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香菱怎么得样加点

 一方金 武当山人
 阿 迦 醉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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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争闲风香菱遭毒打 吃酸醋金桂出阴谋
  话说香菱端过莲子汤来,金桂便靠在枕上,一边喝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香菱说话。一时问香菱祖藉哪里,一时又问姊妹几个。香菱摇头道:“回奶奶的话,实在不记得了。”金桂笑道:“也难怪你不记得了。我恍惚听说你从小被人牙子拐走,薛家上京那年才从拐子手上买回来的。”香菱道:“倒不是拐子,是我爹养不起了,卖的我。”金桂嗤笑道:“哪个做老子的舍得卖亲生女儿。说起来我们也都是苦命的。不怕说给你听,先前我们家多富贵。要不是我爹死得早,也不会跟了这个呆子。没本事养老婆,倒专会为这些不三不四的亲戚忙官司。回家才呆了几天,活像个没头的王八撞来撞去的。有本事这一去就把那个宝玉从牢里带回来才算本事。”香菱只好点头。金桂又道:“听说买你那会儿,这呆子自己也吃了官司,可有这话?”香菱想了想道:“吃没吃官司我也不知道。那年他和一个姓冯的公子为买我争起来。听家里人说,他把冯公子打死了。”金桂冷笑道:“有这事?这没用的软头王八,还敢打死人?”正要往下说时,听得外面宝蟾叫香菱。金桂喊道:“嚷什么?在我这里呢。什么事急急吼吼的。”宝蟾闻言走到这边窗外,隔着窗子把一片鞋样子递给香菱。原来是要香菱做双布鞋。香菱收好鞋样子,少不得每晚熬夜替她做。
  这日一大早,王夫人来找薛姨妈。宝钗知他们有话要说,便叫了香菱、莺儿到里间说话。宝钗见香菱眼圈有些黑黑的,便问道:“我怎么见你这些天都在熬夜?是做什么呢?”香菱笑道:“没做什么。天热睡不着,做双布鞋。”宝钗道:“是你自己穿,还是给哥哥穿的?”香菱笑道:“我倒是有鞋穿,是给宝蟾姐姐做的。”宝钗便皱眉不语。香菱见状,便拿话岔开。问宝钗道:“姨太太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宝钗道:“大概还是问哥哥这边有没有宝兄弟的消息来。”香菱道:“要我说也太稀奇了,写首诗再不好,也不能就把人关了起来。都半年了,还不能出来。”宝钗叹道:“你哪里懂这些。”
  正说着,薛姨妈进来了。一边叫莺儿送王夫人回去,一边向宝钗道:“我的儿,老太太身上不好了。我们吃了早饭过去看看。”
  原来贾母自昨晚吃药后,便觉着浑身燥热,心烦口渴。鸳鸯说要请王太医,贾母道:“现在飞鸡飞狗的跑去,人家来又不是,不来又不是。万一真拉下脸不来,以后就越发难请他了。不如等天亮了再去。我也没什么大碍,连媳妇们都别去惊动他们。”以此一直捱到五更,喝了有六七碗茶。热倒是退了,只是觉得胸闷脑胀,头晕身软。
  天一亮鸳鸯就禀报了王夫人等。贾政赶紧叫人去请太医。王夫人等过来,见贾母似睡似醒,叫她都不应,只是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叫一声宝玉
,叫一声凤儿。一家子顿时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到王太医过来,为贾母把了脉,道:“不碍事”,王夫人等才放了心。王太医开了药,贾政要留他吃茶,王太医谢过了,叮嘱贾政叫人按时给贾母喂药,三日后再来复诊等语。
  早饭后,薛姨妈与宝钗过来。贾母已是吃过药睡下了。薛姨妈便与王夫人闲话。宝钗便自去看望黛玉。恰好黛玉因今天起早了,又回房歇下了。宝钗不便打扰他,便又回来与袭人闲聊不提。
  却说香菱见薛姨妈、宝钗都不在,便回房要把宝蟾的那双鞋赶出来。至午饭前做完了,送到宝蟾房中。宝蟾正靠在床上用全凤花浆包指甲,见香菱过来,便道:“我早饭还没吃呢,你先去厨房给炖碗冰糖莲子汤来。”香菱答应了正要去。只听院子里金桂叫道:“宝蟾丫头你手指头断了?什么事都支使香菱做。”宝蟾坐在床上伸起两只手回道:“奶奶你两只眼睛坐在树底下乘凉,怎么看得见呢?我这十个指头上不都包着金凤花不是,怎么做得来?香菱你慢着,我想着天热,你给我往莲子汤里放些干桂花,散散暑气。”金桂听她故意把“桂花”二字高声说出来,气得咬牙冷笑。
  香菱到厨房生了火做汤,不想金桂也进来了。香菱忙停手道:“奶奶你怎么也到这来了?”金桂笑道:“不妨事。我往常喝了不少你做的汤,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是以来看看。”香菱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奶奶如要喝,吩咐我做就是了。”金桂点头道:“倒是你心好。这个娼妇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狼心狗肺,养不家生。那个呆王八还一味宠着他。上次回家五天,头一天在我房里,临走一天在你房里,中间倒有三天在那娼妇房里守灵。”说着又冷笑道:“他还要干桂花散散暑气,正经给他加点***噇死他。”香菱笑道:“奶奶别和我们一般不知轻重。”
  一时香菱做好了汤。先盛了一碗送到金桂房里,又盛了一碗偷偷加了干桂花端来给宝蟾。宝蟾正梳头,对着镜子见香菱进来。先笑道:“给我加了***了?”香菱一愣,随即笑道:“姐姐说笑呢?怎么敢呢?”宝蟾放下梳子,转头来接汤,手指头上犹包着金凤花。香菱小心翼翼走上前,一边道:“小心烫。”一边递上汤,宝蟾伸手接了。香菱刚松手,宝蟾突然叫道:“你想烫死我?”顺手把汤连着碗往香菱胸前推。香菱慌乱中抬手挡脸,手臂正巧碰着飞来的碗,击得一碗汤全回泼过去,撒得宝蟾连衣带裙湿了一大片。热汤烫在宝蟾身上、手上,疼得他咬牙切齿。
  香菱见状忙赔不是,一边跪下身子给他拂拭。宝蟾站起身来,顺手拿了妆台上的布鞋挥手打在香菱脸上,骂道:“下贱的娼妇,劳动你做碗汤你就这么着。你手指头都断了,这么不知轻重。你个狼心狗肺的娼妇,买过来几年了还养不家生,这么想我死。”边骂边不停的在香菱膀子上下死力掐。香菱疼得一边哭一边抱着头求饶。宝蟾见自己手臂上挨烫着的地方已是红了,越发气急败坏,又在妆台上找出根簪子在香菱脖子后背上乱戮。金桂已是闻声进来了,叫也叫不住。宝蟾边戮边骂道:“你看这娼妇,用热汤泼得我这一身。留他在这屋里早晚要毒害我,不如先打死埋了干净。”正闹得不可开交,薛姨妈、宝钗回来了。薛姨妈在屋外听见宝蟾说话,一面快步进来一面喝道:“他是你花银子买回来的?你想打死就打死?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三天两头鸡犬不得安宁。一个一个都要把人害死打死才安心。”宝钗走上前拉起香菱,替他理顺头发,见他左边耳根下巴掌大一块红红的,脖子根上有好几处已经被簪子戮出血来,好不心疼。金桂在旁道:“我倒是劝他们俩丢开手。他俩哪听得进去?”宝蟾还不停唠叨,说香菱故意拿热汤烫他。薛姨妈见宝蟾的裙子果然湿透了,欲待责问香菱,香菱全身疼痛难当,呜呜咽咽已经说不出话来。宝钗见状,忙扶着香菱到自己房里给他敷药。
  薛姨妈先叫了人去找大夫。又来细细看了香菱如此模样,急得滚下泪来。骂香菱道:“他们打你两下子,你就先忍道,你怎么就拿热汤泼他?”香菱听薛姨妈这么一说,刚止住声不禁又呜咽起来。宝钗素知香菱不至如此,忙止住薛姨妈道:“我看汤也不是香菱泼的,一定是他自己端翻了,却来怪人。”薛姨妈道:“我们家怎么就这么没福呢?三代单传养了这么一个混帐东西,收了两个人在屋里,也没见生出个一男半女,一个一个倒全是搅家星。”宝钗道:“妈妈也不必为他们懊恼。哥哥这半年为宝兄弟的官司奔走,倒是知事了不少。不论他们两个怎么闹,再等一个月,哥哥回来了自会处理妥当。我们还是少管他们是非,见不见就当没看见罢了”。
  一时莺儿进来说大夫来了。大夫略问了几句,开了些外敷的药末,告诉了用法。宝钗拿了药亲自替香菱敷了。晚间香菱就在宝钗房中睡下。至后半夜,宝钗只觉得她浑身滚烫,天一亮忙又叫人请了大夫来看视。
  大夫把了脉。薛姨妈问怎么样。大夫回道:“发热倒不妨,只是惊吓所致。略吃些安神养气的药就行了。不过从脉相来看,这姑娘竟是有喜了。我见这姑娘天生虚弱,切记要好生保养。稍有不顺,恐怕另生不测。”薛姨妈听说惊喜交加,连忙叫人封了一两银子诊金给大夫。次日到贾母处请安,又央了王太医顺道过来给香菱确诊不提。
  如今且说夏金桂,自听说香菱有了身孕,便也每日来他床前看望,问寒问暖。香菱见他情真意切,自己倒不好意思,又怕那日恼了宝蟾,便把自己的一条石榴色裙子拿出来,央烦金桂赔给宝蟾。金桂道:“这条裙子真鲜艳,样式也好,怎么我没见你穿过?”香菱笑道:“这条原不是我的。我原有一条一样的,因那年在园子里弄脏了,那边宝二爷便拿了袭人姐姐的这条给了我。”金桂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宝蟾还怕她没衣服穿。不过这也是你的心意。我且拿过去羞羞他。你要好生歇着,要什么吃的只管和我说。”香菱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再有两三日就好了。”一时宝钗端药进来,金桂便拿了裙子去找宝蟾。
  宝蟾正在房里试新鞋。金桂在窗外道:“宝蟾,你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说。”宝蟾听他说得郑重,便趿着鞋跟金桂到房里。金桂等他进来,关上门,把石榴裙给他看,笑道:“这是香菱赔你的。”宝蟾随手拿起来就甩在地上,骂道:“谁要这贱坯子的裙子?”金桂道:“你别得意。别看那个呆子现在事事顺着你,如今香菱有了身孕,想是你已知道了。那呆子回来后自是处处宠着他,弄不好他在背后说你几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呆子,性子起来时是个什么样子?我劝你还是先去赔个不是,免得到时吃亏。”说着捡起裙子,道:“都怪我们命苦,怎么就没能怀上个孩子呢。”宝蟾鼻子一扭,哼了一声道:“有个孩子怎么了?谁知道他怀的哪个野杂种的。我就不信他有个孩子我就收拾不了他。”金桂转身看了看窗外没人,低声道:“你若真心要收拾他呢,我倒有个法子。你听我的话,先换上这裙子跟我去赔个不是,晚上再到我这里来商议。”宝蟾会意,拿了裙子回房换上,又穿上香菱为他做的新鞋,去给香菱赔礼。
  是夜,宝蟾依约来至金桂房中。二人商议对付香菱之法。金桂道:“你明天悄悄要人买副打胎药来,偷偷把它下到他常喝的药里。如此如此就行。”宝蟾点头冷笑。第二天就叫了个心腹小厮去抓了副打胎的药回来,悄悄交给金桂。
  如今且说贾母,因这几天病情犹未见好,薛姨妈、宝钗等便常来相陪。这日薛姨妈宝钗吃了早饭,又往贾母处去了,金桂便端了一碗药到香菱房中。香菱见状忙起身道:“奶奶怎么给我端药来了。”忙接过药碗。香菱原怕药苦,兼又有孕在身,一闻这药的气味,便有些想吐。金桂坐在床前一边给他揉背,一边道:“趁热喝了罢,喝了就好了。”香菱道:“才吃过饭就躺下了,想是肚子里吃的还没下去,奶奶先放着,我歇会儿再喝吧。”金桂道:“吃药要趁热,这是我叫人特意为你熬的,熬了一早上,浓得很。”说着又托着香菱的手要往他嘴里送,香菱只得要喝。谁知药碗刚至嘴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竟哇地一声把早上吃的先吐了出来。吐在碗里,把药都溅到床上了。金桂起身避开。香菱连忙抹了嘴,说:“该死!辜负了奶奶的好意了。”金桂勉强笑道:“没事。我叫人重熬一碗来,你保养身子要紧。”自将脏碗端了出来,又叫了个婆子来给香菱打扫不提。
  话说香菱躺了七八天,身体渐已复原,伤痕亦已痊愈。金桂、宝蟾待他倒比先前更温柔体贴了。薛姨妈看在眼里,道是因为香菱有了身孕,金桂、宝蟾知道敬重了。只有宝钗冷眼看去觉得不妥,但又不知究竟,只叮嘱香菱小心为是。
  这日午后,薛姨妈、宝钗等在贾母处犹未回来。香菱正在房里看书,宝蟾跑过来,拿了个药方给香菱道:“快,奶奶肚子疼,你快叫个小厮去把这药买回来。”香菱见那药方封得严严实实的。又听宝蟾叮嘱道:“你叫小厮不要拆开看,你也不要看。奶奶说了:这药大药店没有,小药店里才有,快去买。”香菱连忙拿好药方,又问要不要找个大夫来,宝蟾说不用,道:“奶奶已是睡下了。买回药来你就交给我罢。”香菱应允,拿着些铜钱出了大门,门外正有一个小厮在刷马,香菱便叫他去买药。
  一时小厮买回药来,交给香菱,香菱把药包和药方一同送到宝蟾房里。宝蟾接过来笑道:“我倒没看,到底是什么宝贝药?”香菱道:“我也没看呢。药方子也没人看得懂。”宝蟾点头微笑。
  傍晚时,薛姨妈、宝钗等方才回来。吃过晚饭,宝蟾去房里拿了药送到金桂房中,道:“奶奶上次没能治住他。这两天他倒越发得意了。这里又得了一包,是我叫那贱坯子自己找了小厮去买的,到时要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怎么着想个办法叫他喝下去。”金桂点头道:“你别心急,先放着,我自有办法。”宝蟾放下药包,也不多坐,就起身要走。金桂送他到门外,又四面看了看无人,正要回房,只见一片纸从宝蟾身下落下来掉在雨水里。金桂也不叫他,等他回了房,自己去水里拾起来拿回来细看。原来是个纸封,里面放着药方。金桂掏出方子,展开看时,倒吃了一惊,原来药方上写的是***二字。金桂丢下药方,连忙展开宝蟾刚送来的药包,果见里面的药与上次不同。寻思良久,不禁冷笑。
二 栽赃嫁祸冤逐香菱 刨根问底怒杀金桂
  次日,香菱想要和宝钗等一同去贾母处,意欲见见袭人鸳鸯等姐妹。宝钗也担心香菱有孕在身,怕被金桂宝蟾两个气着,便要薛姨妈带着香菱一同去。
  原来贾母这两天病势更重了,王夫人等自是一刻不离左右。薛姨妈也每天早饭后即来请安,午饭后方回去。香菱随宝钗到贾母房中,里面王太医正在为贾母把脉,鸳鸯在旁端茶侍立。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环、贾蓉、贾蔷、贾兰等都在床前翘首等候。屏帐后面,邢夫人、王夫人、赵姨娘、周姨娘、尤氏、李纨、探春、惜春、巧姐、平儿、袭人等也都鸦雀无闻,静听消息。宝钗见黛玉也在,便轻声道:“你怎么也来了?这里人多气味重,还不回房好生歇着去?”黛玉道:“没事,哪里就会熏死我了。”
  一时王太医诊毕,贾赦贾政等带至上房,贾赦忙问究竟。王太医道:“下官也算尽力了。太医院另有一位陈太医,专会看各种寒热之症,不如再请他来试试。”贾赦道:“你若这么说就见外了。实话告诉我们,我们也好预备着。”王太医沉思良久,道:“不瞒两位,老太太这个病,少则三五天,迟则半个月。的确是年迈之人,体弱神虚,下官也没料到会这么快。”贾赦贾政已是会意,回头说与了贾珍贾琏等,要悄悄预备下后事。贾政叮嘱贾琏要一切从简,贾琏道:“也只能如此了。”
  香菱原想找鸳鸯说说话,不想鸳鸯守着贾母一刻不离。邢夫人王夫人等又都来问他寻老太太的衣裳、首饰、箱柜钥匙等事,袭人等也是忙进忙出的,是以香菱都没能和她们搭上话。午饭后,薛姨妈等先辞了王夫人回来,又叮嘱袭人:“一有动静就叫人通报”。
  回来后,薛姨妈便坐在床沿愁眉苦脸,宝钗在旁劝解。薛姨妈道:“你姨娘家这一年也够受了。二***冤死了,凤儿和宝玉还不知怎么样。如今老太太又这么着,可怜他最疼的就是宝玉和凤儿,临死竟不能见上一面。”说得宝钗也眼圈潮红。
  次日一大早,薛姨妈宝钗又往贾母这边来。香菱倒不愿跟去了,在家无事,便看看书写写字。饭后金桂宝蟾与香菱一起说闲话。金桂道:“差点给忘了,早上叫人预备下的老藕汤,你们快一起来尝尝。”说着便拉着香菱宝蟾到自己房中。宝蟾早见金桂捧出一罐子汤来,便拿出三只碗。正要倒,金桂笑道:“天这么热,香菱你把这汤拿到厨房用冰镇一镇才好。厨房地窑里有冰,是早上才叫人挖出来的。”香菱听说,便捧着汤到厨房找冰。这边金桂与宝蟾窃窃私语不提。
  香菱镇好汤回来,金桂试了试,果然凉了不少。三人坐定,香菱斟出三碗汤,宝蟾道:“热死人了,我先喝一口。”说着喝去半碗,果然透心凉,连声叫好,香菱捧罐替他斟满。宝蟾忽又捂着脸叫道:“嗳哟,冻得我这牙疼。香菱,你快去我房里把我枕头下的药拿来。”香菱见状连忙跑去拿。宝蟾一见香菱出门,就催促金桂:“快拿出来,放,多放一点,少了打不干净。”金桂往香菱的碗里放了早就准备好的药,宝蟾用汤匙搅拌匀了,只等香菱回来。金桂道:“怎么还没回来,宝蟾你去看看,别是被他看出来了。”宝蟾道:“别急”。金桂又催。只听香菱在宝蟾房中叫:“宝蟾姐姐,我找不到。”宝蟾低声骂道:“该死的贱胚子,连个药都找不到。”说着亲自回来找。原来药并不在床上,竟在柜子里,好不容易找了出来。二人依旧来至金桂房中。
  香菱捣腾了半日更热了,端起汤一气喝了下去。宝蟾见状,直直的望着香菱。香菱笑道:“我渴了,宝蟾姐姐你也喝呀,大口喝真凉快。”宝蟾强笑点头说是,也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因心里有鬼,汤是什么滋味竟不知道。宝蟾喝完,就觉得肚子疼,一边揉肚子一边笑道:“大热天喝这冷的倒真容易坏肚子。”一会儿竟觉得更疼了,渐渐眼前发黑,喉间发甜,心里疼得像刀绞的一般。竟抱着肚子从凳子上滚了下去。金桂见状,抱住宝蟾问怎么问事。宝蟾已是看不清东西。香菱见他七窍流血,吓得尖叫躲在一旁,宝蟾疼得在地上直滚,把桌子凳子都拌倒了。一会儿,又渐渐停了下来。金桂连忙大声叫人。一时走来个老婆子,婆子见屋里如此景象,竟不知如何是好。宝蟾还有一丝游气,也听不清喃喃说的什么,全被金桂的哭声盖住了。婆子走上前待要扶起宝蟾,只见宝蟾脖子发硬,已是死了。金桂回头嘶声叫:“香菱,你跪下。”香菱原本蹲在地上,此刻又慌忙跪下。金桂不禁大声嚎哭:“我的宝蟾妹妹。”
  晌午薛姨妈宝钗回来,听到金桂在房里哭,便过来要看个究竟。走到窗外,只见金桂在地上打滚大哭,香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老婆子在打扫地面,宝蟾躺在地上,脸上血流了一地。薛姨妈只喊了一声:“这造的是什么孽呀!”就晕了过去。天黑后薛姨妈方醒来。宝钗犹坐在床前垂泪。薛姨妈忙问宝钗怎么回事。宝钗方大概说与他听。宝钗道:“我想着香菱必是冤枉的。可竟在他枕头下面搜出了买***的药方,又在柜子里搜出半包***。刚才拷问下人:一个小厮又说是香菱叫他买的***。可怜他早中了别人的圈套还不知道。”薛姨妈躺在床上呜咽不语。
  次日一大早金桂就起来嚎哭,一时跑到香菱门外骂他没心没肺,“宝蟾打了你几下你就狠心把他毒死”,一时又跑到薛姨妈门外喊着要报官为宝蟾讨公道,“别以为你们有几个钱就可以没王法了”。一时又跑回自己房里痛哭宝蟾妹妹。薛姨妈被他聒噪不过,坐在床上哭喊道:“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罢了罢了,今天就把香菱送到衙门里,叫人来把事情查个清楚。”宝钗劝道:“他是惯会撒泼的,妈妈你别动气,他有劲就让他闹去”。正说着,平儿、袭人来了。原来王夫人那边也知道了,叫平儿袭人过来看看究竟。
  袭人道:“我最知道香菱,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那起黑心的见香菱有了身孕,便要除他。想不到误打误撞把他的宝蟾害死了。”宝钗道:“他原和宝蟾不和,最近才变得如胶似漆的。不定宝蟾也是被他故意害死的。只是香菱虽没碍事,可他原就有病在身,现在又有了身孕,怎么禁得起他这没日没夜的闹。”平儿道:“不如叫香菱先到我那儿避避去。”薛姨妈道:“哪里也不去,这孩子卖到我们家是他没福。趁着还没被黑心的害死,依旧卖掉算了。”
  正说着,又听金桂哭到门口,薛姨妈起身打开门喝道:“你不要闹了。今天就把香菱卖出去,替你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袭人赶上来低声道:“不能卖,卖了倒遂了他的意。”宝钗道:“要卖就卖给我,让他依旧侍候我。”金桂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着那个林黛玉命也不长了,你好安心当宝二奶奶了?你自己又有病不能生育,想捡个便宜儿子不是?你道我不知道这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袭人你也在这,那贱人那条石榴裙子是你的不是,是你们宝二爷亲自给他换上的不是?”宝钗犹未听他说完,已气得满面紫胀,怒眼圆睁。怔了半天,转身就拉薛姨妈跑进房,捂着脸趴在床上大哭,边哭边说到“卖吧卖吧!留着也没指望了!”。袭人听说石榴裙的事,待要和金桂分辩,话到嘴边又算了,转身进来安慰宝钗。
  平儿走到香菱房中,莺儿正拿手帕给香菱揩眼泪。香菱见平儿进来,支起半边身子问道:“平姐姐,是要卖我么?你去求求奶奶和宝姑娘。千万别卖我,我不想走。”平儿忙上前把他摁躺下,宽慰了他几句。想到香菱的身世,不禁侧脸暗自流泪。
  袭人、平儿去后,薛姨妈果然差人去叫人牙子,差人回来说两个认识的都不在,明日才回来。金桂见薛姨妈宝钗都铁了心要卖香菱,晚上倒不闹了。
  是夜,香菱独自一人看着窗外明月升起,想到明日就要离开此地,只觉得衷心酸楚,五内俱焚。三更天时犹不能成眠。于是披了衣裳走到院中大槐树下,坐在石凳上望月,一时算着薛蟠还有几日回来,一时又想到园中姊妹展眼分别。不觉对月长吁,迎风洒泪。轻声呤道:
    一片寒华惠永夜,千年皎色暗银灯。
    桂花逐就菱花落,雾水蒙间泪水蒙。
    仙界岂言无墨渍,人间何处有青冢?
    满湖玉碎难收拾,惟有光辉入梦中。
想到自己一身重病,前途未卜,不禁又生出轻生的念头,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一死了之。思虑既定,便先朝着薛姨妈房门跪了下去,默默拜道:“这一拜,拜妈妈三年来把香菱看得亲生女儿一样,恩重如山,万死难报。”拜毕起身,又朝宝钗房间跪下,道:“这一拜,拜姑娘教香菱识字知礼,眷眷教诲,来生再谢。”拜毕不胜感伤,又转身面对贾府园子跪下,轻轻道:“这一拜,拜园中的众姐妹们,香菱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是你们将我看得亲姐妹一样,其中深情,难以言表,唯愿你们长相厮首,永无烦恼。就让香菱在梦中与你们道别吧。”拜毕起身,抽泣良久,复又对月拜道:“这一拜,是祝愿你在外平平安安,事事顺心。凡事要多听人劝,再不要任性行事了。”四拜已毕,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巧莺儿起来小解,见月下一个人影往大门口走去,度其身形,便远远问道:“是香菱姐姐吗?”香菱闻言止步咳嗽,莺儿走上前道:“这么晚了,香菱姐姐快去睡吧。”香菱道:“我睡醒了,起来走走。”莺儿道:“半夜三更的,天凉,仔细冻着。要不我去拿件衣裳来你披上。”说着就要回房,香菱忙止住他道:“不必了,我这就回去。”莺儿听说便将他搀入房中,打发他睡下了,才自回房中睡觉。因见香菱方才有些异样,担心他有轻生的念头,便辗转睡不着。本想去告诉宝钗,想着此时又不好叫醒他,便准备等天亮再说。谁知一大早,人牙子陈婆便来带香菱。香菱情知再没有留的理了,便默默收拾了两件衣裳随陈婆去了。临走时,薛姨妈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若再留你迟早也是会要了你的命!你还年轻,不如再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强似在这里——我说我这做的是什么婆婆?连我们家一个人的去留都保不住。”说得宝钗、莺儿等都潸然泪下。
  香菱去后几天,宝钗都眼圈红红的,远远见到金桂就避开,金桂也不答理他母女两个。这日黄昏,狂风大起,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薛姨妈宝钗从贾母处回来,薛蟠竟在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井台上喝酒。薛姨妈问道:“我的儿,你什么时侯回来的?”薛蟠起身道:“前晌就到了。”薛姨妈又问:“跟你去的几个伙计呢?”薛蟠道:“我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了。”薛姨妈又问:“凤儿和宝玉怎么样?”薛蟠道:“就来话长,外面马上要下雨了,进屋里再说。”宝钗先吩咐莺儿去关好各房门窗,便随着母亲和哥哥进了正屋,薛蟠扶薛姨妈坐下,先扑通一声跪下了,哭道:“母亲大人在上,孩儿不孝,不能供养天年了。”薛姨妈站起身道:“这是从何说起,你又在外面吃酒惹事了?”薛蟠道:“在外面我处处小心,倒不曾惹事。今日回到家,不见了宝蟾香菱,又见金桂躲躲闪闪的,就知不妥。是我拷问了伙计,才知道宝蟾死了,香菱也卖了。又说是香菱毒死了宝蟾,我就不信。便逼问金桂实情,金桂吃打不过,都招了。原来金桂原和宝蟾不和,后来见香菱有了孩子,便合伙商量要买打胎药骗香菱喝。不想宝蟾竟买了***来,金桂便趁机先毒杀了宝蟾,又冤枉香菱。此事我已问得清清楚楚。”
  宝钗道:“我就知道必是这样。可怜香菱此时也不知在哪里了。”薛姨妈听说骂薛蟠道:“这还不都是你一手造的孽?如今你要把那金桂怎样?要去送官?”薛蟠道:“不送官。”说着举袖擦干眼泪道:“我一时怒起,已经把他结果了。”正说着外面一声焦雷炸起,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打得屋檐噼噼啪啪直响。薛姨妈也不顾雨急,连忙拉着薛蟠跑到金桂房中。只见金桂躺在床上,面目全非,脸上被刀划了一个大叉,血还在往外渗,左边眼珠子也已经被捅破了。薛姨妈见状挥手一记耳光打在薛蟠脸上,跺脚哭道:“畜生,这可怎么办?你还以为我们家是从前那样”,正说着忽听院子里一个丫头喊姨奶奶:“老太太膑天了!”薛姨妈宝钗连忙出来,宝钗见薛蟠站在当地不言语,乃走过去道:“哥哥,有人问金桂,先说她麻疯病发了。”说完赶紧回房换了衣服,提了灯笼随薛姨妈去看贾母。
  子夜时薛蟠收拾干净了金桂的房间,见雨停了,便也过来给贾母磕头。路上正遇着贾琏,薛蟠便趁势告知了凤姐宝玉之事。
  次日一起身,薛蟠就去找人牙子陈婆,还想把香菱买回来。陈婆道:“薛大爷来晚了。我当时见那姑娘身上带病,急急的要把他卖出去,哪知道薛大爷还要买回的。可巧那天在观音庵,遇到个不知从哪来上香的贵妇人,看到这位姑娘眉心的胭脂痣,说是熟人,就出了二十四两银子买回去了。”薛蟠忙问那贵妇人怎生模样,陈婆道:“他当时也没下轿子,我们也没看真”。薛蟠听说,不由唉声叹气。
  次日贾政正吃午斋,人回贾雨村老爷来拜。贾政忙换了衣服先来会客。雨村知贾母新丧,已是命人备下了香烛纸马等礼物,贾政受礼谢之不尽。宾主二人坐定,雨村道:“本来到也并非什么大事,只因是一故人之子,少不得过来劳烦存周兄。”贾政摸不着头脑,忙问何事,雨村道:“余出仕前曾有一故人,女儿被人卖到贵亲薛家。前些天正巧被拙荆在外看到,想是又被薛家转卖出来了。拙荆原认得此女,便费力买了回来。此女父亲早亡,母亲尚在大如州老家。我本想送此女与其母亲团圆,无奈竟记不清他母家何姓了。”贾政道:“那么下官又有何可效劳之处?”雨村笑道:“说我记性不好,我却又记得:那年薛家为买此女和人打官司,恰恰是我断的案子。断案后我曾写了一封信给存周兄。此女母家的姓氏,我记得是写在信中的。”贾政笑道:“原来为这个,这倒不难,这数年往来的信件我都留着的,我马上要人去找出来。”
雨村忙阻道:“不必了。左右就是那几封书信,改天再找出来送到我府上就是。而且此女现正大病在身,还需修养一段时日。宝玉贤侄在外,定让存周兄操心不已。不过府内的事也不可不察,那薛家虽是外戚,但长住贵府,望存周兄还是稍加管束为是。”又低声道:“此女被薛家卖出来时,已是身怀六甲。拙荆正四处寻医为其疗治,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贾政唯唯点头,冷汗不已。
  贾雨村告辞后,并不回府,却由水路往湖州行去,原来是钦差至湖州公干。一个月后回来时,得知香菱已是病死了,半月之前,他夫人甄氏已着人扶灵南下送与大如州封家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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