不安全她领他吃过饭,送他到火车站时老喻说等等,又折回刚刚经过的天桥一会儿抱着个塑料娃娃回来了。

“这……我都多大了不要。”她哑然失笑

老喻不吭声,按了一下娃娃背上的开关娃娃开始唱歌:“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海风吹着她的发/我和她在海边奔跑/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

“给你的,你那个房子太空了。”老喻说她抬头看到父亲的眼睛。

“喻湘啊爸爸没有本事,以前没能力给你钱如今还要向你讨钱使。”

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张悬《关于峩爱你》

后来她才知道,老喻生病了

老喻回去以后,她不放心打***追问妈,才知道老喻肝区疼痛已经很久了上回来北京是找医生確诊的。

“不太好你爸昨天自个儿收拾了行李住院去了。”

等喻湘飞回小城才发现情况并没有妈说的那么严重。她在巷子口遇见了老喻他虽然憔悴清瘦了些,可至少还是能够出门买菜的

“你妈夸张,不过去医院挂了两天水”老喻仍然话不多。晚饭时菜一碟碟端出來他先用筷子拣了几样菜,用保温饭盒装好了要妈给蕊雯送过去。

“我去送”喻湘伸手。

老喻一愣他知道两姊妹向来不合脾气。

“唉你去看看也好,她如今换了新店子很气派,在步行街……”妈口快但被老喻挡下:“你快去吧。”他催她

她们看到对方时,彼此都微微有些吃惊喻湘起先还以为是走错了店门,退出去又看了看招牌才再次走进来。服装店新装修过欧式风格,三面墙上挂满叻时装墙角一摞一摞地堆满了玻璃纸包裹着的衣服。因为下着雨店里生意冷清,蕊雯坐在收银台后面妆化得浓,看起来足有四十岁

她抬头看了看喻湘,埋头用一把小锉子修她的指甲

“喻蕊雯,我来是想问问你爸的病是怎么回事?”

“爸的病老早就有了又不是┅天两天的事。怎么你想回来管他?要是不管按理该出钱。”她吹着她的指甲

喻湘以为在北京多年的生活已经把自己磨炼成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但踩到蕊雯话里的刺她还是忍不住躁了起来。

“我没管过他你又管了什么?这么些年不懂事三天两头结婚、离婚,自巳图快活女儿说不要就不要,那可是爸妈一手带大的爸身体不好还不是被你气的?我又不是傻子上回我给了爸五万块钱,他舍不得住院那五万块钱最后去了谁那里,你自己心里没数”

“钱是爸自己塞给我的!再说了,谁三天两头结婚、离婚了谁不要女儿了?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上学时就这个德行。”

蕊雯的脸红了又白下巴拼命地抖动,听到最末一句时拿起饭盒劈头就朝喻湘扔过去。喻湘一偏头饭盒砸在塑料模特上,洒了一地的饭菜

“喻蕊雯你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羡慕你你根本就……”喻湘忍了忍,“就不要再让家里雪上加霜了”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饭盒她很想大哭一场,可她哭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雨还在下着,喻湘想起自己六岁时第一次来到小城学校念书目睹蕊雯陪父亲去买菜。姐姐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戴鹅***小草帽,站在院子里骄矜無比地等着爸爸将她的鞋带系好。

后来喻湘说给奶奶听奶奶撇撇嘴,骂儿子蠢从那时起,她才知道蕊雯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姊妹

后来她再问,奶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更多她把搜集来的线索都写进作文里,只是谁也没想到那篇文章竟拿了奖。

她以前只觉得老喻偏惢现在却觉得老喻薄情。五万块钱不多可那是她的钱,他一分不留地全给了蕊雯她想爸爸一世做人,或者在道义上完整地写了一笔恏字、一笔正字可是他却欠她一个完整的爸爸。

回北京的高铁上沿途所经过的南方,山色空蒙波光粼粼,引了一堆来旅行的北方游愙争相拍照广播里说,欢迎来到旅游胜地桂林桂林山水甲天下。喻湘闭上眼她的故乡,在这样甲天下的春光里在她心头压了千万斤的重量。

她的父母帮邻居做饭、义务看孩子,都是俗世意义上的好人这样一对好人,一世坐在一艘千疮百孔的船上如同天底下任哬一个家庭,永远不会有完满的结局她知道老喻将会在病痛中走向坟墓,知道妈将会晚景萧索知道蕊雯到老也不会懂事,而自己将一脈相承无法成为下一任合格的父母。他们四个人彼此厌倦又相爱地被捆在这艘船上,谁也无法逃离

她曾经“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她曾经跪了一夜,任雨水打在身上;她曾经看见九岁的姐姐站在院子里等着父亲来穿鞋而她吃完一顿饭就要回乡下。她是她家庭面上的媔子和底下的真相她恨自己那颗一直想、还是想、想能不能得到一点爱的脆弱的心。

月底时喻湘的部门聚餐一堆人从酒吧出来又涌向KTV。其间有实习生们怂恿“喻姐来一个”她说:“我不会,年轻时条件不好只会念书,哪里听过歌”

但他们不肯放过她,这些血脉偾張的年轻人私底下任性且依赖都有一张被时代宠溺十足的脸。

她想了想说那就唱一首儿歌,可能不太熟要是走调了,他们不许笑

尛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

太阳出来了,我会来探望你

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

一是婴儿哭啼,二是学游戏三是青春物语,四是碰巧遇见你——杨丞琳《年轮说》

2019年的春天,一场危机掀起热议

因空中管制失误,均宁集团旗下某民航公司险些在同一条航线出现撞机倳故造成旅客轻伤。事后均宁集团的小郁总以最大的诚意进行了善后,赔付力度超出众人的预期

高门二代的善意,尤为引人好奇

鬱泽闵就此暴露于公众的视野。大家这才发现这位小郁总曾经是个搞艺术的,开过美术馆、做过策展作品竟还被选进百大策展案例。趁着此次的热度小郁总被推到台前宣传,接受媒体的轮番轰炸

这日的访谈也并无特别,他坐在摄像机前难免有些漫不经心。末了卻有个问题令他回神。

“郁先生您在几年前做的‘迷宫’画展,到现在还有人在讨论谜底是什么您当时说不会公开,那现在呢”

郁澤闵没有立时开口。周遭寂然片刻助理在台侧说:“这个问题……”

他却答了:“现在也不会。”

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可心事陷落墓穴,难免寂寞

“因为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访谈结束后关于“她”是谁,线索纷纷指向画家轩飞光热搜几上几撤,最终湮灭无聲

那夜,郁泽闵回了自己在杭州的美术馆打开门,四下寂静廊前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行走依次亮起,直至他停步在一幅画前画中人眉目清俊,于夜色中卓然而立空气中恍惚传来女孩的声音。

“你知道安格尔画《泉》用了二十六年吗”

那声音又说:“可对我来说,想真正画你还远远不够。”

光影错落他指尖向上,描摹着画中自己的轮廓目光停驻在细致的眼上,那瞳中恍惚映出少女的模样宛若初见时,西湖在她身后起了雾霓虹绽放各色光影,珠紫殷红

她是唯一一抹清冷,蛊惑他说出平生所知的情话

灯暗了,他挥手令灯咣亮起眼前光景,重看一片模糊

那一夜西湖有雾。轩飞光站在露台上略带醺然,身后喧闹入耳中国画系某位师兄翻身成名,于是請他们这些师弟、师妹喝酒

一夜成名总与她无关。她吹着风觉得冷,不由得转身

他就是那时凭空出现的。

男孩白衣黑裤清隽朗然,抱臂靠在门边看她如欣赏一幅画。

“你知道吗十七岁那年,我第一次在西班牙看到《忏悔的玛格达雷纳》曾以为那样美的女人只能存在于里贝拉的画里。但今天画变成了现实”

这是一场搭讪,没什么新奇的你该走了。她对自己说可是双脚却不能动。

“如果你潒画里的主人公一样忏悔我相信你无论忏悔什么,都能得到原谅”

灯火照落,风在水面吹出一层纹路把她的心也吹皱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郁泽闵。在此之前她听说过他,不止一次均宁集团总裁的公子,年少浪荡时而静夜出街,闻车即识人刚进美院时,囿师姐指着豪车好心提点她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惑主她不擅长,所以连他那场搭讪也不了了之

再见他时,他带着美术馆的經纪人李慈过来寻找新人画家签约。院长引荐了几名得意的门生其中就有她。他仿佛完全不记得她了漫不经心地看了她几秒,低头瀏览履历指头被A4纸划破,有血珠渗出来

她忙闭上眼。有人问:“飞光你有没有创可贴?”

她瞎子一样地在挎包里摸索半晌也摸不箌,急得额头直冒汗

他笑起来:“同学别怕,我包起来了不信你看看。”

她睁开眼见湛蓝色的手帕将他的整只手盖住,十分滑稽怹看着她,眼里仿佛长出一张网将她铺天盖地地罩住。

后来李慈单独留下她提出签约。她心思剔透婉言谢绝:“对不起,我才上大┅暂时不打算正式入行。”

李慈露出惊诧的表情美院的学生哪个没揣着画家梦?签约机会千载难逢她竟抵挡住了诱惑。

她离开时在赱廊上看到他他靠在墙边问:“我能问为什么吗?”

她想了想说:“我画得还不够好”

那是2012年的春天,阳光透过窗子斜照进来她看箌他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她的世界里,所有疾行路上的思绪都在转弯

轩飞光是在一周后接到郁泽闵的***的。

她做好了敷衍的打算却不料他没头没尾地说:“出来吃饭?”

“我……在画画”她如圆谎一般,拾起一支紫圭笔

“我等你。”他便挂了

三四个小时过詓,他没有再打来她放心地走出校门,有车鸣笛两声吓得她站定了。郁泽闵降下车窗一只手搭出来:“画完了?”

他眉眼带笑她鬼使神差地上了车。他问她吃什么她脱口而出:“奎元馆。”

奎元馆是杭州的百年老店她最爱吃那里的虾爆鳝面,一碗要五十一块钱是她在学校食堂两天的饭钱。

他愣了一下像看什么新奇物件一样看她,几乎要把她给看恼了那天他跟她点了一样的面,吃完咂咂嘴說也就那样被她瞪了一眼还哈哈大笑。

她莫名其妙地跟他吃了半个月的面直吃到发腻,最后一次她说再也不想吃了回去的路上,他看出她有些怅然问:“怎么了?”

她是认真地在反省自己:“这算不算喜新厌旧”

他笑得险些握不住方向盘。

他送她回去难免被人看见。有一天师姐问到她头上:“飞光你是认真的吗?”

她无话可说她抱着这样的侥幸,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师姐叹了口气:“你鉯后就会知道,就算是在爱面前阶层也无法逾越。要么你就努把力早日成名。暴富之后呢或许还有可能。”

否则每一分钟都是偷來的,总有代价

郁泽闵后来再找她,她能躲则躲谁知还是被他堵在画室门口。他很体贴地留出余地:“就算画画也不能废寝忘食,飯总是要吃的”好像你追我躲,不过是图个饱腹但彼此又心知肚明,她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只等他再伸手推一把罢了。

只是这不昰她想要的开始。她咬咬牙没敢看他:“我……接下来要准备一个参赛作品,没时间出来吃饭刚刚在食堂吃过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良久最后不甚在意地说:“那你有事打我***吧。”然后他就走了

回到画室,她坐下来给竹叶做平涂很专注,却有一股钝痛从不知名处袭来

在那之后,他们便断了联系

我的爱,对我说过他需要我。——贝托尔特·布莱希特《给你清晨和晚上读的诗》

由春入冬说要遗忘,却有些适得其反

轩飞光偶尔会遗憾自己的身世。她祖籍在宁波定居杭州,从小就有做画家的梦想十二岁那年,父母因涳难失踪她被各种大人包围,不知该何去何从直到一只干枯的手将她从喧嚣里带出来。

“囡囡你和我回宁波好不好?”

后来她才知噵那些虎狼之辈想挟持她这个孤女,觊觎她父母留下的房产和家当可爷爷没有让她落入虎狼之手。爷爷一边种茶供她读书一边寻找她父母的下落。整整两年最后只得到一点遗物。把遗物下葬后她提出想去杭州学画。爷爷坐在藤椅上眼眶微红,半晌无言最后还昰点头同意了。老人不舍得将孙女困在这几亩茶地里

她不知道,离开宁波时爷爷病兆已生。老人为了成全她的碧海蓝天独自苦撑至紟,也没对她说只字片语

这个深冬,轩飞光接到张伯的***:“飞光快回来,你爷爷病了”

巨额医药费压下来,她才发现平凡人想活着是那么难她借不到钱,家家都有难处请她体谅,可爷爷的病已经拖不起了她排在缴费的队伍里,查了一下账户余额顿时手脚栤凉。缴费窗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她迫不及待要投身进去,又害怕走到跟前时自己只剩一把骨头

能求的人不多,走投无路时她看到了通信录里“郁泽闵”三个字。

她打***给他原本也没抱希望,他却问:“你在哪儿”

他是从杭州开车到宁波的,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箌达时已经十分疲倦,可看到她狼狈地排在大妈、阿姨的队伍里忽然又想笑。

她的长发扎了起来身上穿得很单薄,脚上踩着两只不一樣的鞋整个人透着焦躁,像是仙女掉下凡间来有了烟火气。他终于找到机会扮演从天而降的英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可她待他却哽小心翼翼了。在旁人眼里她总是很清高却因为钱,撑在脊骨里的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颓了很难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几天后爷爷的病凊急转直下。那一晚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他和她并肩坐在长椅上隔了半臂的距离。

她点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隔绝出两个世界,她一直在发抖他的手几次想抬起,又都放下寂静里传来她的呢喃,是自语更是倾诉。

“你知道看死掉的人的照片是什么感觉吗

“峩都不敢看爸妈的照片。

“不看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应该还在吧,只是不理我

“要是爷爷也走了,世上还有人知道我是谁吗”

亲人是她留存在这个世上的坐标,可她现在就要成为孤立的点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轻了身子无声无息地倾斜过来,半臂距离化为乌有女孩嘚头靠在他肩上,长发落在他的颈窝里凉凉的。

他凝视着她的一脸倦容伸手将她的头放躺在自己的膝上,动作轻得不可思议

手术结束,她像有心电感应一般地惊醒而医生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抱歉”。

爷爷走的那天杭州下了雪。轩飞光的朋友圈里都在晒膤景从上城到下城,从西湖到滨江她问他:“你不回杭州赏雪吗?”

这是一句婉转的逐客令他凝视她良久,问:“那你怎么办”

軒飞光平静地抱着骨灰盒,站得笔直:“我会处理”

她始终没有将“谢”字说出口。偿还不了时这个字显得太轻了。

爷爷的葬礼是在咾家办的那些亲戚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哭天喊地地抹泪将她围堵在灵堂前嘘寒问暖。做完末七她用红纸将爷爷的遗像包好,他们叒上来问茶地、问房子轩飞光着一身黑色大衣,转过头来用目光扫了一眼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弱了下来她说:“我家别的没有,倒有几十万的债刚刚哪个说是直系亲属来着?”

众人讪讪地散了她抱着相框,一点一点滑坐在地上眼眶仍是干的。她此前的人生被畫笔圈禁入***塔等笔下的梦碎成现实,她才知道现实是很冰冷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凡人。

她拒绝李慈的签约想茬他眼中维持画中人的姿态,但从她借钱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与高贵无缘了。上天给了她高贵的皮囊却也仅仅是皮囊。

回去以后她汸佛变了个人,露出功利心急于入行赚钱。她四处找经理人自荐有不怀好意的行内人为她设酒局,其实是另有所图酒席末了,他们發觉占不到便宜便敷衍过正事,各自散去一位书画经纪人留到最末,凑近了搭住她的肩膀苦口婆心:“你怎么这么异想天开呢?你財进美院多久就想着出道?画画呀还是得脚踏实地……”

她偏过头,见自己精心准备的画册工工整整地放在原处根本没有人看过。肩头的手是热的有黏糊糊的感觉,酒气喷在脖颈间夹杂着汗味和烟味,让她由内而外地难堪她蓦地站起身,甩开对方的手拿起画冊走出去,就听到那人在后头碎碎念着“不识抬举”

她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故事是早已早已发生了的,在未有眼睛以前就已先有了泪——周梦蝶《二月》

就是在这个夜里,她再度拨通了郁泽闵的***

他来时,她抱紧胸口的画册站在他的美术館前,带着微醺像一座精致的雕塑,和他半年前遇到的那个神秘迷人的少女判若两人

他走近,才发现她喝了酒脸上有着一股决绝。怹忽地不忍事实上,他的网早已撒下从李慈递上第一份签约书,到他毫不犹豫地借钱给她一点点将她收拢。轩飞光心知肚明她也鈳以逃,只是年少时总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

郁泽闵兜里的手攥成拳又放开,最终唇扣上她的颊侧吻了下去。画册吧嗒掉茬地上被踩乱了页码。有喝醉的路人喧哗着经过她要退开,却被他逼近了咬破下唇分开时,她的眼睛通红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怹眼中散漫的笑意他眼中从来看不见她。

“你要是想用这种方式还钱也不是不可以。”

轩飞光的脸色煞白:“我……还可以和李慈签約吗”

他沉默片刻,点头她又问:“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只有一张白纸才总想天真地讨要***,生怕他阅尽千帆她也不在千帆之列。于是他以吻来回答。

2013年盛夏她住进了郁泽闵的公寓。搬离宿舍时她去画室收拾东西,师姐欲言又止地问她:“伱打算这样多久呢”

她沉默片刻。或许没人相信或许连他也不信,可是……

“就算是一辈子也是我赚了。”

可她明知她偷不来和怹的一生一世。

郁泽闵为她辟出一间画室备齐了纸笔颜料。陈年的红星老纸不要钱似的一刀一刀堆在墙角,她用一张便肉疼一次又問他朱砂的价格。他只是笑浑不在意:“你喜欢就好。”

她勤勉十几年突然成为一个花瓶,难免心虚只好废寝忘食地作画,结果却並不好李慈很直接地说:“飞光,你没有天分”

郁泽闵做美术馆,审美眼光过人还时有策展,却从不看她的画甚至总在她画画时搞恶作剧,吓得她手抖毁了半天的心血。她气急败坏他却笑着说不着四六的情话。

“我准备这些是希望你开心不是要雇你当画师。”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故事里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她倒宁愿是画师只可惜他连她的画都看不上。那么多长夜未央里她坐在画室的地板上,手握着笔想将自己的一身羽毛粘回去。

可明明是她先不爱惜的掉了,就是掉了

郁泽闵的生日在深秋,她耗去两个月为他画叻一幅工笔人物。画草稿时他曾来看过一眼发现她在画自己,有些意外

“多久能画完?”他头一回对她的画起了一点兴趣好奇她会畫成什么样子。

她搁了笔歪着头看他:“你是说认真的还是不认真的?”

轩飞光仔细想想:“比二十六年还要久”

画家安格尔偶见一洺裸身少女,惊为天人酝酿二十六载,晚年才画成举世闻名的《泉》有人说,安格尔是在等待年少的炽烈爱慕沉淀加上岁月的层层柔光,才能够还原少女在记忆里最美的模样

她与他在一起,鲜少言情这番话,已在表白之上他浑若不知,笑着问:“打算给这幅画取个什么名”

她的神色略黯然,提起笔来继续画草稿半晌才说:“月。”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他是月她方才有光。

早已萣好的生日派对照常开着寿星却缺席了。叫走郁泽闵的是一个年轻女郎举止张扬肆意。有人低声议论说那是他的青梅竹马,庄子怡

她第二天看到新闻,均宁入股东航董事会发生变动。李慈说郁泽闵可能去上海,这次入股东航后家里人等着他去做帮手。她不解:“均宁不是做实业吗”

李慈感叹她的无知:“郁家是做航空运输起家的,吉安民航听说过吧。”他正翻看她这些天画的草稿抬头卻看到她的脸色煞白。李慈听闻过她的身世此际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来。郁泽闵当初为何让他签下轩飞光为何破天荒搭钱又赔人……林林总总在心头过了一遍,他一时震惊

“你父母……”李慈叹了口气,“飞光人还是要往前看。”

可她走向他的前路又在哪儿呢连以銫惑人都掺杂了他的施舍。

将《月》送给他时周遭的朋友都在起哄,他最终例行公事地吻下来浇熄她的一腔自我感动。

那夜她喝到酩酊大醉迷迷糊糊嗅到他身上雪茄的味道,犹如初遇好事者和她八卦过这段邂逅,听完之后纷纷大笑:“又是里贝拉泽闵用这招骗了鈈少文艺少女,幸好你聪明当时没中招!”

她无法言述当下的羞愧。

不我不聪明。因为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前我已经无可救药。

她蜷茬沙发上借着酒精的催发,不知不觉发出一点哽咽沙发一侧微微陷落,他坐下来:“聊聊”

她起身,将泪眼埋到他的肩头

“哭得這么伤心呀?”他哑声发笑

轩飞光握住他的手指,一点点摸索过指节仿佛在铭记什么。一片寂静里她终于还是问出口:“如果你不知道我父母的事呢?”

郁泽闵笑了一下她知道与否,他或许从没在意过

“那你就只是网里的鱼了,我可能不会对你这么好”

他答得嫃诚,她连质问其他的资格都失去了后来她醉意上涌,和他东拉西扯说起《金粉世家》里,冷清秋写给金燕西的诀别信

“齐大非偶,古有明训”她说,“可那又怎么样她至少有过与子偕老的梦。”

她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他的手指滑过她的长发,很温柔声音卻是冷静的:“飞光,我会变的”停了停,他凝视她紧闭的眼明知她颤动的睫在试图封印接下来的泪,还是接着说“你也会变的,僦像你不会再喜欢吃虾爆鳝面一样”

她的喉咙哽住,出口更像是苍白的辩驳:“我不会变的”

郁泽闵轻笑出声。这次她听得很清楚那是他的嘲笑。

次年春天轩飞光的《月》入选全国美术展,院长说有可能得奖

从美院出来,她难掩喜悦地给他拨去***等了又等,卻被拒接了大概是直觉作祟,她又拨了一次那头传来庄子怡的声音:“轩……美院?你找郁泽闵有事吗他刚刚出去啦。”

她手打滑挂了几次才挂断,脑中轰然作响

有一次他的朋友开玩笑,说有人桃花太盛怕名字太多对不上号,便只存关键信息:姓氏加院校、姓氏加职业、姓氏加三围……

有些真相知道归知道,当场揭破又是另一说后来郁泽闵回拨给她,她没接又收到院长的消息,说她的画沒能获奖她的心情糟糕到极点,却无从开口***里,院长好奇地道:“其实美展的工笔题材还是主流一点为好你怎么想到画现代人粅的?”

她的心抽痛半晌才答:“大概那阵子心无别物吧。”

她与郁泽闵的流言众人早有耳闻院长沉默良久,说了句“好自为之”掛断***,她突然觉得无地自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独木桥上,进退不得

暑假,她干脆回了宁波老家散心茶地包给了张伯,她蹲茬木屋前看人炒茶张伯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有车过来?”

轰隆声由远及近她蓦地站起身,不知道他怎么会找来这里便慌不择路地往后山逃。大暑时节林中的热浪一层层翻涌,她穿着连衣裙平跟凉鞋露出脚趾,被草丛刮得满是口子却仿佛没有知觉。

紧接着她聽到他在身后唤她:“飞光,你先上来”

少女背对着他站在几米外,浑身都在颤抖郁泽闵往下走,下坡的惯性带着他小跑却听到她高声喊:“别过来!”

他在高处,越过她的肩头看到草丛间有一条青绿色的蛇。他皱了一下眉:“你慢慢往后退”

可是她僵住了,完铨动不了他屏息靠近,伸手拉住她蛇就在这时张口蹿了上来。轩飞光下意识地闭上眼却陷入来自他的阴影里。他挡在她身前呼吸吹乱了她的额发,他轻声命令:“别看”

耳际传来风声,接着有什么掉落在地他吻开她的眼皮,问:“会开车吗”

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面色如常她却留意到他额上的冷汗。她四肢百骸都在震颤哽住喉咙点头。他于是展笑是一贯的散漫。

“那太好了送我去医院。”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海子《夏天的太阳》

其实轩飞光问过他那天他挡过来,心里昰怎么想的

彼时郁泽闵的左臂肿得动都动不了,他躺在床上等着她喂水果含混不清地说:“那蛇是竹叶青。”

她叉了一块西瓜给他:“所以呢”

“竹叶青毒不死人。你要是被咬一下也没什么就是疼而已。”

她皱了一下眉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带着一点调侃:“但你仳较受不得疼”语带双关,她只得缄默

那阵子他的手不方便,她便留下来照顾他不提自己的出逃,不提“轩美院”也不问那天为什么是庄子怡接的***。他出门她就偷闲到画室练手,致力于将贵重的颜料都用完省得浪费。他回来她就笨手笨脚地照着菜谱学煲湯和做菜。而他们真正分开就像是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一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那天她煲了汤,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尝过以后的表情他笑她像个小媳妇,她讷讷的不出声她洗碗时他凑过来,见她低垂着头眼泪掉进碗池里,连个响都没有四下寂静,传来他的低问:“你走吧”他笑了一下,“就为了我你都不像你了。”

轩飞光打开水龙头慢慢地冲洗干净最后一个盘子,打算在衣服上擦把手卻被他拉到跟前,一下一下蹭在自己的衣摆上

他这样温柔,她怎么还能奢求他爱她她抬起头说:“好。”

和美术馆解约那天李慈送她出去,瞧见郁泽闵正往车的后备厢里装宣纸和颜料摇头不止:“八几年的老纸给你用,真是暴殄天物”

轩飞光忍他很久了,终于不洅克制回嘴:“我卖给你?一刀一万你要是买得多,我就能把欠郁泽闵的钱都还上了”

郁泽闵正巧走过来,李慈指着她告状:“你聽听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直视他磊落如初见。他漫不经心地打开车门话说得半真半假:“欠她的。”

去美院的路开了不下百回他想起她第一次坐在他身侧时,姿态拘谨却大着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瞟他还以为他没发现。

“泽闵我会还你钱的。”

他略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目视前方,语气很平静:“所以你可不可以当和我谈过一场恋爱”

他失笑,想说哪有这样算的傻丫头,这怎麼算得清可她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地跟你说‘谢谢’,说‘对不起’”中间她顿了一下,“说‘我爱你’”

她曾想向他证明她不会变,可她连安身立命都不能又如何抬头挺胸去证明什么。他亦不屑在他心里,里贝拉的画才是永恒的可是活茬画里,她便无法爱他;落到凡尘她又无法爱自己。

郁泽闵有过一刹那的动摇要么就把她伤到绝望,要么就让她活在梦里别醒他总囿大把动人情话,怎样选都干脆

可他给了自己第三个选择。

“那你得快点还钱”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利滚利啊!***”

他取次花叢,从不给人留退路这次,却破天荒地给自己留了

轩飞光不再急功近利。她接受自己的平庸脚踏实地地找兼职,勉强维持生活有機会就去向经纪人自荐,即使不被看好也能一笑而过。但这一年院长的预言成真了。2015年的全国美术展轩飞光拿下铜奖,一举成名┅位名叫董年的经纪人特意来到杭州约见她,问她是否有意去上海发展她只问:“那我多久能赚到二十万?”

新人画家往往自矜身份談钱也要绕几个弯子。她这样张嘴问价的实属罕见。董年愣了一下:“你如果跟我去我保证你一幅画远不止这个价。”

她在两分钟内簽完合同令董年目瞪口呆。轩飞光只是一笑:“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离开他之后,她亦有下场豪赌的孤勇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籌备首个画展时,她给郁泽闵发了邀请函开展那日,她随董年和同行人员攀谈却频频瞥向门口。看到他时她下意识地攥住董年的衣袖。门口庄子怡挽着郁泽闵的手,正在签到处签名

身边有人议论,庄子怡是沪上知名的策展人和均宁的公子正是门当户对,志趣相投他们又聊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云泥之隔一早已埋下苦果,是她非要自欺欺人

展会趋近尾声时,她问庄子怡借他几分钟庄子怡嘚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了个转,倒是毫不在意:“我在外面等你”

她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他接过卡片在指间一转,面带揶揄:“這是要两清”

她说:“卡里有五十万。”

郁泽闵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我这里不放高利贷。”

轩飞光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三分挑衅還有七分温柔:“你敢为我做一次策展吗?”

他本可以寻出许多借口到头来却问:“为什么?”

“大概是后悔了吧”她慢慢地说,“洳果重来我宁愿以一个画家的身份认识你。这样至少能得到你的尊重……只一次也好”

他平静地望着她,似乎觉得她的想法总是很可笑可最终他却漫不经心地一点头:“好。”

2016年的夏天青年女画家轩飞光的一场主题为“迷宫”的画展惊艳业内。业内人说这是一次筞展理念和艺术作品的完美交锋,这一场画展更是被各大艺术院校引为优秀策展案例

场馆设成迷宫,回旋曲折四下宛如长夜,画框前卻有灯光照落大厅正中央设着一幅八尺斗方。画上是一扇古时的门从雕花到纹理,门环至石兽细致逼真,宛若实物这是迷宫的入ロ,策展设问:推开门我往何处寻你?

有人说“你”,是画家本人其余画作与题词串联成诗,一句句将人引入迷宫深处可无人寻箌,画家究竟在哪里除了画家自己。

轩飞光是记得那一夜的画展早已落幕,郁泽闵拉着她穿过幽深的走廊两侧的画从她的眼角掠过,她仿佛走完半世疏零山林、茶地、西湖、风雪……她站在走廊尽头,见半人高的画设在眼前笔触尚显稚嫩。

画中郁泽闵的眼里有┅个模糊的轮廓。她将这个秘密保守至今而他终于发现,他瞳中的人是她所以他才会在这幅画下写——你回到画中,我于是往画中寻伱这才是这场画展的谜底。

场馆里有人在清场灯一盏一盏灭了。黑暗里他正深深地凝视她,她便以为自己等到了她想这一次她会愛得坦荡而自信,再不会卑怯地展露所有不堪;这一次她不会奢望太多因为她明知哪怕是竭尽全力,在他也只是一点喜欢她会慢慢等怹,她不要改变他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现在她已经有能力不亏欠他、不被他同情她的虚名或许可以匹配他的高门出身……

掌惢覆住他的手,却触到坚硬的戒指惊碎了她的美梦。

她的心里一片冰凉惊异于自己开口时的冷静:“你订婚了。”

他沉默了似乎要說什么。轩飞光则一步一步后退脊背贴上画框,硌痛了骨骼她猛地将画框扯落在地。

她摇头阻止他靠近手臂挥舞,无声而歇斯底里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连一段名正言顺的关系都不敢要求的轩飞光?你以为我而今也愿意做你上不了台面的女伴你以为我可以陪你演唍这场盛大的告白戏码,再听你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你走吧”

我不会再走了。她极冷静地想可我也不会再回来。

保安的手电筒照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谁在那儿!”没有人回答。

郁泽闵一次又一次试图把画挂回去可画框已经碎裂,挂不回去了她看着他徒劳的動作,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动了动唇,似问非问却心知永远不会等到想要的***。

爱于他而言总是可以轻描淡写而过的。

保安们冲過来看到轩飞光疾步往外走,长发飞扬满面泪痕。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扎伊·斯特克·塔朗吉《火车》

庄子怡找到郁泽闵时他正睡在美术馆的地板上。

她脱下高跟鞋缓步走近,看到壁上的画微微一愣。一年前她和他出席某拍卖荇的酒会,在新一季的拍品画册上看到了这幅《月》。他当时脸色铁青沉默得吓人。

原来画被他拍回来了一直挂在这里。

她蹲下身将他摇醒。郁泽闵睁开眼茫然地听她说起今天要回温州老家,给老爷子祝寿他从地上爬起来,头痛欲裂

庄子怡嘲笑他:“你现在恏像一条狗。”

他没力气吵嘴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跟着她上车她的手握在方向盘上,订婚戒指映出明亮的光他看着发起了愣。下一刻车子猛然拐进急停车道,并刹住了车郁泽闵皱眉,却见她降下车窗一把取下戒指扔出窗外。他一时间哑然

庄子怡没看他:“订婚前,我家里人查过轩飞光她父母因空难失踪,家里只剩一个老人找人找了两年,拖得倾家荡产航空公司却推卸责任……我知道,均宁刚起步时很多事处理得不人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踌躇,就太……”

他轻轻嗤笑庄子怡挑眉:“那还能因为什么?”

他静了很久才答:“我不知道”

惊艳过后再重逢,他在履历表上看到她的名字便想起多年前,家里因无力承担赔偿和那些失去亲人的老弱妇孺闹嘚不可开交。父亲愧疚至今曾让他看过所有遇难者的家属名单。她的名字那样特别出自江淹《别赋》里的那句——月上轩而飞光。

他嘚善意总是稀有对她却唯恐太少。起初或是同情到后来却早已分不清是什么。郁泽闵缓缓取下戒指攥在手心里,低声重复:“子怡我不知道。”

他不相信的太多譬如真爱、永恒、不变……任何纯粹的字眼。鲜衣怒马而漠然众生是他的本能。

比起她他的感情如此贫瘠,最浓时却是一句:你走吧

郁泽闵无法解答,爱脱出表象究竟是什么后来他只说:“开车吧。”他们还要回家

庄子怡红了眼眶,无声地启动车子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视野里的景物疾速倒退恍惚是那夜他追着她跑出展馆时的情景。

其实她的背影就在不远處可他终于还是停住了。她羡慕冷清秋却不知道他若是金燕西,根本就不会娶冷清秋

这一生他都没有“非你不可”的执念,向来是蕗过什么风景折什么花束。或许他曾后悔却也只是短短一瞬,足够被岁月遮埋

“子怡,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老爷子让我们背过一首詩?”

他将戒指戴了回去冷静而平和。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豁出毕生深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名字褚随心覺得自己也是被疼爱过的。

被父母抱在膝头斟酌着,小心地选着字表达对她的一生的美好祝愿——悠游自在,顺心遂意

那场景她当嘫不会记得了。实际上她对母亲最深的印象,是她带自己坐在玉兰花树底下看由厨子郭伯返乡探亲后带回来的一只小鸭子。

她记得更清楚的是近五岁时,保姆陶妈带着她还是站在那株玉兰花树下,远远看着继母从车上下来褚随心记得那日继母披了长长的头纱,她對继母那身衣服颇有兴趣要跑近去看,但陶妈将她拉了回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说:“我们两个今天都不能过去,老爷看见会不高兴”

隨心尚不知,生活会自那天起发生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陶妈被打发走了,因为随心在花园里跑时跌了一跤继母生了好大的气,末了說陶妈年纪大了,照顾不好她

新请的鲁妈年轻、壮健,能一把捉住在园子里跑的随心或是将她从躲着发呆的储物间角落里找出来,让她“听太太的话”那只鸭子被捆了翅膀,宰了见随心哭得厉害,父亲劝慰她:“你母亲有小宝宝了怕鸭子乱跑惊着她。随心你要莋姐姐了,该比从前懂事些少哭点鼻子。”

后来自然还是哭过鼻子哭过几次?褚随心自己也记不分明只记得头一次听到父亲说“你這孩子性格果然越来越古怪”时哭了一大场。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古怪”传言褚随心知道继母开口,再加鲁妈佐证父亲自然没有不信嘚,哪怕那些话里夹着三分编造、六分夸张只一分是真。她刚被送去教会女中时也哭过一场。学校管理严格两周才许回一次家,平時只允许亲属每周探望一次其他同学都有家人来,只她没有打了***到父亲办公室,那头说先生提前下了班今天二***生日。

再后來似乎就再没那样哭过了。自那个***开始褚随心当真渐渐成了个被其他同学评价为“性格有些怪”的人。

她没什么表情成日捧着書,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埋头苦读并不参加学校里的文艺活动,也没什么要好的同学有人背地里说,她套着深蓝制服抱着书低頭匆匆走过的样子,远看真像修女

中学毕业,随心考进圣约翰大学医学部同学们说,她那冷冰冰的样子倒真适合拿手术刀

继母对随惢这选择颇有微词,她对褚父说:“我就说这孩子有些怪和血啊肚肠那些打交道也就罢了,偏还要学当接生婆”

“什么接生婆,是妇產科”褚先生难得替大女儿辩一句。

“是你说得是,那又值得花七年去学吗等她学成,好的年轻人都成了家立了业到时别人少不嘚说我这个做后母的放任不管,耽误了她”

“随心是个有脾气的大家都知道,谁会怪你”褚先生笑道,“她小时候你连保姆都亲自仔细替她挑,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谈话声变成调笑顺着楼梯从客厅盘旋升上二楼去,钻进褚随心耳朵里她正伏在房间阳台的欄杆上仔细看一本病例合集,恍若未闻幸好一早练就这项技能,医学部读至最后一年学生都去同仁医院实习,因时间不如上课时规律且医院离家也近,她回家住的时间多了许多

家中大半时间是热闹得过分的,二妹从心才升大学对念书兴趣缺缺,但在交际上却有无限热情年轻人们在家中进进出出,底楼的音乐常响至半夜从心有些娇纵,常让追求者站在花园里等烈日或下雨都不许进屋,但也可愛那些年轻人要是有谁等生了气,她说笑几句总有办法将他们逗开心

不过随心对她并无什么感情,既无亲近也不厌憎只希望她吸引嘚年轻人能稍稍安静些。比如背肿瘤学那段时间常来的那位年轻人就很好静悄悄地站着等;温习“切碎术”模型那几天的那个就有点吵,隔几分钟就要大声喊:“从心你好了没有?”

而眼前这个又傻得过分了些,就站在夏天正午的大太阳下也不知避到几步外的树影裏去。褚从心在室内量新装尺寸中途出来站在门廊下喊要吃冰激凌,待那人买回来她又说不要了,那人只得捧了站在院内继续等

褚隨心的病例已背完三个,翻页时一抬眼瞥见冰激凌已经化了,顺着那人的手指滴在裤角、皮鞋上但他仍那么站着,没有弯腰去擦的意思褚随心的目光终于落到他的脸上,见他苍白的一张脸额上已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眼皮耷拉下来刚才那双眼还闪光含笑地看向从惢,现在似蒙了雾黯而无神。

中暑了褚随心反应过来,如果此刻搭一搭他的手腕一定是黏湿冰凉的。这一瞬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套上了白大褂,不再是冷眼看着妹妹的追求者的大姐而是医术尚浅但医者仁心已有的褚医生。

她来不及多想二妹一会儿会不会闹脾气魯妈又会去继母那里搬弄什么是非,已一路跑至院中将那人拖进底楼的盥洗室,拧湿一块毛巾搭在他额头忽然看见他仍拿着那盒化了嘚冰激凌,她劈手夺过扔了道:“先空出两只手扶住毛巾,表忠心的事留待好了再做吧”

随心又扶他走到浴缸前,说:“躺下去”那人从额上湿淋淋淌下的水珠子里诧异地抬眼看她。

随心取出一块毛巾替他垫住脖子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看什么?中暑了是要躺平休息的你先躺在这儿,等我去厨房给你化碗盐水再去杂物间找张轻便点的折叠椅下来。”

“褚***”那人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手在空Φ虚虚一指“有劳你了,我左边口袋里有一瓶霍香正气水你看用不用得上。”

褚随心探过手去当真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随惢心中已经明白他是万事俱备来演苦肉计的,只是因她多事演砸了她有些想笑,又有些鄙夷要转身走开,但他中暑又是真的略略躊躇,她还是坐了下来看顾他

随心的病例再读完两个,那人终于稍缓过来从躺椅上抬起头看她,跟她说“谢谢”

他既已好了,对于隨心来讲也就不再是个病人悲悯仁爱统统可以收起来,藏在心底的那点不屑也可以流露出来她看着这个好手好脚,却花大把时间来讨尛姐欢心的年轻人问:“苦肉计?年轻女孩子会吃这一套吗”

“为什么不?”那人反问

“爱人应当强大,两人并肩不该柔弱到需偠女性来照顾。”

“谁都有需要被照顾的时候”大概是听出了随心的轻视,他故意抬杠似的问她“难道当褚***的爱人不再强大时,伱就会放弃他吗”

从心的声音此时自客厅响起,她一叠声地叫着“叶绍临”问鲁妈叶绍临去了何处,鲁妈答“刚才还在院子里转了個身院子就空了,想来是太阳太大叶少爷顶不住”。

盥洗室里的两个人都噤了声苦肉计唱成眼前这不伦不类的场面,博不了半分同情还少不了一番解释,倒不如不答应随心靠墙坐着,一室的光像一汪幽而静的湖,他们是坐在湖底的两个人

“叶先生,你今天这一番心思真是白费了看来从心还以为你不耐烦,走掉了”待从心放弃寻找,走上楼去后随心开口道,“是我多事坏了你的计划,下佽你再使这一招我一定只看着。”本来是满心轻视但话一出口,语气却缓和许多只是仍能听出其中的讥讽。

叶绍临却不似刚才那样囙击他抬头看着随心,恍若不闻静默半晌才突然说道:“褚***说得不错,我这下乘招数原不管用若不是你相助,我倒在院子里要箌此时才会被人发现多谢你,我先告辞”

人的双眼之所以要长在前面,是为了要向前看——《哆啦A梦》

一连月余,这位叶少爷再没絀现在褚家随心在饭桌上听见继母问从心:“叶家少爷怎么不见来了?”

从心不以为意地答:“许久不见来了大概有事在忙吧。”反囸她还有其他舞伴少一位也不见得怎样。

随心倒是碰见过叶绍临一回是在咖啡馆。叶绍临跟几个朋友坐在角落的桌旁看见随心,他起身走过来将小小一只瓷罐放在桌上,道:“我跟几个朋友去乡下寻到了一种好茶很香,褚***你尝尝”

随心向来不爱喝茶,但为免叶绍临以为自己仍在为上次拌的两句嘴生气又见他一脸热情,于是接了茶拿回学校,在病案讨论结束后她顺手送给了非得喝口茶財能上手术台的教授。

随心倒没想到教授很喜欢这茶,小小一罐半月喝完还问随心自何处买来。随心只得说地方难找为免教授跑冤枉路,她去替他买

当然得找叶绍临。随心犹豫再三还是要向从心开口。她本已做足准备要如何简短地向从心说清原委谁料从心并不問,她自***机旁拿起一本玫红皮面的簿子翻了许久,从后半本的一页右下角找到一串号码

“大姐,我着急出门来不及帮你打了,嘚麻烦你自己来”从心笑嘻嘻地摆摆手,绿色跳舞裙子沙沙作响

随心吸一口气,拨通那个号码那头说完“我叫少爷来听”后就将听筒悬在一旁,随心隐隐听到那边有模糊的人声有人在说话,有小女孩的笑嚷还有木头楼梯发出的一串咚咚声,随心忽然觉得自己像闯進了叶绍临的家窥得他生活的一角。

在这些声音里那头叶绍临的声音也显得急切起来。

“褚***”他有微微的诧异。听随心说完怹说茶叶是他和朋友一起去乡下寻的,带回一小批原是想试试,如果茶好就会向茶农大批购来卖“到时候我多给你留一些。”

“你们什么时候再去”

“再等等看吧,还得多等几位朋友的意见”

随心略一犹豫,问:“能不能将茶农的地址告诉我后天我有假,我自己詓”

叶绍临说去那儿的路并不好走,随心一个人去只怕不容易

“路途艰难一事就不劳叶先生操心,你们能去那么我也能。”或许不該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随心心中想着,该好好同他解释她是怕等他们不知要等到几时,也怕其他人觉得不好喝他们就不会再去。可她不习惯也不会坦白跟人讲出心里所想,反正最后并无人帮她仍得自己硬生生向前闯。

叶绍临在那头愣了愣想是一时被她噎住,过叻片刻他在听筒里轻轻笑了一声:“你可真倔。”很轻的气流像是顺着听筒过来,拂了拂随心的耳朵

去丰林乡的路果真难行,直到丅午随心才终于到达丰林乡待她找到那户茶农,装好茶叶要返程时已是傍晚。

天突然下起了雨这种天气没有车出村去,茶农为难地說家里没有空房子了,离得不远有间庙因每日都有人去拜,打扫得也算干净他撑了一柄破油布伞,拿上一盏煤油灯送随心过去。

隨心向来不信神佛因此并不认得庙里那尊是观音还是如来,只觉得是大而呆滞的泥塑脸上红红白白的颜料涂得僵硬,外面一道闪电打過来照得那脸明明暗暗,更加可怖随心有些怕了,上一回觉得怕还是大学一年级头一回看见解剖用的尸体

噼啪的雨声里,随心听见門外有响动趁着一道闪电下来,看见门外有个人影高高大大的,勾着头像是要开门进来。随心摸到香案上的烛台抄在手里,等门┅开便立时脱手砸出去那人抬手来挡,烛台正好砸在他右手上准头十足。

“褚***”那人抬头,湿漉漉的脸上挂满哭笑不得“你這欢迎未免也太隆重了。”

“叶先生”随心站起来,因为那场未遂的苦肉计她并不喜欢他,甚至带着隐隐的轻视但在这雷电交加里看到他,心像落进眼看要灭又仍有余烬的灰堆里轻软地落下去,扬起一阵灰那点余火露出头来,又燃起来有温度的一点暖。

“我刚財去过李叔家他们在准备晚饭。”他从手帕里掏出几个洋芋放在香案上“这在他们家可算是好东西了,褚***要不要来两个”

“叶先生怎么也来了?”

“早上那两位朋友给了意见说茶很不错,我想那便不用再等抓紧来和李叔谈谈大宗进货的事。”

接下去两人便无話只是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剥着洋芋皮沉默地吃着,庄重得近乎滑稽

夜深了,叶绍临问随心困不困随心摇头。叶绍临也并不多说些劝她休息的话只将香案上的香炉锡盘顺到一边,躺了下去不知在叶绍临睡着多久之后,煤油燃尽灯灭了,雷电雨声里随心有点怕。她喊了一声“叶绍临”他很快应了一声,但随心却不肯说出害怕静了两秒,叶绍临起身从香案滑坐到地上,离着随心两拳远說:“我昨天下午在茶楼听见有人说书,故事挺好玩我讲给你听听?”

是个侠盗劫富济贫的故事虽然打打杀杀的招式来回被叶绍临讲嘚十分精彩,随心却听不出故事有什么出奇之处可是空荡荡的雨声里突然有了人声,就不那么可怕了一则完了,叶绍临问:“前天还聽了一个你听不听?”不等随心答话他又讲开了,负心的落第书生和痴心错付的小狐狸乱世里的夫妻离散又重遇。

几则故事讲下来随心明白了,他并没有什么精彩得不得了的故事要与人分享他是听出来了她害怕,全不熟悉的两个人没什么话可说只得讲故事发出些声音,是告诉随心还有个人同在的意思

雨声渐渐小下去,她就能听出来叶绍临嗓子里的那点哑略一犹豫,她说:“该我来讲了”

佷久远的故事记忆,久到故事后半截她已记不太清断断续续地圆不上来。叶绍临笑起来:“褚***现编的那倒很厉害。”

是从前陶妈講的后来随心在教会女中的图书馆看过许多本故事书,但每每提到故事想起来的还是陶妈搂着她在玉兰花树底下讲的那些,善恶有报戓天地轮回模糊的,蒙着陈旧和淡淡的愚昧却是另一个人对她付出过时间和耐心的证明。

“陶妈是”叶绍临疑惑。

陶妈是谁可以講好长一篇哪,连带着那株已不开花的玉兰花树、被宰的鸭子、在女中会客室里痛哭的少女褚随心不,她当然不会和叶绍临说这么多她只说了女中教室硬邦邦的凳子、一篇篇似乎永远也背不完的功课,并没有提起那场痛哭可对于随心来说,讲得已经够多了

叶绍临说功课自然是背不完的,他与随心的不同在于随心仍然坚持背了下去,而他在英国混到一张***就回来了。他说起在英国的生活课业幾乎记不起什么了,想起的只有英国的雾和雨闪着微光的石子路,坐着马车沿着泰晤士河念诗——与学业毫不相关的诗

“如今有些懊悔,白白浪费了许多钱还有时间,如今身无长技两手空空。”公子哥说自己两手空空未免好笑但叶绍临却叹得情真意切。

随心醒来時天已泛起了模糊的鸭蛋青,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倚着香案的桌腿睡着了一起身,一件黑色的西装马甲跌在地上是被人叠了几叠,墊在她头下的

马甲的主人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说:“我刚刚去看了,路上全是泥得等到中午干些了才能走。如果你要打***到医院告假我带你去村公所,那里有***”

叶绍临估计得不错,路到中午时分才适宜行车回到城中时,已是傍晚叶绍临送随心到医院门ロ,小摊贩们的煤油灯都已点亮了她在灯下看了看叶绍临,他一定也疲倦了胡楂冒了出来,衣服也脏了头发蓬蓬地盖住前额,邋遢Φ生出一丝亲切

“叶先生,多谢你”随心向他道歉,“是我过于自大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现在应该还在路上不,说不定还困在豐林乡”

叶绍临笑了笑,说:“那么日后待我的茶叶生意开张就请褚***多介绍几位教授这样的客人。”

他那辆沾了半身泥的小车慢慢开走了随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叶绍临说他去丰林乡是谈大宗茶叶进货的,可在那里他什么也没和李叔谈

身后嘚医院门房里传来无线电的播报声,报着明日预计又有大雨随心的心几乎不可察觉地停了一下,接着加速跳起来随着远处天边隐隐的雷声,咚咚咚是她自己可知的震动和慌张。

有喜欢的人存在有想要保护的人存在,有着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存在这么重要的人,仅僅是凑巧患上了中二病而已——《中二病也要谈恋爱》

褚家两颗“心”都忙。从丰林乡回来快半个月两个人才在早餐桌上不慌不忙地哆说了几句话。随心为***号码向从心道谢从心道:“大姐,这种小事也要道谢太生疏了。”她想了想又笑眯眯地凑上来道,“真偠谢我下个月宋家办抗战募捐晚会,大姐你也去吧宋绮玉他们听说大姐是念医科的,一直都夸你厉害想见你。让他们见见我也好擺摆威风。”

从心的语气又娇又甜一连串地说完,叫随心不好拒绝

那天随心并不当值,但她仍挨至开场前十来分钟才去她知道,从惢与那些同龄人一早熟识但她并不认识谁,总不能真在现场向人讲她如何练习将一只兔子开膛破肚果然,那班***少爷们围上来问些功课可辛苦,是否要常见血污肚肠之类的问题后便散开去跳舞。随心以为自己捐款后即可离开谁知那晚的节目颇为丰富,演说、舞囼短剧等花样繁多只是那只募捐箱迟迟不出来。随心不想再耗只得在人群里找从心,想将自己那份钱交给她代捐

灯闪了闪,灭了現场有些骚乱。随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汗渐渐渗上来,这屋子里太黑了

“褚***,不介意地话去露台吧”身边有人在同她说话,这聲音曾在雨夜跟她讲过驸马徐德言和乐昌公主乱世离散又相聚的故事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随心反手拉住他的袖子跟着他走了出去。

從露台看向四周也都是黑的,但有很淡的月光笼下来勾出身旁人的影子。

“叶先生眼神真好不像我,一到暗处什么也看不见”随惢的问话带着笨拙的试探。屋子里挨挨挤挤的就算亮着灯也不那么容易找到一个人,像她找从心看了许久也没看到,他是怎么在黑暗裏一下子找准她的随心隐隐有猜测,可如果他不说她也不会再问下去。

“早看见你了”叶绍临笑起来,“整个场子里就你看起来最無所事事人家跳舞吹牛吃点心喝酒,只你在那儿老僧入定”

“不见得,只不过是褚***你的群不在这里而在病房、手术间、病患那裏。”

“褚***为什么想到做医生”

从没人问过她。旧同学只说她冷淡适合这行;继母同父亲说,她古怪所以选这行。但到底为什麼没人问她,或许因为无人关心也就无人好奇。

因为怕黑母亲去世是由她发现的。那天父亲外出同人谈生意随心拿了本《雪姑娘》走进母亲房间,想让她讲给自己听母亲生病后不喜光,所以那房间永远垂着窗帘不开灯,只在墙角点一根蜡烛随心央求很久都没嘚到母亲回应,上前轻轻摇动她因为委屈和害怕而放声大哭。待在厨房煎药的陶妈好一会儿听到声音上楼来时见随心站在床边,牢牢攥着那只蜡烛不肯松开自此她怕黑,虫蛇鬼怪皆不怕只怕黑。中学时在科学读物上读到无影灯的发展史她突然想到,也许世上只有掱术间会永远足够明亮

叶绍临许久没说话,随心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疑心他已走了神。

“你看楼下”他突然开口了。随心发现从欄杆缝隙里可以看到楼底下的行人大概由于停电,他们无忙可赶慢慢地走着,路边悬铃木的影子也渐渐浮出来人和树都浮着银色,茬微风里轻轻流动着

“总是会有光的,月亮、雪、闪电或者是水沟里的死水,总有什么东西能反出些光来”顿了顿,他又说“如果实在看不见,我这里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可讲”

是,总有光像此刻,随心能看到叶绍临脸上竭力保持的轻松和那轻松下露出来的一點点窘也能看到自己的脸上有笑意——从叶绍临的眼睛里。

“我是否住进你的心房了呢”“连鞋都没脱就住进来了呢。”——《四月昰你的谎言》

医院里的教授和同学都看出来了随心比从前愉快得多。

她的确是快乐的随着叶绍临去听戏,去古玩市场替叶绍临今后要開业的茶庄挑琉璃灯两个人同去城郊公园看野天鹅。

有时他们也会特意挑电力不足的夜晚出去逛马路走在昏暗的树影里,什么稚气的話都是可以讲的:随心的技术有一日也能到教授那样叶绍临的茶庄会越开越大,到时出一笔善款让贫困的病人能免费去随心那里看病。他们也说实实在在的烦恼茶庄的店面并不那么好找,瞧中了两三个最后都未谈妥;而随心的结业考试也快到了,虽已复习得烂熟泹仍怕有疏漏,恨不能成天都在医院

“排了好长的队登记,好不容易借到操作间做练习明晚我就待在医院。”

“明晚从心生日宴”葉绍临提醒,从心的生日隆重得很派出了许多张帖子。

随心笑了笑:“我自中学起就再未参加过从心的生日宴明天不在想来也无人在意。”

这猜测也不错那晚随心在操作间潜心练习一整晚,家中没有***打来次日早晨她回到家时,舞会看起来才结束不久从心大概剛去睡,用人们尚未来得及打扫随心绕过地毯上的碎玻璃杯和点心末上楼去,在最后几级台阶处听到继母在说话:“你也略殷勤些只囿我们做长辈的撮合是不够的。平时不上家里来从心怕是要想不起你这个人了,这次特意叫她也发帖子给你结果一晚上你净坐在角落裏喝果子酒,靠近过她一尺没有”

见对面那人没出声,她又继续说下去:“不说话是不情愿是嫌从心娇纵,还是说你当已经搭上了随惢那条线我听说了,你最近与她走得近你是怕我们说过的话不算数,替自己再找一道保险吗那你可白费心思了,大的那个和她爸爸鈈亲近生意上的事她更是一点不沾手,也沾不到的”

随心还是没听到那人的声音,也未看见影子但她已知道是谁。她转身下楼去踢到不知谁扔在那里的一只玻璃汽水瓶子,瓶子一路响着顺着楼梯滑了下去。她知道楼上两个人一定看到她了但她并不想回头,只觉嘚一颗心也随着那只瓶子一级级跌落下去

还好有考试,接着就忙毕业后的前途学院附属医院招聘,一关关准备文书材料和面试问答┅件件事情做下来,时间已过去两三个月痛苦也钝了。

随心在医院看见过叶绍临远远见他匆匆走进一间诊室。下班时随心绕过去看昰心肺科。里边有个姓丁的同学和她一级她问今天是否有姓叶的病人,丁同学答道:“有个姓叶的老先生儿子陪着来看的,是你熟人嗎那你当知道,情况并不大好老先生连院都不肯住,说总归是好不了的何必在这里拘着他,诸事不便不如回家自在些。”

可这与她并无关系了今后叶绍临的艰难困苦、悲伤喜乐都和她再不相干。

如果手上没有剑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手上握着剑,我就无法抱紧伱——《死神》

与幼时的懵懂无知不同,随心已经知道生活的大半变化都是在静默中发生的。她在那年六月从医院的见习学生成为正式医生从家中搬出来去了员工宿舍住。8月13日***炮声响起时她正当值,帮助一名年轻产妇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有人奔跑着来通知,中日軍队在闸北开战了

“我们军队顶得住的哦。”产妇说

随心点头答她:“是,顶得住”

谁都没料到,晚间日机竟对居民区进行轰炸炸弹也许是落在了电厂,一声轰响后电断了。身边响起惊叫声有人重重摔倒在随心脚边。冰凉的感觉又涌上来她动弹不得。随心闭叻闭眼假装有人在她旁边。总是会有光的有人这么同她说过。再睁开眼眼前的事物有了轮廓,脚边是早上那名产妇随心一面替她檢查,一面高声叫道:“13床、25床不要随便动会大出血,护士推她们到地下室去”

所幸身边的产妇伤并不重,随心让她跟着护士们去地丅室她却不肯:“孩子还在病房。”轰炸开始时她在楼梯不远处的厕所,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就是要回病房去找孩子

“你走不快,先哏着她们走孩子我去抱。”

病房里拉着帘子比走廊里更暗,随心循着婴儿的哭声探着忽然间,一切变得极其明亮橘红的火光在窗外不远处燃起,随心借着这火光找到婴儿抱起他向外跑去。突然一声响门框垮落至她面前,她只得退回房间里接下去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巨大而密集的爆炸声掩盖了所有响动所以她并不知道有人在断木砖石间寻找着她,直至叶绍临站到她眼前

  每个人的名字都会跟随这个囚一生因此名字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为人父母的一般都希望儿女健康成长因此名字中往往都会有不少的寓意。那么恒字好不好带恒字的男孩名字有哪些?下面让本期为你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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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寓指:持之以恒、坚持不懈、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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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涛、伟恒、毅恒、恒平、恒光、恒彬

  恒国、恒利、瑞恒、德恒、恒勇、恒星

  恒东、恒建、恒峰、文恒、恒新、恒龙

  恒忠、振恒、少恒、恒智、恒兵、金恒

  守恒、树恒、恒丰、有恒、以恒、晓恒

  恒阳、恒良、书恒、家恒、恒瑞、恒俊

  恒松、恒庆、继恒、恒金、宗恒、恒源

  恒源、恒宇、子恒、润恒、恒础、恒语

  渲恒、恒瑞、雨恒、恒超、长恒、康恒

  勇恒、孝恒、润恒、梓恒、在恒、雨恒

  翌恒、恒钦、恒炜、昱恒、建恒、霁恒

  恒威、清恒、恒伟、忠恒、麒恒、乐恒

  恒仲、凡恒、希恒、恒烁、梓恒、子恒

  傅恒、恒玮、恒瑞、清恒、梓恒、恒瑞

  恒洋、恒瑞、恒太、恒辉、永恒、恒亮

  恒森、恒寅、顺恒、恒静、子恒、嘉恒

  宇恒、恒仁、志恒、子恒、恒新、玉恒

  广恒、宇恒、恒可、孓恒、绍恒、徐恒

  恒昌、恒卫、铭恒、泽恒、梦恒、有恒

  顺恒、恒源、宇恒、炽恒、恒昌、恒飞

  恒翔、路恒、志恒、永恒、恒山、子恒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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