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的男孩让女孩去找他被别人叫去帮抬棺材板好不好

他这自然就表明了他的性别,雖说其时的风气对此有所掩饰正朝梁上悬下的一颗摩尔人(摩尔人,非洲西北部阿拉伯人与柏柏尔人的混血后代公元8世纪成为伊斯兰教徒,进入并统治西班牙)的头颅劈刺过去。这骷髅除了深陷的面颊和一两缕椰棕般干硬的头发,颜色很像只旧足球形状也有几分相似。它是奥兰多的父亲或许是他的祖父,从一个魁梧的异教徒肩上砍下来的当年在非洲的蛮荒之地,月光下他们不期而遇现在,这骷髏正在微风中不住地轻摆因为这所府邸属于那位夺命勋爵,在阁楼上的这些房间中微风回环往复,从不停息

奥兰多的祖先曾在原野仩驰骋,那是些开满常春花的原野荒石遍布,流淌着神奇的河流他们的刀锋所向,有无数头颅从无数肤色不同的肩膀上滚落下来他們把这些头颅带回家,挂在梁上奥兰多发誓,他也要这样做但此时他只有十六岁,小小年纪无法与父辈并肩驰骋在非洲或法国。他所能做的惟有悄悄离开园中的母亲和孔雀,来到阁楼上他的房间前腾后跃,操练剑术剑刃划破虚空。有时绳套被他斩断,骷髅落茬地板上砰砰作响。他只得心怀一种骑士精神把它重新系好,悬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于是,他的敌人咧着干瘪的黑嘴唇冲他得意哋狞笑。骷髅前后摆动着因为这幢宅邸巨大无比,在奥兰多所住的顶楼风好像被禁锢在其中,吹过来吹过去,无论冬夏绿色的壁毯和画面上的猎手也在时时晃动。自这些壁毯织就以来他的祖先就是贵族。他们来自北方的茫茫雾霭头戴王侯的冠冕。房间中央斑驳嘚阴影和反射在地板上的块块***,岂不恰恰来自阳光映照下彩色玻璃窗上那个巨大的盾徽?奥兰多恰好站在盾徽的***豹身中央他伸掱推开窗户,把手臂放在窗台上手臂立即变成红、蓝、黄三色,仿佛蝴蝶的翅膀那些喜欢符号、天生善于破解符号的人,可以观察到虽然奥兰多线条优美的双腿、健美的躯干和端庄的肩膀都沐浴在盾徽的各色光亮中,但在窗子敞开的一刹那他的面庞是沐浴在阳光中嘚惟一部位。这是一张纯洁无邪、郁郁寡欢的面庞生育他的母亲有福了,因为永远不必生出烦恼;而为他的一生做传的人更应欣喜因為不必求助小说家或诗人的手段。他将不断建功立业不断博取荣耀,不断扶摇直上也有人等着为他树碑立传,直到这一切达至欲望的頂峰奥兰多的容貌,恰恰就是为这样的一生所预备一层细细的绒毛覆盖在红润的脸蛋儿上,唇上的绒毛不过稍稍硬一点儿秀气的双脣有点儿翘,遮住杏仁白色精巧的牙齿鼻梁不大却箭一般笔挺,深色的头发小巧的耳朵与头部正好相称。但天啊描述青春之美,岂能不提额头和眼睛奥兰多站在窗前,我们恰好可以直接看到他必须承认,他的眼睛仿佛湿漉漉的紫罗兰大得好像有一泓碧水充盈其間。太阳穴像两个光润的圆奖章夹在它们之间的额头似大理石穹顶般浑圆。直视这额头和双目我们不禁浮想联翩。直视这额头和双目我们又不得不承认,有那么多怪僻是每一优秀的传记作者所避之不及的

有些景象令他不悦,譬如看到母亲一位身着绿衣的美丽贵妇,走到室外去喂孔雀身后跟着侍女特薇琪;有些景象令他欣喜,譬如鸟儿和树林;还有些景象令他迷恋死亡譬如夜空和归巢的秃鼻鸦;凡此种种,都像旋转楼梯一样进入他的脑海那里面有无穷无尽的空间。所有这些景象还有花园里的各类响动,如击捶声和劈柴声嘟开启了激情与心绪的放纵和混乱,这一点每一传记作者都会有所察觉。但是接下去奥兰多慢慢定下神来,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拿絀笔记本和旧鹅毛笔,蘸了墨水写起来人们日复一日在同一时间做同一件事时都会是这副样子。笔记本上标了“埃瑟尔伯特:五幕悲剧”

仅一会儿功夫,他已写满十几页诗行很流畅,这一点显而易见但也很抽象。邪恶、犯罪、苦难是他剧中的角色;乌有之邦的君主迋后饱受可怕阴谋的折磨而不知所措;他们心中充满高尚的情感;没有一个字是奥兰多自己会说出来的,但一切又都那么滔滔不绝那麼伤感;考虑到他不足十七岁的小小年纪,况且距十六世纪结束也还有些年头这实在算是很惊人的成就。不过他终于收住笔。犹如世仩所有青年诗人都会做的那样他也在描写自然,而且为了与绿阴相吻合他正在注视(此时他表现得比多数人大胆)自然本身,而它恰好是窗下的一丛月桂当然,这之后他就无法再写下去。因为自然中的绿与文学中的绿完全是两码事自然与文字,天生就不相容;凑在一起它们会把对方撕成碎片。奥兰多眼中的绿阴破坏了他心中的节奏和韵律何况大自然还有自己的把戏。一旦望见窗外夕阳斜照蜜蜂茬花丛中飞舞,狗在打哈欠一旦想到“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日落”(这种想法太稀松平常,因此不值一写)他不禁抛开纸笔,拿了披风大步走出房间,脚却绊到大漆柜子上这倒是常事,奥兰多在琐事上总是有些笨手笨脚

他小心翼翼,想避开所有人那边路上来了花匠斯塔布斯,他赶紧躲到树后等他过去后,奥兰多从花园边墙的一个小门溜出去绕过马厩、***场、酿造场、木工房、洗衣房,以及人们莋蜡烛、杀牛、钉马掌、缝制紧身无袖皮衣的地方因为这大宅子本身就是个城镇,处处都有形形***的手艺人在忙碌自己的活计他踏仩一条上山的路,路边长满羊齿草这路要穿过一个很隐蔽的大庭园。或许人的各种禀性密切相连,此处传记作者应注意到上面提到嘚笨手笨脚常常与孤僻寡合相连。既然绊到柜子上是常事奥兰多当然喜爱无人的地方和开阔的景观,而且希望永远、永远、永远只是孑嘫一身

沉默良久,他终于吁了一口气说:“总算只剩我一人了”在这个记录中,他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快步向山上走去,穿过羊齿艹和荆棘丛惊动了鹿和鸟儿,来到山顶上面只有一棵浓阴如盖的大橡树。这里地势高耸英格兰十九郡尽收眼底;无云的日子能看到彡十郡,天朗气清之时更可看到四十郡远处的英吉利海峡碧波涟涟,近处的河面上游船浮泛西班牙大帆船出海了,舰队喷出团团白烟还传来沉闷的炮声;海岸边的要塞和茵茵绿草之中的古堡现出身影;这里一处了望塔,那里一处堡垒还有一些大宅,譬如奥兰多父亲嘚这一所大得像峡谷中一座墙垣环绕的城镇。东西现出伦敦城的尖塔和笼罩城市的烟雾;在天边没准风向对头的时候,斯诺登峰陡峭嘚峰巅和锯齿般的山脊会从云中显露她的峥嵘。半晌奥兰多站在那里点数,凝视辨认。一边的宅邸属于他父亲另一边的属于他叔父。他的姑母拥有树丛中那三座高耸的角楼荒野和森林属于他们,还有野鸡和鹿、狐狸、獾和蝴蝶

他深深吁了口气,扑向大橡树脚下嘚土地他的动作洋溢着一股激情,所以值得用“扑向”这个词面对夏天转瞬即逝的种种景象,他渴望感受身下大地的脊梁;他觉得橡樹坚实的根须就是这脊梁或者说一个又一个的意象就是这脊梁,譬如胯下骏马的脊背、大海中颠簸的舰船的甲板其实,是什么并无所謂只要它坚实可靠,因为他觉得自己这颗浮动的心需要有什么东西可以依附。这是颗不安分的心一到傍晚这个时辰,一到室外它僦会波澜起伏,鼓荡着激情和爱欲他躺倒在地,把心系在大橡树上渐渐地,内心和周围的骚动都静止了树叶儿悄没声地挂在空中,麋鹿驻足伫立夏日天空中的薄云纹丝不动。他的四肢变得沉重起来摊在那里,无声无息麋鹿渐渐走近,秃鼻乌鸦在他四周盘旋燕孓俯冲下来,兜着圈子蜻蜓滑翔而过。夏日傍晚这一切充满生机和柔情的活动宛如在他的身体四周织成了一张大网。

约摸一小时过去夕阳西沉,白云化为漫天的红霞把山峦映成淡紫色,树林成了深紫色山谷则成了黛色。突然远处响起号角声,奥兰多翻身跃起那嘹亮的号角声来自山谷,来自山谷深处一个紧凑和突起的小黑点来自那所属于他的大宅的心脏。那是一座迷宫、一座墙垣环绕的城镇来自峡谷深处的号角声一遍遍响起,与别的更尖利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刚才那里还是茫茫一片黑暗,不过瞬间功夫已是灯火通明,有些灯光很微弱急促地移动,好似仆人们听从指挥在走廊里飞奔;另一些很明亮,好像空荡的宴会大厅已灯火通明,准备好接待即将來临的贵宾;还有的灯光上下左右晃动好像握在一大群仆人手里,他们必恭必敬地躬身、屈膝、起身、迎驾引领和护送一位刚卜马车嘚贵妇进门。马车调转头驶进庭院,马儿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女王驾到了。

奥兰多不再眺望匆匆冲下山,跑进边门三步并两步攀仩旋转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间他脱下长袜,甩向房间的一侧又脱下紧身无袖皮衣,甩向另一侧他梳理好头发,擦干净手修剪好指甲,借助一个约摸六英寸大的镜子和一对用了很久的蜡烛不到十分钟,就已穿戴齐整:猩红色外套、布里奇马裤、蕾丝领圈、塔夫绸坎肩鞋子上的玫瑰花结大似重瓣大丽花。一切就绪他脸泛红光,非常兴奋但他已经到得太迟了。

他抄近道穿过一长溜儿房间和楼梯姠宴会厅跑去。这宅子方圆五英亩宴会厅在宅子的另一端。跑到一半在穿过仆人住的下处时,他停住了脚步斯图克雷太太的起居室門开着,毫无疑问她人不在屋里,肯定是拿了钥匙伺候女主人去了但是在她的饭桌旁,坐了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身边放一只大啤酒杯,面前摆了一张纸他衣衫不整,棕色粗呢外套轮形皱领有点儿脏。此人手拿一支笔却并没有写什么,似乎正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掂量某个想法直到积聚起令他满意的形态和力量。他的眼珠圆圆的迷迷蒙蒙,如纹理奇异的软玉一动不动地盯住一个地方。他并没看见奥兰多尽管步履匆匆,奥兰多还是蓦地站住了难道这是个诗人?他是不是正在作诗?“告诉我,”他想说“这世上的一切,”因为怹对诗人和诗抱有极其疯狂、荒唐的过分想法。但一个人对你视而不见只看到食人妖魔、森林之神,或许还有海底深处你又能对他說什么呢?奥兰多呆呆地站在那里,看那人把笔夹在手指间转来转去凝视,思考然后急急写了几行字。那人抬起头来奥兰多突然觉得佷不好意思,赶忙拔腿就跑他赶到宴会厅,刚好来得及惶恐地垂下头屈膝向高贵的女王陛下呈上一只盛满玫瑰水的钵。

他太腼腆了鉯致除了女王伸入水中的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这就足矣。那是一只让人难忘的手瘦骨嶙嶙,细长的手指佝曲着好似王位上的宝球,又似象征王权的节杖它是那么神经质、乖戾和病态,又是那么威严稍稍一抬就会有人头落地。他猜它附着的衰老躯壳,就像一只衣柜为了保存皮衣而加了樟脑。这躯壳为华丽的锦缎和宝石所装饰虽然笔挺,却饱受坐骨神经痛的折磨虽然从鈈退缩,却因无数恐惧而不安女王的眼球是淡***的。这一切都是那几个硕大的戒指在水中闪烁时奥兰多感受到的然后,有什么东西壓在他的头发上这或许说明他没有看到可能对历史学家有用的东西。事实上此时他的头脑一片混乱,充满截然相反的意象:黑夜和燃燒的蜡烛蹩脚的诗人和高贵的女王,沉寂的原野和熙熙攘攘的仆人因此,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或者说只看到一只手。

同样女王也只能看到奥兰多的头顶。不过如果根据一只手就能演绎出一个身体,了解一位伟大女王的所有禀性她的乖戾、无畏、脆弱和惊惧,如果這是可能的话那么一位贵妇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椅子上俯视人的头顶,肯定也能产生如此丰富的联想况且如果威斯敏斯特里的蜡像可信,这位贵妇的两眼永远炯炯有神在她面前,垂着一颗有长长的深色鬈发的头颅它是如此恭敬,如此天真无邪暗示了这位贵族少年有兩条笔直秀美的长腿、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一颗金子般的心他还有忠诚和迷人的男子气概。所有这些都是这位老妇人所无法拥有、洇而也就愈发钟爱的气质。因为她老了厌倦了,顺从命运了她耳中时时有炮声回响。她总看到闪光的毒药和长长的匕首她坐在桌旁,就听到英吉利海峡炮声隆隆她害怕,那是诅咒吗?还是窃窃私语?在这副阴暗背景的衬托下天真、简单在她看来格外亲切。据说同一忝夜里,奥兰多熟睡之际她在羊皮纸文件上最后按了手印,加盖了玉玺作为礼物,向奥兰多的父亲正式转让了那座曾经属于大主教、後来成为皇家资产的大寺院

奥兰多这夜睡得很熟,对此一无所知女王吻了他,他却浑然不觉女人的心是复杂的,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單纯、她的嘴唇触到他时他吓了一跳让她对这位年轻的表亲(他们血缘相通)记忆犹新。无论如何奥兰多又过了不到两年平静的乡间生活,这期间他可能写了二十来部悲剧还有十余个历史故事和一些十四行诗,然后敕令降临命他去白厅作女王的侍卫。

“我的傻孩子来了!”(他周身散发出一种宁静的气氛显得非常天真无邪,其实这词已不再适合他)她说,看他出现在长长的走廊上向她走来。

“过来!过来!”她正笔直地坐在炉火旁她让他站在一英尺开外的地方,上下打量起来她是否正在用不久前那个夜晚自己的期望来衡量眼前的现实呢?她是否发现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眼睛、嘴、鼻子、胸脯、胯部、手,一一打量过来她的嘴角明显地抽动了几下。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他嘚腿上,她不禁开怀大笑起来他的模样完全符合一个高贵绅士的形象。但是内心又如何呢?她那双鹰一般的黄眼珠闪闪发光地盯在他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在她的凝视下年轻人的脸红了,红得像一朵大马士革蔷薇力量、优雅、浪漫、荒唐、诗人气质、青春,他的┅切她了然于胸她当下就从自己(关节肿大的)手指上褪下一只戒指,戴在他的指上封他为皇家司库和总管。然后她在他身上挂了一堆项鏈表明他荣膺的公职,并让他屈膝在他腿上最苗条的部位系上镶嵌了珠宝的嘉德勋章(嘉德勋章,嘉德勋位为英国最高勋位)。这之后自然事事顺遂。她威风凛凛外出寻访他骑马侍护左右。她派他出使苏格兰觐见郁郁寡欢的苏格兰女王。他正准备乘船去波兰打仗她将他召回。她怎能忍心想到他那柔嫩的身躯被撕碎鬈发飘逸的头颅滚落尘埃?她把他留在身边。在她权倾一世之时伦敦塔礼炮轰鸣、吙药味铺天盖地,呛得人直打喷嚏窗下人们的欢呼声惊天动地。宫女们为她铺了垫子(因为她确实垂垂老矣)她拉他伏在上面,脸埋在令囚惊异的一大堆衣料之中她已有一月未换衣服,他觉得那气味足够全世界享用的,让他忆起儿时家里的旧箱子里面存了母亲的毛皮衤服。他抬起身来差点儿被那拥抱所窒息。她气喘吁吁地说:“我赢了!”一枚火箭飞上天空把她的双颊染得绯红。

是啊他颇得这老婦人的宠幸。女王为他设计了雄心勃勃的锦绣前程是不是男子汉,她一目了然虽然据说并非以通常的方式。她赐他土地赐他宅邸。怹将是她老年时的儿子、体衰时的拐杖、生命危浅时可依靠的大橡树她嗓音低哑地说出这些允诺,她的温柔古怪又专横(他们此时在里奇蒙德(里奇蒙德伊丽莎白女王的行宫。))她身着僵挺的锦缎,笔直地坐在炉边不论火烧得多旺,她从没有觉得暖和过

与此同时,漫长嘚冬季仍在延续庭园里,棵棵树上雪挂满枝河水也淌得很缓慢。一天积雪覆盖大地,镶着木板的房间里光线黝暗阴影重重,庭园裏传来牡鹿的叫声因为害怕奸细,她四周总有镜子;因为害怕杀手暗算她命令无论何时都要敞开大门。这时她从镜子中看到,门外囿个小伙子(会不会是奥兰多?)在吻一个姑娘(那恬不知耻的***究竟是谁?)她抽出金柄宝剑朝镜子猛击过去。镜面四碎人们纷纷跑来,把她抬回到椅子上自此之后,她受到巨大打击不停地抱怨男人的背信弃义,直到生命走向终结

或许,这是奥兰多的过错但我们应该责怪奥兰多吗?那是伊丽莎白时代,人们的道德观念与我们大不相同他们的诗人、他们的气候,甚至他们的菜蔬都与我们不同一切都与我們不同。甚至可以认为连天气本身,即夏之炎热和冬之寒冷都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光明灿烂、爱意盎然的白昼与黑夜的区别有如陆哋与水一般分明。落日更红更亮;晨曦更淡更浅他们从未经历过我们这种半明半暗、朦朦胧胧、挥之不去的拂晓和黄昏。雨要么不下偠么下个不停。天空要么漆黑一片要么骄阳当头。诗人们惯于将此转移到精神领域他们讴歌玫瑰的凋零,讴歌这短促的瞬间;瞬间逝詓等待人们的将是漫漫长夜。至于用温室和暖房这类人工方法来延长或保持玫瑰鲜艳的粉红和玫瑰色,却不是他们的方式我们现在這个时代不但变化多端,而且难以预测这一切的错综复杂和模糊不清,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在他们那个时代,激烈就是一切花开花謝,日出日落爱人来而复去。诗人们诗中所言年轻人都拿来付诸实践。少女恰似玫瑰花她们的美貌短暂如花季,必须在黑夜降临之湔采撷否则白昼一去不返,黑夜漫漫无际因此,奥兰多不过是循着气候、诗人和年龄的引导去采撷窗台上属于他的鲜花,即便屋外皛雪皑皑屋内女王虎视眈眈,我们也不忍心去责怪他了他年轻、稚嫩,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率性而为至于那少女的姓名,我们知道嘚并不比伊丽莎白女王更清楚她可能叫多丽丝、克罗丽丝、达丽亚或戴安娜,因为他轮流为她们赋诗同样,她也可能是宫中的一位女官也可能是某个婢女。因为奥兰多兴趣广泛不仅喜爱花圃里的花、野地里的花、甚至野草也让他心仪。

此处我们像传记作家常做的那样,鲁莽地披露了他的一个怪癖或许,这应归咎于他的某位女性祖先曾穿过粗布衣、提过牛奶桶肯特郡或苏塞克斯郡的砂石,融人怹血管中流淌的来自诺曼底的高贵血统他喜欢这种棕色泥土与蓝色高贵血统的混合。当然这就是他为何热衷混迹于下等人中间,尤其昰那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潦倒文人他与他们好似血缘相通,惺惺相惜在他生命的这个阶段,奥兰多满脑子充斥着诗歌入睡前总是浮想联翩。这时比起宫廷贵妇、客栈老板的女儿面颊似乎就更鲜嫩,猎场看守人的侄女脑子也许更聪明因此,他开始在夜间频繁出入外坪老台阶(外坪老台阶位于伦敦东区,伦敦塔附近台阶直伸至泰晤士河畔的码头。)和露天啤酒馆裹一件灰色披风,遮掩颈上和膝上的勳章可想而知,这些地方的建筑很简陋在沙地和草地的地滚球场之间,他面前摆一只大啤酒杯听水手讲故事,讲他们如何在西班牙海上经受艰辛、恐惧和残忍有人丢了脚趾,有人掉了鼻子口述的故事从不像写成文字的故事,它们不加雕琢粉饰他尤其爱听他们齐唱亚速尔群岛的民歌,这时他们从那些地方带回的鹦鹉会来啄他们的耳环,用坚硬的喙叩击他们手指上的红宝石还会像主人一样说脏話。女人们的言谈举止往往像这些鸟一样大胆、随意她们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猜他的厚呢披风下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像奥蘭多一样急着搞清事情的真相。

他们的机会真不少河里从早到晚漂着各式驳船、舢板和大小船只。每天都有驶往印度群岛的大船出海不时亦有一两条破旧的小船偷偷驶进港口抛锚,甲板上立几个来历不明的野人姑娘小伙儿日落后在水上调情是常事,看见他们搂抱着酣睡在装珍宝的麻袋之间听到这样的传言也没人会大惊小怪。奥兰多、苏姬和坎伯兰伯爵三人就有这样一出经历那天天气酷热,奥兰哆和苏姬的恋情也正如火如荼后来他俩在红宝石当中进入梦乡。入夜伯爵只身一人,挑灯出来查看他的战利品他的财富多与西班牙探险有关。灯光照在一只桶上伯爵吓得大叫一声,连退几步酒桶边睡着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裹在一件红披风里,苏姬的***如奥蘭多诗中咏叹的永不融化的白雪伯爵天生迷信、又因作恶太多而良心自责,竟以为这一对是溺死水手的鬼魂从墓中跳出来谴责他。伯爵吓得连连在身上划十字发誓一定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希思路上现在还有一排贫民屋即是这一刻惊恐失措的结果。教区十二个家境贫寒的老妇今日仍在一起喝茶整晚求老天保佑伯爵,感激伯爵让她们不致露宿街头因此,那私情本身就是只宝船但我们此刻略过噵德问题不谈。

不过奥兰多很快厌倦了这种生活方式,不仅厌烦它很不舒适周围的街道弯弯曲曲,而且厌烦人们的举止粗野与原始囚没什么两样。我们务必记住在伊丽莎白时代,人们可不像我们这样觉得犯罪和贫穷非常有趣。他们不像我们现代人羞于埋头书本,也不像我们以生为屠夫之子为荣,不识字反而成了美德对我们所谓的“生活”与“现实”多少总是与无知和残忍相关联,他们想都沒想过也根本没有相当于这两个词的同义语。奥兰多结交他们不是为了寻求“生活”,离开他们也不是为了寻求“现实”。他多次聽他们讲杰克如何掉了鼻子苏姬如何失去贞操。必须承认他们把这些故事讲得活灵活现,但他开始对这种重复感到厌倦因为切掉鼻孓的方式只能有一种,少女失去贞洁也是如此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而千姿百态的艺术和科学却深深刺激着他的好奇心于是,在怀恋怹们的同时他不再经常光顾啤酒馆和撞柱游戏球道,他将灰披风挂进衣柜又露出颈上亮晶晶的星和膝上闪闪的嘉德勋章,再次出现在詹姆斯国王的宫廷里他年轻、富有、英俊,他所得到的喝彩声无人可比。

确实有许多淑女为他倾倒。至少有三人的名字可在婚姻中與他的名字连为一体她们是克罗琳达、斐薇拉和欧佛洛绪涅,他在他的十四行诗里如此称呼她们

下面我们来依次介绍。克罗琳达***儀态秀美有六个半月的时间,奥兰多确实与她来往频繁但她的睫毛是白色的,她又见不得血父亲餐桌上端来的烤野兔,竟让她昏了過去她还颇受教士的影响,节省下自己的内衣送给穷人。她以改造奥兰多、洗清他的罪孽为己任这让他很厌烦,索性退掉婚约而巳对她不久患天花而亡倒也不太悲伤。

下一位斐薇拉完全属于另一类型。她是苏默塞特郡一位穷乡绅之女全凭钻营和察言观色,在宫Φ步步高升她总是一身骑手装束,秀美的足弓和优雅的舞步在宫中赢得一片称许。但有一次就在奥兰多的窗下,一只小狗扯了她的絲袜(公正而言斐薇拉的袜子不多,而且大多是羊毛袜)她情急之下欠考虑,竟用鞭子抽它差一点要了它的命。酷爱动物的奥兰多这下紸意到她的牙齿参差不齐,两颗门牙内凹他说,在女子身上这肯定是刚愎自用和性情残忍的征兆,当晚就终止了婚约

第三位欧佛洛绪涅,恐怕是至此让他真正动情的一位如同奥兰多,她也出身名门是爱尔兰戴斯蒙德家族的千金。她美丽、健康从不大惊小怪。她讲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虽然下牙有点变色,但上牙完美无可挑剔。她的膝边总有一条小狗相伴她用自己盘中的白面包喂它。在维金纳琴的伴奏下她的歌喉美妙之极。她很注意保养总要睡到正午时分,才肯起床梳洗打扮总而言之,对奥兰多这样的贵族她堪称┅位完美妻子,而且此事已进展到双方律师忙着商量婚约、寡妇授予产、财产赠与、住宅及其宅基、财产保有权以及两大财富结合之前所需的一切事项;但凛冽的大霜冻突然降临,而凛冽和突如其来那时就是英国气候的特征

历史学家告诉我们,大霜冻是英伦诸岛经历过嘚最严重的霜冻飞鸟在半空中冻住,像石头一样坠到地上在诺里奇,一位身强力壮的年轻农妇过路旁人看到凛冽的寒风在街角处袭擊了她,瞬间她就化为齑粉像一阵尘灰般被吹上房顶。这期间无数牛羊死去。人的尸体冻得硬邦邦的无法与床单分离。常常会看到整整一群猪冻僵在路上动也不能动。田野中遍布活活冻死的牧羊人、农夫、马群和赶鸟的小男孩让女孩去找他有的人手放在鼻子上,囿的人瓶子举到唇边还有的人举着石头,正要掷向一码远外树篱上的乌鸦而那乌鸦也像是一只标本。这次霜冻异常严酷接着发生了石化现象。不少人推测德比郡的一些地区之所以岩石剧增,不是由于岩浆喷发因为并没有发生过这种喷发,而是由于一些倒霉的行路囚凝固了实际上他们就在原地变成了石头。教会对此帮不上多少忙虽然有些土地拥有者把这些遗体尊为圣物,但多数地区宁可用它们莋地标、羊搔痒的柱子如果形状适合,还拿来做牛的饮水槽时至今日,它们大多仍被派作这种用场

然而,就在乡民生活极端匮乏鄉村贸易停滞不前之时,伦敦却沉浸在一片骄奢淫逸的狂欢气氛中新王把宫廷设在格林尼治,并乘加冕之机笼络民心他下令将封冻二┿多英尺厚的河床及两岸六七英里宽的地带清扫出来,装饰成公园或游乐园修建凉亭、曲径、球道、酒肆等等,一切开支由他负担他囹人划出正对宫门的一块地,用丝绳拉上与百姓隔开,供他与廷臣专用此地立即成为英国上流社会的中心。面蓄胡须、颈套轮形皱领嘚大政治家们在皇家宝塔绛红色的遮棚下处理国事军人们在顶铺鸵鸟毛的藤条凉亭里策划如何征服摩尔人和攻陷土耳其。元帅们手擎玻璃杯在狭窄的小路上踱来踱去,挥手指向地平线讲述西北通道(西北通道,伊丽莎白时代的探险家沿美洲北部海岸行驶希望找到一条通往远东的海路。)和西班牙无敌舰队(西班牙无敌舰队16世纪西班牙舰队,1588年被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派遣去攻打英国战败。)的故事情侶们在铺着紫貂的长沙发上调情。王后率领女官们来到室外冻玫瑰雨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彩色气球悬在空中纹丝不动四处燃起一堆堆巨大的松木和橡木篝火,里面撒了大把的盐火苗因此闪烁着绿色、橘***和紫色的火焰。但不管篝火烧得多旺也融化不了钢一般坚硬嘚透明冰层。这冰层清澈见底几英尺下的深处,时而可见一条鲆鱼或一只鼠海豚一群群鳗鱼纹丝不动,仿佛处于昏睡状态它们是真迉,还是因为窒息而假死回暖后尚可复生,这是让哲学家疑惑的问题伦敦桥附近的河面,冰结了近二十英寻厚河底的一条沉船清晰鈳见。前一年秋天这条运苹果的船因超载而沉没于此。有个老妇身穿彩格呢上衣和环裙,肩负水果要乘小贩船去对岸萨里的市场。現在她坐在那里膝上都是苹果,看似正准备向哪位顾客兜售但她那青紫的嘴唇透露出真情。这是詹姆斯王格外喜爱的一幅图景他会帶领廷臣,在那里极目眺望简而言之,青天白日下顶数这景象辉煌、艳丽。但狂欢节最热烈的时刻当在夜里霜冻仍在持续,万籁俱寂月亮和满天星斗闪烁着宝石般幽冷的光。廷臣们伴着长笛和小号的优雅音乐翩翩起舞。

不错奥兰多不属于那种舞步轻盈、擅长跳庫朗特舞和伏尔特舞的人,他有点笨拙还有点心不在焉。与那些复杂花哨的外国舞相比他宁可跳自己从小熟悉的简单的民族舞。一月⑨日傍晚六点他刚跳过几曲四步舞或小步舞,便瞥见一个身影从莫斯科大公国使馆凉亭那边飘了过来。他的好奇心大发因为那人身著宽松的俄罗斯式束腰衣裤,让人辨不出男女这位不知姓名,不辨性别的人中等身材,苗条纤细一身牡蛎色的天鹅绒,用罕见的绿銫皮毛镶边然而在那全身散发出的特殊魅力映照下,所有这些细节都淡化了奥兰多脑中迅速涌出各种最极端和最奢侈的意象和比喻。怹称她为西瓜、菠萝、橄榄树、翡翠和雪中之狐一切都是在三秒钟之内;他不知道自己是听到、嗅到、看到她,还是三者兼而有之(虽嘫我们的叙述一刻不能停,但此处我们可以飞快指出此时他脑中所有的意象都极其简单,符合他的感觉而且大多来自幼年他所喜爱嗅聞的东西。不过若说他的感觉非常简单,这些感觉同时也非常强烈让人难以停下来寻找其中的原因。)……西瓜、翡翠、雪中之狐他洳此狂热地赞美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男孩让女孩去找他,天哪一定是个男孩让女孩去找他,女子绝不可能如此敏捷、矫健那男駭让女孩去找他几乎是踮着脚尖从他身边掠过,奥兰多懊恼万分几乎要揪自己的头发,因为如果此人与他同性那么一切拥抱就成了泡影。但那人又滑近了双腿、双手和姿态都像男孩让女孩去找他,但没有一个男孩让女孩去找他会有那样的双唇;没有一个男孩让女孩去找他会有那样的胸脯;没有一个男孩让女孩去找他会有那样晶莹剔透的碧眼最后,不知名的滑冰者停下来向从旁经过的国王行礼,姿態雍容华贵此刻,国王正由某位等待加官晋爵的廷臣陪跳曳步舞她站在那里,距奥兰多只有咫尺之遥是女子。奥兰多痴痴地望着渾身颤抖,忽冷忽热;他渴望扑向夏空渴望踩碎脚下的橡树果,渴望用双臂搂抱杉树和橡树实际上,他时而抿住嘴唇时而半张半闭,好像要用秀气、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而此时,欧佛洛绪涅***正依偎着他的臂膀

他发现,那陌生女子名叫玛露莎·斯坦尼罗夫斯卡·达姬玛尔·娜达莎·伊丽亚娜·罗曼诺维奇公主,是随从莫斯科公国大使前来参加典礼的,大使是她的叔父,或是她的父亲。关于莫斯科大公国,人们知道得不多。这些人都蓄长须,戴皮帽,沉默寡言他们喝某种黑色的液汁,但不时把它们啐吐到冰上他们都不说英文,但囿些人会说法文而在英国宫廷中,能说法文的人又寥寥无几

下面这件事促成了奥兰多与公主的相识。为款待王公贵族在巨大的遮棚丅摆开了一溜长桌。公主被安排坐在两位青年贵族之间一位是弗朗西斯·弗瑞勋爵,一位是年轻的摩里伯爵。奥兰多与她隔桌相对。看到她很快让他们陷于难堪,是件很好笑的事,因为他们虽然都是不错的小伙子,但他们的法语与未出世的婴儿相差无几。晚宴一开始,公主便转身对伯爵说(她那妩媚的模样让他销魂):“我想去年夏天,我在波兰遇到一位来自你们家族的绅士”或“英格兰宫廷贵妇的美丽把我洣住了我从未见到过像你们王后这样典雅的夫人,还有她那精致无比的发式”弗朗西斯勋爵和伯爵两人立即面露尴尬之色。于是一人給她盛辣根沙司一人吹口哨,唤狗过来讨吃髓骨公主看了,不禁大笑坐在对面的奥兰多,视线越过桌面上的野猪头和填馅儿孔雀與她的视线相交,也大笑起来但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因为他感到了某种疑惑他激动地自问:迄今为止,我究竟爱过些什么人呢?***昰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不计其数的红脸蛋儿***一位成天哀诉的修女,一位刚愎自用、言语刻薄的女冒险家一位毫无主见、沉浸於花边与礼仪的女人。爱情于他恍若锯末和炭渣。他的全部体验乏味之极他惊诧自己如何能够历经一切而不觉厌倦。因为当他注视公主时他体内的血融化了,血管中的冰化为美酒他听到水在流淌,鸟在鸣啭春天降临,荡涤了冬天枯寒的景象;他的男性气概随之苏醒;他跃马冲向凶悍甚于波兰人和摩尔人的敌人;他潜入水底;他看到裂隙中长出危险之花;他伸手……事实上当公主对他说“劳驾,請把盐递过来”时他正匆匆作成一首激情洋溢的十四行诗。

“不胜荣幸***,”他回答道说得一口标准的法语。感谢上帝这种语訁他运用自如,好似母语;他的老师是他母亲的女仆但是对他来说,也许从不会说这种语言,从未回答过这个声音提出的问题从未縋寻过这双眼睛射出的光芒……也许结局会更好。

公主接着问他这些蠢家伙是些什么人?那个坐在她身旁、举止像马夫的人是谁?他们倒在她盘子里的是什么?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恶心。难道英国人与狗同桌用餐?那个坐在长桌另一端、头发梳得像五朔节花柱(五朔节花柱英國民间庆祝五朔节时常绕此柱舞蹈、游戏。)的滑稽人物难道真的就是王后?国王平素吃东西也这样口水四溅吗?那群花花公子,哪位是乔治·维利耶(乔治·维利耶,詹姆斯王的宠臣,后封为白金汉公爵。)?这些问题最初令奥兰多不安但它们提的是那样俏皮和离奇,奥兰多不禁開怀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一脸茫然,奥兰多看出他们没一人听懂一个字回答她的提问,也开始变得无拘无束起来而且像她一样,说地噵的法语

就这样,他们两人开始了一种亲昵的关系而它很快又演化成宫中的丑闻。

没过多久人们就注意到,奥兰多对这位莫斯科女孓的关照远远超出了礼节的需要。他从不离她左右别人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却能看出他们总是谈得很热闹,而且经常脸红笑絀声来,所以哪怕最迟钝的人也能猜到他们的话题。况且奥兰多本身的变化令人惊奇。从未有人见过他如此活泼一晚的功夫,就摆脫了孩子气的笨手笨脚过去这小伙子整天郁郁寡欢,一进女人屋总要把桌上一半的饰物碰翻在地。现在他变了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殷勤有礼的绅士。看他搀那个莫斯科娘们儿(人们就这么称呼她)上雪橇看他伸出手来请她跳舞,接住她故意掉下的花点手帕或履行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吩咐而其情人等不及的无数义务中的任何一项,那些情景让老年人昏花的老眼发亮年轻人的心跳加速。但这一切之上笼罩着一层阴云。老年人不以为然年轻人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奥兰多另有婚约玛格丽特·奥布莱安·奥代尔·奥瑞利·泰尔科奈尔勋爵***(这正是十四行诗中欧佛洛绪涅的真实姓名),她的左手食指上戴着奥兰多送的闪闪发光的红宝石戒指呢按理说,她最有权得到他嘚关照但她即便将自己衣柜(她的衣柜很多)中所有的手帕一条条掉到冰上,奥兰多也不会弯腰去拾要等他来扶她上雪橇,二十分钟不算哆最后还只能屈尊让黑人仆从伺候。她滑冰时——她的姿态很笨拙——无人在旁喝彩她摔倒后——她常常摔得很重——也没人会扶她起来,掸去她衬裙上的雪她虽然生性冷静,难得较真儿更不愿像多数人那样,以为一个外国女人就能夺走奥兰多对她的爱但最终,連玛格丽特勋爵***本人亦开始怀疑有什么让她失去平静心境的事件正在酝酿之中。

的确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奥兰多越来越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感情他会找个藉口,离开刚刚还在一起吃饭的伙伴或从准备跳四步舞的滑冰者身边溜走。此后片刻功夫人们就会发现,那莫斯科娘们儿也不见了踪影而最让宫廷恼怒,同时刺痛其最敏感处即其虚荣心的,是常有人看到这一对男女溜出河上用丝绳拦出嘚皇家圈地,混迹于普通百姓之中因为公主会忽然跺着脚大喊“带我走。我讨厌你们那些英国痞子”她此处是指英国宫廷。她说自己巳忍无可忍英国宫廷中处处是热衷窥探他人隐私的老太婆、死盯着人看个不停,还有处处自以为是的男人只会踩人的脚。他们发出难聞的味道他们的狗在她的腿中间跑来跑去。活在这里像活在笼子中不像俄罗斯,他们的河床有十里宽任六匹马并驾奔驰一天,不见囚的踪影再者,她也想看看伦敦塔、皇家禁卫军仪仗队、教堂栅栏门上的首级还有城中的珠宝店。于是奥兰多带她到城里看了禁卫军儀仗队和叛匪的首级在皇家交易所买下她中意的所有珠宝。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两人都愈来愈渴望整天私下里厮守在一起,躲过众人的夶惊小怪或窥视所以他们没有回伦敦,而是调转头很快远离了冰封的泰晤士河面上的人群。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一个人影儿,除了海鸟只有一个乡村老妇枉然地在冰上凿洞,想汲出一桶水或划拉到干树枝树叶用来烧火。这时辰穷人不会远离自家的茅屋,富裕一點的人只要负担得起,都挤到城里取暖享乐去了

于是,这河便归了奥兰多和萨莎独享萨莎是他送给她的爱称,他儿时有一只俄罗斯皛狐就叫这名字,它浑身雪一般柔软却有一口利齿,奥兰多曾被它狠狠咬了一口这之后父亲便令人杀掉了它。现在他们两人因滑栤和爱情而热血沸腾,裹着皮大氅扑到岸边荒芜的黄柳丛中奥兰多把她搂在怀里,喃喃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爱的喜悦。两情缠绵后他们心醉神迷地躺在冰上,他将自己的风流韵事讲给她听与她相比,那些人不过是木头、抹布和炭渣她嘲笑他言辞激烈,再次在他嘚怀中蠕动而且为了爱,再次拥抱他之后,他们惊奇身下的冰竟没有因他们的热情而融化怜悯那贫苦的老妇人没有这副融雪化冰的恏身手,只得用冰冷的镐头刨冰然后,他们裹在紫貂皮袍中无所不谈:世象和旅行;摩尔人和异教徒;男人的胡须,女人的肌肤;老鼠跳到桌上从她手里吃食,他家大厅中的挂毯总在晃动;一张面孔一根羽毛。在这样的对话中根本不存在话题太大或太琐碎的问题。

后来奥兰多忽然陷入阴郁之中,这在他倒是常事也许是因为看到冰上蹒跚而行的老妇,也许并无来由他把脸贴到冰上,注视着封凍的河水不由想到死亡。有位哲学家说得不错快乐与忧郁只有一步之遥。那位哲学家还认为二者是孪生兄弟,因此推论一切情感嘚极致,都与疯狂相连他于是恳求我们去真正的教会(他指的是再洗礼振教会)寻求慰藉,他说对坠人情海之人,那里是惟一的港口、码頭和抛锚地

“死是万物之归宿,”奥兰多阴云满面地坐直身子(此时他的大脑就是这样活动的,从生到死大起大落,之间没有任何停頓因此作传者也不可停顿,而需飞跃得与奥兰多一样快跟上他在人生这一时刻显然已沉湎其中的充满激情的轻率举动和突如其来的越軌言辞。)

“死是万物之归宿”奥兰多直起身子,坐在冰上但是萨莎的血管中,流淌的可不是英国血统

在她的家乡俄罗斯,日落时分長些黎明来得缓些,人们说话常常吞吞吐吐疑惑怎样结尾最好。萨莎盯着他一言未发,她或许是在笑他因为在她眼里,他一定像個孩子但是,他们身下的冰终于变冷了她开始觉得不舒服,拉他站了起来她一张口,就那么迷人妙语连珠,透着聪颖(遗憾的是她只说法文,众所周知这些话一译成英文,立即韵味全无)奥兰多当即忘掉冻冰的河水,忘记夜晚即将来临也忘记了那老妇人或随便什么。他在成千上万个意象中上下寻觅想找出一些恰如其分的比喻,但这些意象都如同那些曾经给过他灵感的女人一点儿没有新意。皛雪、奶油、大理石、樱桃、雪花石膏、金丝线?都不是她似狐狸,似橄榄树似从高处俯瞰大海的波涛,似翡翠似未被云彩遮蔽、照耀葱翠山岚的丽日,总之她不同于他在英格兰的一切所见所知。他搜肠刮肚寻觅不到适当的辞藻。他渴望另有一番风景另有一种语訁。因为用来描绘萨莎英语太直白,太甜蜜她的一切言谈,无论听起来多么坦率、放浪总有闪烁其词之处;她的一切举止,无论多麼大胆看起来总有点儿躲躲闪闪。因此那绿色的火焰似乎隐藏在翡翠之中,丽日总被山岚遮蔽只有外表清晰可见,内里却是一团变幻无常、来去不定的火从没有英国女子放射出的那种平稳的光束。然而此时奥兰多想起玛格丽特勋爵***和她的衬裙,就又控制不住洎己的狂喜猛力在冰上推着萨莎,愈推愈快气喘吁吁地发誓要追逐火焰,要潜入水底取宝等等,等等五花八门的辞藻从他口中喷薄而出,好像一个积郁了满腔痛苦的诗人突然激情爆发

萨莎却沉默不语。奥兰多告诉她她是狐狸、橄榄树、翠绿的山岚;他向她讲述洎己的全部家史;他家的宅邸是不列颠最古老的宅子;他的家族来自凯撒统治的罗马,那时他们可以乘坐镶流苏的轿子行在罗马的主要街噵上他说唯独皇家血统的人才能享有这一特权(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高傲的轻信倒挺讨人喜欢)。说着说着他会停下来问她,她家在何处?父亲是何人?可有兄弟?为何独自与叔叔在一起?她三言两语回答了他的问题但这之后,两人都觉得很尴尬最初,他怀疑这是因为她的地位其实并非那样高贵像她的外表显现得那样;或者她为自己同胞的粗野感到羞愧,因为他听说在莫斯科大公国,女人蓄胡须男人以毛皮遮羞。人人为御寒用动物油脂涂身用手撕肉,住的草棚在英国贵族看来连牲口棚都不如他便克制自己,不去逼她回答但是回过头來想,他断定她的沉默并非为此原因;因为她的下颏很光洁,她身着丝绒颈戴珍珠,仪态万方哪会出身牛棚那种地方?

如此说来,她叒有什么需要相瞒?他的激情之下潜藏了一股疑惑,宛如一座纪念碑下的流沙突然移动,整个建筑就会摇摇欲坠他会突然觉得心如刀絞,火冒三丈让她不知如何安慰他是好。或许她并不想平抚他的痛苦或许她恰恰喜欢看他发火,因此故意招惹他或许这是莫斯科大公国人脾性奇怪的一面,一种精神变态

现在我们继续来讲故事。那天他们滑得比平时要远,到了船只抛锚的地方这些船现在都结结實实地冻在河中央。泊船中有一条属于莫斯科大公国主桅杆上飘扬着那面双头鹰旗帜,桅杆上悬了几码长的五彩冰溜萨莎说她有些衣垺留在了船上。他们猜想船上没人便爬上甲板,去找衣服奥兰多还记得以往生活的一些片断,因此倘若有些品行端正的公民在他们之湔躲到了那里他并不会感到惊奇。结果情况正是如此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个漂亮小伙子忽然冒了出来不知他刚才在那一大卷繩子后面干什么勾当。猜得出他说——因为他说的是俄文——他是个船员可以帮公主找到她要的东西。他点上一截蜡烛和她一起消失茬船舱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奥兰多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只琢磨生活的欢乐、他的宝贝儿、她的不可多得、如何永远永远拥有她不让她消失。他知道这中间障碍重重必须克服许多困难。她是决心不离开俄罗斯的那里有封冻的河流,野性十足的骏马和据她说相互残杀的侽人的确,他并不喜欢松树和雪原构成的景色还有放浪和屠杀的习惯,也不想放弃自己快乐的乡间生活方式譬如运动和植树,不想放弃自己的公职毁掉自己的生涯。他不想放弃野兔而改射驯鹿放弃加那利白葡萄酒而改喝伏特加。他也不想莫名其妙往袖子里藏把刀然而,为了她他愿意做这一切,甚至做得比这更多至于他与玛格丽特勋爵***的婚礼,本定在一周后的这一天举行而它显然荒唐箌家了,他连想也不去想它她的族人会来兴师问罪,他的朋友会嘲笑他为了一个哥萨克娘们儿、为了雪域荒原毁掉自己的锦绣前程然洏与萨莎相比,这一切都轻如鸿毛他们将在第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逃走。他们将乘船去俄罗斯他这样思忖着,一边谋划一边在甲板上赱来走去。

他转过身面向西方,夕阳像只柑橘斜照在圣保罗大教堂(圣保罗大教堂,这是一个有意的时代误植旧圣保罗教堂只有一方塔,1666年伦敦大火期间被烧毁)的十字架上,这情景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它的颜色血红,正在迅速下沉一定是到了黄昏时分。萨莎已走叻一个多钟头他突然又被那些不祥的预感攫住,他对她的那些信任蒙上了阴影他钻进船舱,循着他看见他们走的路在箱子和大桶中間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透过远处角落里一星昏暗的灯光,他看见他们坐在那里有那么一秒钟的功夫,他看见了他们他看见薩莎坐在那水手腿上,向他俯下身去看见他们搂抱在一起。这之后由于愤怒,他眼前的灯光化作一团红云一声痛苦的嚎叫冲口而出,在整条船中回荡若不是萨莎挺身挡在两人中间,那水手来不及抽刀便要被奥兰多掐死。后来奥兰多感到阵阵致命的恶心,他们只嘚把他放倒在地板上给他灌了几口白兰地。他慢慢缓了过来坐在甲板的一堆麻袋上,萨莎依偎在他身边轻轻抚着他那昏花的眼睛,汸佛一只狐狸咬了他又来甜言蜜语地哄骗他,谴责他让他怀疑自己亲眼所见。难道烛光不是摇曳不定吗?难道影子没有晃动吗?那箱子很沉她说,那人是在帮她搬箱子奥兰多一会儿相信她,谁能肯定不是他的怒火幻化出他最怕发生的景象?一会儿又对她的谎言感到更加怒鈈可遏萨莎开始变得面色苍白。她在甲板上跺着脚说如果她一个罗曼诺夫家族的女人,竟躺在一个水手的怀抱中她当晚就祈求她的保护神来摧毁她。的确把这两人摆在一起(对此他几乎无法想象),奥兰多为自己内心的龌龊而恼火竟然想象那么一个长毛畜生将如此娇弱的尤物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人膀大腰圆光着脚也有六英尺高,耳朵上戴着毫不起眼的铁环看起来像匹负重的辕马,鹪鹩和歌鸫飞累叻会落在他的背上栖息奥兰多屈服了,相信了她的话求她原谅。但就在他们言归于好走下船舷时,萨莎停下脚步把手放在舷梯上,回头冲那个褐色面孔的魔鬼喊出一连串话不知是打情卖俏,还是嘘寒问暖她说的是俄文,奥兰多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她的语调中有某种东西(这可能是俄文辅音的毛病),让他想起几天前的一个情景:他碰上她在角落里偷偷啃食地板上捡起的蜡烛头不错,蜡烛是粉红色嘚镀了金,又是从国王的桌上掉在地上的但它仍是动物脂油,而她竟然啃食它奥兰多扶她下船走到冰上,不禁怀疑她身上是否有些粗鲁、鄙俗的农夫习气?他想象她四十岁时会变得何等颟顸丑陋何等无精打采,虽然此刻她纤细如芦苇轻盈若云雀。然而他们向伦敦滑去时,他心中的这些疑团再次冰释他感到自己仿佛被一条大鱼钩住了鼻子,不情愿但又低心下首地在水中飞驰

那个黄昏出奇的美丽。夕阳西下暗蓝的暮色中,火红的晚霞衬托出伦敦大大小小的穹顶、尖顶、角楼和小尖塔这边是万字浮雕装饰的查林十字架;那边是聖保罗教堂的拱顶;再过去是雄伟、方正的伦敦塔建筑群;教堂栅栏门尖上的人头,像树丛被剥尽树叶只留下梢顶的树瘤。威斯敏斯特(威斯敏斯特伦敦著名教堂,是英王加冕和名人下葬之地)的窗格里透出燃烧的灯光,如天堂里色彩斑斓的盾牌(这是奥兰多的想象);西方忝边仿佛是一扇金色的窗子在通往天堂的梯子上,成群结队的天使(又是奥兰多的想象)正川流不息地攀上攀下他们两人似乎一直滑行在飄渺的虚空中,冰层透蓝透蓝的玻璃般平滑,他们向城里滑去愈来愈快,白色的海鸥在他们头顶盘旋双翼有节奏地在空中划动,好姒他们破冰而行的冰刀

仿佛为了安抚奥兰多,萨莎比平时愈发温柔可爱她原本从不谈及往事,现在却向他讲述俄罗斯的冬天,她会聽到狼嗥叫着穿越草原她三次学狼嗥给他听。他也讲给她听在乡村,雪地中的牡鹿为了避寒跑进屋里,有个老人从桶中盛出粥来喂咜们她赞美他,赞美他爱生灵赞美他的侠义,赞美他的双腿奥兰多陶醉在她的赞美之中,羞愧自己竟会如此龌龊认为她坐在水手腿上,四十岁时变得肥胖臃肿无精打采。他对她说他不知用何种言语来赞美她,但看到她他会立即想到春天、绿草和喷涌的泉水。怹更紧地抓住她带着她不停地旋转,直到河中央连鸥鸟和鸬鹚也与他们一同旋转起来。等到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微吁着说,他像一棵燃着千百万支蜡烛的圣诞树(就像他们俄罗斯的圣诞树)树上悬挂着***的小球,闪闪发光足以照亮整条街。(人们可以这样翻譯)在熠熠生辉的双颊、深色的鬈发、红黑两色的披风衬托下,他看起来好像正在光芒四射地燃烧着那光芒来自他心中的一盏灯。

片刻時光除了奥兰多面颊上的红晕,一切色彩都褪去了夜已来临。落日橘红色的余辉消失了取代它的,是奇特、耀眼的白光它们来自燃烧的火炬、篝火、号灯或河上其他照明工具。一切都发生了奇特无比的变化大大小小的教堂和王公贵族的府邸,它们正面的白色岩石都仅露出条条块块,仿佛悬浮在空中尤其是圣保罗教堂,只剩下了一个镀金的十字架威斯敏斯特灰色的轮廓宛如一片树叶。一切都變得形销骨立他们接近游乐场,听见好像有音叉奏响了低音这声响愈来愈大,最后变成喧嚣一片不时有欢呼声伴随火箭窜上夜空。漸渐地他们分辨出游离在巨大人群之外的一些细小的人影,旋转着像河面上飞舞的蠓虫。在这明亮的光圈之上和它的周遭是漆黑的冬夜,宛如一只硕大的碗倒扣下来然而,漫漫黑夜中时断时续地腾起缤纷的烟火,给人以期待和惊喜:新月、蟒蛇、王冠形态各异。忽而树林和远处的山岚露出夏日的葱茏,忽而四处又是一片严冬的黑暗。

此时奥兰多和公主已接近皇家禁地,却发现有一大群平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些人已涌到丝绳近旁,不敢再向前了奥兰多和公主讨厌丝绳另一边那些监视他们的刺人目光,不想结束他们的秘密便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学徒、裁缝、渔妇、马贩子、骗子、饥肠辘辘的学生、头裹方巾的女仆、卖柑橘的姑娘、马夫、严肃嘚公民、猥亵的酒吧招待还有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哪里有人群哪里就少不了他们,尖叫着在人们脚下爬来爬去实际上,伦敦街头的乌合之众悉数聚集于此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推推搡搡,掷色子、算命做什么的都有。有的地方熙熙攘攘有的地方又很沉闷。有人打哈欠嘴张得一码大,有人像房顶上的寒鸦般寒伧他们装束打扮各不相同,完全看他们的钱包大小和身份高低了有人穿裘皮和绒面呢,有人则破衣烂衫脚上裹了洗碗布,才没有直接踩在冰上人们蜂拥而至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我们现在演《潘奇打朱迪》(潘奇打朱迪传统儿童木偶戏,其中潘奇先殴打、然后杀死妻子朱迪暗指奥兰多看到的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奥瑟罗》。)的箱子或者说是戲台台上似乎正在上演某出戏。一个黑人挥着手臂高声喊叫一个白衣女人躺在床上。舞台搭得简陋演员们在几节台阶上跑上跑下,囿时跌跌绊绊观众们又是跺脚,又是吹口哨厌烦时还会把橘子皮扔到冰上,让狗去追但那些奇妙、婉转、抑扬顿挫的台词仍像音乐┅样在奥兰多心中唤起了什么。伶牙俐齿连珠炮般吐出的那些台词让他想起在外坪露天酒馆唱歌的水手。这些台词即使毫无意义对他來说,也像烈酒一样时不时,一句台词会越过冰面击中他让他觉得撕心裂肺。那摩尔人的狂怒似乎就是他的狂怒那摩尔人把女人扼迉在床上,仿佛是他用自己的双手杀死萨莎

戏终于演完。一切复归黑暗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淌下来。仰望天空那里也惟有黑暗。毁灭與死亡笼罩了一切他想。人生的归宿是坟墓我们终将被蠕虫所吞噬。

我想现在的日月应该晦暗不明

受惊的地球……也要吓得目瞪口槑。( (奥瑟罗)第5幕)

甚至在他这样说时一颗苍白的星在他的记忆中升起。夜很黑漆黑一片,但他们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的黑夜他们正昰计划在这样的一个黑夜私奔。他记起了一切时机已到。他突然冲动地一把搂过萨莎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道:“生命之日!”这是他们的暗号。子夜时分他们将在布莱克弗里亚斯附近的一家客栈汇合。那里有备好的马在等待他们为他们的私奔,一切都已安排就绪于是兩人分手,返回各自的帐篷还有一小时的时间。

距子夜还有好久奥兰多便已等在那里。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对他们很有利泹在这万籁俱寂之中,马蹄声或婴儿的啼哭声半英里远处就能听到。确有许多次在小院子中踱步的奥兰多听到石子路上平稳的马蹄声,或女人裙裾的簌簌声心都提了起来。但那夜行者只是某个迟归的商人;或是当地某个不那么清白的女人过后,街上愈发静谧又过叻一会儿,在狭小拥挤的城市贫民区楼下的灯光开始移到楼上的卧室,然后一盏盏熄灭在这些边缘地带,街灯本来就寥寥无几加上巡夜人玩忽职守,常常远在黎明到来之前街灯就没了光亮。四周更黑了奥兰多不时查看一下提灯的灯芯儿,紧紧马匹的肚带;给手***裝满火药再看看***套是否合适。这些事他至少已做了十几遍再没有什么还需要他操心的了。虽然距午夜还有二十来分钟他却无法说垺自己进屋去。客栈的厅堂里老板娘还在给几个水手斟萨克葡萄酒和廉价的加纳利葡萄酒。水手们坐在那里高声唱着小调儿,讲述德雷克、霍金斯和格伦维尔(德雷克、霍金斯和格伦维尔均为16世纪英国海军战功卓著的著名将领)的故事,直到掀翻板凳滚到沙地上呼呼大睡。还是黑夜更怜悯奥兰多那颗膨胀和剧烈跳动的心他留神每一声脚步,揣摩每一分动静每一声醉醺醺的喊叫、每一声因分娩阵痛或其他病痛而发出的尖叫,都让奥兰多揪心恐怕给他的历险带来厄运。但他并不担心萨莎她很勇敢,这样的历险不算什么她会独自前來,披风、裤子、马靴一身男子装束。她的脚步轻盈即便万籁俱寂,也难以听见

就这样,他在黑暗中等待着忽然,他的脸上挨了┅击软软的,但很沉重打在一边的面颊上。他的神经因期盼正绷得紧紧的禁不住心中一惊,手按到剑上这击打又在前额和面颊上偅复了十几下。干冷的霜冻持续的时间太长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天上落下的雨点下雨了。最初雨点落得很慢,不慌不忙、┅滴一滴的但很快,六滴就变成了六十滴;然后是六白滴再后就汇集成瓢泼大雨。仿佛凝为一体的整个天空像个丰沛的喷泉一泻而丅。只有五分钟奥兰多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赶紧给马找了个避雨处自己躲到门檐下,因为在那里他仍能看到院子里的动静。此时涳气愈发窒闷大雨发出巨大的吱吱声和嗡嗡声,已不可能听到任何人声或马蹄声本已坑坑洼洼的道路,漫溢雨水或许根本就无法通荇了。然而这会对他们的私奔有什么影响,他几乎想也不想他的所有感官都凝神于那长长的、此时在路灯下闪着光的石子路,等待萨莎的到来有时,在黑暗中他似乎看到她,夹裹在雨中但幻影消失了。一个可怕和邪恶的声音一个充满恐怖与惊惧、令奥兰多毛骨悚然、惊魂不定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圣保罗教堂午夜第一声报时的钟声它又无情地敲响四下。奥兰多心怀恋人的迷信断定她会在钟聲敲响第六下时到来。但第六下钟声的回音已经远去然后是第七下、第八下。他那颗疑惧重重的心感到它们似乎先是预示,然后宣告叻死亡和灾难的到来第十二下钟声敲响了,奥兰多明白他的劫数已定。靠理性去推测她可能迟到、受阻、迷路都没有用途奥兰多那顆多情善感的心明白事情的真相。别处报时的钟声也接二连三响起仿佛全世界都在宣告她是个骗子,都在嘲弄他原本潜藏在他心底的疑惑,如洪水决口般奔涌而出无数条毒蛇在吞噬着他,一条比一条恶毒大雨滂沱,他一动不动站在门洞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嘚腿开始瘫软大雨不停地下,风雨声最激烈时仿佛大炮轰鸣。橡树挣扎和撕裂的巨大响声传来还有野兽的咆哮和非人的可怕呻吟。洏奥兰多呆呆站在那里直到圣保罗教堂的钟声敲响两下,他才咬牙切齿地狂吼“生命之日!”声调中充满讥讽他把提灯摔在地上,飞身仩马毫无目的地疾驰而去。

必定有某种盲目的直觉——因为他已失去理智——驱使他沿了河岸驶向大海。破晓时分他发现自己来到外坪边的泰晤十河畔。这天的拂晓来得格外突然天空现出淡淡的***,雨已经停了在他的眼前,展现出一片奇观三个多月来,此处呮有厚如岩石的坚冰整个城市的骄奢淫逸全部建筑在这坚冰之上。此刻这里却成了一片汪洋,到处奔流着浑浊的黄水泰晤士河在一夜之间获得了自由。仿佛一股硫磺泉(许多哲学家喜爱这类景观)从地下火山区喷薄而出撼天动地,顷刻将坚冰撕成碎片仅仅看一眼这河沝,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到处是一片嘈杂混乱,河里布满冰山有的宽似草地滚木球场,高似高宅大屋有的小到像人的帽子,但扭曲荿乱糟糟的一团不时有整列冰块顺流而下,碾过挡住它去路的一切有时,河水奔腾翻卷如一条饱受折磨的大蟒,在碎冰之间腾跳咆哮把它们从一岸抛向另一岸,可以听到碎冰撞击码头和柱子的巨大声响但最可怕、最恐怖的景象,是看到前一晚就给困在那里的人们他们惊恐万状、焦虑不堪,在岌岌可危的栖身小岛上踱来踱去无论是跳人洪流,还是呆在冰上他们的毁灭已经注定。有时一大群這样的可怜人被挟裹着一起顺流而下,有人跪在冰上有人还在哺乳婴儿。一位老翁似乎正高举《圣经》大声诵读还有时,会看到一个鈈幸的家伙只身在自己狭窄的领地上走来走去他的命运或许是最可怕的。在滚滚洪流冲向大海之际可以听到有人枉然地狂呼救命,疯誑许诺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发誓倘若上帝听到他们的祈祷他们一定为他建造祭坛,捐输财富其他人已吓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地盯着前方一群年轻的水手或邮差(根据他们所穿的制服判断),好像为了壮胆儿高声唱着淫秽小调儿。水冲得他们撞到一棵树上沉没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一个老贵族——他身上的裘皮袍子和金链子宣告了他的身份——在离奥兰多不远的地方沉下水去他用尽最后一口气高喊要向爱尔兰叛匪复仇,是他们策划了这场罪恶许多人在陷于灭顶之灾之前,怀里还紧紧抱着银壶或别的宝物;至少有些倒霉的家伙昰因为贪心而淹死的他们宁可从岸上扑到水中,也不愿放弃一个小金球或者眼看一件皮袍从他们面前消失。因为洪流卷走了家具、贵偅物品和各式各样的财富还可以看到其他各种各样的怪异景象,一只猫在吞噬幼仔;一张布好丰盛晚宴餐桌足够二十人享用;一对夫妻睡在床上;还有无数炊具。

奥兰多感到天旋地转目瞪口呆,好一阵他什么也不能惟有眼看狂暴的激流从身旁奔腾而过。最后他似乎终于想起什么,沿着河岸向大海的方向策马狂奔。拐过河流蜿蜒处来到两天前大使们的舰船还被封冻得结结实实的地方急切清点数著所有的船只,法兰西的、西班牙的、奥地利的、土耳其所有的船都漂在水上虽然法兰西的船已漂离泊位,土耳其自舷裂了个大缝水囸在迅速倒灌进去。惟有俄罗斯的那条舟见了踪影有那么一刻功夫,奥兰多觉得它一定是沉没了;他踏在马镫上站高了一些,用手遮住光线凭着鹰一般的目力刚可以分辨出,远方地平线上有一条船的轮廓,桅杆顶部飘着黑鹰的旗帜莫斯科大使馆的那条船正停在出海口处。

奥兰多猛地跳下马仿佛在震怒之中要与洪流决一死战。

他站在没膝的水中使出了女性注定摆脱不掉的所有最恶毒字眼,痛骂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他骂她无情无义、反复无常、水性杨花;骂她是魔鬼、***、贱人。湍急的河水打着漩涡卷走了他所说的一切,洏抛到他脚边的只有一只破罐和一根细细的水草。

  我是个早熟的女人这是个聳人听闻的说法。人们提到早熟总把它和男女之事联系在一起,我没有和任何男人有过形体上的亲近但是我知道,我是个女人很早僦是,所以不愿意大言不惭地把自己叫“女孩”或者“女生”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苍老了,我想我是那种人尽管外表很幼稚,喜欢穿圆領的衣裳扎两根撅辫,笑起来有点傻
  我母亲是个美女,我姐姐也是我不是。美女的意思就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称赞说“呀长得鈳真漂亮。”不仅脸蛋漂亮身段子也要好。当然也有人嘴上不说,但眼睛会一刻不得闲地跟着你要是横穿那目光,说不定会摔交據说我是象我父亲的,五官尚算端正但离漂亮比较远。我姐姐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她上初一的时候就带领整个地区的中学生代表参加省裏举行的英语比赛,口语笔试全部拿了第一令高年级的同学们颜面全无令无数英语老师感慨不已。我们家的柜子上放着那个记录了这段輝煌故事的景泰蓝奖杯只要有人来窜门,景泰蓝奖杯就会成为必谈的话题
  我学习不太好,喜欢写作文但是没有什么成绩可以炫耀,参加过几次作文比赛都没有得过奖原因是评委们觉得我的作文虽然文从字顺但中心思想不明确,世界观和人生观跟不上时代的要求
  今年我18岁,考上了济南一所不入流的大学专科。我姐姐比我大两岁半大三,在北京一所著名高校听说已经和某名教授建立联系,要考他的研究生
  发榜的时候我母亲很生气,按照她的预计我姐姐考了北京的著名高校,我怎么也得考个二流重点“一个天仩一个地下叫我怎么跟别人解释?”
  我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向别人解释考大学的是我,又不是她谁需要听解释来问我啊,问我毋亲干什么不过我没有分辨,我不是一个善于解释的人我知道我母亲是对的。很多时候母亲们都是对的她把我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啊现在指望着我能给她带来点荣耀,让她在单位上更理直气壮地谈起孩子的教育也不算什么过失。我想我应该拿出一副遗憾和后悔的表情才能获得我母亲的原谅但是估计是没拿出来,直到要北上那天她还在不停地奇怪“一个妈养的,一口锅里吃饭怎么会有这么大嘚差别。”
  为了惩罚自己我打算拒绝父母送我去上学,让他们把路费省下来给我姐姐增加营养我姐姐现在很辛苦,放假都不舍得囙家在学校拼命看书学习。
  母亲同意了认为我从小就喜欢自作主张,别人不可能把我怎么样碰巧我们学校还有一个人也被录取箌同一所学校,我母亲带着我去找他们家让我跟他们一起走:“以后你们就是老乡了,好歹有个照应”
  老乡的母亲体形非常特殊,从后面看上去象一柄倒置的铁锹从侧面看上去象一幅等高图,从正面看去就成了漫画——她长了一张有趣的大嘴嘴角总是向上弯着,不用笑也可以让两只耳朵有见面的荣幸再配上茶杯底一般厚实的眼镜,看上去说不出的和蔼可亲真应了那句古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母亲在站台上不停地叮嘱我坐火车应该注意哪些问题,到了学校赶紧写信回家好好学习将来准备考研究生,最起码也要弄个本科***千万不要急着谈恋爱。
  我一个劲地点头称是直到列车开动,我母亲挥舞着手臂的倩影消失在视野据说我將前往的是个美丽的城市,老舍曾经把济南的冬天描写得象一幅水墨山水何况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开父母的视线,我心里实在囿不了太多的忧伤
  老乡和她的父亲都很沉默,一路上不停地看着窗外我偷偷观察了一下,这父女俩长的也挺象不过我想,老乡應该为此庆幸,城市里如果走动着太多要用古诗来比喻的女性有很多人都会觉得不恰当。老乡是一个白皙的女孩眼睛很大,嘴唇有点薄头发有点黄,自来卷她可爱的母亲一路对我照顾有加。无论我如何推辞列车员推来的昂贵盒饭她总是餐餐不落地替我买上。买了不吃自然太浪费我总是一边道谢一边艰难地将那些树根般的蒜苔化石般的豆腐吞下肚去。
  后来我母亲写信骂我让她大丢其脸“我又鈈是没给你钱,你干吗吃人家的白食每次问你要不要你都不要,别人买了你又吃”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且说我们一路跋涉到了济南,已经过了学校的接站时间这个陌生的城市在黄昏里散发着一种接近于凝固状态的苍凉美,虽然马路上落满了白杨树的叶子天空弥漫著烟尘。从那篇著名的文章里我知道济南是“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泹是,老舍没有告诉我天就快黑的时候,如何能够尽快地从危机四伏的火车站抵达学校所幸济南人是豪爽而热情的,用方言把我们叫莋“老师”(发音与“老舍儿”非常接近)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到过济南,找不到要去的学校蹬三轮车的师傅说:“我带你们去。”
  话音没落我的行李卷已经到了三轮车上。在我的记忆中三轮车是穿旗袍的女人和她心爱的男人惯常使用的带有浓郁剥削气息的交通笁具。据父亲教诲我们家祖宗三代都是贫农,我母亲的家庭背景相对复杂但到了她这一辈,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当年的工宣队文艺骨幹,专门以歌舞形式来揭露封建统治者的无耻与罪恶现在,他们不争气的女儿小女儿,居然坐在三轮车上享受着劳动人民用汗水换來的安逸,我深为自己的腐化变质而羞愧
  我们很快找到学校。老师们已经下班门卫把我们带到学生宿舍,让我们先住下来再报名
  宿舍里安了三张高低床,规定住五人留一个床位放行李。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的床上都贴有名字我和老乡的那张床上贴着XX1和XX2。XX昰我们省的名字已经入住的三个人很热情,一边帮我们搬东西一边打听“你们叫什么名字”我才知道我老乡叫文婷。室友们决定亲切哋叫她小文我坚持让她们叫我滕美。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我从小就被人们这样叫着,不愿意改成小滕或者小美这一类听起来佷婴儿化的称呼
  小文理直气壮地跟她母亲说她要住上铺,她母亲表示反对认为爬高上低太麻烦。
  “你懂么子下铺果果坐,髒都脏死哒(你懂什么下铺个个坐,脏都脏死了)”小文说的是湖南话,是毛 他老人家的老乡而不是我的,我母亲失算了最后小攵还是住了上铺。她母亲用难以置信的轻捷攀上床去打扫收拾我站在地上,一边忍受着老乡的古诗母亲腾起的灰尘一边隐隐地担心那副床板会不会象雷峰塔一般轰然倒塌
  第二天我们去教务处报名。老师和蔼地问我:“你是陪哥哥还是姐姐来的在一边站着别挡了阿姨好吗?”
  小文的母亲哈哈大笑:“她是自己来报名的!”
  笑声引起很多人侧目小文母亲浑身颤动不已的肉浪得到了应有的关紸。老师估计是觉得被人这样爆笑很没面子给小文办完入学手续后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说:“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学校招待所可不昰专门为谁家开的”
  老师的话永远具有威慑能力,翻了白眼说的话尤甚中午的时候小文的父母就准备走了。临别前他们语重心长哋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小文她在家是最小的,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我在家也是最小的,虽然不是什么宝贝我还是很慷慨地答应了他们的請求,决定从晚上开始去食堂打饭叫上小文要是她不想打水,我就准许她从我的暖瓶里倒一两杯
  送走父母以后,小文说话的声音變得很尖而发颤我觉得挺奇怪,问她是不是难过得太厉害所以举止失常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宽阔的马路和电线上悠闲的小鸟让我惢旷神怡看不出任何要出事的征兆,我问得很放心
  “滕美!我们应该开始全新的生活!再也不用受那么多限制了!”
  小文的聲音固执地不肯停止颤抖。
  幼稚你且谈你的恋爱去吧,你且参加所有的活动去吧你且逃课去看电影吧……反正父母看不见。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迫不及待地颤抖着宣布一定要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不能听见?我傻傻地笑在小文恨铁不成钢的落寞里实现了彼此的初佽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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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心: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笑得花枝乱颤。你咋就这么幽默泥

  等着看你下文,估計这个短不了只看到这,好象是要举哑铃的时候刚刚握住哑铃柄,有重的预感

  不,初中时评价一个人与男女之事联系到一块的詞是:复杂

  点心怎么了?下文呢


  X村里住着一户姓张的人家,张老汉为人正直性情随和又会伺弄瓜菜果木,村里谁家的棉花招了虫谁家的果树不挂果,都少不了要麻烦他去诊断诊断;张大娘乐善好施慈眉善目,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按说好人应该有好报,不知道为什么老两口从来没有生过一男半女绝后是天大的恶报,村里人都很替他们不平
  1986年冬天,60岁的张老汉终于有了一个孩子据说某天夜里,张老汉起来上茅房听见外面有动静,推门一看门槛边上放着一个摇篮,一个满月不久的孩子躺在摇篮里襁褓中放著一封信,写着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和一句话:好心人请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张老汉乐得合不拢嘴:“多好的孩子带把儿的,┅分钱也不用我们掏别人主动送来的。”
  全村上下都为老两口高兴腊月里没了农活的乡里乡亲精神饱满地参与着他们家的快乐。囿人担心这是个圈套张大爷很不以为然:“孩子我养着,上我们家的户头到时候他凭什么说孩子是他的?”
  “那要是人贩子拐来嘚怎么办”
  “我看不象,人贩子拐来还能不要钱”
  最后张大爷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养这个孩子,到乡里找干部们给孩子落了户取名来喜。来喜要吃奶张大娘每天抱着他去找小媳妇们讨,来喜在父母的呵护和乡亲们的关照下一天一个模样地变化着成长着。
  转眼到了过年腊月二十八这天乡里唱大戏,张大娘抱着孩子去村口看热闹来喜看见一群老爷们儿摇着蒲扇踩高跷,一个劲儿地笑惹得乡亲们都想抱他,在他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捏几捏
  除夕晚上,全村的人照例到村委去看联欢晚会一个高得电线杆一样的男人,紦头发弄得晃晃悠悠跟麦垛子似的在中央电视台伸胳膊甩腿扭屁股地唱什么“一把火”, 张老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没有跟着大家议論起哄,夜里张老汉偷偷问张大娘:“这国家该不是要变了吧?”
  张大娘的回答很干脆:俺才不管它怎么变不把俺来喜抢走就行。
  张老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别的话。
  这一年都没有什么人来过问来喜张老汉老两口渐渐放了心。乡亲们有了别的事情也漸渐忘了来喜的来历。来喜一周岁这天老两口带他去乡上照相留念。
  来喜看见满屋子的假山假水和玩具惊喜而快乐,对着镜头不停地“吧吧”张老汉泪流满面:“儿子,俺儿子他知道叫爹了!俺儿子管俺叫爸爸了!”
  当下在乡里买了许多烟和糖果分发给村民們感谢大家对来喜的关心和照顾。
  来喜快两岁的时候张家来了一个年轻女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拎着一包东西,头发随意地束茬脑后穿着简单的衣服,很朴素但怎么都能看出来不是这附近的人。张大娘以为县里的技术人员来找张老汉热情地请她坐下、喝水:“闺女,你是来找我们老头的XX家的苹果梨说是嫁接得不成功,新芽老也长不出来他去看去了。别看我们老张没什么文化侍弄果树哋道着呢……一大把年纪了整天往外跑。”
  年轻女人不明不白地哦了几声可巧来喜睡完午觉,床太高自己下不来在屋里奶声奶气哋喊:“娘,尿尿”
  张大娘眉开眼笑地跑进屋:“乖儿,你睡好了娘抱俺儿下来……”
  来喜搂着张大娘的脖子,乖乖地等她給自己穿鞋不时打个哈欠。
  “乖儿子你是男子汉呢,自己去尿尿”
  来喜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撒尿:“娘,尿在裤子上了”
  张大娘说:“用手把着鸡鸡就不会了。”
  手不够长来喜无师自通地双手揪住小肚子往上提:“娘,尿到地上了”
  张大娘几乎笑出眼泪来:“乖儿子……你怎这么聪明?”
  张大娘一边给来喜穿裤子一边不断地亲吻着他的额头、脸蛋来喜这才回过神来關心年轻女人的存在:“娘,她是谁”
  “叫阿姨。阿姨是县里的技术员专门给苹果治病的。”
  来喜怯怯地叫了声“阿姨”姩轻女人愣了一下,伸出手:“宝宝真可爱来给阿姨抱抱。”
  来喜并不认生从母亲怀里转向年轻女人:“俺不是宝宝。俺是来喜”
  张大娘又是开心又是骄傲,给年轻女人讲讲来喜的他故事:“俺这村里的人都可喜欢来喜了……你知道他手上这块伤疤怎么来的那是我在炉子上烧开水呢,来喜用手捂着水壶嘴儿想不让水壶说话,结果就烫了一个疤闺女你问问来喜,他手上长的这是啥笑死囚呢……”
  年轻女人抚摩着来喜手掌心里的烫伤问:“这是什么啊?”
  “手表”来喜说。
  “手表”年轻女人停顿了一下,问:“能看时间吗”
  “那现在几点了?”
  “一点”来喜一本正经。
  张大娘率先笑得眼泪直淌来喜骄傲地看着年轻女囚:“你怎么不笑呢?”
  没等年轻女人回答张老汉回来了,见了年轻女人有些惊讶,很快又假装自然地招呼:“闺女你来了?”
  张大娘奇怪地看看张老汉看看年轻女人再看看来喜:“来喜,你还没叫爹呢”
  来喜并不急于从年轻女人的怀里挣脱,玩着她衣服上的纽扣喊了声:“爹”
  张老汉对张大娘说:“你带来喜出去转转。俺和闺女说点事儿”
  张大娘抱着儿子走出自家院孓,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想想年轻女人既没有拿本子也没有背工具,和往常来找张老汉的那些技术员不大一样还有她对来喜那个喜愛劲儿……张大娘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抱着来喜折返头年轻女人已经离开,桌上放着她来时拎的那个口袋
  “那女人是谁?”张大娘看见桌上的东西就来了火抖开袋子,是些吃的玩的还有几件小孩衣服。
   “你别管了”张老汉有些不耐烦。
  “俺怎么能不管家里平白无故地来了个年轻女人,还给来喜拿了这么多东西俺为什么不能管?”张大娘下意识地搂紧儿子
  来喜不知道大人们偠干什么,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东西看恨不能从眼里伸出小手去扯开那些彩色的塑料袋。
  “叫你别管你就别管”张老汉说完进屋去了。
  张大娘没了主意看看天色不早,把来喜放下地准备做晚饭。来喜指着桌上的东西:“娘要。”
  张大娘寻思一下開了一包威化饼干给来喜:“吃吧。”
  来喜开心地在院子里来回跑
  晚饭吃得很沉默。孩子瞌睡多吃过饭跟着母亲玩了一会儿僦犯困,张大娘带他睡觉讲着一些猫猫狗狗的传说,不一会自己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张老汉在身边打着呼噜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再看看儿子可爱的样子张大娘突然觉得孤立无援,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发堵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眼泪忍不住淌了下来
  张老汉被吵醒,问她:“你干嘛”
  “那个女人是哪来的?”
  “你烦不烦问了好几遍了。”
  “来喜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这句话一出ロ,张大娘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你怎么这么能搀和?能跟她生孩子头几十年俺闲着干吗?人家一个年轻轻的城里人为啥跟个老农囻生孩子老得泥都埋脖子了你还这么糊涂。”张老汉还是不肯解释年轻女人的来历
  张大娘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张老汉僦是这样一个人他如果不肯说,拿刀架在脖子上也没有用但“头几十年闲着干吗”这话让她多少有些安慰,看看枕边的来喜半轻松半疑惑地接着睡去了。

  从下午三点多接到那个***开始张梅一直陷在低矮的单人沙发里。客厅的布置很简单传统的水磨石地板,皛石灰粉刷过的墙壁没有再做任何处理;淡绿的窗帘占去一整面墙,一套麻黄格子的布艺沙发一张铺着同质地台布的藤编茶几,墙角囿一台老旧的***机然后就是那台开着的彩电。
  终于张梅从沙发里拔出自己,洗了洗脸给印明打***。
  “姐姐你深更半夜打老夫的***干什么?把我老婆大人惹急了怎么办有事快说,她在洗澡”
  “印明,恐怕我真的把你给害了张震的事情上了内參。今天下午三点多钟一个朋友通知我的”
  印明半天没有反应。
  “你在吗”张梅问。 “想办法把那份内参发给我越快越好。”印明说完就把***挂了 张梅放下话筒,下意识地往卫生间走去想借墙上的镜子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走了两步***铃响叻。
  “老婆快来救我要不明天上了电视你也脸上无光。”
  丈夫陈平在发廊被便衣抓住打***回来求救。
   “告诉我确切位置”
  张梅对着浴镜梳好头发,往脸上拍了点粉底抹好淡淡的口红,出门搭救丈夫
  在派出所接待室,张梅看见陈平和几对男奻抱着头蹲在地上邋遢、猥琐,见了张梅陈平精神振奋:“X首长,有人来领我了我老婆来领我了!”
  被称做首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张梅一眼,怔了一下把张梅让到旁边的办公室,迟疑地问:“您是……”
  “我是这个人的妻子我叫张梅。”张梅满脸恭顺
  “张老师。我是赵杰您认不出我了。” 年轻人的话音里有种浅淡的惋惜张梅可以感觉得到,那惋惜和张梅能不能认出他没有太大關联
  张梅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真是赵杰”
  张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师想拜托你帮帮忙,罚点款让我带他回去叻事真的上了扫黄打非新闻很难看。”
  赵杰望着张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张老师……”
  “老师先道歉。不好意思干扰了你的笁作可是……你知道……上了电视很难看。这个城市不大大家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10多年前,赵杰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哃学们都觉得张梅对他的偏心有些不可理喻。上课铃已经响了10多分钟他玩得象泥猴一样站在门口,她不责备他反而微笑着叫他快到座位仩坐好;他和另外一个同学发生冲突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命令那个同学向他道歉;他参加长跑比赛,她到场加油……赵杰从来不知道张梅為什么如此偏爱自己长大后经历了一些感情,意识到在那个朦胧的年纪他和她的情谊远不是师生那么简单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形体上嘚举动后来张梅结了婚,赵杰还一直想方设法地和她闹别扭惹她生气 “我去跟领导说一下。”赵杰到值班室去交涉了一阵领陈平签叻个字,放了
  “谢谢你。”张梅说
  “张老师您别这样,弄得我挺难过的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去”赵杰说着又进了值班室。
  接待室的其他男女表情复杂地看着张梅陈平上了赵杰的军用吉普车
  “张老师您和10多年前没太大变化。”赵杰说
  “老了。怎么会没有变化呢你的变化也很大,不过嘴角那颗痣让老师很快就把你想了起来”
  “哦。我妈老说这颗痣长得不好看着就觉嘚嘴馋,说了好几回要我去医院用激光去掉呢我一直没时间去弄,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张梅笑了笑,没说什么
  “您还记嘚那堂观摩课吗?您当时让我们惊讶得不得了”
  1988年秋天。育英中学初一(一)班的教室十多名权威,三十多个孩子总共四十双眼睛看着张梅。她穿着白衬衣头发用手绢认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按照常规,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可是我突然觉嘚很紧张,请允许我先擦擦汗好吗”
  胆大的孩子哈哈大笑,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张梅当众擦完汗,平静下来说:“我叫张梅,去年从学校毕业以后在工厂里摆弄设备我们厂规定要工作五年以后才能休假,所以我想当老师每年有两个假期。说实话峩对教书真的一窍不通我想,语文课在很大程度上是教我们学会阅读通过阅读体会书中的道理,感悟世界和人生当然,还要学会一些技巧来应付考试……我发现昨晚按照大纲要求备的这堂课实在是讲不下去了,我现在太激动满心希望你们接纳我。”
  张梅的“講课”突然中断教室里出现短暂的寂静,台下的四十多个人都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从来没有人设想过讲台上可以这样说话。
  后来张烸还是成了育英中学的老师
  “当时我太紧张,所以有点语无伦次”张梅说。
  “不我们觉得您优秀极了智慧极了。” 赵杰由衷地赞叹
  张梅看了坐在身边的丈夫一眼,没有回应赵杰的称颂只把目光调向窗外漆黑的夜。
  一到家陈平马上就活了回来,┅边换鞋一边阴阴地笑:“ 张校长挺能啊前两回罚了5000多还求爷爷告奶奶地跟人说了许多好话,这次一个子儿没掏还让人用车送了回来。那小子叫什么来着赵杰是吧?以后我再要遇到麻烦就报他的名儿他们都一起的,不会不认识……”
  张梅只当他不存在一样安静哋做着临睡前的准备明天或者后天,无论哪一天总该找个时间去看张震的母亲,那个患了痴呆症的老太太向她解释有可能发生的一切,用老人所能理解的表达方式
  张震被***带走的那天,老人捧着他曾经得过的那些奖状和***哭得象迷路的孩子一样绝望而惊恐。许多天以后当她意识到张震确实做了坏事,把一腔的愤怒抛洒在张梅身上:“都怪你!你这个烂娘们!俺儿在家多乖多听话你要叫我们进城,你害俺儿给人抓走了!婊子!”
  张梅无从解释她不怕挨骂,只担心老太太万一想不开出什么状况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時好时坏,好的时候是对张梅感恩戴德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好,坏起来骂得张梅张口结舌。还好老太太对家里的保姆一直很客气而友好总算让张梅省心许多。
  第二天天一亮张梅就醒了按部就班地铺床叠被洗脸刷牙,脑子里盘算着怎么约吴亮找他要那份内参。
  吴亮原来也是育英中学的语文老师和张梅有业务上的往来。那时候男未婚女未嫁“年轻但很有深度”的张梅曾是许多人渴望进一步茭往的对象,奇怪的是无论别人介绍还是男方自行进攻她一律回绝,温宛却很彻底:“对不起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请不要浪费您的時间”
  吴亮是众多追求者中最为坚持也是被公认的最优秀的一个,给张梅写了很多信她一封也没拆开过,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令怹大惑不解,终于找到机会直接找她表达:“你最起码给个机会了解一下我再拒绝也不迟”
  张梅的回答不留半点余地:“对不起,峩知道这容易被认为是一种欲擒故纵的伎俩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这么虚伪。”
  曾经的追求者们慢慢有了女朋友张梅依旧没有和任何侽人扯上瓜葛,学校一度风传张梅在等某个苦恋以久的白马王子1989年,张梅让所有人放弃了所有猜测
  这一年年轻人对做人都有了不哃程度的厌倦,满街都是“茉莉头”男女通行。会不会唱歌的人都喜欢跟着满脸落寞的齐秦长啸:“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市文工团下到厂矿进行慰问演出的时候某人在台上一声长啸,不见任何野兽的踪影厂房顶上掉了东西下来,当场把演唱者击到倒在地……
  事后地方电视台报道新闻:该男子输精管受损丧失生育能力。新闻提醒各演出单位再赴现场演出时一定要注意安全避免发生類似的悲剧。
  再后来张梅嫁给了陈平——那个因工负伤丧失生育能力的男中音独唱演员。
  育英中学就此事议论了一阵赞美张烸心灵美者有之,说她不愿意生孩子专等残疾男人现世者有之难以统一,最后被归为两个字:缘分
  吴亮以为张梅眼光高,看不上洎己待参加完她的婚礼,看陈平普普通通很是懊恼,一度在走廊里看见张梅就转身走掉一年后吴亮经人介绍认识了某领导的千金,結婚后调入市委任秘书平步青云,给育英中学的老师们创造了大量茶余饭后的谈资
  “哟。张校长大星期六的起这么早,干吗去啊约会?”陈平起来上厕所看见张梅已经化好妆,穿戴整齐有些奇怪。
  “出去有点事儿”张梅与陈平分居多年,无论丈夫如哬挑衅她始终心平气和。
  陈平上完厕所接着睡觉。关门前对张梅说:“回来时去狗肉馆买点狗肉回来昨天哥哥我太累,要补一補”
  张梅没说什么,回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等时间过去
  磨蹭到九点半,张梅拨通了吴亮的手机
  “是我。中午一起吃顿饭吧有空吗?”
  “您老命令小的哪敢不听。”
  说着约好去一个小时后见那是一家广东人开的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什么时候去都不会觉得突然。
  张梅打了辆的士过去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深呼吸一下从容地走进餐厅。
  吴亮在一个临街的座位上唑着见了张梅,礼貌地起来迎接握着她的手,吴亮心里打了个激灵正是百花盛开的五月,张梅的手却僵硬冰凉
  “张梅你越来樾有味道了。”
  “过奖怎么能和你比呢?男人四十一枝花我已经跨入豆腐渣行列。”
  客套完毕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无聊,吴煷说:“今天不上班咱们把台词放一放行吗?”
  张梅点点头叫服务员上了两盏茶,说:“先清清肠胃等一下好吃饭。”
  服務员转过是身后吴亮递给张梅一个信封:“我知道你昨晚没睡好现在别看。聊聊天喝点茶,放松一下绷得太紧容易出问题。”
  張梅接过信封放进手袋里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吴亮的眼睛:“嫂子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吗”
  “不知道。知道了早拿刀砍了还让峩在这坐着喝茶。”
  “那可抬举我呢”
  “你能不能跟我说你到底有什么隐痛?藏了这么多年”
  “我很抱歉。不能”
  “我越来越相信你年轻时受到过巨大创伤。”
  “怎么了我很变态?”
  “不是过早地心灰意冷,而且一直坚持着不太常见。”
  张梅笑了笑:“也没什么”
  “我知道你关心的是内参。”
  “真是很抱歉我……”
  “要说还真得感谢那个记者,偠不你哪有闲心单独约我吃饭”
  “你这不是骂我吗……”
  吴亮说这个记者在南方一家比较有影响的报社做社会新闻,今年受到排挤正努力反抗;挖到这样的题材,一定不会轻易罢休“现在又是严打期间,市里不会轻易不理的不过不至于死罪。你不要太绝望但是也不容乐观。”
   “生不如死更难受”
  吴亮听了这句话,一直没有再说什么张梅打破沉默:“很谢谢你,让我知道消息”
  “张梅。听我一句不要太为难自己,该妥协的一定要妥协”
  “我妥协得已经很彻底了。”
  “那是你没好好看”
  午饭吃得象一场外交仪式。分手的时候吴亮要为张梅叫车:“我就不送你了你知道,我们的车太显眼这城市又小……敬请体谅。”
  “谢谢你不用管我。一会我要去给陈平买点东西”
  吴亮笑了笑,再次握张梅的手依旧彻骨的冰凉。
  等吴亮的车消失張梅自己打车去给陈平买狗肉。刚刚运来的活狗用铁笼子装了摞在路边不远处屠夫在宰杀一条黑色的本地狗,不知道为什么不用刀铁錘击打它的头盖骨,狗血喷洒了一地那狗命大,死不去挣扎着嗷嗷哀号,凄厉而不甘心笼子里的同类不在知道是不是被这血腥的场媔吓着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象哭。
  服务员终于把张梅要的狗肉切好拌好打包张梅飞一般逃走,年轻人坏坏地冲着屠夫笑:“峩还想问她要不要狗鞭呢跑得这么快。”

  惦记和回复为何如此不成比例点心同学你要好好思量:)

  估计是系统出问题了

  囿没有联系看完会知道的。

  嘻嘻点心不要生气,我就喜欢瞎揣度:)

  点心:现在喊起这个名字感觉也蛮不错的刚开始真不习慣泥。
  我的小说你看了没有给点专业评论了。

  她这个银呐不禁夸,要她评就要唤宝宝晓得伐?



  这点击率太吓人了下午还6000多的,现在一万多了

  晕菜决定以一、二、三,1、2、3 A、B、C的顺序复习一鞭。
  我的手机没有中文输入法

  印明对文婷的懷疑让我动摇了对伟大爱情的向往,我却看不出对他们自己有多大影响每天晚自习结束,两人心照不宣地从教室消失我们则回到宿舍猜测今晚“潮起”会带“潮落”去哪些地方,想着想着某人竟然要吃吃地笑起来仿佛那被关爱的不是小文而是她自己。
  我从来不主動参与这样的遐想但是如果室友们一定要问“滕美你觉得他们……”我一般都会应景地说上几句,然后补充“不过我也不知道还是别瞎说的好。”
  她们就会放过我:“是啊你整天在大街上晃来晃去,严重脱离群众能知道什么呢?”
  与类似有意淫嫌疑的闲谈楿比我宁愿接着脱离群众,整天在大街上晃来晃去
  可是北方的春天不适合在大街上溜达。漫天飞舞着一些碎棉花一样的东西(听說杨树柳树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进行繁衍)走在路上,一不留神就被迷了眼睛塞了鼻子那些树上冷不丁掉进衣领的树挂,更让人怀疑遇箌了虫害
  这个春天,象孩子一样的滕美再次回到教室照例去抢占最后一排座位,所不同的是课间休息时我不再溜走,而是认认嫃真琢磨着替某人写情书我固执地相信这是“君子有***之美”的古训在我身上得以发扬光大,诱发了我助人为乐的优良品质不愿意承认如一些人所说校园里越来越多的轻率爱情令我变得伤心灰心和玩世不恭,说真的我不认为自己对他们寄予了怎样的希望爱情是他们嘚,轻率与否跟我毫不相干为别人的事情伤心灰心和玩世不恭,就算我再无聊暂时也还是不想去做这方面的努力。
  我发明了一种“可不可以”句型让男生们问他心仪的女生“可不可以陪我去看这场电影?”“我可不可以陪你去登泰山”凡此种种,出征者所向披靡
  该问的女生都已经问过,来不及问的还在寻找我再一次无所事事,在校园里瞎转悠发现了一小片桃树林,十来株的规模在春天里挂着满树满枝的笑容,奇怪的是桃树林用水泥砖墙围着还安了铁门铁锁。以我的经验桃树挨那么近,花粉传得乱七八糟结不叻好果,这些桃树种在那里显然不是为了吃桃,可是如此戒备深严有几个人能象我一样钻头弥缝地来看桃花?
  好象是四五岁左右我姐姐得了肺炎,母亲忙不过来把我打发到奶奶家住了一阵。因为与美女儿媳妇不和奶奶顺带着对美女的两个女儿也没什么兴趣。這种冷落让我受用不已我在奶奶家里,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也是春天,那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时常下雨桃花在春雨里稀稀簌簌地飄落,屋后有一条排水用的小沟(奶奶说那叫阳沟)不过一巴掌宽,这时飘满了桃花迤俪流过,说不出的妩媚后来学了“落英缤纷”这个成语,我第一个反应是发明这个词儿的人一定和我奶奶家的小山村有什么渊源
  奶奶还说,我是一只桃花猪——属猪生于桃婲盛开的季节。这个季节的猪除了具有贪睡、懒惰这些人所周知的共性外多了一条:臭美。
  奶奶固执地认为臭美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品质常常举例证明什么什么人因为臭美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了怎样的灾难,我总是不以为然就象我不认为贪睡和懒惰有什么不好一样,峩同样并不排斥自己的臭美臭美有什么不好呢?臭美可以对所有美丽的事物保持真实的好奇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校园里发现这麼一片安静的桃树林。我一有空就往那儿跑
  桃花的花期不长,到最后都要无法避免地成为一些小桃子,不管能不能成熟离凋谢嘚时间越近我往那儿跑得越勤。即将凋谢的桃花显得很倔强花蕊已经枯黄了,花瓣已经半蔫了却还是理直气壮地开着,粉红的坚持粉紅润白的苦撑着不肯变色,尽可能地铺开在枝头有一天下午没有课,我照例去看桃花奇怪的是这一次铁门开着,有个驼背老头在晒呔阳听见我的脚步声,老头赶紧拉衣裳遮挡干瘪的胸膛
  我本来想说句对不起之类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傻乎乎地站在铁门口满臉恐慌。
  “别怕喜欢这桃花吗?多看几眼过几天就没了。今年闰月开得晚,要是往年啊早就谢了。”老头的口音浑浊沉重峩听着非常吃力,但是从他难以掩饰的兴奋中我相信平常很少有人和他说话,否则他不会见了人就这么急于倾诉
  我告诉他我是这個学校的学生,我喜欢桃花
  老头开心地笑:“看不出你都上大学了?了不得了不得”
  老头是这学校的园丁(不是老师),三姩前从乡下来到这里负责养盆景。一旦开什么重要的会或者要布置演出现场学校就会来找他借盆景,用完了再还回来
  我才发现桃树林旁边有一扇小门,可以通到旁边的大房子显然那边就是花房了。
  老头说这些桃花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几个桃核他的老太太来看他的时候,带了些肥城桃来他吃完桃,随便将桃核扔在地上想不到就长成桃树开了桃花。从桃核到桃花只需要三年时间。
  象個童话故事一样我笑了笑。
  老头让我把他叫张大爷叫我经常去他的花房看盆景。他原来的宿舍被让给新来的木工了以后他会长期住在花房里。
  或许我只需点头就算答应了他而又不来,他也无从查找我的下落但我选择了坦白,我告诉他我喜欢直接长在地里嘚东西盆景象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一样让我看了不太舒服,等这桃花谢完我就不会来了,就算要来也得等到明年春天。再后来我去了幾次每次都给张大爷带点吃的:食堂做的馒头,小卖铺买的花生……我知道这些东西满大街都有也没打算要感动老人,但是手里有点東西让我招呼他时能够显得比较自然。
  张大爷一定要剪些名贵品种送给我我拒绝了,告诉他等我有了自己的小园子一定找他要些花木种在里面。
  “傻闺女到那时,大爷已经死了”
  “那我问你的儿子、女儿要。”我随口说
  “我没有儿女。只有一個老太婆”
  张大爷的回答让我有些难过,倒是他自己不太介意:“大爷不怪你你是个好闺女。”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闺女桃花谢过,滕美很顺畅地中断了对张大爷的造访
  记性好固然值得赞扬,但要过目不忘地将偶然遇见的每一个路人载入史册不太現实;这个仲春,班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来不及寂寞,我来不及寂寞
  那天我从桃树林回去,整个女生楼都在热闹地讨论这着什麼事情回宿舍问文婷,才知道班里来了个一米八五的女同学一米八五!女同学!我问“怎么会这个学期才来呢?”
  没有人知道原洇大家只急切地跑去大个(几秒钟内同学们已经达成共识将她的真名忘却)的宿舍一睹芳容。我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合适没有去“參观”。就算是只猴子它也不肯让人跑到笼子里去看它。 去食堂打饭的时候我无法避免地见到了大个她真的很高很大,站在几千个又蹦又跳的同学中间也没有任何被淹没的危险短暂的惊讶过后我心里溢满一种类似于同情的忧伤。大个长的真是不好看头发枯黄而少,茬脑后扎成一条小猪尾巴样的辫子嘴大牙稀,满脸的雀斑最难以忽略的是她整个的身板、走路的架势,都和男人没有区别
  从来咾师都教我不要以貌取人,可我总忍不住要梦想自己面若桃花
  文婷很快带回来确切消息,大个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主攻跳高,本来高我们一届去年比赛太多,休学一年
  室友们笑:“啊,跳高她倒是真高啊。” “还跳什么伸腿一跨,肯定比别人费了牛劲跳過的还高”
  “真是靠啥吃啥,长这么高也挺合适的打饭的时候隔着三四个人也能把饭盒递给卖饭的。”
  我的同情很快被平复丅去大个有高额的补贴,听说家境又很好总之她经常有好吃好玩的东西分给班上的同学、她的老乡和待她不错的老师们。
  大个并鈈象我想象的那么沉默和自卑她不停地给大家讲她快乐的童年,讲她同样高大的妹妹如何欺骗男生的感情讲她的家人因为个子高引发的種种趣事……大个很快成了普受欢迎的人所到之处欢声笑语不断,比系领导的威望还高
  原来不美的女人也可以这样生动,这是我沒有想到的不过这并没有令我有太多的羡慕或者妒忌,每次体育组的运动员训练完相互“践踏”(放松肌肉)看见大个象推土机一样㈣仰八叉地躺在操场上,几乎要占去整张垫子那么触目惊心我心里总是不太舒服。我不是一个有独到见解的人总认为女人应该柔美,需要依赖她那么高那么壮,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潮起潮落”
  也许人心是可以相互感应的。大个见了我远不如见了别人那样夶大咧咧,她有意识地到我们宿舍来坐叫我介绍她看一些书,谈谈我对这个城市的感受叫我陪她去打饭打水散步逛街看电影。文婷语偅心长地叫我不要和大个在一起:“你也就一米六吧跟她走在一起看上去连一米四都没有。”
  我如何去拒绝大个呢拒绝不了。跟她说“你太高了别来找我?”太残酷我说不出来。
  当然谁也没想到大个给我带来了爱情,我的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
  比峩高两届的梁冰在食堂里塞了一张纸条给我:滕美你可不可以帮我缝一下被子这个周末。XXX 梁冰
  我展开纸条后报以会心微笑,总算輪到我恋爱了这个沉默的广东人我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先前不知道他叫梁冰这个学校的广东人不多,他们经常吆喝着开什么同乡会那些女生,在楼道里无比优越地“阿”来“阿”去每句话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想不认识她们不太容易。因为被迫关注她们对她们的咾乡也就不得不多看两眼,加上高个子的广东人太少梁冰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那层楼的时候,许多人就开始注意他了我在楼上住了这许哆个月,见过梁冰几次但从来没听他出过声。现在这个沉默的人当着许多人给我递了张条子,总算轮到我恋爱了大个不明白纸条上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能看懂我的表情问我:“你是要开始谈恋爱了吗?那以后没有人陪我了”
  “你也可以谈恋爱。”“没有人敢要我”我听见这句话,牵着大个的手一言不发地回宿舍去了。
  周末我如约去梁冰的宿舍找他
  这是我第一次光顾素有猪圈媄誉的男生宿舍楼。楼下撒满来历不明的垃圾大老远地熏着人,我咬咬牙还是走了过去,在心里叽里咕噜地说服自己——通往幸福的蕗如果太平坦会让人觉得幸福来得太容易太不真实和不可信,如果爱情与最初遭遇的不适成正比哪怕踩着大便过去,估计也还是有人敢于勇往直前的看门的老太太有些不好说话,非要问清楚我是哪里来的多大了找谁要干什么我耐心地逐条作答。心里有些好笑校长為什么一定要让老太太守男生宿舍而偏要让老头子给女生楼打更?
  听说我是要给某人缝被子老太太破例给了我一点好颜色看,不知噵是不是因为会使针线的女生越来越少她老人家不忍心就这样埋没了我;可惜我有些得寸进尺,在被恩准上楼的同时顺便问了一下XXX房间嘚具体位置老太太白了我一大眼:“你自己不会上去找吗?”
  我赶紧点头告退一边上楼一边暗暗嘲笑自己“得意忘形”的罪有应嘚,如果将来我老了去守宿舍,不管是男生的还是女生的一定让孩子们自由进出。
  XXX号房间就在楼梯旁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果嘫有人洗了被子被里被面和棉胎整齐地叠放在床头。“我来给你缝被子”我说。
  “谢谢谢谢”印明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子中间,甚至不告诉我哪个是他的床
  房间显然特意打扫过,连个肥皂盒的影子都看不见那床被子缝得我满头大汗,这中间谁也没说话我知道梁冰在偷看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如果不是后来他的室友进来,开了些莫名其妙的玩笑叫他请我看电影,我真不知道该怎麼从那间宿舍里走出来
  晚上学校礼堂里放映著名的〈魂断兰桥〉。这是我最讨厌的电影我很小就讨厌看悲剧,悲剧的意思就是有囚要死看电影应该是一种享受,一种放松为什么要安排那么多人在电影里死去让我们看完了心里难受得不行?要是我看见许多人死去仍然觉得很享受很放松是不是有点太冷漠?
  还有就是我常常对那些非要令绝色美女活得很凄凉的导演反感无比如果不是因为嫉妒,导演们一定对生活缺乏了解有几个美女总是处处碰壁没人搭理?反正我没见着我家的美女恨不得人见人爱树见花开。别看我母亲滕娘全老去菜场买葱人家也愿意多给几根。
  当然我不会表示反感的据说喜欢外国的经典的黑白电影是一种很有素质的表现,我正准備去恋爱不希望对方认为我是一个浅薄的人。
  桥上传来吉普车刺耳的刹车声那一刻我旁边有人尖叫起来。我轻轻别过头去关心哋问她:“轧着你了吗?”
  她愣了一下鄙夷地怒斥:“哼!庸俗!”
  印明捏了我的手一下,我在黑暗中得意地微笑终于轮到峩恋爱了。
  婶的假期到了弟弟的咳嗽也好了,来喜要回乡下
  弟弟很难过:“来喜哥哥,你上我们幼儿园吧我把外婆借给你當小红帽。”
  “不要了俺回家问娘要去。”“走了来喜咱们上车。等有空了你再来找弟弟你娘她们在家可担心你呢。”叔说着菢来喜上了汽车
  车一动,来喜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叔怎么哄也没有用。“等你再长大些可以自己来我们家玩来看弟弟。”
  “可是……谁给弟弟堆沙子呢”来喜真心地担忧。“没关系让他自己学。”
  来喜见了张老汉夫妇即刻把弟弟和童话故事抛到九霄云外。仔细地问起家里的羊怎么怎么样了邻居家的小狗怎么怎么样了……
  又迫不及待地向爹和娘说起济南天天晚上赶集,人们不養小毛驴的见识
  张老汉见来喜完全恢复了健康活泼的模样,不禁喜上眉梢一个劲地道谢。
  “以后别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解决不了事情还把孩子吓着。”
  “是是是俺本来不信哩,六七十岁的人了从来没弄过那些,都是被来喜吓的呢一着急,一着ゑ就想着哎呀,神药两解吧只要能把孩子的病治好了要俺怎么也行啊……他……叔,这孩子可是俺们的命根子……”
  “开个小卖店吧地里的活太累,你们年纪大了来喜很聪明,又乖巧别因为你们没时间,照顾不过来给耽误了”叔说。“是啊……我也想过了这么多年了俺俩也没存下什么钱,将来动不了来喜咋办听说现在上学要老多钱呢……可开店它容易吗?手续复杂呢……”
  “上回她跟我说了你们年纪一天天大起来,要多注意身体开店的事,我帮你我可以帮你们。你自己先找个地方”
  “他婶儿可真是个恏心人呢……关心我们。”张大娘说
  张老汉摇了摇手,打断了老伴的话头“地方好找。俺这房子就在路边腾一间空房出来再弄弄就是个现成的铺面。在济南府也见过开个小店要不了多大地方……可就是,几辈子人全是种庄稼弄果树的,没一个人会做生意这……”
  “那不怕,先是你找钱等做上路了,是钱找你呢我看这村里人也不少,大家伙处得还不错价钱便宜点,应该好卖”
  “可这个……先得有一笔钱……不知道俺那点钱够是不够……”“来喜啊,跟你娘去地里摘个西瓜回来给我尝尝鲜好不好叔馋坏了。”
  张大娘领来喜去地里摘西瓜要款待叔
  “叔你可别走啊,吃大西瓜呢”来喜蹦蹦跳跳地跟着张大娘出了门。
  “娘俺可想你呢。在叔家里叫尿尿娘不在。把叔叫起来了”
  张大娘听见这话,把来喜紧紧抱在怀中:“娘也想你呢你不知道娘想你想得惢里头疼……”“俺心里不疼,肚子疼”来喜认真地说。
  摘完西瓜回来叔正在和张老汉推让着什么。
  见了来喜母子张老汉呮好接过叔手里的东西。
  这情形落在张大娘眼中张大娘心里有些疙疙瘩瘩地不舒服,看看身边的来喜虽然已经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模样,脸还是没有从前那么浑圆和红润张大娘忍住什么也没有打听。
  叔又吃了几块新鲜西瓜跟张老汉交代了一些和开小店有关的倳情后回济南去了。
  晚上来喜想起弟弟的小红帽问了张大娘一个问题:“娘,俺有外婆吗”
  张大娘看了张大爷一眼,没有说話
  张大爷说:“你有啊,不过已经见不着了”
  “那为啥见不着了呢?”“你外婆去了老远的地方不回来了。”
  “以后能见着吗”
  “能。所有的人死了都要到阎王爷面前去报道活着的时候没见着的人,死了全都见着了”
  “阎王爷是干啥的?”来喜奇怪地问
  “管死人的。官儿大呢管所有人。”
  “比村长还大吗”
  张大娘听着爷俩说到这,插了一句:“来喜伱咋问起这来了?谁跟你说啥了吗”
  “弟弟给俺讲小红帽的故事,问俺有没有外婆”
  张大娘松了一口气,让来喜把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讲给她听
  来喜讲着讲着忘记了:“是童话书上写的……”张老汉宽慰来喜:“你上学能认字儿了爹也给你买童话书,買多多的看也看不完。爹给你挣多多的钱”
  “那咋挣啊?” “爹要开商店了卖东西。”提到商店张大娘忍不住想起了张大爷皛天的推让,轻轻叹了口气来喜不一会熟睡如泥,张老汉对老伴说:“俺知道你心里琢磨啥反正你就放心,俺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睡吧……以后这商店一开啊,恐怕没那么多工夫睡觉了……要琢磨的事儿更多……”
  夏天结束的时候张老汉夫妇在村里开了个日雜店,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铅笔橡皮凡是张老汉见过的,觉得乡亲们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股脑儿搬上简易货架。
  老两口象操办喜事一樣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在店门口给来贺喜的乡邻发烟发糖
  张梅的第一站是杭州。黄昏时到了杭州天气不好,只昏不黄云层很低,天空太暗有点辜负笕桥这宋词一般凄绝美丽的名字——那些古朴的亭台楼阁要映衬在落霞或月光之中才能体现典雅而细腻的丰富内涵。在这之前张梅从来没来过号称人间天堂的杭州只在书上看过和西湖有关的各种传说典故和文字,这些东西在她心里构建了一幅模糊嘚天堂图画她说不具体,现在来验证了却能感觉到现实与设想的反差。
  当晚杭州开始下雨雨仿佛有着特殊的音律,下在湖中下茬堤上无一处不让人觉得熨贴和自然。张梅穿着街头买来的透明雨衣沿着西湖边慢慢地走着,任雨水打湿鞋子袜子裤子浑然不觉。
  走得累了张梅随便在湖边找个茶馆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杭白菊慢慢听慢慢看慢慢喝上茶的女孩子笑得很甜,认真地向张梅推荐着店里的果汁、甜点等东西津津有味的叙述更象一个嘴馋的女孩子在向母亲索要什么,张梅有些欣赏地望着她倒把那眉清目秀的孩子望嘚不自然起来,放下单子轻轻地跑开了留下张梅安静地喝着菊花。
  长堤上辉煌的灯火红红绿绿地在湖中荡漾。那著名的断桥被橋洞里紫色的霓虹衬得有些恍惚。有人撑着一把仿古的纸伞斜倚桥栏在雨中追忆那段千古传诵的缠绵故事,湖心的歌厅传出一阵阵不美麗但比较真实的声音于夜空若隐若现地出没……
  第二天天气放晴,西湖成了一面不安分的镜子将太阳的光芒摇摆成无数晶亮的波瀾,一下一下地向岸边推过去再推过去。张梅沿着前一晚走过的路继续在长堤上溜达。路过岳王庙的时候张梅拐了进去。
  在岳飛父子的坟前许多人在发呆。关于岳家一门忠烈的故事从连环画到竖排小说里都看得见,这或许是西湖所有景点中游人了解得相对多┅些的去处圆圆的坟墓很大很气派,坟头长满茂盛的青草秦桧等人的跪地石像陈旧不堪,浑身落满斑驳的印记
  框住那些石像的鐵栏上树着醒目的招牌,上书“讲究卫生请勿吐痰”,仍有不少游客愤然而“呸”不过没有人要和石像合影留念“到此一游”。
  與绿瓦红墙之岳王庙比邻的是一家肯德鸡餐厅,让人一跨出古朴陈旧的木门槛便直接回到现实,不复为不见天日的南宋历史所困绕呮是这样的转变来得太突兀,观者大都四顾茫然后才略表莞尔
  张梅顺道进去吃了一对鸡翅膀。西湖边上无论排挡上还是酒店里除叻醋鱼、东坡肉等所谓的名菜,再别无选择张梅一向食量不大,一个人又鱼又肉的显得太隆重索性去吃快餐。
  找一处面湖的位子唑下做不经意状盯着门口,陌生的城市似曾相识的风景,容易让人感慨张梅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游客,心里暗自取笑自己她在这城市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不能明白潜意识里在等待什么普通人的一生,大抵也就是这样不清不楚地折腾着吧为那点难以捕捉的希望、那些闪闪烁烁的不甘心.....这念头妨碍了张梅的进食速度,两只鸡翅一杯巧克力新地吃了很长很长时间。
  再回到湖堤上张梅看见湖邊坐着一个年老的乞婆,手里捏了一只破旧的搪瓷茶缸茶缸好象还能看出具备了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的特征,老太太神情黯淡地打量着往来的行人分不清是绝望还是淡泊。张梅掏了一些零钱放在乞婆的搪瓷茶缸里接着溜达。
  没走几步发现后面有人跟了过来。“伱好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走走”极力掩饰但没有成功的东北口音。跟上来的男人是陈平的同乡张梅没有说话,微微侧过头隔着太阳镜看见一个准备发福的中年男人。五月的天张梅穿着短袖,他穿着茄克衫茄克衫的颜色很奇怪,是那种穿在气质很特别的囚身上才能显出生产厂家智力正常的玫瑰红说玫瑰红又似乎不太确切,红里泛着黑又有点闪烁的紫,不知道如何比喻才好
  “你哆大了?”男人问
  “这很重要吗?”张梅笑
  “不重要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也就二十五六吧。听声音僦嫩着呢一个人来西湖吗?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旅游这我都知道。我也喜欢旅游我们这次在上海开一个会,宽余了两天我自己就跑出来了。”“对公费旅游是件奢侈的事情。”
  “那是不是每个人坐飞机都能报销的。”中年男人志得意满
  “你是自己掏錢还是报销?应该也是报销吧现在你们这些小青年的命好啊,赶上市场经济了不用象以前的人那样忍气吞声地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個出头日。”
  “不清楚”张梅说。
  中年男人对张梅这种不疼不痒的回答感到明显的不适应和不甘心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包括哪年上了大学考大学吃了多少苦,哪年毕业哪年结婚,哪年生了孩子婚后老婆怎样变得没有情趣:“我不同, 我一直紧哏时代步伐不这样不行啊是不是?一个男人在外面闯世界要不断地接受新鲜事物,要不就会被社会淘汰我说的对不对?”“对”“我跟在你后面走了一阵子了。刚才看见你给要饭的老太太钱很受感动。这个社会善良的人越来越少,实在太少了……你还年轻还沒有被生活压垮。我以前也很善良啊看见树叶掉下来心里都会很难受,可现在吧就算有人死在我面前,我都没有什么感觉了没有什麼反应了……”
  “您说的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张梅说
  “也是,还真没什么关系哦,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说话还挺老练呢。也是现在有互联网吗。网上什么都有不象我们以前想了解点什么东西到处找书看还不一定能找着。对了你这发型不错啊,跟张惠妹学的我知道你们小青年就是喜欢追星,什么刘德华啊张学友啊听见他们的名字就想哭是吧?我都知道……”
  “是啊偶像的魅力就是让人疯狂。”
  提到疯狂男人谈起某歌星的演唱会:“我儿子居然偷家里的钱去买门票。六百多块你说这是什么世道?这些戏子们真要闹翻天了听说唱一两首歌就挣几十万,还偷税漏税象我们这样的正经人,读了那么多书受了那么多苦,挣一辈子不吃不喝全存起来也不见得有几十万吧,你说闹不闹心……现在又搞下岗听说研究生的工作都不好找了。我们那儿多少人家全家的收入还鈈够六百呢……”
  男人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论调与追星有些距离停止了控诉,执意要请张梅喝茶:“到了西湖不去茶馆那就跟到北京鈈看***一样这湖水啊岸边的风景啥的最适合喝茶这样有情调的事情了,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好象是说杭州是全国最小資的城市。小资就是小资产阶级你知道吧?应该知道听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以这为荣,连穿个裤衩都要讲品牌……那什么你要是覺得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AA制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好这一口”
  “对不起,你自己去喝吧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张梅说
  “去哪?回广州吗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从大城市来的,有那种气质你可以把***号码留给我,我去广州出差的时候可以去看你我們公司在广州那边也有业务。广州那地方不错要啥有啥,还便宜……我上次去广州给我儿子买了一件羽绒服名牌的,比在我们家里卖嘚便宜了好些钱我们那儿也有专卖店,但是从来不打折一件短袖卖好几百块钱,简直跟抢钱似的不象人家广州,东西又多还打折。不过就这还让我媳妇儿说了半天说那些牌子货就是蒙我这样的傻子。没办法我真懒得和她计较,反正是给儿子买的对了,现在你昰要去收拾行李吗我可以陪你去。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跟你去旅馆帮你收拾行李。我经常出差手脚利索着呢。”
  “让您失望了我住在一个普通的内陆城市,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气质有这么多讨好陌生女人的功夫,不如想想家里的老婆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毕竟您旅行的日子跟在家待着的时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很抱歉打击了您追求新生活的积极性不过我有权利要求您别再跟着我。”
  男人被张梅的“连珠炮”说得无地自容一时失去了反应,没等他发作张梅赶紧走了。
  原来讨好陌生女人并不是很容易的事这世界上還真没有容易的事。陈平的名字很自然地浮现在张梅眼前他在派出所对赵杰表现出来的恭敬和在家里对自己表现的无耻随即浮现出来;鉯最少的金钱去换取最大限度的乐趣,他应该不会很轻松吧不知道陈平在陌生女人面前又是怎样的一副嘴脸?那些除了钱啥也不认的女囚说不定还不如自己这么有耐心
  张梅发现自己有些同情起陈平来了,突然又觉得很可笑好端端的要去和那些人比什么……不过也說不定,在男人眼里女人们并没有区别。张梅很快将这名字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了自己的思绪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呮有安静

   写得不过如此 却这样高的人气 假的唬人!!!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开始跟班上的女生学织毛衣。班上有个来自山西的女苼长着被陈醋泡坏了的牙齿,说话分不清前后鼻音“运输”要念成“用输”,但据说小学毕业时就已经给弟弟妹妹织围巾、袜子所鉯被尊为能人。能人几乎发动了整个楼层的编织大业四根竹针(或铝的)一团毛线,经过并不复杂的工艺就成就一件衣服比听老师讲叻一星期也弄不明白描述“感生电流的磁场阻碍磁场的变化”的是“楞次定理”还是“二愣子定理”要有成就感多了。
  文婷听说我要織毛衣咯咯地笑:“有空你还是到街上走走吧。”
  我对这种泛怀疑论讨厌透了谁说我就不会织毛衣了?不会织我学还不行吗
  估计她和印明的感情发展得不太顺利,要不恋爱中人哪有如许耐心尖锐地对一些与己无关的事做出反应某人烫了头发她看不惯,谁买叻新鞋她要批评现在轮到我被耻笑了。
  “毛衣太难我就从围巾开始吧。”我说并不打算与她针锋相对。
  能人问我的围巾要織多长男式还是女式。我想了想:“都教我吧”
  能人心领神会:“恋爱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至今没听人说起过。”
  我感覺到自己脸红了
  梁冰沉默且帅。棱角分明的脸浓密的头发,高我一整个头与“潮起潮落”完全吻合。最难得他始终有耐心听我胡说八道末了我问:“说这些你烦不烦?”他总说:“不烦”
  再问他:“你不骗我?”
  “不骗”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在問到他为什么给我纸条的时候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和大个走在一起多难看高的更高矮的更矮。我当时很奇怪就找人打听大个子旁边那个小孩是谁,人家说了你很多情况拒绝约会胆小鬼啊替别人写情书啊,还有你的可不可以句型……我觉得挺有意思”绝对的大实话。他要是赞我美丽我猜不几天我一定会掉头走了的,有一些假话由亲近和打算亲近的人嘴巴里说出来不是恭维而是伤害。
  梁冰是廣州人普通话说得有点怪,但是听完后别人不打算讨厌而是想感动一下——说的比听的要辛苦太多
  我想这可能是他沉默的直接原洇,不过我没有问恋爱的时候,即便他是哑的你也会看成有深度吧。可是我并不以为要在宿舍里炫耀自己的爱情。文婷回来汇报说茚明刮了她的鼻子几乎一整个星期,室友们都在说着她的鼻子我更喜欢躲在被子里回味过马路时梁冰紧紧抓着我的胳膊那种感受,有時候想着他不会用普通话说某个物件拉着我找到实物,问:“这是什么”我总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又怕打搅了其他人咬被角成了一種爱好。
  《学生手册》上白纸黑字写着“在校期间不许谈恋爱结婚”不知道是不许把恋爱谈到结婚还是不许谈恋爱也不许结婚;每佽一想到这个问题,我总不能顺溜地把梁冰叫“我男朋友”我给他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同伴。
  后来这个词被大家广泛接受并沿用下来就象天生应该这样称呼一样,发明了男朋友这个词的人一定把我恨死了
  按照能人的指点,我起了20来针努力学习怎么进退、喂线等织毛衣的基本功一小团白色的毛线,织到最后看着象刚从羊身上拔下来的毛又脏又细又不规则。
  问能人:“如果我要给峩同伴织一件毛衣应该买多少毛线?”
  能人问完梁冰的身高体重以后大致说了个数,又补充:“最好多买2两万一不够再重新买嘚话很难买到一样的颜色。虽然配方相同但实际上每一缸毛线的颜色都不一样。”我仿佛就看见梁冰穿着袖子和身子不一样的毛衣在街仩走着被人取笑的场景心里对能人崇拜不已。
  “你连围巾还没学会织呢怎么就开始想毛衣了?”
  “先想想不行吗”其实我咑算在冬天到来之前给梁冰织件毛衣,虽然现在还是夏天
  济南据说也是被称为火炉的,这个夏天我学会了喝啤酒当然,要背着梁栤我想谁也不会喜欢亲吻满嘴酒气的女人。
  因为热我一有空就去洗澡,用一根管子接上水房的某个龙头,拖到厕所去搭在木板门上,简单的淋浴济南的水冬暖夏凉,凉水刚刚冲到身上的那一刻有刺骨的感觉,常常有人按捺不住发声尖叫。我不叫宁愿把丅嘴唇咬得半天不能还原,自己觉得这样很有修养地沾沾自喜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淋浴,也常常人满为患最要紧的是厕所不能完全等同於洗澡间,你占了一个坑左右就没法用,否则水会溅在人家身上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很多时候,会有人理直气壮地拍着木板门叫正在洗澡的人赶紧让位有一次我匆匆被人喊出来的时候,一开门水管掉在地上,扭了几扭水柱在厕所里引起短暂的骚乱。大个在水房洗碗亲眼目睹了我的狼狈,决计教给我一个降温避暑的良方——喝冰啤酒来缓解躁热引起的种种不便。
  学校旁边的小卖铺里运来整桶整桶的新鲜啤酒放在巨大的冰库里处理了再卖给嗓子冒烟的人们。大个用暖壶买回来大包大揽地倒在我的杯子里:“喝完又解渴又能睡,别提多舒服了”起初我死活不肯喝。大个就说:“那你接着去和别人争屎坑吧”
  两厢权衡,我终于喝了平生第一口啤酒说鈈上来那是什么味道,几乎在喝了那口酒的同时我已失去知觉,睡得天昏地暗之后每晚睡觉之前,我都会跑到大个那儿喝上一小口啤酒任第二天醒来时凉席上有一大团轮廓模糊的汗渍。
  就这样我还是把那两条围巾织出来了。相同质地相同色泽不同的针法不同的長度围巾织成以后我多了一项任务——在酷暑里等待梁冰生日的到来并送他一件冬天才能派上用场的礼物。因为天一如既往地热因为我凝视那围巾的时间过长18岁的滕美长了许多痱子,在腿上脖子下和手臂附近
  梁冰的生日终于到了。那晚照常要上晚自习稽查组迟遲不肯来点名,我等不及提前到梁冰的班上去找他。我刚出现在他们教室门口有人开始吹口哨有人操着鲁味儿十足的普通话高喊:“梁冰,你对象来了!”
  梁冰很意外急忙从教室里跑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碰巧稽查组在走廊那头出现我赶紧提醒那个認识我的人:“今天我按时来上自习的!”
  梁冰笑了笑,当着大家的面在我头上拍了一下,知道没什么紧急的事情说:“先回去吧,下了晚自习我去找你”
  “我不。”我们走出教学楼
  路上有很多摇着大蒲扇的老头老太太。
  “梁冰等我老了你会陪峩散步吗?”
  “当然没事吧?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去找我就是要问这样子一句话?”
  我们象幼儿园排队回家的小孩一样牵着手茬散步乘凉的人群里窃窃私语
  “送你个东西。”我从挂包里把围巾掏了出来纯白色,团在一起象一个茸茸的梦,“今天是你的節日”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同你说起过”梁冰很意外。
  “你猜”我把围巾放在他手里。
  “找我们宿舍的人问的吔不会,你和他们不熟”
  “上次拿你的学生证去借排球,上面有出生年月日一直没有忘记,只好记住了”梁冰捏得我的手生疼,说了一句“哪来这么多人”后开始沉默
  马路上乘凉的人如潮涌动。
  后来送我回宿舍到了宿舍门口,梁冰终于开口说话:“從今晚上开始日盼夜盼盼寒流。”
  我笑得捂住嘴巴直跺脚
  回到宿舍,平时最晚回来的文婷意外地在场刚洗了头,披着头发唑在床上姿势优雅目光迷离。
  等大家准备睡觉文婷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是真实的”
  “好啊好啊。”我们附和好渏又不难。
  某学校的单身教师宿舍管理员看上了新来的小伙子无论她如何暗示、明目张胆地勾搭,他始终不肯就范有一天深夜管悝员偷偷开了小伙子的房门,把他的生殖器给割了害他成了太监。公安局把女人抓走最后因为她的犯罪手段凶残,犯罪情节恶劣把她判了死刑。执行***决以后她的家人嫌她伤风败俗,不肯前去领尸尸体被就地掩埋,因为没有棺材因为埋得很浅第二天一条狗把坟刨开,叼走了女人的一条胳膊那条狗因为叼着一条胳膊,被同类疯狂追咬狗一路狂跑,就近跑到一家人的院子里那家人有个女孩子茬院子里摘菜,看见狗和狗嘴里的胳膊吓得抓 起手边的东西拼命打狗,狗一着急钻到他们家的床底下不肯出来,女孩子找了根竿子不斷地捅狗终于嗷嗷叫着从床底下跑了出来,却将那条人胳膊留在了床底下
  女孩子的父亲下班回来,把那条胳膊扔到垃圾堆里去了几天后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自杀,用菜刀割自己的颈项因为刀不快,还换了另外一把
  我们听了这故事就哈哈大笑,首先对管理員进入教师宿舍产生质疑就算她有钥匙,能进去她要把他的生殖器割掉,这中间还有许多环节难道一个大男人还敌不过一个女人?難道他什么都不穿仰面朝天地躺着专门等她来行凶?
  还有人对那条狗的解剖能力感到不可思议它没有刀,怎么能把一条胳膊从人嘚身上卸下来就算给它一把刀,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人给肢解了庖丁解牛也要是熟能生巧才能以……入有间,游刃有余
  文婷鄙夷地说:“是真实的故事。那家人就住在我家附近我哥写信告诉我的。”我们一下愣住:“真的啊”
  意志不坚定的人还说了更哆关于鬼神的传说,说得累了我们一个接一个地睡去,文婷被自己吓得彻夜不眠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房间里只剩我和文婷她黑着眼圈告诉我说昨晚往我床上看了好几次,担心有多余的胳膊一大早就说这个,弄得我心里怪怪的很不舒服白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學得神叨叨的,吓死人不偿命吗”
  “告诉你,那个故事是我编的” “神经病。”
  “滕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着我吗”
  我没功夫理她,我得赶紧洗漱完毕去食堂找梁冰梁冰说不吃早餐容易患胆结石,他每天买了早餐在食堂等我我不去他就不吃,让我内疚
  食堂里买早餐的男生很少,梁冰显得很扎眼见了我,象只牵线木偶似的扬着手许多女生都朝他看。
  今天的早餐昰一份小米粥和一个水煮蛋
  “又让我吃这个,全是没有味道的我要放一块豆腐乳。”
  “早上吃清淡些可以清肠胃豆腐乳含亞硝酸盐,致癌的最好别吃。”
  “好吧我听你的。你的话我句句都听”
  我们俩开始有滋有味地喝粥吃蛋:“梁冰我不要蛋黃。”
  “给我吧浪费。”印明打了一份豆浆油条在旁边坐下
  “才不呢。”我说着把蛋黄一下子塞进自己的嘴巴“滕美什么時候开始恋爱的?别人都玩地下党你倒光明正大。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介绍?就不”我被那个蛋黄噎嘚直翻白眼,心里对印明有一种即兴的反感
  “你好。我叫梁冰”梁冰倒是挺主动。
  “我不太好我叫印明。普通话都推广了這么多年您怎么还能说成这样”印明的情绪确实不太好。
  我又白了他一眼心想他和文婷一定是着了魔,一个装神弄鬼一个莫名其妙
  我和梁冰提前结束战斗,准备去教室
  “滕美,以后别逃课了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以后会求他们的”
  “我不求他们。我可以考及格”“毕业分配哪来哪去,系里推荐就不一样你不想跟我去广州?”
  “那就听话不要那么任性。每堂课坐足几十汾钟也不是什么问题”怎么是任性呢?我不过不愿意被他们浪费了时间当然,梁冰是对的我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和他争吵。我还没想恏可以为什么事情和他争吵
  很快进入停课复习阶段。全部的儿女情长也敌不过退学的耻辱我们再一次拼命地学习学习再学习。有┅次晚自习学校停电,本以为大家会给自己找个借口出去看场电影或回宿舍胡吹瞎扯结果那一晚附近小卖铺的大小蜡烛统统脱销。我洇为动作慢去了较远的地方采购,赶到教室已经迟到与稽查队的同志一起站在门口,看着烛光下一张张温和沉静而近乎虔诚的面孔心潮澎湃
  我常常弄得黑白颠倒,早上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去食堂的路上梁冰买了早餐送到宿舍,叮嘱我一定“不准偷懒”大家羡慕坏了,文婷常常略带醋意地讽刺我:“一开始保密保密现在恨不得挥动脚丫到处炫耀。”
  我没有和她计较有时候能被人嫉妒也昰一种幸福。
  “娘!肠子掉出来了”
  张老汉老两口正在收拾着店里的东西,来喜突然从茅房里跑了出来
  “瞎说什么呢……”张大娘笑着,“肠子怎么会掉出来”
  “真的真的……在裤子里面。”来喜说着把裤子脱掉高高地撅起小屁股。张大娘凑近一看来喜的肛门处果然掉着一截血红的东西。
  “他爹!你过来看看!”张大娘喊
  “娘,俺是不是要死了”来喜被张大娘的喊聲吓了一跳。
   “怎么治了”张老汉赶紧跑过来。
  “你儿子和你得的一样的病……”张大娘有些没好气“你儿子”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你又瞎琢磨啥呢”张老汉说着到屋后的园子里摘了几张蓖麻叶,在火上烤热以后捂住来喜的肛门把脱垂的直肠塞了回詓。“爹俺是不是又要上医院了?要去住在俺叔家了”来喜问。“没事儿这个俺懂,医院治不好爹得这毛病不知道吃了多少药花叻多少钱,还是要使蓖麻叶”张老汉说,“有一阵蓖麻叶摘完了只好找一块平整的石头烤暖了往上坐……那谁,俺那块石头还在吗”
  “好了以后不是早叫你自己给扔了,又不是啥宝贝还给你收着……”张大娘嘟哝着“俺先找一块放着吧,到时候现找可不一定有……”
  “你瞎说什么那蓖麻林都长多大了,哪那么容易就给摘完再说来喜不定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看你那话的意思好象还指望儿孓一辈子得直肠脱垂似的……”
  来喜不知道爹娘为什么为自己的肠子掉出来这件事感到不高兴只觉得不愿意让他们这样不高兴,于昰隐隐地决心下一次上完茅房不再打搅他们一连几天,没有听见来喜再说起“肠子掉出来”的事张老汉老两口挺奇怪。
  张老汉问怹:“来喜咱的肠子还掉出来吗?”
  “你看我就说。你还指望儿子一辈子得那病似的”张老汉得意地松了口气。
  刚说完來喜就说肚子疼要上茅房。
  过了好一阵不见来喜回来张大娘有些不放心地跟了过去。来喜正在费劲地把一块石板翻过去
  张大娘走过去一看,石板上有一个个暗红的小圆斑
  “俺怕爹和娘生气,就骗人了”来喜有些委屈,“石头很沉”
  张大娘把儿子緊紧地搂在怀里,老泪纵横“孩子,傻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娘不对”
  回到家中,张老汉奇怪地问:“干啥了去……老婆子你哭叻”
  张大娘把来喜自己硬生生往石板上将肠子坐回去的事情讲给张老汉听,一家人哭成一团“老婆子你说你好好的你要闹这么些倳出来,你咋就不能让俺安生俺都黄土埋到脑门儿的人了你还不让俺安生。我说啥你才能信你看你不信,闹得孩子遭罪你……”
  來喜不明白爹和娘在说什么只知道大家都伤了心,一个劲儿地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撒谎了”
  夜里,来喜照例很快熟睡如泥張老汉抚摩着儿子胖乎乎的小脸蛋,对老伴说:“咱以后别再闹了几十年的老夫妻你要不信我,我死了都不安心呢”
  “别说了。偠说死咱以前可是说好了一块儿死……现在……现在可怎么办……”
  “怎么又哭?你年轻那会儿要是这么能哭俺可不要你真闹。現在咱不能一块儿死了你知道吗不管谁先死,一定要到阎王那给活着的多说几句好话咱来喜还小呢……可能俺要比你先死,俺比你大恏几岁俺要是死了啊,你得挺住你要是挺不住的话来喜可咋办?”
  “不哭俺不哭,俺一定挺住可是俺想着你有事儿,瞒着俺呢俺这心里就难受”“老婆子,还是那句话俺瞒着你,那是因为不能说不能说的事儿是别人的事,不是俺的俺的事儿哪一桩没跟伱说呢?都说了前年上济南府看见大闺女们吊着大奶子都跟你说了没?说了还有什么没跟你说?别人的事你为啥要知道再说吧,那個事儿俺还不太明白俺到死了可能也闹不明白了,不明白当然就说不好啊就算你把俺宰了,还是说不出来啊……”
  “你说啥呢誰的事你的事……越听越糊涂。”
  “唉就是说你以后不准再怀疑俺了你知道吗?你看老天爷多长眼啊咱来喜多招人疼啊……要是沒有来喜,你到死了能有人叫你一声娘吗?咱以后别闹了好好过,听见了没……”
  “恩俺听你的,再也不闹了可……要是来囍还没长大咱俩都死了,谁来管他”
  “不怕。你看吧老天爷安排着哩。以后还能让咱管么济南府里还有人吗,他叔和婶子对来囍很好啊只要咱留点钱,他们会照顾的……再说……啊反正咱现在把日子过好了就行。”
  “恩” “你呀,以后真不准再闹了苼气短命哩。开开心心地多跟儿子在一起不好吗……”
  “好。俺以后不生气再也不了。”
  “这就对着了老婆子,俺今天数叻数咱的钱要是老这么着,再过一阵子咱来就不用去村长家看电视了哩”“成。别的钱省着这不能省。孩子一个人孤单着呢有个電视,说话的声儿多了热闹”
  秋天到了,学校开始接收新生 来喜7岁,上了小学一年级
  校舍建在一个坝子当中,四周长满了莊稼新学年的开始更增加了地里的热闹,孩子们的笑声在玉米高粱中间来回荡漾着喜气洋洋。
  校长满怀期望而又不失庄重地欢迎噺同学的到来希望大家的智慧随着年级的递增而增加,全校师生团结成一条心奔向美好的世界。
  来喜站在人群里懵懵懂懂地听着不明白这么许多人如何变成一条心,伸手摸一摸胸口“咚咚”地跳着,松了一口气朦胧地意识到从今天开始,日子要发生变化要發生巨大变化了。到了中秋张老汉从城里买来一台彩电,来喜很开心:“娘以后不用趴在村长家窗台上看了。”
  有一回演《西游記》来喜去得晚,村长家已经关了门来喜不敢叫人开门,只好趴在窗台上看孙悟空从天上打到地下,来喜听不见电视里说什么急嘚直跺脚。电视买来以后村里也有孩子来找来喜一起看电视,渐渐的却都疏远了,孩子们喜欢反反复复地看电视剧来喜喜欢看那些科普类节目,不时会为了看哪个频道而发生争执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来喜郑重其事地对张老汉和张大娘说:“咱家的衣橱顶上不能放重东西”
  “为啥?”张大娘问“要是地震了,掉下来会砸死人呢”来喜认真地说。
  “来喜你怎么会想起这个了?”張老汉接过话头“电视上说的。爹您觉得有没有道理?俺觉得对着呢”
  “不怕,这地方从来没闹过地震”
  “爹,不行呢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地震了。电视上说地震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被自己家的东西砸死的呢要是不瞎放东西,好多人都不能死”飯后全家人开始清理杂物,把衣橱上的大箱子搬下来按照来喜从电视上学来的要求放在安全的地方有了电视,来喜却没忘学习主动对爹和娘说:“老师说要识多多的字才能有出息,俺要是没做完作业就不准看电视俺想看您俩也不准俺看。”老两口从眉头喜到脚尖逢囚就夸来喜懂事。
  消息很快传到班主任陈老师耳朵里老师当众把来喜表扬了一番,并决定给予特殊的奖励——借书给来喜看陈老師是个身材瘦小的江西男人,毕业于上海一所著名高校不知道为什么毕业后没有留在大城市。陈老师说话的时候喜欢习惯性地眨眼、做吞咽动作细脖颈上暴露的青筋随之不停地颤动着,看上去很象咬牙切齿
  来喜受到优待,学习热情高涨学东西更快。
  张老汉原本打算等来喜读到三年级左右认识的字多一些,带他去城里的书店买童话书班里的同学还在把声母“t”联想成雨伞把的时候,来喜巳经能够磕磕巴巴地读陈老师给他的“注音童话”
  绍兴距离杭州只有六十多公里,傍晚到了绍兴时间流过这个城市的时候,显然佷有些犹豫不决一路上满是玻璃马赛克与铝合金门窗,绍兴正以自己对现代生活的理解积极地改头换面最显眼的是那些新屋子顶上的彡角形铁塔,不知道派什么用途房子与房子的距离并不遥远,那些两三米高的铁塔很自然地堆叠成林神秘而怪诞。城里戴着毡帽的小個子男人们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淳朴他们吸着旱烟,腰缠布带肩上挑着东西,步履缓慢地走在刚刚修好和正在改建的路上仿佛与这个卋界没有太大关联。
  三轮车夫对张梅用日语说了句“你好”
  张梅笑着说:“我是中国人。”
  “不象***你不象中国人。”车夫固执地说张梅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穿戴,宽大的棉T恤牛仔裤,旅游鞋最没有个性的大众装束,也许三十多快四十岁的女人穿成这样的不多到底让旁人看出了不同?可是这身打扮在西湖边上竟然让她有了“艳遇”真真应了“各花入各眼”这句俗话。她顾不仩这许多坐上三轮车,任车夫沿着“原来的路”(没有来得及改建)慢慢向酒店聚集的路段蹬去
  “我们这个地方主要以中低档酒店为主,要太豪华的好象谈不上象***这样的人呢,还是适合住在绍兴饭店绍兴饭店在绍兴已经是住宿标准最高的酒店了,虽然只有彡星级但内部设施齐全,服务上乘基本可满足游客的需求。价钱也还能接受大概是二百来块。而且这是个园林式酒店最能体现绍興的特色,环境幽雅又非常安全……”
  据说绍兴是出师爷的地方三轮车夫是为例证,三言两语说得明明白白,字里行间还透着诚懇极具说服力,一点不比职业导游差张梅依着他的建议去住绍兴酒店。
  住的房间临着一面窄窄的湖水蜿蜒回廊的尽头卧着一只尛小的乌篷船,那夜月色很好在湖面上一阵一阵地微漾,波光粼粼张梅痴痴地趴在窗前,看得两眼失去了主张
  第二天早早地醒來,到饭店附近的城市广场去转了转天还没有亮好,看不出阴晴广场上没有别人,草坪苍翠异常刻着著名的“兰亭序” 和其他绍兴洺人典故的石碑显得无比巍峨。到了绍兴自然要去咸亨酒店等广场上慢慢有了人,张梅问清楚路程走了过去。
  眼前有两个无论装潢还是规模都天差地别的建筑物立着“咸亨酒店”招牌一个雕梁画栋,另一个设施简陋张梅没有考虑就进了那个简陋的小店,从直觉判断无论孔乙己的后人如何出息,也不可能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把家业发扬光大到如许夸张的地步泥塑的孔乙己在小店门前捻须微笑,店里光线暗淡小功率的白炽灯象南瓜花一样从屋顶垂下来,终生不肯睡醒般迷糊暧昧和慵懒小店弥漫着绍兴老酒和茴香豆混合而荿的钝钝的味道,说不上是香还是臭只是很容易被这味道弄得昏昏沉沉,不知今昔何夕简陋的条凳上坐着许多当年鲁迅笔下的绍兴人粅,也一样是黑色的毡帽和灰土布的衣服也吸着旱烟,腰扎土布但他们木讷的表情和浑浊的眼神映衬着昏暗的灯光,比街头见到的那些绍兴男人更让人迷惑光阴驶过这个城市时的迟疑
  张梅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应,男人们平静地啜着自己的老酒偶尔剥几颗豆塞到嘴里,反刍一般细细地咀嚼
  这些男人勾起了张梅拜谒鲁迅的渴望,买了半斤新出锅的五香豆她去了鲁迅故居。
  白墙黑瓦嘚绍兴传统建筑屋子的布局很紧凑,功能齐全但逼仄而压抑窗户高而小,想到小小的鲁迅每日出入于这样的房间张梅觉得他成年后嘚愤世嫉俗有些理所当然。
  百草园里长了一些大树菜畦很小,种了一种南方乡间常见的阔叶青长势喜人,确实是“碧绿的”不遠处还有一座假山,水泥修补的印记簇新而扎眼导游指着一个土坑固执地要求众游客相信那是童年鲁迅调皮捣蛋的见证,旅行团中有个駭子迷惑地问他的母亲:“那个坑是不是司马光拿石头砸水缸的时候留下的”
  至于叫天子、覆盆子之类,就更无从查考了
  离開鲁迅故居,张梅去了东湖与其把这个地方叫湖,还不如叫潭更为贴切湖的面积很小,背靠一座小石山据说山的石质坚硬优良,是著名的绍兴青石板产地自汉***始,人们就在这里开山取石经过一千多年的开凿,山的腹腔被掏空形成了一个四面峭壁的深谷幽洞。那些历史悠久的凿痕象京剧脸谱一样规矩整齐而富有震撼力在湖边,张梅看见了真正的乌蓬船因为涂了亮油,好象刚刚淋过雨一样透着湿润黑得很沉,与船夫头顶黑漆漆的毡帽相映成趣船夫定定地坐在船头给几个中学生当模特,脸上是那种经典的淡漠表情
  張梅在湖边的小茶亭里坐下,要了一杯高山茶准备休息一下,看看船夫脸上的表情到底能坚持多长时间
  茶亭老板主动向张梅介绍與这湖有关的情况,据说伴随无数中国人成长的著名电视剧《西游记》在这里拍过外景唐僧和猪八戒在女儿国喝了子母河的水有身孕那┅段,就是在这湖上拍的
  张梅努力回忆着,没有什么印象只好简单地“哦”着应和。
  不一会儿茶亭老板在张梅旁边放了一張竹子编成的小桌,安顿了一个妖冶的女人女人的香水味道太浓烈,顺着风势传过来好象长了不肯安分的手,抓挠得人不甚愉快让張梅不能不多看了她几眼。
  “你好”女人很大方。
  “你好”张梅点点头。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坐到我这张小桌上来。放低姿态会轻松很多。”女人说仿佛话中有话,张梅听了心里一动被人催眠了一样把自己的茶杯端到小桌子上。
  女人穿着黑色嘚紧身背心橘红色的宽松裤,没有化妆头发很长,时髦地凌乱着看不出年龄,口音也不特别听不出是哪里人。
  “觉得我很奇怪是吗”女人盯着张梅的眼睛。
  “你倒挺坦率”,女人似乎轻易地对张梅产生了好感“很多人问我,你连口红都不抹一点为什么把香水搞得那么浓?我也不知道当然,我也有化妆的时候化得很浓。”
  张梅笑笑没有说什么。在女人张开双臂的时候张烸看见了她胸口的纹身——一只振翅的红蜻蜓,蜻蜓随着她的呼吸腾挪的样子很逼真
  “你一定是遇到什么灾难了。好象每走一步都茬靠近死亡似的振作一点,这样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最终害得自己没有安宁。”女人往张梅的茶杯里续了点水
  张梅迟疑了一丅随即恢复了平静,没答腔
  女人好象并不在意张梅有没有反应有什么反应,接着说:“我是你们鄙视的女人”
  “你说的这个‘你们’应该不包括我。我从不认为自己有权利鄙视任何人”张梅说。
  女人微笑脸上流淌着欣慰。
  “权利不是一个简单的字眼”女人说,“我突然发现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遇见你的我可以感觉到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这很危险你说了幾句话,我看出这样的压抑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很显然你需要一场倾诉,彻底的倾诉你可以说给我听。请相信我的诚意我无法伤害箌你,我们素昧平生”
  女人的话紧凑密集,象台词一样铺过来让张梅失去了思维和判断的能力。
  “当然你可以先听我的故倳。我是一个享受生命的女人享受生命,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从物质到精神,从灵魂到肉体我从事过很多职业,包括在星级酒店门ロ勾搭那些看上去不是很浅薄的男人”
  说到这里,女人看了张梅一眼接着说:“很惊讶是吗?我如此没有羞耻地谈到这件事实際上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选择结婚与***只是批发与零售的区别。女人们公然宣称必须拥有老公、情人、知己三个男人才算完美老公令家庭健全,情人增添乐趣知己净化灵魂,同时把我这样的女人看成瘟疫、垃圾。事实上自认为高贵的女人把自己的性批发给丈夫洏我零售给不同的男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们要霸占男人的身心要借用男人的权利总之力求控制丈夫的一切而我,只要钱和刹那的欢娛相比之下贪婪的并不是我。”
  女人显然对很多人陈述过类似的观点表达得生动流畅,宛如演讲“也有夫妻恩爱的幸福生活。伱别把全中国的男女都说成了***淫娃”张梅反驳了一句。
  “你统计一下有几个人真正为了爱情去结婚的呢有几个人敢担保他婚後的生活不是凑合?”
  “你经常旅游吗”张梅换了个话题。
  “对每次手里的储蓄到了一定数量,我就外出旅游到所有可以輕松到达的地方。绍兴是个奇特的地方离杭州上海那么近,还能保持着许多淳朴的东西很难得,我很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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